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不說井察子守在外頭干著急,，息茉抱著土罐面不改色地來到酒館,，館內(nèi)只一人獨(dú)坐,，背對著她,，篷頭散發(fā),，連個側(cè)面也看不清。息茉見掌柜未在堂,，裝作不知,，自言自語地道：“咦，打酒的掌柜去哪兒了,？”

　　那人悶聲不吭,，顧自飲酒。

　　“打酒嘞,！”息茉清脆的嗓音略微抬了抬,。

　　“來了！來了,！”掌柜聽到響聲,，連忙從后屋轉(zhuǎn)出來，看到堂中一男一女兩個酒客,，怔了怔，他以為先前來的酒客還在呢,。

　　“大叔,，打壺酒?！毕④蕴鹛鸬貑镜?，將土罐遞給他。

　　“哎,，好好,。”老掌柜回過神,，忙不迭地接過土罐,，“姑娘，要打什么酒,？”

　　“秋月白,。”

　　“好嘞,?！?p>　　秋月白名字好聽，實(shí)際上是一種清甜的米酒,，農(nóng)家的婦人常拿來燉雞蛋,，有滋補(bǔ)通經(jīng)之效?！按驖M了,。”息茉為多待些時間，特意叮囑,。

　　“姑娘是要走親戚吧,？”

　　“是啊，娘家嫂嫂剛生了小侄子,，聽說您家的秋月白最是講究,，只選取第一道頭酒，從不摻假,，所以特地來您這兒,。”息茉甜笑著說,。

　　“這話不假,，別看我這兒店小，可老漢實(shí)實(shí)在在,，絕不偷奸?；⒁源纬浜?，盡管放心喝,。”老掌柜自豪地道,。

　　“可不,，您老人家慈眉善目，一看就是好人,?！毕④怨ЬS道。

　　“好人可不敢當(dāng),，咱就做個本本分分的百姓,，靠手上的活兒吃飯?！崩险乒駯|呵呵地說,，將清甜的米酒一提一提地往罐里灌，他特別珍惜釀好的酒,，每盛一提,，總是打九分滿，等酒提子不滴了,，才往罐子里倒,。這樣一來，動作緩慢了許多,。這正合息茉心意,，她還正愁沒由頭多待會兒呢,，于是一邊暗中觀察，一邊與老掌柜扯扯日常,，二人交談得十分愉快,。

　　“掌柜的，加點(diǎn)兒酒菜,?！本瓶透蓡〉胤愿馈?p>　　“好嘞,，您稍等,。”老掌柜加快了手中的動作,。

　　息茉又著急又喜悅,，急得是酒打完了，她就得離開,；喜得是酒客終于出聲兒了,。

　　“綽老弟，您這酒不一般呀,，沒三,、四十年下不來?！崩险乒衤勚鴿M屋子的酒香道。

　　酒客默不作聲,。

　　息茉聽了驚訝道：“這酒藏了這么久,？”

　　“是啊?！崩险乒裥呛堑氐?。

　　“天哪！從前只聽人說幾十年的陳釀,，沒想到竟然是真的,？”息茉驚嘆道。

　　“這酒原本就不凡,，珍藏幾十年后,，堪比天上的玉液瓊漿?！崩险乒窠忉尩?。

　　息茉佩服藏酒者的毅力與品味。

　　“剛才來的客人冷言肅語,，還以為老弟惹了什么麻煩,，被人追上門來,，沒想到原來是給老弟送酒的?！?p>　　“十多年前的故友,。”酒客終于說話,。

　　“這更是難得,，好酒贈知己，可見你們之間的情誼,?！崩险乒褚廊幻鎺⑿Α?p>　　“道不同不相為謀,！除了讓人付這十年的酒錢,，我與他，從未相見,?！本瓶筒恢羌拍茫胝覀€人說說話,，還是覺得宿醉太久,，該清醒了?？傊?，他比往常善談。

　　“我說呢,，每隔一段時間,，就有人來替你付帳，原來是他呀,？”老掌柜恍然大悟,。

　　“區(qū)區(qū)酒錢，沒什么可在意的,?！本瓶惋@得很不屑，語氣中似藏了很多心事,。

　　老掌柜打好了酒,，取了一塊紅綢蓋上，捆扎結(jié)實(shí),，然后又以膠泥封好口子,，方才小心地遞給息茉，“姑娘,，拿穩(wěn)了,?！?p>　　“多謝老伯?！毕④詫y錢放到柜上,，抱著土罐往外走。

　　“啟叔,，難得這珍釀,，您過來陪我喝一杯?！本瓶驼泻舻?。

　　“不不不！這是您好友贈給的酒,，老漢可不敢沾口,。”老掌柜連忙推辭,。

　　“在您這兒,，喝了十年的酒，就當(dāng)是回請,，過了今日,，可能不知道什么時候再來了?！本瓶偷?。

　　“怎么？您要出遠(yuǎn)門,？”老掌柜關(guān)切地問,。

　　“算是吧?！?p>　　“好吧，老漢就沾沾老弟的光,，嘗一嘗這珍藏四十年的佳釀,。”老掌柜樂呵呵地道,。

　　“說好的酒菜您還沒上呢,，咱叔侄總不能喝干酒吧？”

　　“瞧我這惱子,，說著說著就忘了,。”老掌柜起身往后廚去,，“今天只剩下一塊涼牛肉了,，等你回來,，叔給你置辦一桌好席，痛痛快快地喝一頓,?！?p>　　酒客聽了這話，撥開額前的長發(fā),，露出額角一道令人觸目的疤,，苦笑道：“但愿吧！”

　　息茉已經(jīng)走到門口,，不能再待著了,，連忙快步往隔壁的院子走去。

　　井察子焦急得等待著,，見息茉毫發(fā)無損地回來,，大大地舒了口氣?！叭绾?？”井察子追上去問。

　　“時間緊迫,，咱們邊走邊說,。”息茉將土罐放在墻邊,，然后趕往及貢落腳之地,。在路上，她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地告知井察子,。

　　“由此可以判斷,，三日后的行動，這個酒客也會參與,?！本熳诱f道。

　　“沒錯,。瞧及貢很是重視,，可見此人分量相當(dāng)?shù)刂亍,！毕④再澩恼f法,。

　　“這件事要馬上向殿下稟報?！本熳拥?。

　　“接下來，及貢還要繼續(xù)跟嗎,？”息茉擔(dān)心長時間的跟蹤,，怕驚動及貢,。

　　“不了，一直盯著他,，容易被牽著鼻子,，也容易被發(fā)現(xiàn)，待稟明殿下再作決斷,?！本熳拥馈?p>　　“好,?！倍伺R時改變主意，他們回了遲立等人所守的茶舍,，棚其與極五在,，遲立與孚離見徊免駕車回府后又出門，他們遂跟著去了,。正說著話,，遲立與阿孚離回來了，遲立將所見徊免的行蹤向井察子做了稟報,，他去了城中有名的“新味坊”,，待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出來了，直接回了府,，沒再去其他地方,。

　　井察子見天色已晚，拿了銀兩,，讓他們?nèi)ベI些好吃的,，算是犒勞。遲立等幾個弟兄十分歡喜,，孚離自告奮勇外出買食,。“方才還說腳酸,，怎么,？有好吃的，腿腳都麻利了,？”遲立打趣道。

　　“少爺請吃,，腳再酸也樂意,。”孚離理直氣壯地嚷道,，“極五,，走,，跟我一塊兒去?！?p>　　“好嘞,。”極五興奮地跳下案臺,，此前,，他正百無聊賴地趴在窗口查看動靜。

　　“酒可以喝一點(diǎn),，但切莫誤事,。”井察子吩咐道,。

　　“少爺放心,，我們不買酒?！辨陔x雖然嬉皮笑臉,，辦起正事一點(diǎn)兒也不含糊。他清楚這件案子的分量,，決不能在他們手中出半點(diǎn)差錯,，所以，一早就打定主意,，只買些肉菜,、糕點(diǎn)等可口又不誤事的食物。

　　“不錯,，你們能把握分寸,，我就安心了?！本熳雍皖伒?，隨后與孚離、極五離開茶舍,，在岔道與他們分別,。

　　回行宮后，井察子馬不停蹄地來見太子,，將半日所見詳詳細(xì)細(xì)地作了稟述,。末了，井察子擔(dān)憂地說：“殿下,，那個會不會是及貢特請的高手,？”

　　“區(qū)區(qū)一人，即使武功再高，如何與千軍過招,？”夫差不以為意,，“及貢即起叛心，勢必搏盡全力,，江湖死士也是能招盡招,。對于他這一手，我早已部署妥當(dāng),，不必憂心,。”

　　“殿下明睿,，末將多慮了,。”井察子得知太子已有安排,，心事頓消,，“‘新味坊’要不要派人去探一探？”

　　“新味坊么......”夫差正斟酌著,，叔雍恰好進(jìn)來,，夫差瞧見他，笑道：“別人去怕是探不出究竟來,，還是叔雍走一趟吧,，他熟?！?p>　　“什么地方我熟悉,？”叔雍剛進(jìn)門，尚不知事情緣由,，好奇地問,。

　　“井察子說及貢的管家去了‘新味坊’，我說這地方你熟得很,，讓你去瞧瞧,。”夫差微笑道,。

　　“哦,，新味坊啊，許久沒去,，倒是想念他們的缸燉方肉了,。”叔雍一聽,，樂了,。

　　“難不成他真的要效仿十年前,，故伎重施嗎？”井察子驚心道,，想起駝叔所言，后脊陣陣發(fā)寒,。

　　“八九不離十,。”夫差很肯定地說,。

　　“果真如此,，我得早點(diǎn)兒過去?！笔逵哼B忙道,。

　　“讓你瞧得事如何了？”夫差問,。

　　“放心,，穩(wěn)著呢?！笔逵何⑽⒁恍?。

　　井察子聽不懂他們說什么，也不敢多問,，畢竟軍中事務(wù),，他一個侍衛(wèi)統(tǒng)領(lǐng)無權(quán)過問，遂先告退,。他走后,，叔雍與夫差稍稍議了一會兒，也出去了,。

　　新味坊,，以陶缸方肉揚(yáng)名方圓幾十里。所謂“陶缸方肉”是將豬肉切成三寸長,、三寸寬的方形,，井水浸泡去除血水，瀝干覆以秘制調(diào)料,，腌制一日,，而后倒入徑寬三尺的大陶缸內(nèi)，缸口蓋木制鍋蓋,，再封以膠泥,，最后以柴火細(xì)煨慢燉三個時辰。燉好的方肉,，色澤油亮,，香味濃郁,，入口綿軟，蘸上燉煮的濃稠湯汁,，鮮香可口,，久食不膩。

　　新味坊燈燭明亮,，叔雍一瞧就知伙計(jì)們在趕活兒,，他熟練地翻躍過側(cè)邊的院墻，來到一間門窗緊鎖的屋子,，伸手叩了叩門,。“誰,？”屋中人心一緊,，警惕地問。

　　“我......”叔雍故意拉長話音,。

　　屋里的人聽出聲音,，打開屋門，叔雍敏捷地閃進(jìn)屋中,。案臺上放著一堆堆稱好的八角,、桂皮、肉蔻等佐料,，地上還有一尊石臼,，里面盛放著尚未搗碎的料材。叔雍打量一番,，慢悠悠地道：“不嫌累啊,，親自搗料?！?p>　　“唉,，沒辦法啊，就靠著這方子養(yǎng)家糊口呢,，經(jīng)不得旁人之手,。”說話的是坊主培彬,，長年累月的搗捶,，使得他的雙臂結(jié)實(shí)粗壯，臂力堪比習(xí)武之人,?！吧钜箒磉@兒，是有要事嗎,？”培彬深知叔雍身居要職,，輕易不得空,。

　　“想吃你做的陶缸方肉，特來解饞,，不行嗎,？”叔雍微笑著說。

　　“誰信呢,？吃口肉隨時來,，犯得著烏漆麻黑大晚上潛進(jìn)屋？”培彬直接了當(dāng)?shù)卣f,。

　　“白天不得空，只好晚上來咯,?！笔逵阂琅f不肯松口。

　　“不說拉倒,，懶得跟你閑扯,，讓開！讓開,！我還要搗料呢,。”培彬舉起二十斤重的大石錘,，搗起了香料,。

　　“這么多料，接了個大活兒吧,？”叔雍捏起一片桂皮放鼻前嗅了嗅,，“阿嚏！”桂皮獨(dú)有的香味熏得他鼻子發(fā)癢,。

　　“沒事別鬧騰,，弄臟了我的調(diào)料?！迸啾蛳訔壍氐?。

　　“我的話你還沒回答呢?！笔逵喝酉鹿鹌?，催道。

　　“是,，可那怎樣,？跟你又沒關(guān)系?！迸啾驊袘械卣f,。

　　“誰說沒關(guān)系,？可大了！”叔雍在比他年長一輪的培彬前,，一改平日的嚴(yán)整,，像兄弟一樣無拘無束地說話。

　　“你一個帶兵打仗打聽這些干嗎,？難不成被太子殿下斥罵,，跑我這兒混飯來了？”培彬譏笑道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