濃厚的晨霧很快在小王皮膚蒙上一層潮濕的膜,，堵住了毛孔,。寒意一陣陣地侵襲，他連打兩個冷顫，將衣領(lǐng)最高的兩枚扣子扣上,。

　　從走進根之國開始，他再沒聽到對話聲出現(xiàn)過,。四周盡是蟋蟀和夜蟲的聒噪,。

　　梅園盡頭有一處以體位龐大的陰沉木置成的景觀，足有兩層樓高,，一個個溝壑深開,。它們生前均是密度緊實的老木，在深淺不一的水中浸泡了千百年,，體表形成黝黑的包漿,，在月光下閃著寒光。

　　再走幾步就來到一塊開闊的廣場,，廣場北面盡頭是一座無比恢宏的唐式建筑,，是根之國的“精品閣”，里面可能保存并展出了根之國最經(jīng)典的根雕作品,。想要走到羅漢堂,，必須經(jīng)過精品閣，還需通過三進式的“根佛圣境”,。

　　“根佛圣境”從南至北分別是了未來佛殿,、大雄寶殿、羅漢堂三座大殿,，陳列著釋迦牟尼,、未來佛、四大菩薩,、四大天王,、五百羅漢等經(jīng)典根雕佛像。

　　小王晝間已經(jīng)參觀過這些景點,，對里面的根雕佛像印象深刻,。因工作的緣故，小王接觸了不少佛像雕塑,。與石雕,、木雕、銅雕相比，根雕在“隨心所欲”方面出現(xiàn)了大量的限制,。作者不能按著自己的意愿過分破壞根的天然姿態(tài),，相反必須根據(jù)根的形態(tài)來創(chuàng)作，這樣得到的作品才能保留天然的靈性,，專業(yè)上稱作“三分人工,、七分天成”。

　　前大門緊閉著,，小王摸黑沿東邊的山路繞開精品閣,。說是山路，實際上是山林間鋪滿落葉的,、勉強可以通行的小徑,，一不留神極容易腳下打滑。這條路只是留給工作人員方便上下山用的,，不向游客開放。山路的入口設(shè)置了鐵絲網(wǎng)門,，小王用采訪證刷開了門,，只要沿著這條路走，他能一路通往羅漢長廊,。

　　盡管他萬分小心,，但濕滑的、爬滿青苔的路面還是讓他搖搖欲墜,，他有三次險些跌倒,，幸而一旁長滿了可供手扶的栗子樹。然而,，正當(dāng)他最終要走出這段險惡的小路時,，他還是摔倒了。他的左腳底嚴(yán)重地打了滑,，整個人朝右前方重重跌了一跤,。為了護住相機，他拼命地把相機抱在懷里,，不得不讓自己的左大腿著地,，褲子在地上被扯出了一個洞。

　　“真他媽的,?！彼柚璋档牡?zé)魴z查了褲子，低聲咒罵道,。

　　他推開了羅漢長廊的柵欄門,。這條長廊與羅漢堂相互連通，假如從羅漢堂出發(fā)，沿著長廊一路走,，一路數(shù)墻邊的根雕羅漢像,，直至又走回羅漢堂數(shù)滿一圈，正好是五百座雕像,。

　　“他來了,。”

　　“嗯,，可不是嘛……”

　　低語聲再度響起,，這一會可比剛才清晰得多。小王靜靜地聽了一陣,，循著聲音的方向朝北面行走,。

　　四下黢黑一片，凌晨時分,，室外的路燈沒有點亮,，唯有綠色的安全指示燈在走廊的低處發(fā)出微弱的光。在這種光的照射下,，那些雕塑顯得愈發(fā)逼真,。小王不禁打了個冷戰(zhàn)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,。

　　白日里可不似這種景象,。小王想。

　　且不說往來有說有笑的旅客,，長廊內(nèi)外還都給雕塑打著燈光,，加上緩慢禪意的背景音樂，雖然算不得熙熙攘攘,，倒也不至于讓人害怕,。

　　“他終歸還是聽到了我們的聲音?！?p>　　“誠然,。”

　　“他是怎么聽到我們聲音的,？”

　　“恐怕誰也講不清楚吧,。”

　　“一天天的,，那么多人從我們身邊經(jīng)過,，唯獨他能聽到?！?p>　　“……喂,，也不是那么多人罷……”

　　這一陣子，對話聲越來越清晰了。

　　小王鎖起了眉頭,，頓住腳,。

　　“喂！”他朝聲音的方向喊,，“誰在那里,？”

　　空寂的長廊回蕩著他的喊聲，沒人回答他的問題,。在凌晨三點多鐘,，任何景區(qū)都不可能有什么旅人存在。小王如此想著,，忍不住訕笑了兩聲,。他決定繼續(xù)往前搜尋那對莫名其妙的對話聲。

　　令人感到沮喪的,，是他偏偏在這時候不小心回憶起兒時看鬼片的經(jīng)歷,。第一本叫做《鬼城兇夢》。那時候他還不懂得什么恐怖片的概念,，只是隨全校人一起進了影院,。半大不大的孩子哪里看得懂什么電影，大部分還是因為能逃脫昏昏欲睡的課堂而倍感欣喜,。除了春秋游，再沒有比看電影更讓人興奮的事兒了,。孩子們也沒幾個能跟上劇情,，只是到了豐都鬼城亮相之時，所有人被提醒了似的鬼哭狼嚎幾聲,，就好像出游時一路戲耍,，挨到了景點不得不上前合個影似的。

　　但那時小王還當(dāng)真被嚇到了,，接連做了好幾天的噩夢,。那該死的鬼片原本就他媽的不該放給孩子看，小王想,。他后來一直在懷疑是不是學(xué)校某幾個女老師自己想看來著,，又不想單獨掏錢，所以才提出以學(xué)校的名義組織去看,。

　　至于第二本電影,，他早已記不起名字。只記得在某個暑假,，外公家的村子里說要在農(nóng)村大禮堂前的廣場上放電影,，全村人早早就吃了晚飯陸續(xù)聚集了起來。電影被投在大禮堂西邊的白墻上，尺寸大的不像話,。然而,，那一天放的是關(guān)于那個年代里的吸血鬼的故事，一個農(nóng)場的女子在一面擺滿了雞蛋的架子前,，一只一只地整理雞蛋,，吸血鬼就藏在架子后頭。當(dāng)女子收拾到吸血鬼藏身的地方后,，她拾起一個雞蛋,，看到了那猩紅的眼睛，緊接著吸血鬼朝女子撲去,，雞蛋架子被打翻了,，無數(shù)的蛋嘩啦啦地落個不停。

　　小王對打翻雞蛋場景的印象異常深刻,。對吸血鬼來說,，雞蛋是沒什么價值的，但對正常人來說,，多少對整面架子雞蛋落地的場景會感到惋惜,。

　　想到這里，他又接連打了兩個冷戰(zhàn),。

　　不經(jīng)意間,，小王沿著長廊走到了羅漢堂。他走到“五比丘Pabcavaggiya”雕塑面前,，那是由五尊獨立成組的雕像群,，刻畫的是憍陳如、跋提迦,、衛(wèi)跋,、摩訶那摩、阿說示五個最早追隨悉達多的僧團,。

　　小王花了很長時間打量那五尊雕像,。

　　“是你們在說話？”小王問,。

　　遺憾的是,，他沒有得到任何回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