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此,，李氏便帶著兒子紀堯并鄭光兩口子在西院住了下來,。

　　打姓孫的去后，李氏待在漢陽由主母發(fā)落，多少心驚膽戰(zhàn),；為了兒子前程立意來京，多少猶疑不決,；一路之上車馬勞頓,，又是多少焦慮不安。現(xiàn)如今終于得靠兄嫂落定,，李氏這才寬下心來,。

　　盤點行囊，歷年來背著姓孫的偷摸攢下的一點銀子再加上主母臨走打發(fā)的,，去除一路盤纏,，現(xiàn)下統(tǒng)共也只剩下200兩銀子。

　　哥哥嫂子自不會短了她衣食,，但她已不是未出閣的嬌小姐,。眼下李府住著，只能叫“寄居”,，難免還要有日常用度,，打發(fā)下人所費，各式開銷總不能色色都指望嫂子,。

　　李氏正坐在油燈下數(shù)著銀子發(fā)愁,，紀堯放下手中書本，走過來道,，“娘不要太過焦心,，咱們今日在此安穩(wěn)住下，已勝過在漢陽百倍,，再不用擔(dān)心旁的,。我有手有腳，京城這么大個地方,，就不信養(yǎng)不活咱母子二人,。”

　　“我的兒,，咱們吃用能有多少,？大嫂素來仁厚，你出生那會兒,，父親兄弟都生我氣,，那些個小衣服并金稞子必是大嫂送的,。今日既收留我們，斷不至于不管不顧,。只是救急不救窮,，這也不是長久之計?！?p>　　李氏又嘆道,，“娘老了，還能花幾個錢,？只是你讀書求學(xué)哪里不要用到錢,？哥哥嫂子答應(yīng)幫扶，那是大項上,，日常開銷總要我們自己打算,。娘這輩子就指著你出息了?！币贿呎f著,，眼淚又要流淌下來。

　　“兒子定會用功,，以后跟二舅一樣光耀門楣,，娘你就等著吧?！崩钏牟诺陌l(fā)達讓孫紀堯走功名之路的心思更加堅定,。

　　“二哥自小不一樣，既知道發(fā)奮用功,，又知道跟人打交道,。只是我家到底只是商戶，再沒想到他有今日的榮光,。過些日子他就來了,，你要跟他多多親近才是?！?p>　　“嗯,，我懂的?！?p>　　李氏叮嚀完兒子又囑咐鄭光家的道,，“還如在漢陽時一樣，明日你且出門,，幫我外頭看看，可有針指之類的活計悄悄接一些來?，F(xiàn)在燈油盡是夠的,，我也多做一點好貼補家用,。”

　　鄭光家的跟她是從小的情分,，一路吃苦到現(xiàn)在,，因李氏不是正頭娘子，不好稱“太太”,、“奶奶”,，又不愿稱“姨娘”，為而仍只叫她“姑娘”,。

　　“姑娘,，且不忙。一來一路辛苦,，該歇歇,，免得平白熬壞了身體；二來咱們離京已有20年,，現(xiàn)今風(fēng)行什么繡法也得打聽起來,；再則，咱拿不出什么土特產(chǎn)給兩房太太,，好歹先給家里的孩子們做些東西,。就算不值錢，也是我們的心意,?！编嵐饧业囊恍呐沃钍先兆幽芎眠^，自己也能沾帶點,，為而真心替她打算,，勸她道。

　　要說怎么李氏淪落至今呢,？多少機會可以翻盤,，她也沒抓住，有時見識竟還不如身邊的仆婦,。

　　但她大半輩子磋磨夠了,，曉得聽人勸，吃飽飯,，想了想點頭道,，“你說的是。那明日讓你家的去外面買幾尺綿軟的細布來,，我給府里現(xiàn)今的團哥兒,、圓哥兒、麻哥兒并冬姐兒幾個做身小衣服,。小孩子家的容易,，也費不了多少銀錢,、功夫?！?p>　　鄭光家的見李氏聽得進去,，又提醒道，“今日下晌,，我進來時留心聽這里的婆子說話,，言語間說起來都道太太生的青妍姑娘最得老爺、太太歡心,。姑娘等閑下來,，也給她做雙繡鞋吧?！?p>　　“哦,？”李氏留心聽著。

　　既然住這,，李府的人和事自然是要上心的,。虧得鄭光家的機靈老練，不過一天就打聽明白府里動向,，連一旁的紀堯也放下書本,，聽這鄭媽媽講府里事情。

　　“老爺,、太太看重哥幾個是不用說的,，可這青妍姑娘在府中也是不一般。端看她自小就有專門的女師傅在家教導(dǎo)就知道,，老爺,、太太有多心疼這姑娘。后來鬧著要學(xué)武藝,，老爺,、太太竟也依著，去年開始府里還換了個武教頭,，這可真真是稀奇,。”鄭光家的邊說也是邊咂舌,。

　　“唉,，”回想自己當(dāng)年也是這般千嬌百貴，李氏不禁又悲從中來,，“今日倒是見著了,，模樣自是再好沒有，說話也是和氣，對我這沒著落的姑母態(tài)度也是恭敬,，只是那通身的尊貴氣派……”李氏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這侄女,。

　　“讓人見了不敢抬頭，只覺得手和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擱,。”鄭光家的接口道,。

　　“對,，對，對,，就是這個說法,。”李氏忙道,，“明明滿臉和氣,，只是我這上不得不臺面的姑母在她面前卻是不敢多看?！?p>　　“娘說哪里的話,？舅舅家自是富貴，等我出息了,，也必讓娘穿戴起來,。”紀堯素來最是端正,，長輩面前更是目不斜視,。表妹再好的顏色，他也是一瞥而過,。書中自有顏如玉,，男兒家出人頭地才是正事。他見不得李氏自慚形穢的樣子,，忍不住開口,。

　　“是，是,，是,，我就等著我的立哥兒啦……”李氏一把拉過兒子的手笑起來，眼角的一道道皺紋也在油燈下暈出神采,。

　　鄭光家的跟著湊趣,，也說起連篇的好話，一家子憧憬著以后的好日子,，滿室里一片歡欣與安寧,。漂泊了這么多年，可終于安穩(wěn)下來……

　　這邊李氏母子仆婦對著青妍品頭論足,，青妍卻全無這樣的興致,。

　　她的全部心思這幾日都在練功上,。

　　自五日前曹師傅親授內(nèi)功心法，青妍已正式開始習(xí)練,。

　　口訣頗是微言大義,。雖然背得純熟，但她發(fā)現(xiàn)會背,，跟明白怎么練,，完全是兩回事。

　　難怪落英掌泛濫于江湖,，會個一招半式的遍地都是,，卻除曹師傅之外，無一人得其真諦,。且不說內(nèi)功心法本就自清越祖師去后失傳大半,，哪怕是知曉原文，若無人領(lǐng)路,，想來也不過是一片茫然,。

　　要說曹靜依學(xué)究天人實不為過！

　　僅憑著清越祖師內(nèi)室弟子一脈傳下來的的半部心法,，再結(jié)合前朝內(nèi)藏,，幾十年苦心孤詣鉆研，她竟將殘篇補上,，使斷了300年傳承的落英掌得以重現(xiàn)世間,。

　　“一呼一吸，氣通于天,，天人一氣,，聯(lián)屬相通、相吞,、相吐,。”落英掌以此開篇,，曹錦依解釋道,，習(xí)練者以呼吸為法門，使身體溝通于天地,。

　　“取自然太虛如露如電之陽,，勃勃然入玄門……，化為甘霖,，而降于體內(nèi),。鼓動巽風(fēng)以應(yīng)之，使其驅(qū)逐三關(guān)九竅之邪，掃蕩五臟六腑之垢,?！贝藶槁溆⒄脐P(guān)竅，曹錦依解釋道,，習(xí)練者應(yīng)通過呼吸增強氣血,，滌蕩身體污垢。

　　心法全篇大半都是這些玄而又玄的說辭,，如無人解析分說,，以青妍現(xiàn)在的理解力，就算將其倒背如流,，恐怕也是風(fēng)過就無痕，全不著頭腦,。

　　正是在曹錦依的細細指點下,，青妍方開始慢慢領(lǐng)悟氣貼脊背的竅門。

　　只是初幾日,，身體還是全無反應(yīng),，青妍心下不禁心下焦灼。

　　曹師傅見她性急,，笑道,，“好孩子，內(nèi)功不比招式,，只要跟著比劃,，埋頭苦練，哪怕全無根基的愚夫愚婦天長日久也能習(xí)得,。內(nèi)功既要師傅領(lǐng)路,，更要要自己開悟。要不清越祖師當(dāng)年怎么只傳招式呢,？這既是門規(guī)所限,，也是功法所限——一代只傳一人的規(guī)矩不是故作隱秘，實在是符合資質(zhì)者本就不多,。當(dāng)師傅的一輩子傾注心血能教會一個已經(jīng)不錯啦,。”

　　“那我要是不開竅,，豈不落英掌又斷了傳承,？”青妍心下不禁緊張。

　　“哈哈哈,，”曹錦依看著小徒弟局促的樣子,，爽朗的笑道，“師傅這么多年的眼光如何會錯？你一定行,！”

　　“就算真的不行,，斷就斷了，又是什么大事,？王朝尚有盛衰,，更何況一門功夫？千百年來的絕學(xué),、孤傳斷了的多的是,，不差這一門?！?p>　　曹錦依鳳目精光外露,，盯著青妍清澈的雙眸道，“你只需牢記,，習(xí)練落英掌內(nèi)功既要水滴石穿的韌性,，也要道法自然的隨性。不可輕縱,，不可執(zhí)求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