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:小竹居中的灰眼少年
一處不知名地
兩棵與人身等粗的青松,,分立左右,,中間一條羊腸小道橫穿而過,,小道盡頭,一片郁郁蔥蔥的竹林,,透過不算密集的竹枝,,可以見到一座由竹竿搭建而成的屋舍,屋舍的基座是由八根粗壯的短木組成,,說是短木,,其實(shí)也不是很短,每一根木頭都有近兩米來高,,八根粗壯的短木組成了一個八卦陣,,將小屋托舉起來。
小屋門前的臺階下,一塊石碑插入地面,,上面三個以刻刀雕刻出的字頗為引人注目,。
“小竹居?!?p> 結(jié)合周遭的竹林,,這小竹居之名起得倒也是貼切,深居野外,,還特意為自己的簡陋屋舍起了個窮酸書生氣的名字,,在未進(jìn)屋一探究竟之前,讓人忍不住猜想,,里面不是住了個超然于物外的得道高人,,便是住了個不愿與俗世同流合污的文墨之客,亦或者此人兩者兼具,!
屋內(nèi)
一位少年,,一張木桌,兩個蒲團(tuán),,一個木凳,,一套茶具,四面竹墻,,跨進(jìn)門檻,,整間屋子便只剩下了四個字:家徒四壁!
少年背靠竹墻,,坐在竹屋唯一一個通光的窗口下,,陽光從少年頭上幾寸的位置鉆進(jìn)屋內(nèi),剛好直射在那套看不出什么材質(zhì)的茶具和兩個蒲團(tuán)上,,蒲團(tuán)在陽光的照射下,,發(fā)出極為隱晦的層層光暈,若不細(xì)看,,很難發(fā)現(xiàn),。
茶具倒是一如既往的平淡,在陽光的照射下并沒有什么變化,。
少年低著頭,,兩只手臂前伸,搭在兩個膝蓋上,,腦袋埋在兩個臂彎之間,,似乎是這個姿勢保持了很久,累了,,少年的腦袋動了動,,緩慢地抬了起來,,雙目緊閉,將后腦勺也輕輕地靠在身后的竹墻上,,臉龐呈四十五度角微微仰起,,原本閉著的雙眼也緩緩睜開。
當(dāng)少年睜眼的那一瞬,,流通的空氣都是阻滯了一瞬,,因?yàn)槟遣⒉皇且浑p黑白分明的眼睛,眼眶內(nèi)盡是灰白之色,,沒有眼白,,沒有瞳孔,更沒有黑眼珠,,有的只是一片宛如石鐘乳般的灰白之色,,少年呆呆地望著竹屋的屋頂,雖然自己什么都看不見,,但這并不影響他做出看天盤,、觀星斗的動作。
“也不知道大白,,二白和小白這三個小子過得怎么樣了,,三年沒見,不知是長高還是長胖了,?又或是兩者都有吧!”
喃喃自語了幾句,,少年苦笑著搖了搖頭,,雖然明知道那三個小子早已處于食物鏈的頂端,即便沒有他的照料,,過的日子必然也是滋潤得很,,卻還是忍不住有些擔(dān)憂,至于長胖這一點(diǎn),,便更不用擔(dān)心了,,待他眼疾一除,他有的是辦法給那三個小子減肥,。
“還有半個月,,這日子還真是難熬?!?p> 將右手伸到陽光下?lián)]了揮,,蒲團(tuán)和茶具上的手影晃來晃去,見不了光,,可以用手代心去感受它的溫暖,,少年的腦袋突然微偏,,豎起兩只耳朵,像是在仔細(xì)聆聽一種聲樂,,再次自語道:
“老頭來了,,還帶了桂花釀和土燒雞,她也來了,,不知這次又要牽我去哪里,?”
…………
三百米外
兩棵青松中間的羊腸小道上,一位須發(fā)花白的老者,,左手提著一個質(zhì)樸的酒壇,,壇蓋封面印著一個‘桂’字,正是屋中少年所說的桂花釀,,右手提著一個油紙包裹,,大概能分辨出是一個烤雞的模樣。
老人雖然須發(fā)花白,,但臉龐上卻是不見絲毫皺紋,,就是眼角的魚尾紋也沒有在漫長的歲月中凸顯出來,如果不是那雙眼之中透出的滄桑垂暮,,一眼看去,,只怕會誤以為其只是一個得了少年白的青年。
在老人身前,,一位少女蹦蹦跳跳的,,步伐輕盈歡快,時而跟老人說說話,,常常惹得老人的嘴角情不自禁地裂開,,兩人有說有笑,打破了周遭環(huán)境里的靜謐,。
少女一頭秀發(fā)織成了一條長而筆直的馬尾辮,,垂在腦后,此時,,馬尾辮的尾端被少女抓在兩手之間,,手指在上面不斷婉轉(zhuǎn)環(huán)繞,臉上笑顏如花,。
“爺爺,,那呆子的眼疾再過半月就要好了,在這里呆了三年,,到時候他肯定是要下山,,以后就沒人陪我玩了,你能不能延長治好他眼疾的時間,?”
老人聽了少女的話,,臉色一正,,故作嚴(yán)肅地道:“行醫(yī)救人豈是兒戲,爺爺可不能為了你的一己私欲,,就隨便亂來,,而且他有名有姓,你這小妮子一口一個呆子,,也忒不尊重人了些,!過了這個月,你也要出方塘了,,小孩心性再不收,,修道路上多虎狼?!?p> 見老人臉色突變,,少女明知自家爺爺是故作姿態(tài),但她也沒有爭論,,只是小聲嘟囔了幾句,。
不久,兩人并排從兩棵青松中間走過,,穿過竹林外圍到了竹屋前,,少女上前輕輕推開房門,只見她口中的呆子正安安靜靜地坐在一側(cè)的蒲團(tuán)上,,閉上了那雙灰白色的眼睛,,似乎早就預(yù)料到了兩人此時會來,將茶具上的三個茶杯擺放得很規(guī)整,。
其實(shí)在聞到土燒雞和桂花釀漏出的余香后,,少年就起身快速地擦拭了一遍茶具,保證茶具纖塵不染,,以便能讓三人待會喝酒時不會壞了心情,每一次老者和少女來皆是如此,。
“用茶杯喝酒,,也就是你這個呆子才會如此,難道你喝茶時用的是酒杯不成,?”
這個問題,,少女很久之前就想問了,但往日來得匆忙,,有些時候暫時性忘記了,,而且她覺得這個問題似乎有失禮儀,畢竟這是個人的生活習(xí)慣,,不應(yīng)詢問,,并且知不知道答案對她也無關(guān)乎痛癢,,所以便一直留在心底,今日也許是她最后一次來見這個‘呆子’了,,緊不緊要都問了吧,,否則等他眼疾痊愈下山,這輩子估計(jì)也見不著面了,。
少年嘴角微揚(yáng),,輕笑道:“在我這里,杯盞沒有茶酒之分,,茶杯可以喝酒,,酒杯亦可以喝茶,對我而言,,它們不過是滿足我口舌之欲的一個容器而已,,無杯無盞之時,一片樹葉折的葉袋,,天然形成的石窩也可喝酒品茶,。”
少女撇了撇嘴,,道:“你這呆子,,人家只是問你喝酒用的是不是茶杯,你只要回答是與不是,,你卻講了一堆膚淺易懂的道理,,不過往日問你三句你都不見得會答一句,今日怎么像打開了話匣子,?”
在少女少年一問一答,,如小兩口斗嘴的時候,老人已經(jīng)拆除了桂花釀的封蓋,,往三個茶杯里斟滿了酒,,油紙包裹也已打開,燒雞的香味瞬間溢滿整個小竹居,。
少年抬起自己面前的茶杯,,沒有如往常一般用心細(xì)品,而是像喝溫開水一樣一飲而盡,,放下茶杯,,似乎是酒水有點(diǎn)嗆鼻,少年咳嗽了兩下,。
握住茶杯的手遲遲不肯松開,,少年答道:“這應(yīng)該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了,今日無論你想問什么,,只要不觸碰到我的底線,,我都會如實(shí)回答,。”
馬尾辮少女每次來看望他,,都是隔著兩個月的月末,,三年如一日,從未變更過,,而他的眼疾再過半月便可以痊愈了,,所以,這次見面當(dāng)是兩人的最后一次,,少女雖只是隔著兩個月才看他一次,,但三年算下來,兩人相處的時日也有十八了,。
少女每次來小竹居都會充當(dāng)他的眼睛,,牽著他走出這片竹林,去聆聽感受外面的世界,,猶記得在那瀑布之下,,稍顯震耳的落水聲,清幽安靜的小樹林中,,各種不知名小鳥的鳴叫聲,,清風(fēng)吹拂樹葉的簌簌作響,小河小溪中青蛙的呱呱聲,,對于一個雙目失明的少年來說,,這十八日很特別,特別到一定銘記于心雋刻入骨難以忘懷,。
桂花釀飲盡,,燒雞吃完,少年陪老頭絮叨了一陣后,,旁邊木凳上雙手撐著下巴已經(jīng)快要打盹的少女,,突然一把抓住少年的右手臂,把少年從蒲團(tuán)上硬拉起來,,道:
“你這呆子,,看在今天是我最后一次來看你的份上,可不能讓你白白把時間浪費(fèi)在我爺爺身上,,今日我?guī)闳ノ易钕矚g的地方?!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