第五章
開學(xué)不久,學(xué)校組織了畢業(yè)前最后一次集體活動:荒地植樹,。這是一個比較傳統(tǒng)的活動,,校長說這是為要畢業(yè)的學(xué)生上最后一課,,其實在活動當(dāng)天會有很多學(xué)校請來的媒體,,那些拿著話筒的大人會采訪特定的學(xué)生,,所以很像是提高學(xué)校知名度的活動,。
林暖很久以前腦海里就有一場辯論,,在她拿著小鐵鏟的時候尤其熱烈:根據(jù)所學(xué)的科學(xué)知識,,我呼吸所需要的氧氣是來自樹木的,,這是必不可少的,可是人們?nèi)タ硺?,做家具,,做柴火,不是自斷退路嗎,?再說了,,這是生命啊。
“想那么多干嘛,,你不吃豬肉嗎,,豬不是生命?”周夏天聽完林暖說的,回答道,。
“那不一樣啊,,樹是提供人們所必需的氧氣,人少了肉可以吃別的,?!?p> “你吃的哪一個不是生命?再說呢豬也是人飼養(yǎng)的,,樹也是人種的,,有什么不同?!敝芟奶炝⒃趧倓偼诤玫耐量右贿?,嘴角往上翹著,他太喜歡和林暖抬杠了,,林暖總贏不了,。
林暖撇了周夏天一眼,緩了一下就移開眼睛,,連帶著腦袋向著另一個方向看去,。她不會在周夏天帶著壞笑的臉上逗留太久,像是一種生理反應(yīng)似的,,想看,,等到真看到的時候又很煎熬,林暖想起了媽媽清晨煎的雞蛋,。
“畢江山自從郎珠轉(zhuǎn)學(xué)了之后好像都不太開心呢,。”周夏天說道,,“也難怪,。”
“嗯,?你說說,,怎么個難過法?”林暖問道,。
周夏天有些無措,,說道:“就,畢江山和郎珠他倆不是在一起了嗎,?!?p> “哎喲喲,小朋友都知道什么是在一起了呢,?!绷峙χf道,,“那為啥難怪呢?”
周夏天走開了,,一邊走一邊說道:“你這什么問題,,跟語文作業(yè)似的,我哪知道的那么清楚,,我又不是他,。”
周夏天一邊走一邊撓著自己的后腦勺,,這似乎是很多人的一個習(xí)慣,。
“周夏天手別撓頭,手上都是土,!”林暖說道,。
“哦?!敝芟奶祉槒牡陌咽址帕讼聛?。
林暖跟了幾步,拿手摸了摸周夏天的頭,。
“真乖,!”。林暖說道,。
周夏天有點窘迫,,他覺得這動作太親昵了,可是……又莫名其妙的很舒服,。
我居然喜歡林暖摸我的頭……
周夏天摸了摸發(fā)燙的臉,,盯著林暖的手。
林暖看著周夏天,,她最近發(fā)現(xiàn)自己一跟他有肢體接觸他就會變得很不尋常,。
“切?!绷峙咽挚s了回來,余光撇了周夏天一下,。
是啊,,他已經(jīng)不再是那個跟屁蟲周夏天了,他貌似對女生有些感覺了,,林暖心想,。
整個學(xué)校的要畢業(yè)的學(xué)生都聚集在這片開闊地上,按照分組潦草的完成了老師分配的植樹任務(wù)之后,,開始亂哄哄的自由活動,,老師們也漸漸的淡出學(xué)生的視野,,不知道去了哪里。學(xué)生們小心翼翼的避開剛種下的樹苗,,分片坐在草地上,,像是一個個原始部落,也有人沒有坐到人群里,,一個兩個的漫無目的走著,,有的樂在其中,有的裝作在做什么事情的樣子來緩解沒有什么朋友的尷尬,。
慢慢的天色暗了下來,,太陽往下落著。消失的老師們有出現(xiàn)了,,隨之而來的還有回去的大巴車,。學(xué)生們毫無秩序的跑上車,大巴壓著夕陽往某個地方開著,。畢江山看著窗外,,外面的小村莊和各種植物,在畢江山眼里匆匆而過,,留下淺淡的影子,,畢江山感到有些孤單,他目光留在窗外,,車里的兒歌聲音傳進畢江山耳朵里,,畢江山想起來了在得知郎珠走了的那天,他們在拍集體照想寄給郎珠,,他們在寫同學(xué)錄想寄給郎珠,,還有的自己編了一些話給郎珠,寫在紙上,,偷偷折起來,,他們想通過老師,把這些寄給郎珠,,都以為會有一個人帶著老師進來,,老師會拿著一個紙箱子,把大家的這些收到一起,,然后叫來郵遞員叔叔,,誰知道老師根本不知道郎珠的地址。畢江山看到當(dāng)時大家失落的樣子他開心極了,,他知道了不止他一個人想念郎珠,,他感覺又回到了一個集體,他去找他們說,,說郎珠她搬家了,,他說大家先把東西留起來,,他沒準會找到郎珠的新家。他和基本上所有的人說,,說他也想郎珠,,他也在想辦法聯(lián)系他。
然而不一樣的是,,別人是想,,他是很想。
后來畢江山知道了,,別人連想一想都算不上,。
畢江山搞值日的時候撿到了很多同學(xué)寫給郎珠的“同學(xué)錄”,那些各色各樣的紙片躺在地上,,和不知道誰吐的口香糖一起,,和掃不完的瓜子皮一起,畢江山拄著掃把立在那里,,像極了功夫高超的“掃地僧”,。畢江山腦子里充滿了一個不太屬于他這個年齡的詞語:廉價。
難道情緒找不到實現(xiàn)的出口就放棄嗎,,讓這些紙片從桌子上掉到垃圾桶,,讓充滿心意變成蓋滿塵土。
“讓我們一起飛,,去往勝利的天邊,,不要疑惑……”老師帶著學(xué)生們在唱歌,好像都不會累一樣,,慢慢的老師敗下陣來,,還是這些孩子精力太充沛了。
太刺耳了,。畢江山一邊耳朵緊靠窗戶,,一邊拿手倚著耳朵,想要隔絕一些聲音,。
為什么,,你們是要慶祝什么嗎,有什么可開心的,?
畢江山甚至慢慢的縮起身子,,膝蓋往上抬著,腳踩在前面的椅背上,。他感到有什么東西在身體里炸開了似的,和外面的歌聲呼應(yīng)著,。
平靜的湖水被無數(shù)的鵝卵石一個一個接連砸中,,發(fā)出“噗通”的聲音,,漣漪散開,一圈一圈的,,一圈一圈的,,一圈一圈的…
“畢江山,身體不舒服嗎,?”某個畢江山不認識的老師看到畢江山這個樣子,,搖搖晃晃的走過來,汽車司機努力想要開的穩(wěn)當(dāng)一些,,但是路不平坦,。
畢江山的樣子看起來確實像是病了,他一個手捂著耳朵,,腦袋靠著大巴車的玻璃,,緊緊靠著,大巴車上下左右的搖晃,,也帶動著畢江山的腦袋一起動,,一側(cè)的耳朵好幾次隨著汽車的震動猛的抬起,又猛地落下,,摔得變紅,。兩只耳朵一紅一白的。畢江山面色很差,,眉頭緊皺,,有些蜷縮著身子。
他只是心情不好,,不是因為其他的,。
“江山,還好吧,,你不暈車的吧,?”另一個老師也走了過來,這是畢江山班教他美術(shù)的老師,。
畢江山看著老師伸過來的手,,老師看樣子是想要摸摸畢江山的頭,也不知道是覺得他發(fā)燒了想看體溫,,還是單純的想要摸摸頭來安慰他,。
那只手離畢江山越來越近,他感覺到一股壓力,,車上的同學(xué)們漸漸停下了唱歌,,都在看著他這邊。
安靜了下來,,沒有了莫名其妙的歌聲,,畢江山舒展了身體,,任由老師的手撫摸著頭部,他頭部靠在椅背上,,閉上了眼睛,。
他睡了過去。
車窗外,,有個老農(nóng)在拿著水管往莊稼里呲水,。水流很高,在一點點的夕陽的作用下有了一道小彩虹,。一閃即過,。
呂北北看到小彩虹,想拍下來,,剛拿出攝像機,,窗外就換了一片景色,她拿著攝像機,,對著窗外胡亂的拍了一張,。拍到了一些路邊的雜草,她翻著今天拍的照片,,有她們組的樹苗的,,有和老師的合影,還有別的同學(xué)拜托拍的一些,,她翻阿翻,,找到了那張偷拍周夏天的,他當(dāng)時在鏟土,,呂北北放大看,,縮小看。
“啊呀,,你在看周夏天啊,,嘻嘻,你是不是,?”坐在呂北北旁邊的同學(xué)看到了呂北北相機上的內(nèi)容,。可能是呂北北盯著看了太久了,。
是啊,,我是在看周夏天。
看著可望不可及的夏天,。
呂北北第一次見周夏天是一個夏天,,她被秦司叫出來玩,認識了他。
周夏天他那天穿著短褲體恤,,很浮夸的戴著一個粉紅邊框的墨鏡,,呂北北看著他那個樣子噗嗤一下笑了半天,回過頭來又覺得很失禮,,女孩子不是要矜持,要笑不露齒嘛,。
那時候林暖也跟著呂北北笑,,后來呂北北知道了那是周夏天打賭輸給了林暖,要戴著這個粉紅色墨鏡兩天,。
周夏天只是個小男孩,,他沒有多做什么,沒有主動和呂北北說話,,沒有給呂北北買過東西,,沒有親昵的動作。是呂北北自投的羅網(wǎng),。呂北北她把夏天的風(fēng)認作周夏天的味道,,她陷了進去。
呂北北把相機收了起來,,靠在椅背上,。
“哎呀,還收起來不讓我看了,,你是不是喜歡他,,你說?!眳伪北迸赃叺呐ξ?。
“我是喜歡他?!?p> “……”
呂北北旁邊的女生沒了動靜,,她不知道要說什么,她以為呂北北會否認,,她就可以起哄玩了,,結(jié)果呂北北承認了,她卻不知道說什么了,,她甚至不知道照片上的男生是誰,。
呂北北一直都是嫉妒林暖的,她想不明白自己比她差到哪里,。呂北北是可以看出周夏天對于林暖的特別,,應(yīng)該說周夏天對其他人和對林暖有著本質(zhì)的差別。呂北北想不明白,難道就只是因為她家在周夏天家的對面,?呂北北沒有意識到,,隨著呂北北對周夏天的感覺越來越深,她對林暖,,嫉妒也越來越重,。
每個人腦子里都會冒出不同的想法,在他們還沒有對自己的想法感到無聊的時候,,大巴車就載著他們回到了學(xué)校,,老師說,一下車,,點完名就可以各自回家,。
周夏天一下車就跑到樹下,雙手扶著“哇”的一口吐出了中午飯,。他暈車了,。林暖跟在他后面,拍著周夏天的后背,。
“周夏天你沒事吧,,怎么暈車了?”林暖說道,。
周夏天吐的差不多干凈了,,還在犯干噦。
后面?zhèn)鱽硪魂嚹_步聲,,很急促把林暖嚇了一跳,,林暖急忙回頭以為是老師,結(jié)果看到了呂北北,。
呂北北剛一下車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在靠著樹,,好像很痛苦的樣子。再走近一看果然是周夏天,。
“周夏天你還好嗎,?”呂北北說道,“給你紙巾,?!眳伪北边f出一包紙巾。
呂北北沒有看林暖一眼,,她一直看著周夏天,,想要伸手去扶他。周夏天沒有倚著呂北北的手,,自己立起身來,,伸手接住了紙巾,。剛要打開紙巾包裝,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停頓了一下,,最后還是抽了一張,,擦了擦嘴。
“謝謝你了,?!敝芟奶鞂伪北闭f道。
“客氣了夏天,,還想吐嗎,?”
“我沒有事了”周夏天說道。
“那個同學(xué),,回來,還沒解散呢”呂北北的同車的老師在喊呂北北,,她一下車就跑了過來,,老師還沒有點完名。
“哦,,夏天,,那我先回去,等會我送你回去,?”呂北北問道,。
“嗯……不用了,我和林暖走了,,謝謝你,。”周夏天回絕道,。
呂北北眼里閃過一絲失落,,她又敗給了林暖。
呂北北看向林暖,,說道:“那林暖,,夏天就拜托你了?!闭f完便扭頭跑向了自己的隊伍,,沒有等林暖說什么。
林暖看著遞過來的紙巾,,和呂北北的背影,,她也沒有說什么。
隨著年齡越來越大,,我們慢慢的有了自己的感受和想法,,不管是對是錯,。誰也再不是那個穿著開襠褲傻玩的小孩。
假如一開始的我們都是一張白紙,,誰都是一具好模子,,誰都未來可期。之后的我們是情愿的或者不樂意的被自己和他人打磨,,這是一個誰也替代不了的過程,,這可能是擁有智慧的生物必不可少的過程。人都會脫離“人之初”,,慢慢進入“習(xí)相遠”,。
林暖知道,那個呂北北離自己越來越遠了,,她不再是自己第一面見的時候那個笑嘻嘻的女孩,,她不再是自己純粹的朋友。
“林暖你干嘛呢,?”周夏天問道,,他注意到林暖在看著呂北北跑遠。
“你知道呂北北喜歡你嗎,?”林暖冷不丁的問了一句,。
“什么?”周夏天有些木愣,,他覺得林暖問的問題很奇怪很突然,,他停頓了一下,說道:“好像是有那么一點吧,,怎么了,?”
“那好吧,既然你也知道,,那我就不妨礙你們了,,你拿著她的紙巾等著她吧,讓她送你回去吧……我看你也沒事了,,你們倆走吧,,我先回去了?!绷峙f完就轉(zhuǎn)身離開,,走的很快。
周夏天這時候才看到林暖手上攥著一條手絹,,看來是下車的時候拿下來要給他用的,。周夏天急忙想趕上去,可是走了兩步胃里就又泛起干噦,,蹲在了地上,,眼前發(fā)黑,,抬起頭來的時候已經(jīng)看不到了林暖的身影。
風(fēng)吹的林暖的臉干干的,,她走的有些漫無目的,。不知不覺繞了很多彎路,走了很久離家的距離還是那么遠,。
要不要回去,,周夏天他還在難受,我就這么走了……
我是不是有些小氣了,,周夏天他也沒做什么,,呂北北要送他他還拒絕了,還說要和我一起走的,。
林暖走走停停,,越走越不踏實,她停了下來,,看了看周圍,,是一些辦公樓和一些小攤鋪,她看到一家賣臭豆腐的店,,她和周夏天來過這里一次。
林暖摸著自己的心,,越跳越快,,她扭頭往學(xué)校的方向走去。她繞了很多彎路,,走了一會,,鉆進了一個小胡同,她從胡同望出去,,看到了從學(xué)校走回家的那條主干道,,她低頭貓著腰,來不讓胡同里晾著的衣服碰到自己,,她走的有些眼冒金星了,,終于走出了胡同,站在主干道上的一邊,,伸了伸腰,,眼前一黑,又慢慢的變亮,,林暖看了看周圍,,沒錯的,是平時回家的那條路,,她回頭往著學(xué)校那里走去,,剛沒邁出幾步,,她視線穿過人流,看到了被呂北北架著的周夏天,,又或者是扶著周夏天的呂北北,。
怎么會……周夏天怎么跟他在一起。
林暖身體不受控制得往后退著,,她看著他們兩個越來越近,,她慌極了,她想躲起來,,她不想正面碰上他們,。她看到了剛才的胡同,她退了進去,,任由后面木桿上掛的濕衣服上的水滴流進自己的衣服里,。
水滴滑過少女的肌膚,在輕微的顫抖下更快的滑下去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