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相望兮兩相忘17
羲辭收回視線,,并沒有呵責她,卻也沒再多說一句話,,只是道:“你們且去請辭,,我們今晚就走?!?p> “是,。”南風應道,,然后一行人就退了出去,。
蕭月生低著頭,她不敢抬頭看自己的師父,,她想他能知道自己的心思,,卻又害怕他知道自己的心思,這樣左右為難的感覺,,真是令人不好受就對了,。
出了房間,南風道:“沒想到師尊竟是讓羲辭長老前來相助,,這樣我們此次下山,,一定是事半功倍了?!?p> 他對著蕭月生與賀連州道:“你們且先去休息,,簡單收拾一下,我去與陛下請辭,?!?p> 南風來到皇宮的大殿的時候,是萬萬沒有想到,,西洲也在這里,。
不過只要靜心想那么一下,也就不難猜到她為何在這里——不在這里,,難道會是在東瑜嗎,?
“參見陛下,參見娘娘,?!蹦巷L的禮數(shù)叫人挑不出錯兒來,他站直了身子,,繼續(xù)道:“陛下,,我等要前去南荒為您尋找祛除魔核的密藥,我靈云的羲辭長老也來了皇宮,,我們今晚就出發(fā),,南風此次前來,是來請辭的——還請陛下放心,我們會盡早帶藥回來,?!?p> 聞千芾還未回答,在一旁修剪盆栽的西洲卻一頓,,雖只是那么一瞬間,,可帝王還是發(fā)現(xiàn)了。他沒有管她,,而是問道:“仙人可需要些什么,?朕還是應當親自去拜會一下才好?!?p> 凡人的眼里,,神仙總是遙不可及的敬畏的存在的。
“無妨,,陛下,。長老喜靜,此次前來也是為了天下蒼生,,為了西瑾百姓,,陛下不必太過掛懷?!?p> 聞千芾點了點頭,,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西洲,似是不經(jīng)意地問道:“此次一去,,歸來何時?。俊?p> “歸期雖未定,,但我等會盡快,。”
“回來之后呢,?”
“自然是醫(yī)好陛下之疾,,然后回靈云?!?p> 西洲放下手中的剪刀,,兀自坐到案前,自己給自己斟了杯茶水,,低頭喝了起來,,倒是掩去了自己的神色。
聞千芾收回自己的視線,,嘴角微微勾起了,,他明明與大殿之上的這個年輕人年紀相仿,,都已經(jīng)是而立之年,可他眼角的細紋,,松垮下來的皮膚,,還有時不時出現(xiàn)的白發(fā)……
所有的一切,都在無聲宣告著他韶華易逝,,英雄遲暮,。
何況,他還染上了這樣難治的惡疾,。
“那朕就祝愿各位,早去早回,,一帆風順,。”
“多謝陛下,?!蹦巷L說完,本要告辭,,可西瑾帝卻道:“皇后莫要累到了,,去請嫣妃來吧?!?p> 這話是說給西洲的,,南風明顯聽見她只乖巧的應了,毫無反駁,,也沒有怨言,。
他道:“南風告退?!比缓笸顺隽舜蟮?,故意放緩了步子。
西洲果然隨后也從大殿里出來了,,他想要上前攔住她,,可當她真的離他越來越近的時候,他卻猶豫了,。
他有什么好和她說的,,他又以什么身份呢?
兄長嗎?
“皇兄,?!逼届o的聲音喚回了他的思緒,西洲扭頭對著自己隨行的宮女道:“去紫焉宮,,請嫣妃來,?!?p> 那宮女應下了,行了禮才走,。
南風不說話,,西洲的眸子淡淡地看著他:“皇兄在這里等我?”
他記得她的眼睛,,可是眼下這雙眼睛,,卻好像與之前不太一樣了。那個時候她也就七八歲,,在大街上行乞,,她慣是個聰明的姑娘,知道自己打不過那些老乞丐,,便總是等到他們都散去了,,再去撿一些連乞丐都不要的東西,或果腹,,或增衣,,她永遠知道如何保護自己。
那個時候他也還是個孩子,,身為東瑜的嫡次子,,他從來不會理解她究竟過得是怎樣的生活。他調皮,,偷偷從皇宮里溜出來,,就見茶樓酒館下面圍了一大堆乞丐,隨行的小太監(jiān)告訴他,,那是貴族們的樂子,,從茶樓的二樓往下扔糕點或者包子之類的,就像往餓了許久的魚池子里撒食兒似的,,瞧著他們掙得頭破血流,,甚至拳打腳踢,他們便覺得有趣,。
等他們都瞧夠了,,便會往下頭扔上那么幾塊碎銀,那些乞丐就算是為了這些銀子,,也會賣力“表演”給他們看,。
小太監(jiān)催他快走,莫要被這樣的不良風氣影響,,他年紀雖小,,可卻滿腔正義,也不曉得自己現(xiàn)在人小勢微,,竟以為自己是個蓋世英雄,,往前小跑了幾步,,就義正言辭道:“喂!你們別搶了,!他們在戲弄你們,!”
那些乞丐根本不理他,樓上的人瞧著他,,一臉不屑:“哪里來的小屁孩,,趕緊滾回家去!”
他還想說什么,,他的太監(jiān)著急得直跺腳:“殿下?。≡蹅冞€是莫要多管閑事了,!”他也才十來歲,,怕的很,又沒膽子真去拽自己的主子,,只得干著急。
可是卻有人敢,。
那時候的西洲臉上黑漆漆的,,不知都蹭上了什么東西,只一雙眼睛亮亮的,,鑲嵌在那里,,就像夜幕上有了兩個明晃晃的月亮。
她說:“別管了,,他們是大人,,你是孩子,你打不過他們的,?!?p> 南風卻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,沖上前去拉扯那些乞丐:“喂,,小爺叫你們不要搶了,!”
可是那些乞丐雖瘦弱,卻也一下子就能把他推出好遠,,南風被推到在地,,掌心從地上擦過,被粗糲的沙土磨出了血,。
“小祖宗哎,!”小太監(jiān)趕緊要上前給他扶起來,卻被那個小丫頭攔住了,。他坐著,,她站著,,總算是可以居高臨下地瞧著他了,也算有了些氣勢:“你這家伙,,生得挺好看的,,怎么腦子這么蠢?我都說了你打不過他們,,等你能打過他們了,,再來阻止不就行了嗎!”
南風的眼神卻變了,,剛剛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王一下子就熄了氣焰,,只怯怯地朝著她身后道了一句:“母……母親?!彼舶涯莻€“后”字吞了下去,,倒不是因為旁的,只是他不想身為皇子,,還這么丟人,。
西洲轉眼一看,那是一個夫人,,雖不是傾國傾城,,但她那通身的氣質,一眼就叫人覺得不俗,。
但她不知道,,那不是旁人,乃是整個東瑜彼時的國母,。
她神色靜靜的,,只有秀眉微微擰起了,道:“把公子扶起來,?!?p> 她身后的侍女趕緊去了,她的視線卻停在了小小的女孩身上,,語氣不容反駁:“你說的很有道理,,既然如此,那就留在風兒身邊吧,?!?p> 只這不輕不重的一句話,好似是臨時起意般,,便決定了一個浮萍般的孩子的一生,。她沒有名字,大家都喚她阿囡,簡單又隨意,,后來她隨他入了宮,,他依舊是那個正義感爆棚到囂張的皇子,只是從那以后,,她卻再也不是每天食不果腹的小乞丐了,。
她是因為誰,她心里明白,。
西洲的眸子輕輕眨了眨,,她不敢露出微笑,因為她眼角已經(jīng)有了細紋,。盡管她用盡心思去保養(yǎng),,可她看上去,還是比他大了些,。
明明,,她是比他年紀小的。
“你喚定年去尋我,,為的就是讓我看你現(xiàn)在過得有多落魄嗎,?”南風甚少這樣字字珠璣,在她面前,,他丟了這么多年偽裝的面具,,露出了本來的的樣子,“你決定嫁給他的時候,,不是說,他很愛你嗎,!”
“皇兄在氣什么,?是在氣西洲騙了你,還是……在氣我沒有讓自己活得好好兒的,?”西洲這才笑了,,她生得本好看,可是自從來了西瑾,,這十年,,她笑的次數(shù),屈指可數(shù),。
僅有的那么幾次,,還是南風來到西瑾之后。
“罷了,,我說過不管你,。”南風瞥過頭去,,心里鮮少如此煩悶,,“那個嫣妃奪取你的夫君,,你竟就那么看著?西洲,,我不相信你沒有手段,。”
南風頓了頓,,繼續(xù)道:“那天蕭師妹他們?nèi)プ涎蓪m,,你又為何幫嫣妃?”
“她是紫焉宮的主子,,西洲怎好幫助外人,?”她神定氣閑道,“皇兄,,一國之母,,就是要一碗水端平,永遠明辨是非黑白的,,否則怎么幫陛下操持整個后宮,,乃至前朝呢?”
西洲朝他走近了幾步,,抬頭看著他,,似乎是有些感慨,道:“皇兄的容貌,,一如當年,,我老了,上了年紀,,再也沒辦法是過去的西洲了,。”
她長長的衣袖下的手微微收緊,,決心不再回頭,,直接掠過他往前走。
南風不知怎地,,看著她的背影,,鬼使神差地喊了句:“西洲!”
他這才知道他為什么覺得她的眸子變了,。
因為她的眼睛里,,沒有他了。
那年她披著大紅色的華麗嫁衣,,問他要不要帶她走,,南風沒有搖頭,卻也沒有點頭。他只是在猶豫,,左邊是家國,,右邊是愛人,他都無法割舍,。
西洲卻笑了,,眼角泛著淚光:“從今往后,我西行,,君南渡,,你我從今往后,兩相相忘,,各自安好,。”
原本走得決絕的女子頓住了腳步,,果然啊,,只要那個人對她露出來哪怕半分情誼,她也忍不住要回頭奔向他,,緊緊抱住他,。
她低下頭,苦笑了一下,,轉過身去,,卻見他好像愣住了般,她不死心,,問道:“皇兄要說什么,?”
語氣里是隱隱的期待。
只要他說出口,,她便是棄了這皇后之位又如何,,她從來不愛聞千芾,為了東瑜的利益嫁給了他,,成婚十年,仍為處子,。
嫣妃,,不過是他閑來無事逗弄的貓兒罷了,她永遠不會去吃一個畜生的醋——何況,,那畜生的主人,,也并非她的心上人。
她的心,,早在與那個叫做南風的人十多年一朝一夕的陪伴里,,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中,丟的一干二凈了。
東瑜的宮墻墻根下,,埋了許多枯樹葉子,,還有她的愛戀與回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