背靠湖水的泓名居二樓,,臨湖而開的窗戶外吹來涼風,,房內(nèi)一架精致的木質(zhì)屏風翠色紗絹上繡著六月翠蓋粉荷,抖動的燭光投到屏風上,,上面的荷花便仿佛在隨著夜晚吹來的涼風徐徐搖擺,。
一聲嘆息,輕輕巧巧,,從阿瑞的唇邊發(fā)出,。她左手撐著臉龐,右手放在桌子上,,食指在桌面叩動,。
酸秀才離開了蘇州城,相以又有事不在,,原本等著游覽蘇州的她突然便無聊的很,。
提起酸秀才,阿瑞右手捏成拳頭在桌子上輕敲了一下,。
好個酸秀才,,本來說好在她臨走之前要來送她的,沒想那天在湖邊別過之后,,晚上便差著一只白色鳥兒撲騰撲騰飛到她面前送給她一封信,。
有急事離開蘇州,恐怕不能來相送,。
“酸秀才,酸秀才,,再也不請你喝酒了,。”阿瑞輕哼一聲,,右手食指又在桌面輕輕叩動,。
“阿瑞姑娘在嗎?”門外傳來小二的聲音,。
她起身開門,,正是小二站在門外。小二見了她,,臉上帶著笑道,,“阿瑞姑娘,。”
“有什么事情嗎,?”阿瑞問道,。
“今天運河上有燈會,阿瑞姑娘不去看看嗎,?老板聽說阿瑞姑娘是從外地來游覽蘇州的,,所以特地差小的來告訴阿瑞姑娘一聲?!毙《ЧЬ淳吹?。
阿瑞聽相以提起過燈會,她本來不想去,,此刻一個人在客棧中實在無聊,,聽著小二提起又不禁想去看看。
小二轉(zhuǎn)身退下去,,阿瑞回過頭喚道,,“小貍奴,快點出來,?!?p> 一只黑貓應聲從桌子下鉆出來,它半瞇縫著眼睛沖著阿瑞叫了兩聲,,一下子躍到阿瑞懷中,。
四月,本來不是賞燈的時節(jié),。
蘇州知府為了迎接當今圣上,,為了這場燈會籌辦了三個月。寬敞的運河上威嚴豪華的龍舟燈火輝煌,,船首巨大的龍頭仰首向天,,即使在夜晚,一樣有著令人誠服的氣勢,。
運河兩邊的岸上不再是水洗的灰瓦白墻,,而是無一不精巧別致的亭軒小閣,其后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燈火街市,,街上賞燈的百姓絡繹不絕,,華麗雕桿廊沿上,百姓漸漸越聚越多,,都等著龍舟駛過之時瞻仰天顏,。
蘇州城,從來未曾如此奢華富貴,。
在這派太平富貴下,,有一個人的唇邊浮起冷笑,,他身處高閣之上,一身玄色錦衣,,比夜空更沉寂,,比黑暗更威嚴。
比起華而不實的龍首,,他的威嚴真正震懾人心,。
“屬下參見王爺?!痹谒砗?,一個黑衣仆從跪倒在地,仆從風塵仆仆,,顯然是從另一個地方趕過來,,未有半刻停息。
“辦妥了嗎,?”相以回頭問道,。
仆從雙手呈上一道令牌,相以接過來時眼睛中閃過一絲光芒,,“你下去吧,!”
仆從行了一禮,身形便立即消失在黑暗之中,。
在這個人之前,,從這里離開的還有另外兩個人,所以相以手中現(xiàn)在握著三道令牌,,三道足以定局的令牌,。
這承平的天下,那層脆弱的外殼是時候該打破了,。
相以緩步走下高閣,,踏上河邊一艘不起眼的小船,小船飛快的掠過水面,,向著茂苑行宮而去,。
茂苑行宮,不知該用什么字眼來形容它的奢華,。雖然耗費了一些錢財,勞乏了一些民力,,但在楊志遠心中這終究是值得的,,他對今上的耿耿忠心都澆灌在這座行宮之上,所以行宮落成之時他的臉上貼著十二分的滿意之色,。
他的似錦前程,,他的后半生富貴榮華,,也全部都在于此。所以那些可以支持邊疆戍士兩年的糧草銀兩,,那些樓閣花亭下累死的工匠都不算什么,,一切都是為今上盡忠而已。
龍舟臨駕燈會未歸,,守衛(wèi)茂苑行宮的官兵多被調(diào)走護衛(wèi)龍舟,,所以此刻的茂苑防守并不十分嚴密。
小船泊在水邊一座高墻之外,,相以的身形縱上墻頭,,無聲無息。
茂苑,,水光殿,,高樓下人工開挖的廣闊湖面被假山點綴的含蓄秀麗,高樓兩旁樹影婆娑,,幾叢芭蕉之旁水車轉(zhuǎn)動,,濺起的水花借著月光泛出清涼。
水光殿樓前樓后侍衛(wèi)眾多,,還有巡邏的侍衛(wèi)不時經(jīng)過,。整座樓里燈火通明,可是樓后的湖面上卻只投下幾片微弱的光影,。
相以的身影掠過湖面,,玄色錦衣與黑暗融為一體。
水光殿二樓臨湖的窗前輕紗飛舞,,他靜靜立在紗簾之外,。
“你來了?!奔喓熀髠鱽砼?,幾分慵懶,幾分嬌媚,,幾分虛弱,,像是囈語。
風沒有吹開厚厚的紗簾,,相以的身形也沒有動,。紗簾后傳來低低的笑聲,“你難道不打算見我嗎,?”
哀怨,,委屈,卻又于笑聲中含著幾分挑釁的意思。
相以拂開紗簾,,繞過玉架屏風,,偌大的殿中,美人靠上靠著一位慵懶的美人,。
她還在低低的淺笑,,眉眼之中含著魅惑人心的色彩,蒼白的雙頰在笑容里透出不足之態(tài),,卻獨帶一股風流婉轉(zhuǎn),。
鳳眼含春,顧盼不盡,。錦衣曳地,,玉手生涼。
人間絕色,,不過如此,。
“王爺請坐?!彼鴾\淺的笑,,蒼白的雙頰上竟浮現(xiàn)淡淡紅暈。
美人一笑,,惹人憐思,。可是相以卻絲毫不為所動,,他的眼中反而閃過一陣冷光,。
“你還在服用赤莧草?”同臉上冷淡的神色不同,,相以的聲音中竟含著幾分苦澀與無奈,。
赤莧草乃駐顏之物,女子服用后,,天下間容貌便再無出其右者,。不過赤莧草卻是劇毒之物,若不及時解毒,,便有性命之虞,。
“王爺說笑了,赤莧草并不容易得,,昭兒縱使寵冠六宮,,也無法將它在御花園種上一片?!彼w纖手指撫上髻上紅珠,,臉色嬌媚羞澀的像是初開杏花,。
可是相以的聲音反而在此刻一冷,“你不必如此,。我已經(jīng)為你尋得醫(yī)治的藥物,不要再用赤莧草了,?!?p> 她低下頭肩膀微見顫抖,抬頭之時唇畔浮現(xiàn)冷笑,,眼神也同之前天壤地別,,像是凝結(jié)了寒冰。
相以的眼神也漸漸冷厲,,可是他的眼底卻無論如何都留著一片余地,。
“聽說王爺身邊來了個丫頭,同我當初見到王爺時一般大,,我的藥便在那丫頭身上嗎,?”她臉上的笑容又變得柔和。
“誰告訴你的,?”
室中的空氣變得壓抑,,她眼底神色開始變化,過了片刻冷笑道,,“王爺怎么還不將藥取過來,,是喜歡上那個丫頭了嗎?”
“蕭昭……”相以緩緩吐出這兩個字,,沉重的讓人心頭如擲巨石,。
蕭昭在這聲音中站起身,手忽的一抬,,手中不知何時多出的一只玉杯破空而去,。她的手法靈巧異常,可是杯子上卻沒有多少氣力,,她的力氣甚至比一般女子還要弱,,這不遠的距離,杯子卻只到一半便向地上墜去,。
相以俯身接住杯子,,面上如罩寒霜。
蕭昭臉上的笑容慢慢變得頹喪,,眼中漫出淚水,,仿若失了魂魄一般,“我服用赤莧草,,我不是怕你將我忘了嗎,?難道我會因為擔心自己在后宮的地位去服用赤莧草嗎,?王爺不是將昭兒忘了嗎,又何必來管我的死活,?!?p> 她說話時右手撫著胸口劇烈的咳嗽了幾聲,臉色瞬間異常蒼白,,不得不半躺回美人靠上,。
相以面上寒霜褪盡,他將杯子放到桌上,,轉(zhuǎn)身繞過屏風走到窗口,,“藥我會送過來,你本不需赤莧草這種東西,?!彼穆曇艋謴推届o,言語平淡的如同不起波浪的潭水,,不帶任何情感,。
風拂過窗紗,窗前空空蕩蕩,,蕭昭起身,,唇畔升起笑容,也不知是何意味,。五年前她選擇獨自進宮,,她可以為了他做任何事情,卻絕對不能允許他忘記自己,。無論是以什么樣的方式,,他都只能喜歡她一個人。
相以的身形飛快的穿梭在茂苑之中,,神色又如同暗夜般沉寂嚴肅,。蕭昭使出的那些手段他全收在眼底,可是他并不生氣,,無論她做什么,,他都不會生氣。
他的心中此刻浮現(xiàn)出另一張臉,,一派天真的笑容,,眼睛如同泉水般清澈,他不知道自己怎樣才能下手去奪取那顆珠子,。
玫瑰琉璃珠,,佛家所說至寶,解盡天下惡毒,,蕭昭身上的毒恰恰用到它才能解,。
傳說玫瑰琉璃珠清澈純凈,,泛著紫色通透珠光,照過世間一切毒惡,,卻依舊如初,。阿瑞正像是這顆珠子,相以不知道這顆珠子會不會因為自己的欺騙而留下瑕疵,,他遲遲不肯動手,,是因為他始終動不了手。
相以回到客棧時,,阿瑞房中沒有燈火,恐怕早已睡下,。他正要離開,,身后卻傳來一聲輕響。
“鬼漠”,,相以轉(zhuǎn)過身,,眼神陡然一冷。
跪在地上的那人極為普通,,極容易與身后的黑暗相互混淆,。
相以正想要找他,可是此刻他出現(xiàn)卻極為不合理,。相以面色一變,,“出了什么事?”
鬼漠只覺頭上冰冷的視線一松,,他的心本來如一塊硬石,,方才在那視線之下也覺到了寒冷??伤^上的冰冷雖然消散了,,昏暗的樓道里無形的壓力卻沒有退開。
鬼漠頂著那股壓力,,保持平靜的匯報道,,“阿瑞姑娘跟丟了,屬下已經(jīng)派人四處去找,?!?p> 相以眼中再次罩上寒霜,“你起來吧,!把客棧里所有暗衛(wèi)都調(diào)出去找,。”
相以的身影消失在樓道里,,鬼漠低聲答了一聲“是”,,身影也隨即消失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