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.重見曦月(上)
元狩四年秋,丞相府內(nèi),。
安瑾琛已稱病輟朝數(shù)月,,整日將自己關(guān)在靜室里,,不與任何人相見,。紅袖日日在門前苦勸卻總是無功而返。
那日一場熊熊大火之后,,金陵臺(tái)的主殿損壞得嚴(yán)重,,原本就破敗的建筑已是一片頹坯廢礫,其實(shí)皇帝也有派宮人前去調(diào)查此事,,只是最后以“天干物燥,,不慎走火”草草蓋棺定論。當(dāng)時(shí)冷澤宇也隨口問了一句“金陵臺(tái)如今可還有什么人,?”宮人卻說除了一個(gè)神志不清的老婆子再無其他,。冷澤宇起初不知是悲是喜,毫無感情地應(yīng)了一聲“哦”,。后來的幾個(gè)日夜里他才覺得有些傷感,,這孩子雖說不是他親生的,但他深愛賀蘭嬿,,日后自然也有接納這孩子的一天,,也許有一日他會(huì)領(lǐng)著她一起去拜祭賀蘭嬿,聽那孩子甜甜地喚一聲“母妃,,兒臣同父皇來看你了,?!彼詾閷⑦@孩子送去金陵臺(tái)可以少些危險(xiǎn),卻不想早有人盯上了她,,一心要將其置于死地,。
冷澤宇也郁郁了幾日,但這種輕煙一般的哀傷很快就被一個(gè)天大的好消息驅(qū)散了,。
就在夏末秋初的時(shí)候,,安瑾瑜有喜了!
冷澤宇大喜,,他與安瑾瑜成婚五年卻一直沒有嫡子,,如今偶然得子早已不記得那僅有一面之緣的苦命公主。安瑾瑜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之后反而不那么歡喜,,甚至有些失落,,她隱約覺得自己一直期待的那件事終于不可能了。惆悵之余她常在午夜時(shí)分驚醒,,她夢見賀蘭嬿抱著一具黑炭般,、不成人形的尸體夜夜向她索命。
這天夜里安瑾瑜又做了噩夢,,一邊大叫著“?。〔灰?!不要?dú)⑽?!”一邊猛地坐起來。冷澤宇被尖叫聲驚醒后也坐了起來,,他皺起眉,,略有幾分不耐煩道:“瑾瑜,你怎么了,?”安瑾瑜像是沒有聽見他的詢問,,瑟瑟地抱緊了自己,冷澤宇輕嘆了一口氣,,將佳人攬入懷中,,好言寬慰道:“朕知道這是你頭一個(gè)孩子,心里難免緊張焦慮,,這樣吧,,明日朕就宣虞夫人進(jìn)宮來陪你,,讓她在宮里住下,,直到你順利誕下皇兒?!卑茶ぢ勓?,輕輕貼上冷澤宇的胸口,,略微定了定驚,柔聲道:“臣妾謝皇上恩典,?!?p> 翌日一早,安瑾瑜親自在殿門前迎接,,見了母親與弟弟心中自是有了安穩(wěn)了些,,昨夜的驚嚇也稍減了幾分,只是珠翠花鈿卻難掩面容憔悴,。母女二人執(zhí)手淚眼,,正欲進(jìn)殿長談,忽有一稚氣少女從家仆堆里鉆出來,,淺淺一拜道:“臣妹安錦芊參見皇后娘娘,。”
安瑾瑜臉色一滯,,僵笑著擺手示意她起身,。
“皇上駕到!”外頭宮人話音剛落,,冷澤宇便快步走了進(jìn)來,,他走到安瑾瑜身邊笑著問道:“瑾瑜可還滿意?朕想著安丞相畢竟是個(gè)男子,,出入后宮不便,,又有政務(wù)纏身,恐無暇陪伴你,,便又請了你的堂妹來,。”
安瑾瑜暗自忍氣,,面上仍舊笑道:“皇上費(fèi)心了,。”
安瑾琛剛要行禮就被冷澤宇扶起來,。
“愛卿近日可好些了,?”
“臣多謝陛下關(guān)心,不日即可上朝,?!卑茶△鋈淮鬼?p> 冷澤宇與安瑾瑜并肩步入殿內(nèi)落了座,,其余三人也得了賜了座,。
“皇帝哥哥,芊芊入宮照顧皇后姐姐可有什么賞賜???”安錦芊故意問道,。
冷澤宇笑問:“芊芊想要什么?”
安瑾瑜輕輕地拉了拉冷澤宇的衣袖,,低聲道:“皇上,,您別聽錦芊胡說,她一個(gè)小孩子......”
“朕覺得芊芊說的有道理,,你能平安誕下嫡子,,他們應(yīng)當(dāng)受封賞。依朕看不如封芊芊為昭華郡主,,封夫人為昭徳夫人,。”
安瑾瑜握緊了拳頭伏在膝蓋上,,轉(zhuǎn)而笑道:“一切全憑陛下定奪,,只是既然母親與堂妹都有封賞,臣妾也替瑾琛求一個(gè)封賞,?!?p> “安丞相已經(jīng)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,朕還有什么可以賞的呢,?”冷澤宇瞇著眼看了看殿下的安瑾琛,。
“安家自建朝以來忠心耿耿,祖輩為先帝出謀劃策,,父輩常為陛下分憂,,如今瑾琛亦是陛下的左膀右臂,臣妾逾矩向陛下求一個(gè)王爺之位,?!卑茶ふf話間已經(jīng)扶著肚子跪在了冷澤宇面前。
“哦,?王爺,?皇后可知祖制規(guī)定非本姓不得封王?”冷澤宇身體微微前傾,,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頜,,眼神兇惡地盯著那張蒼白驚恐的臉。
在場眾人都能看出冷澤宇這是在警告安瑾瑜,、警告安家,,眼下情勢危急,虞夫人早被嚇破了膽兒,,張著嘴巴卻不敢說話,,安錦芊似乎并不打算趟這渾水,只坐在一旁冷眼相看,唯有安瑾琛上前一步跪在殿中,,對(duì)著盛怒的帝王道:“請陛下寬恕皇后娘娘僭越之舉,瑾琛無意于此,,望陛下明查,!”
“安瑾瑜,你聽到了,?”皇帝冷笑一聲,,狠狠地甩開安瑾瑜,怒氣沖沖地離開了鳳儀殿,。
安瑾琛跪的膝蓋略有些疼痛,,待冷澤宇走后他起身拍了怕身上的灰塵,然后走到安瑾瑜跟前將她扶起來,,他蒼白干癟的嘴唇似乎要說什么,,卻只是微微張了張并沒有發(fā)出聲音。他知道那日金陵臺(tái)大火絕非偶然,,想來也與安瑾瑜脫不了關(guān)系,,但是他沒辦法責(zé)備長姐,畢竟他這條命都是安家給的,,做牛做馬也未必能夠報(bào)答恩情,,哪里還敢忤逆呢?他嘆了一口氣,,陰沉地離開了鳳儀殿,。
虞夫人替安瑾瑜擦干了眼淚,好言寬慰道:“瑜兒,,你先別急,,待孩子生下來再提此事吧,你先好好養(yǎng)著,?!?p> 安錦芊也快步趨上前去,笑道:“是啊,,都說母憑子貴,,長姐不必心急?!?p> 安瑾瑜覺得顏面掃地,,心中暗暗地萌生了恨意,她的陰謀也許是從這時(shí)便開始了,,也許更早,。
安瑾琛出了鳳儀宮便不自覺地走到了金陵臺(tái),也許是他的幻覺,,那斷壁殘?jiān)芯股鹧U裊青煙,,像是還有人居住在此的樣子,,他慢慢走上臺(tái)階,心中既有期待又有些害怕,,他期待那孩子仍舊活蹦亂跳,,此時(shí)正坐在某處等著他;他害怕美好的幻想只是自己一廂情愿,。
一階,、兩階、三階......他邁著沉重的腳步朝正殿走去,,突然,,一個(gè)孩子的背影漸漸地清晰了,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,,生怕自己走得急帶起了腳邊的風(fēng),,一下吹散了那小小的幻影,還有十幾步時(shí)他突然停了下來,,試探性地叫了一聲:“曦月,!”
“主上,您怎么在這兒,?”宣銘忽然出現(xiàn)在他眼前,,正好擋住了那小小的背影。
“宣銘,,你看那是不是曦月,?”他繞過宣銘,指著原來的那個(gè)地方,,可是所指之處空無一物,。他有些氣惱宣銘的出現(xiàn),又像是責(zé)怪自己沒有快點(diǎn)跟上去,,暗自低語:“奇怪,,剛才明明有個(gè)孩子在這里的?!?p> 宣銘跟上一步,,淡淡道:“主上,您也許是思念過度了,,自從那場大火之后,,金陵臺(tái)上已經(jīng)沒有孩子了,宋嬤嬤也日漸病重,,臥床不起,。”
安瑾琛像是沒有聽見他所說的,卻又暗自生疑:莫非真的是我眼花了,?可剛才分明見著一個(gè)孩子向前走的,。他半信半疑地問宣銘:“宋嬤嬤在后廊?”
宣銘神色略有不安,,答道:“是的,,只是她不愿見主上,說是......說是安家人害死了...小公主,?!?p> 安瑾琛略有遲疑,,重嘆一聲,,轉(zhuǎn)身離去了。
墻角邊一個(gè)帶著面具的小女孩默默地看著這一切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