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了房間,,手機正發(fā)了瘋似的響個不停,。
“喂!過分了吧,?我連打8個電話,,一個都不接,?”妻在那頭,帶著十足的慍意,。
“真是抱歉,,手機一直在房間里充電來著?!?p> “你去了哪,?”
“本想簡單地填個肚子,誰知餐廳關(guān)了門,,便去了酒吧邊喝酒邊吃了漢堡,。”
“真是的,總要想想是不是有人找嘛,!”
我又忙不迭地賠了幾遍不是,,總算把妻氣惱的情緒安撫了下來。
“孩子呢,?”
“早睡了,。”
“視頻唄,,我看看她,。”
“不要,,一會吵醒了,。”
我開了免提,,換上睡衣,,刷完牙躺上床,用遙控器拉開窗簾,。窗外,,天空漆黑一片,連云也見不著一片,。地面的樹林被星星點點的LED燈打扮得五顏六色,,宛如寶石礦。
妻問:“一切還順利嗎,?”
“呣,,不算順利,想找的人并沒有找到,?!?p> 我言簡意賅地把一天的行程匯報了一遍,最后問她:
“你呢,?今天做了什么,?”
“照顧孩子,打掃房間,,還能做什么,?總不能像你那般愜意?!?p> 我啞然失笑,。
“哎,我說,,你在酒吧里莫不是遇到什么漂亮姑娘了罷,?”
“為何那么說?”
“一種莫名的直感,?!?p> “沒遇到什么特別的人,只是與一個陌生人瞎聊一些無關(guān)緊要的話而已,?!?p> “有什么值得與我分享嗎?”
我想了想,,說:“好像沒有,。”
“唉……”那一頭,,妻突然間嘆了口氣,,沉默了一小會,說:
“不知怎的,,總覺得有什么東西,,橫在你和我之間?!?p> “……什么東西,?”
“說不好是什么,但總是些不好的東西,,突然之間那么覺著,。”
“別瞎想,,明日吃過早餐,,我便回來?!?p> 妻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,,我“喂”地叫她,沒有回應(yīng),。過了幾秒鐘,,手機里傳出了輕微的鼾聲。
我咧嘴苦笑,,關(guān)了電話,,關(guān)上燈躺上床。
興許是酒精的緣故,,我的腦子清醒得很,,半晌睡不著覺。我打開手機,,連上房間的藍(lán)牙音響,,放起德永英明的歌來,。
夜風(fēng)吹拂白紗簾子,偌大的落地窗外,,一切事物沉浸在無盡的靛藍(lán)色夜幕當(dāng)中,。不愧是千島湖,空氣一塵無染,,銀河坦蕩地掛在天際,,五顏六色,相互漸變,,形成炫目的裂紋,,無數(shù)星星被什么人釘起來似的,穩(wěn)穩(wěn)地在那裂紋的四周閃閃發(fā)光,。黑黢黢的湖水悄然躺在瑰麗的星空下,,毫無野心,紋絲不動,,只在不得已間閃爍出幾道星辰的反光,,仿佛和我一樣,因為著迷這恬靜壯闊的景象而瞠目結(jié)舌,。地面黑得不可思議,,唯有遠(yuǎn)遠(yuǎn)延伸進湖水的碼頭邊的幾塊巖石在反射沁涼的光。
我不由得想起十年前的某個夏夜,。
那時候,,妻和我還只是極為普通的朋友。有一回遇上她的生日,,我和笙承君,、美琳一道,以“親密玩伴”的身份而加入到生日PARTY中去,。晚上,,我和妻喝得酩酊大醉,等眾人散后,,兩個人不可救藥地大笑著,,晃悠到第一海水浴場,并排躺在沙灘上看星星,。沒有其他人,,海風(fēng)吹得我們瑟瑟發(fā)抖,借著橘紅色的路燈,,我們相互看凍紅了的鼻頭,,呵呵地傻笑。
“好難得有這樣愜意的時光啊,?!?p> 她感慨了一聲,,突然提出想聽些歌。我從夾克側(cè)兜里掏出自己的三星MP3播放機(大學(xué)里,,除去不得不摘耳塞的場合,,我都隨身帶著),分給她一只耳塞,,里面緩緩流淌出溫柔的日本男聲,。
她問我是什么歌,,我告訴她是德永英明的《最后の言い訳(最后的借口)》,。
“聲線極為漂亮,旋律也出色得很,?!?p> “真那么認(rèn)為?”
“當(dāng)然……何以質(zhì)疑我的話,?”
“沒事,,只不過倘若初次聽他唱歌的話,人們多少都會驚訝,?!?p> 我用一只手枕起頭,和她說:
“可比起評論聲線和旋律,,大家更偏向于注意他的性別,,似乎很難接受他是男人的事實。我盡管算不上他的什么粉絲,,年齡上也隔了好幾代,,但對他的歌倒是癡迷的不得了,上了癮,,幾天不聽就難受……其實,,大多數(shù)人只要耐著性子多聽兩遍,也會和我一樣喜歡上,??上磉叺娜硕嘁愿≡隇橹鳎苷J(rèn)真聽上兩遍的不多,?!?p> “哈!浮躁是人生的本質(zhì),,沒什么好介意的,。”
她花了很長一段時間聆聽音樂,?!澳敲?,之于不浮躁的你,為何癡迷他的歌,?有什么獨到之處,?”
“且不提我也算不上不浮躁,單說他的歌聲,,你知道‘1/f波形理論’嗎,?”
她搖頭。
我想了想要怎么解釋,。
“……對宇宙中存在的自然聲波,,一個叫武者利光的科學(xué)家按照功率譜密度和頻率的關(guān)系進行了分類。倘若平行相關(guān),,毫無規(guī)律,,就是白噪聲,聽起來讓人很煩躁,;倘若成f2倍反比,,完全刻板,就成了布朗噪聲,,那種聲響極為單調(diào),,讓人感覺相當(dāng)乏味。介于兩者之間的,,一律稱作‘1/f’波形,,總體反向相關(guān),卻又局部無序,,變化相當(dāng)于人類安靜時的α腦電波,,會讓人覺得舒適放松?!?p> “很難懂的樣子,。”
“這么說吧,,有人按照武者利光的辦法做了一次研究,,發(fā)現(xiàn)德永英明的聲線也是一種‘1/f’波形,恰好能和我們大腦里的電波合拍,,可以喚醒我們的潛意識,,形成令人舒適的共鳴,所以才好聽,。另外還有一名同樣擁有‘1/f’波形的歌手,,是美空云雀?!?p> “呣……合拍的事物總是讓人心情愉悅,,如此說來倒也順理成章,。”
之后,,她邀請我一起用另一只耳朵傾聽潮汐,。也許是酒精的緣故,那時候的海浪聲聽起來特別清晰,、特別近,,或正趕上漲潮也未可知。
她也大聲地朝我說:“嘩……嘩……和他的歌聲是否正好一致,?”
我笑著點頭,。
接下來的時間,我們閉上眼,,沒多說什么話,。德永英明也好,,美空云雀也好,,海浪聲也好,我和她一個也沒再提起,,有好幾次我以為她睡著了,。
“突然想明白一個道理?!彼洳欢≌f,。
“什么?”
“愛,,是否也是一種‘1/f’波形呢,?”
我睜開眼側(cè)頭看她,她還閉著眼,。
“這要怎么說,?”
“依著你說的,假如兩個人平行無關(guān),,生活當(dāng)中,,自己的喜怒哀樂對彼此來說毫無規(guī)律可言,不是很令人煩躁么,?假如兩個人高度刻板相關(guān),,對另一半在想什么,自己憑經(jīng)驗就能準(zhǔn)確預(yù)見,,豈不是毫無樂趣可言,?所以,既能大體相關(guān)以給人安全感,,又能局部無序以給人驚喜……這份完美的愛情,,是否也是如此的‘1/f’波形呢,?”
我花了很長一段時間考慮她說的問題,一邊想著,,一邊抬頭打量夜空,。都說月明星稀,有月亮的晚上一般是瞧不見銀河的,,唯獨今晚是個例外,。東邊海平面之上,星云組成的銀河熠熠生輝,,宛如一座拱橋,。拱橋之上,掛著一顆紐扣大小的圓月,,兩者交相輝映,。
她說得固然沒錯。這世上不乏那種貌合神離的戀人,,彼此的生活根本談不上什么交集,,看著久了,真像白噪聲那樣厭惡,;當(dāng)然也不少一開始轟轟烈烈,,很快又索然無味的例子——對方的一切言行盡在掌握之中,生活就像被編進了程序……至于那種合拍到符合人腦α腦電波的恰到好處的愛情,,這世上到底有多少人能享用到呢,?究竟誰能百里挑一呢?
不多時,,她也睜開了眼睛,,問我:
“是不是覺得我說得很對?”
“嗯,。不可否認(rèn),,要是選錯對象過一輩子,白噪聲也好,,布朗噪聲也好,,都是一件相當(dāng)可悲的事,只是……”我一邊坐起身子,,一邊對她說:“只是我在想:原來你一開始就明白了我說的,,又非得要我再解釋一遍?!?p> 她哈哈大笑,,也坐起了身子。
面對漆黑的大海,我們不顧一切地?fù)砦瞧饋?,好像兩個偷食禁果的原始人,。也許是我們還年輕,亦或十年前的地球確實未被污染,,我只記得那一晚的空氣是甜的,。星夜也好,音樂也好,,噪音也好,,一切都是清澈至毫無雜質(zhì)的。
德永英明的歌放完了,,我從回憶中驚醒,。我起身大口喝水,夜風(fēng)在我身上吹起雞皮疙瘩,,我走去關(guān)窗,,看了一眼外邊的夜空,皺起了眉頭,。
該死的月亮,。算起來,我已經(jīng)一個月未見過它的面了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