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管他生前干過什么,,人死燈滅,,一切都隨著死亡而了結(jié)。江暮云用手機拍下了他身上的紋身,,想著回國后告訴警察,。如果死者有家人,他們說不定還在尋找他的下落,,總要把他的死訊告訴他們,。
她很想讓這位同胞入土為安,可惜她真的是沒力氣,,也沒工具,,無奈之下只得在附近撿了很多樹枝蓋在上面,至少做到不讓他“曝尸荒野”,。
做完這一切江暮云重新上路,,她依然又餓又渴。她沒拿背包里的食物和水,,原封不動地留在死者身邊。那是死者的食物,,他還要過忘川,,吃飽喝好能讓他有體力走完陰間的路,早日投胎,,早入輪回,。
這是中國人對死亡的態(tài)度,對死者的講究,。
時間不早了,,江暮云不想在山里過夜,太危險了,。她咬著牙拼著命往前趕,,為了補充體力,沒熟的野香蕉也照吃不誤,。
太陽一點一點下降,,降到樹梢上,落到樹枝間,,眼前還是一望無際的樹木和野草,,黑暗逐漸籠罩地面,江暮云越來越害怕,,總感覺身后有什么東西在尾隨她,,她絕望得幾乎要哭出來。這時,前方天空里出現(xiàn)一顆亮點,。初見以為是星星,,仔細一看發(fā)現(xiàn)不是,星星的高度不會這么低,,也不會是金黃色的,。
是火光!
江暮云使勁眨眨眼睛,,腳下不由自主加快動作,,是的,真的是火光,,因為它在閃爍,。江暮云幾乎要喜極而泣了,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呀,。
望山跑死馬,,那粒火光明明就在前方,,可是腳下的路卻仿佛沒有盡頭,,江暮云又走了半個多小時,火光依然那么遙遠,,絲毫沒有縮短距離的跡象,。希望就在眼前卻觸不可及,這真是種痛苦的體驗,。好在江暮云是個外柔內(nèi)剛的人,,一旦認定的事會非常執(zhí)拗。她干脆不去想時間也不去想距離,,忘了自己有個饑餓的胃,,忘了自己有雙滲血的腳,全憑意志力機械地向前挪到雙腿,。
不知過了多久,,江暮云終于來到那粒火光前,。這是個坐落在半山坡上的簡陋的房屋,,沒有通電,火光來自院子里點著的一蓬篝火,。
江暮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推開籬笆門,,走到篝火前,終于再也支持不住,,“撲通”一聲昏倒在地上,。江暮云昏倒沒多久,,一個緬甸老人背著背簍從旁邊的樹林里出來,走到江暮云身旁看了看,,開口叫了一個人的名字,。
江暮云是在陣陣米香中蘇醒過來的。她睜開眼,,發(fā)現(xiàn)自己不是躺在地上而是躺在一張木床上,,墻上開著一個四方形的洞口充當窗戶,屋子雖然是個茅草屋,,但是看上去還算結(jié)實,。
米香從門外傳來,江暮云的肚子發(fā)出驚天動地的抗議,,她掙扎著想要坐起來,,剛一用力就眼前一黑,不得不放棄,。
有人推開門,,江暮云聞聲扭過頭去,待看清來人長相后,,她驚喜地喊道:“孫海,?!”
孫海手里端著一個粗瓷碗,,從鼻腔里“嗯”了一聲,,走近,將散發(fā)著米香的碗放在床頭的木墩子上,。
江暮云顧不得餓,著急地問:“秦總和你在一起嗎,?他怎么樣,?”
孫海穿著緬甸當?shù)氐姆棧樕弦蝗缂韧臎]有表情,,語言風(fēng)格更是簡練得令人發(fā)指:“在一起,,還行?!?p> 江暮云放心了,,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。終于找到他了,,而且他聽上去“還行”,。她在孫海的幫助下坐起身靠在床頭,雙手捧著碗慢慢啜著米湯,。連續(xù)兩天沒有正經(jīng)吃東西的腸胃,,不能一下子吃太多食物,,需要從流食開始慢慢來。江暮云身為醫(yī)生自然是懂的,,難得的是孫海居然也知道,。
江暮云喝完一碗米湯,自覺身體恢復(fù)了力氣,,要求孫海帶她去見秦浩宗,。孫海說:“大哥讓你好好休息?!?p> 江暮云不聽,,自己從床上下地、找鞋,。她的腳不知道是被誰處理過了,,磨破流血的地方涂著黃綠色的藥汁,不過腳掌依然腫脹,,穿不進去自己的鞋,,見床邊地上還放著一雙大號木拖鞋,江暮云忍著痛把腳塞進拖鞋里,。
孫海見江暮云不聽他的,,也就不再勸阻。伸出一條胳膊讓江暮云扶著,,領(lǐng)她去了隔壁房間,。
見到秦浩宗時江暮云的眼淚止不住流下來。這才半月不見,,秦浩宗瘦得都快脫形了,。她一步一挨挪到床前,秦浩宗扭頭看過來,,江暮云趕緊用手擦擦眼角,,對他露出微笑。
秦浩宗也笑了,,放在身側(cè)的手指敲著床沿,,聲音嘶啞:“真是不聽話,?!?p> 江暮云在床邊坐下,伸手輕輕撫上他的額頭,,試了試體溫,,覺得有些燙手:“這么燙,吃藥了嗎,,到底傷在哪兒了,?讓我看看,。”
“不嚴重,,已經(jīng)好多了,。”秦浩宗微笑安慰她,。
“對不起,,我買的藥在過封鎖線時都被沒收了?!苯涸萍t著眼眶說,,秦浩宗臉色潮紅嘴唇發(fā)白,這是炎癥引起的發(fā)燒,,如果有抗生素就好了,。
“讓我看看傷口?!苯涸普f,。
秦浩宗掀開薄毯。
“刀傷還是槍傷,?”
“刀傷,。”
“貫穿,?”
“不是,,皮外傷而已?!?p> 江暮云看見他腹部纏著一圈用白襯衣剪的布條,,右腹部傷口處的布條又紅又黃又綠。綠色的好像和涂在她腳上的汁液相似,,只是這藥汁用來治療腳底水泡尚且功效一般,,用在秦浩宗的刀傷上簡直是杯水車薪,他的傷口在持續(xù)發(fā)炎,,紅的是血,黃的則是膿液,,且周圍皮膚開始紅腫,。這是消炎不徹底或者傷口太深造成厭氧菌感染的表現(xiàn)。最好的治療方法是去醫(yī)院輸液,,聯(lián)想到附近的武裝對峙,,也難怪他現(xiàn)在不能去醫(yī)院,說不清楚只會引來更大的麻煩,。
“怎么會受傷,?”江暮云輕聲問,,她想知道原因,可又擔(dān)心秦浩宗不愿意把這么隱蔽的事情告訴她,。
果然,,秦浩宗說:“一言難盡,以后有機會再告訴你,?!?p> 江暮云微微失望,秦浩宗還是不放心她,。轉(zhuǎn)念一想,,算了,愛他,、來找他都是自己單方面的決定,,秦浩宗可從來沒說過他愛她。剛才的想法屬于無理要求,。這么想著,,江暮云心情好受一點。
“等會兒我想去山上找找,,看有沒有認識的中草藥,,采點回來給你消炎?!?p> “不用,,已經(jīng)打過針了?!?p> “打針,?什么針?哪兒來的,?”江暮云問,,她還以為他不能去醫(yī)院所以沒有消炎藥呢。
“孫海去醫(yī)院里偷的,,也是他給我打的,。”秦浩宗悄聲說道,,臉上是小孩子做壞事后的得意,。
江暮云見他有心情開玩笑,一只揪著的心也跟著松快了一些,。
“你先躺著,,我去看看都有什么藥?!苯涸普f,。
她找到孫海,,看見了他偷來的“藥”。明白為什么有藥的情況下秦浩宗還發(fā)炎了,。緬甸醫(yī)院里的藥印刷的是緬甸文字和英文兩種,,估計孫海不認識緬甸字,對醫(yī)用英文知道的也不多,,他拿來的是普魯卡因青霉素,,僅供肌肉注射,且1次量40萬~80萬單位,,每日只能打一次,。普魯卡因青霉素用在處理輕微外傷感染預(yù)防倒是沒問題,但是秦浩宗目前的情況已經(jīng)發(fā)膿,,單純的肌肉注射不管用,,最好是能進行靜脈注射,再配上外傷消毒和口服抗生素,,三管齊下才有可能見效,。
江暮云立刻給孫海重新列了單子,青霉素,、甲硝唑,、地塞米松,頭孢呋辛鈉,,氨茶堿,、生理鹽水、3%雙氧水,、口服阿莫西林,、口服頭孢……她不但寫了中文名稱還寫了英文名稱,連同可能有的容量規(guī)格也都一一列清楚,。告訴孫海盡量找,,不全沒關(guān)系,有什么拿什么,。
孫??粗すふ拿苊苈槁樗巻危嵵氐攸c了點頭,。
西藥交給孫海,,但是中草藥也不能放棄。萬一孫海找不到西藥怎么辦,?江暮云問孫海廚房在哪里,她打算喝點稠粥就上山,。
孫海領(lǐng)著她去院子里,,江暮云看見院子當中那堆篝火,,想起昨晚自己暈倒的事。
“是你發(fā)現(xiàn)我的,?”她舀了一碗稠粥,,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問。
“不是,,是吳干阿爸,。”孫海說,。
江暮云順著他的眼神望過去,,正好看見一位身體佝僂的緬甸老人從旁邊屋子里出來。她用自己生硬的緬甸單詞說道:“謝謝,?!?p> 老人看了她一眼,用中文說:“不用謝,?!?p> 江暮云一愣,老人的中文字正腔圓,,讓她大感意外,。她想和老人聊聊天,問問山上都有什么草藥,,誰知老人又轉(zhuǎn)身進了旁邊的茅屋,。她疑惑地看看孫海,孫海少見地撇撇嘴:“阿爸不喜歡和女人說話,?!?p> 江暮云聽后對孫海做了個鬼臉。意外發(fā)現(xiàn)孫海竟然臉紅了,,江暮云沒想到自己在有生之前竟然能看見孫海臉紅,,而且是因為自己,她不由得哈哈大笑,。
茅屋內(nèi)傳來秦浩宗的咳嗽聲,。江暮云端著碗一瘸一拐地進屋去看他。
“這么開心,?”秦浩宗臉上帶著笑,。
江暮云非常自然地坐在床沿,問:“你吃了么,?”
“吃過了,,這是專門給你煮的。”
他想要坐起來,,江暮云制止他:“你是腹部受傷,,現(xiàn)在不要坐,過兩天再說,?!?p> “好,聽醫(yī)生的,?!彼难凵癞惓睾停路鹕焦壤镆煌羯钐?,“不是讓大哥告訴你趕緊回江城么,,你怎么還是來了?”
“我只有親眼看見你心里才踏實,,否則就算回去了也是提心吊膽,。”
“你就不怕路上有個三長兩短,?”
“怕,,當然怕。但是再怕也沒有……”她忽然停住了,,默默在心里補充道,,“再怕也比不上見不到你的怕?!?p> 秦浩宗伸手握住江暮云的手,,緊緊的。
江暮云被他攥著手,,臉羞得通紅,,說:“讓我解開繃帶我看看你的傷口吧?!?p> 秦浩宗不同意:“沒什么好看的,,就快痊愈了。你喝完粥再去睡一會兒,,不用管我,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