芳草萋萋,細(xì)長的葉子尖上凝著水珠,,閃著微光,。樹上枝葉深處,,鳥兒的鳴聲清脆似少女在歌唱,。
一切眼前景物,,都變成了惹人歡喜的樣子,。
阿瑞一場大哭之后,,一切的不歡喜都隨著淚水流走。
“不哭了,?”秀才的眼睛里含著笑,,眼底盡皆溫柔,嗓音中帶著幾分揶揄,。
阿瑞此時想起自己方才的樣子,,面頰上騰起紅暈,微微低了頭,,還泛紅的眼眶里那一雙如同泉水般純澈的眸子輕輕閃動,。
秀才看她不好意思,面上笑容未減,,攜起她的手道,,“我們走吧!”
二人出了廟門,,一路沿著荒郊向著通往蘇州城的大道而去,,那黑貓呼的一下從廟中竄出,跟在二人身后,。
蘇州城口,,兩丈寬的護(hù)城河臥在城墻下,如一條匍匐的蛟龍,,在陽光下昏倦不起,。
通向城內(nèi)的吊橋高高掛起,城樓上玄甲青戈的守衛(wèi)矗立城頭,,面目冷沉,。
溫柔富麗的蘇州城,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之中,,高照的日頭也沒能抹去環(huán)繞在它上空的肅殺之氣,,反而在空氣中增添了跳動的不安。
離蘇州城兩里的官道之上,兩個身影不緊不慢一路行來,,走近來看男子英俊灑脫,,女孩兒俏麗天真,正是秀才與阿瑞,。
昨日鬼谷老人將阿瑞帶到的破廟離蘇州城倒有一段距離,早前秀才救出阿瑞后二人一路走來,,也不計較快慢,。
阿瑞將秀才離開蘇州城后發(fā)生的事情一件件說與他聽,他也不煩,,總是面上含著笑意,,時不時打趣一兩句。
阿瑞每每轉(zhuǎn)過頭時,,總能看見他的眼睛正注視著自己,,便又回過頭去繼續(xù)自己未說完的話。
秀才聽到阿瑞鬧闖茂苑行宮幾乎逃脫不得時,,雖此刻她明明好好的在眼前,,一顆心還是不免緊張起來,待得聽到她最終脫險出來才算松了一口氣,。
見阿瑞說起這件事時眉目間沒有半點懼色,,他又不免嘆息一番。
這正是當(dāng)初他在客棧認(rèn)識的阿瑞,,天不怕地不怕,,對萬事都懷著好奇,性情中自有一股永不磨滅的純真與靈氣,。
秀才看著她早已恢復(fù)成了往日的活潑無憂,,便似不經(jīng)意的問及她被鬼谷老人所抓的事情。他此刻還不知道阿瑞玫瑰琉璃珠被搶,,但是先時在破廟看到她那般神色,,已經(jīng)猜出昨日定然發(fā)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。
阿瑞聽了這話,,明亮一雙眼中閃現(xiàn)幾分黯然,,她將昨日事情一一道來,說到相以搶奪玫瑰琉璃珠之時語氣中難掩難過,。
先時阿瑞說茂苑行宮一段提到相以時神色間便有些不自然,,此刻秀才才明白其中原委。
“因為相大哥,,阿瑞現(xiàn)在還覺得難過嗎,?”秀才知道阿瑞的憂心是因為不能回家,可是眉目間的難過卻是因為相以。
阿瑞點點頭,,“相大哥對我很好,,還救了我兩次,可……”
自從相以在柳州救了她后,,她一路上又多他照拂,,心中早將他當(dāng)做朋友。先時相以向她表明自己的心跡,,她畢竟初出江湖沒經(jīng)歷過兒女情長,,險將感激錯當(dāng)成兒女之情,此刻她明白了自己對秀才的情意,,知道自己只是將相以看做兄長一般,,可是這份朋友之情終究還是受了傷害。況且因她性情中的那股真意,,她若真心將人當(dāng)做朋友便沒半分機(jī)心,,她從沒想過相以會搶她的玫瑰琉璃珠,也不能接受這個事實,。
秀才見了阿瑞神色頓時明了,,他了解阿瑞的性格,也知道她為何難過,。
“你想見見他嗎,?”秀才開口問道。
阿瑞抬起頭,,眼中疑惑不解,,可是隨即又點點頭。
對于阿瑞來說,,最直接的解決辦法便是最好的,。
秀才輕輕道,“我們這便去蘇州城,?!?p> 阿瑞這時又解了一個心結(jié),眼中的黯然褪去,,忽轉(zhuǎn)過頭問秀才道,,“秀才哥哥,你是怎么找到我的,?”
秀才面上浮出笑意,,伸手指了指走在二人身旁的黑貓,那黑貓這時仿佛知道了一般,,抬頭沖著阿瑞“喵嗚”了一聲,,一雙犀利的眼睛中嚴(yán)肅不減,仿佛一個嚴(yán)謹(jǐn)?shù)睦瞎Τ肌?p> “小貍奴?”阿瑞奇道,。
秀才點點頭,,便將這件事情慢慢道來。原來他昨日夜里本來是在返回蘇州的路上,,天將及明之時他在離蘇州城半里的小道上發(fā)現(xiàn)了這只小貍奴,,那時黑貓也見著了他,便沖著他叫了幾聲,,他認(rèn)出這乃是跟在阿瑞身邊的貓兒,,心知有異便一直跟著它找到破廟之中。
其實秀才若不是因為急著趕回蘇州城,,便不會走近路,也就難得遇見黑貓,。而他之所以急著去蘇州城,,是因為當(dāng)初答應(yīng)阿瑞要在回家之前送她,與其說是巧合,,倒不如說是必然,。秀才同阿瑞說時雖略去這節(jié)不提,心中卻諸多感嘆,。
阿瑞這時也聽得奇,,秀才說完,她拍掌對著在路邊草叢中悠閑漫步的黑貓道,,“小貍奴,,小貍奴,這次要多謝你了,?!?p> 她口中雖不提對秀才的謝意,可是眼睛中的光彩卻全是因秀才而起,。這番謝意在她的心底化成了歡喜與快樂,,讓她臉上神色更加俏麗純真。
“這只貓兒是怎么尋到你的,?”秀才因阿瑞的眼神,,面上笑意更濃。
貓不似狗那般嗅覺靈敏,,雖然這只小貍奴極具靈性,,可是那樣遠(yuǎn)的距離,它能找到阿瑞還是出奇,。
阿瑞眼中露出一點俏皮,,她取下自己腰間系著的一個藕色荷包遞到秀才手中,秀才看時只見荷包下一角橫著一條小劃口,荷包內(nèi)早已空了,。
秀才明白了幾分,,卻沒全懂,阿瑞這是開口道,,“這里面本來是小貍奴愛吃的萱草籽,,那時候我被老爺爺抓住之前悄悄在荷包上劃開了一個小口子,小貍奴一直沿著地上掉的萱草籽就能夠?qū)さ轿伊??!?p> 原來就在阿瑞中了鬼谷老人“蝶戀花”那一瞬,她以指甲在荷包上劃開一道小口,,她內(nèi)力雖然不濟(jì),,可是傾注到指尖劃開一道口子卻不難,而且這一招勝在靈巧迅速,。那一道口子雖細(xì),,但阿瑞被老人控制走動之間總會扯動口子,這樣便使萱草籽一路灑下來又不至于一下子漏盡,。
話雖如此,,秀才心中還是驚嘆非常,雖然阿瑞將這萱草籽留了下來,,但是這貓兒最開始如何就知道她有危險突然出來尋她,,而且阿瑞在被鬼谷老人抓到之前并沒留下任何線索,這小黑貓又是如何尋到一開始的蹤跡,。
阿瑞當(dāng)初也沒期望著有人依著線索來救她,,只不過這是她當(dāng)時唯一能做的事情,她也沒料到這線索最終真的助自己脫了險,。
秀才同阿瑞的目光此刻一同朝小貍奴看過去,,小黑貓本在草叢中撲著一只蝴蝶,這時感受到兩人的目光,,突地向后退一步,,一雙如同琉璃珠子般的眼睛中閃著疑惑的光,。阿瑞同秀才看了這般光景,,兩人目光相視忍不住大笑起來。
小貍奴警惕的看了二人一眼,,終只是奇怪的轉(zhuǎn)過頭繼續(xù)撲它的蝴蝶去了,。
阿瑞突然想起來秀才上次離開蘇州城之事,開口問道,,“秀才哥哥,,上次你怎么突然離開了,,我還以為回家之前都見不到你了,這次你怎么突然又回來了……對了,,那只送信來的白色鳥兒是你養(yǎng)的嗎,?”
阿瑞一口氣說完,也沒給秀才一個開口的機(jī)會,,她這問題一個接著一個,,也不知讓人先答她哪一個好。秀才看著她臉上露出的疑惑之色,,心中只道此事說來話長,,于是開口道,“這件事說……”
阿瑞只聽他一句話還沒說完,,身子卻突然被拉起,,秀才已攜著她飛掠到道旁一顆冠蓋濃密的大樹之上。
阿瑞正要開口相詢,,秀才低下頭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,,她見他撥開眼前枝葉向著前方看去便也跟著瞧過去,這一眼卻使她心中大吃一驚,。
前方官道上排滿青甲兵士,道路也被棘障所隔,。秀才又換了方向瞧去,,只見道旁樹林之中也各伏著兩隊兵士,加起來也有兩百人之多,。
這條官道乃是從西面直接通往蘇州的大道,,無論是游人商販還是踏郊的貴人閑官都從此路出入蘇州城。先時秀才同阿瑞一路行來就已注意到異常,,今日這條官道上竟一個人也沒有,,過于安靜。他不想讓阿瑞擔(dān)心,,所以沒說出來,,卻暗自留了心,方才他覺察出前方有異,,是以帶著她掩身到這大樹之上,。
這里離蘇州城還有一里余,前方這些軍士形貌氣勢又都不似蘇州城中衛(wèi)軍,,秀才心中驚詫之余,,猜測蘇州城中一定生了什么變故。他此刻也不多想,,只將他同阿瑞落腳的這周邊細(xì)細(xì)審視一番,,待真的確定了此處沒有兵士之后,,他才攜著阿瑞的手一路在樹叢掩護(hù)下離開。
秀才帶著阿瑞一路撿著小道而去,,這城郊之地多有農(nóng)家,,秀才心中打算著先尋個農(nóng)家作為落身之所,再去打探消息,。
阿瑞自入中原以來,,哪里見過這般光景,此刻她滿腹的疑問,,正要開口之時,,突見前方小道之上卻也立著些青甲兵士。秀才也早發(fā)現(xiàn)了,,只是這里的兵士卻只四五個,。秀才帶著阿瑞繞遠(yuǎn)了,過了這個路口,,再行半盞茶功夫才見幾戶農(nóng)家,,家家戶戶屋前屋后種著各樣蔬菜,屋外圍著纏滿瓜藤的青籬,。
秀才前去找了一戶農(nóng)家落腳,,這一戶農(nóng)家只有一位老奶奶帶著一位還未總角的少年,三椽茅舍小屋,,小屋四周也同其他農(nóng)家一樣打理的井井有條,。
阿瑞同秀才走了半天路,等安排好了住處,,就要了水自去梳洗,。秀才則留著同老奶奶和少年攀談起來,想著或許能得知些關(guān)于蘇州城被封鎖的線索,,他言語間只說自己和妹妹要去蘇州城中探親,站在老奶奶一旁的少年聽了開口問道,,“哥哥姐姐要去蘇州城,?”
秀才笑看了他一眼,點頭稱是,。
那少年開口道,,“蘇州城已經(jīng)去不了了,進(jìn)城的路都已被封住,,連進(jìn)城賣菜的人也不許進(jìn),。”
這少年與祖母相依為命,,平時便靠著他進(jìn)城賣菜為生,,他今日早晨本來已經(jīng)將蔬菜都摘好,,可是還沒走上官道便被堵了回來。
秀才這時想起方才路口上所遇的四五個青甲士兵,,心中明了恐怕其他去往大道的路口也都被堵住,所以今日他同阿瑞在官道上才沒見到半個人影,。而他同阿瑞之所以能走到官道上,,也純是因為那荒郊小路去處沒有人家,是以通向大道的路口沒人把守,。
“小兄弟,,你可知道為何不讓進(jìn)城嗎?”秀才開口問道,。
少年摸摸頭憨憨一笑道,,“這個我就不知道了,,那些士兵樣子很兇,,只是不讓進(jìn)城,我也不敢問原因,?!?p> 秀才這時心中更加肯定,蘇州城中必定是出了什么大的變故,,否則不會突然調(diào)遣士兵進(jìn)行封鎖。他面上不顯,,淡淡一笑,對著那少年道,,“多謝小兄弟相告,,我們過幾日再進(jìn)城也不遲?!?p> 秀才頓了一下,,岔開話題道,“小兄弟,,你年紀(jì)這么小,,每日都挑著蔬菜進(jìn)城嗎?”他看這少年年紀(jì)雖小,,可是身子卻比同齡人都要高大,,而且筋骨也強勁,必然是每日都走這么長的路程的緣故,。
少年還未答話,,一旁的老奶奶開口道,,“我人老了,,沒中用,,這里里外外都是成兒打理,全靠他每日進(jìn)城換些油鹽錢,,只是苦了這個孩子,。”
老奶奶話音才落,,少年接口道,,“其實從這里去城中并沒有多遠(yuǎn),而且我走習(xí)慣了,,也不累,,不像奶奶每天又要理弄這些菜畦,又要為我擔(dān)心,?!彼粡堖€顯稚嫩的臉上仍是憨憨的笑,可是這番話卻透出一顆細(xì)膩的心思,,讓秀才心中又是喜愛又是佩服,。
老人家被這番話安慰的笑起來,只是眉目間的愧疚之色終究未完全消失,,眼底也全是無奈。
秀才看了這般光景,,心中也著實為這祖孫二人感動,。這時外面天色尚早,秀才想要去城中探聽消息也需等到晚上,,他看這少年根骨不錯,,忽開口道,“我早年讀書之時,,家中請了武師教了一套強身鍛體的拳法,,小兄弟可愿學(xué)學(xué)這拳法?”
他這拳法并非武師所教,,他故意托詞自己早年讀書時所學(xué),,乃是怕這祖孫二人見他會武,將他當(dāng)做綠林人物心生恐懼,。
讀書人家為自己孩子請個鍛煉身體的武師本是稀松平常之事,,老人家同少年確實沒有多想。
那少年看了身旁祖母一眼,,卻見祖母臉上噙著笑顯然是看他自己的意思,,他只好摸摸頭自己決定,,“我不能學(xué)這拳法?”
秀才沒想到他會拒絕,,臉上顯出疑惑的神色,,“哦?小兄弟為何不想學(xué),?!?p> 那少年憨憨一笑,“我每日還要進(jìn)城去賣菜,,練拳會耽擱時間,,而且……我人又笨,怕是學(xué)不會,?!?p> 秀才聽了笑道,“小兄弟,,這拳法只是強健身體之用,,等你學(xué)會了什么時候有時間便練一練,不用專程抽出時間去練它,。這拳法又簡單的很,,你定然能學(xué)會?!?p> 少年聽了這話覺得不好意思,,口中道,“是嗎,?”
一旁老人家此刻突然開口道,,“成兒,既然這位步大哥肯教你,,你便去學(xué)也無妨,。”那少年聽了這話,,才終于點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