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四章 來賓
府上的人大都是從前戚府留下的,且是利竹挑挑揀揀后剩下的,,手腳粗笨不說,,還有為戚卓云做眼線的嫌疑。撇開趙明淵的安危不談,,陳玦自己一想到戚卓云那張陰惻惻笑著的臉就忍不住哆嗦,,這樣的天家恩賜她可享受不起。
因此,,趙夫人下令,,凡是從前在戚府伺候過的,都可以領一筆銀錢走人,,另謀高就,。只剩下兩個人沒有被趕走,,一個是小丫頭碎玉,,另一個則是喪家之犬阿玥。
陳玦看著如今忽然對自己恭謹起來的阿玥亦很別扭,,打發(fā)了也不是,,留在身邊也不是。于是將她隨意留在芳蘭齋住,,家事也不用她打理,,吃穿用度雖然比不上從前的月影,到底還是按照戚府一般姑娘的水平照給不誤,。陳玦打算著,,過幾年就為她找一戶好人家,將她嫁出去,,也算了卻一樁心事,。
碎玉莽莽撞撞的,眾人都勸陳玦不要留她在房里伺候,,但陳玦偏偏覺得她不聰明,,也不像其他奴婢一樣成天盯著自己,,于是陳玦不管她,隨她打破了幾個茶盞,,只要不天天拿當家夫人那一套來束縛自己就好,,反倒過得清閑。
如此一來,,趙府中伺候的人少了不少,,陳玦原以為趙明淵知曉后會不悅,豈料他倒是很贊成,,他說,,他本是一個護衛(wèi),原用不上那么大的排場,,隨她處置就是,。
人少之后,偌大的府邸顯得更加空曠清幽,,從前精雕細裁的綠植亦脫了型,,恢復了它們本來的樣貌。冬天來了,,樹葉凋零,,那些原本高大而蔥郁的樹變得張牙舞爪,陰森恐怖,。
趙明淵不知是否因為害怕那些樹,,不敢孤枕而眠,干脆搬到了挽月樓住,。他只住在書房的偏殿,,從不踏足陳玦的臥房。陳玦生怕下人們嚼舌頭,,說是趙夫人河東獅吼,,跋扈不賢,竟把夫君趕出門外,,于是特命姑子們嚴加看守,,閑雜人等,切勿踏入挽月樓,。又日日親自盯著書房的碳火,,免得他傷了風,敗壞了她的好名聲,。
碎玉倒很是不解,,納悶道:“您何不索性將公子請到臥房來?繞這么一大圈,?!?p> 真在努力練字的陳玦氣哄哄地撂下筆,,翻了個白眼,“你才多大年紀,,女子定要矜持,。”
碎玉不滿她用年紀壓自己,,紅了臉爭辯道:“我都十三歲了,,您不也只大我兩歲,說話那樣老成……”
未料到碎玉頂嘴,,陳玦吃驚地瞪圓了眼:“本夫人真是太嬌慣你了,。平日里毛手毛腳地敗家就算了,如今我都說不得你了是不是,!”
“夫人恕罪,。”碎玉哼哼著行了個禮,,“夫人休要動怒,。縱使動怒也不該砸筆,,那墨都濺到衣服上了,。奴婢去給您拿件干凈的?!?p> 一愣,,陳玦低頭,果然看見胸前點點的墨跡,,不由得啞然,。
碎玉剛抱了衣服進來,門外的桃枝便闖進屋來稟告,。
“夫人,,家里來客人了,。說是打南邊兒來的一位故友,,特來拜見?!?p> 南北不是已經閉塞不通了么,?
“許是公子的舊友,好生招待,。且告訴他,,公子入宮當差,午后才回,?!标惈i的眉隱隱一皺,,雖趙明淵未對她說起,可月貴妃派人來傳過話,,且說幾日前,,戚卓云在眾人面前訓斥了趙明淵,這兩日又把他打發(fā)去清掃宮道……真是喂不熟的狗,。
桃枝卻站著不動,,抬頭看看了一眼陳玦,“那人說,,公子不在沒關系,,面見夫人也可?!?p> “見我,?”陳玦驀地站了起來,她在南方無親無故,,與這位客人也必不相識,,但她耐不住好奇,還是接見了他,。
會客廳里,,那人背對著陳玦而站,個子不高,,帶的一頂草帽,,邊沿已經破損,露出編織的粗糙痕跡,。他身后的斗篷亦有許多磨損之處,。
“恕我失禮,貴客臨門,,不曾遠迎,。”陳玦淺笑,。
那人回頭,,他的臉飽經風霜,歷盡滄桑,,一雙眼睛卻清澈明朗,,如同孩童。
他笑了笑,,露出雪白的牙,,臉上又生幾重褶皺,“夫人此言差矣。遠道而來,,得見夫人姿容,,小人便不虛此行?!?p> “還未問先生名號,?”
“小人秦淮?!鼻鼗匆还笆?,笑意變得深邃。
小王爺秦淮,。
陳玦驚得退后兩步,,趕忙道:“先生快坐?!庇只琶Ψ愿老氯?,“上茶?!?p> 女婢剛剛出門,,陳玦又覺得不妥,喝住了她,,命她將門掩上,。
秦淮低低地笑,兀自坐下,,“夫人為何如臨大敵,?”
陳玦亦緩緩坐下,輕聲道:“您不要見怪,。您自己也知道,,這里是北廷,若您的身份被旁人知曉,,恐怕此遭有去無回,。”
點了點頭,,秦淮故作遺憾道:“若真是如此,,真是可惜了我那塊風水寶地。夫人有所不知,,”秦淮的語氣突然變得怪異,,話鋒一轉,“我是最掛念故土的人,。每每離開絕雁嶺前,總是輾轉反復,,夜不能寐,?!彼浑p小眼射出兩道銳利的精光,“因此我很好奇,,像趙公子這樣的人,,是如何安于異國,成家立業(yè)的,?!?p> 果然來者不善。
“天下旅人的想法大致相同,,誰又愿意客居異鄉(xiāng)呢,?只是趙明淵心有執(zhí)念,不能解脫,,故不能同您一樣自由返鄉(xiāng),。”接過婢女遞上來的熱茶抿了一口,,陳玦的語氣淡淡的,。
身體突然靠近了陳玦,秦淮的眼神在她的臉上長久地逗留,,看得她渾身不舒服,,“他有什么執(zhí)念?”忽地笑了,,秦淮又自顧自地點頭,,“想必他亦沒有告訴你。他的心思,,始終是他一個人的秘密,。他的愿望,也是他獨自的寶藏,?!?p> 看著秦淮幽怨飄然的眼神,陳玦的心下也是一空,,他說的不錯,,即使同在一個屋檐下,趙明淵也把自己的心看得死死的,。
但這不是她該想的事情,,她可不是苦苦守望趙明淵的怨婦。如果他愿意,,她可以做他的盟友,,他若不愿,她也樂意做一個被他養(yǎng)著的閑人。
指尖輕輕叩了叩黃楊木的扶手,,陳玦輕笑,,“閑話不說。您來府上,,究竟有什么事,。”
“我準備了一份大禮,,來賀趙明淵的新婚之喜,。”秦淮表情詭秘,,“順便也看看,,趙夫人是怎樣的一位女子?!?p> “哦,?小王爺對我有何看法?”
“北廷女子英姿卓越,,南廷女子溫婉柔媚,,可我今日見趙夫人——”秦淮壓低了嗓子嗤笑,樣子怪異如鼠,,“像極了絕雁嶺上的小狐貍,。”
聽他諷刺輕薄之言,,陳玦反而哈哈大笑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