郝有責(zé)幾乎是逃著離開小樓的,!
他不敢看那些孩子的眼睛,。那一雙雙眼睛仿佛會說話一樣,,沖著郝有責(zé)不停地發(fā)問:“為什么,?為什么,?為什么,?……”
“郝先生,,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???你的臉色怎么那么蒼白?。俊敝魅未髬岅P(guān)切地問道,。
郝有責(zé)勉強笑了笑:“沒什么,,只是天氣太熱,感覺有點胸悶,?!本o接著趕緊轉(zhuǎn)移話題,“主任,,我看剛剛那些孩子好像都有些殘疾,。福利院里很多孩子都有殘疾嗎?”
主任大姐嘆了口氣,,道:“超過70%以上的孩子都有殘疾吧,,剩下的基本上都是得重病的……
這幾年,社會發(fā)展好了,,大家的生活水平都提高了,,一般如果不是孩子有大問題也不會丟到福利院來。
像你的寶寶這樣沒殘疾也沒大病的孩子,,我也是這兩年第一次遇到,?!?p> 說著說著,主任大姐一頓,,趕緊改口:“看我說著說著就說溜嘴了,。這也不是你的寶寶,是你撿到的棄嬰,。
你也是好心人,。要不是你,這個孩子恐怕還活不到現(xiàn)在,。
我剛才口誤,,郝先生你別生氣啊?!?p> 主任大姐的心思比想象中細膩敏感,,只是一點小小的口誤也立馬反應(yīng)過來。
恐怕也是因為長期和有殘疾,、重病的孩子呆在一起,,不能在言語上刺激到這些可憐的孩子,才逐漸養(yǎng)成了這樣的習(xí)慣,。
郝有責(zé)哪里會在這些小事上生氣,,只是紳士地笑了笑,這件事就算是過去了,。
主任大姐又領(lǐng)著郝有責(zé)到福利院的后院去參觀,。
福利院的后院是孩子們的主要活動場,那里并沒有現(xiàn)在流行的400米標準運動場,,只有一個凍了水泥地面的小院子,,墻邊離著兩座乒乓球臺和幾臺銹跡斑斑的健身設(shè)施。
一個老師正帶著一群小孩玩皮球,,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團,。
小孩子們都注意到了外來的郝有責(zé),同時對他手里的手推車展現(xiàn)出了極大的好奇心,。即使被老師要求不能亂跑,,也不時地轉(zhuǎn)過頭來好奇地打量。
看著孩子們小雞仔似的蹦蹦跳跳玩成一團,,主任大媽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:“雖然這里的孩子大多都有殘疾或疾病,,但是我們這里的每一位老師和工作人員都盡全力給他們愛。
雖然他們在身體上可能會有一些缺陷,,但在人生上一定是圓滿、幸福的,!”
聽到主任大姐的話,,郝有責(zé)的心也不禁被感動了,。他看著那些拿著皮球玩的孩子,仿佛看到了若干年后的小嬰兒,,也是那樣拿著皮球和小伙伴們玩得開心,。
兩人又逛了一會兒,主任大姐突然接到一個電話,,才剛說了兩句,,臉色就變了。
“實在不好意思啊,,郝先生,。
有個小孩子摔跤了,一直哭,,怎么哄都哄不好,。我得過去看看……”
郝有責(zé)趕緊道:“孩子要緊,你快過去吧,,不要摔到哪里了才好,。
這里我已經(jīng)大概熟悉了,自己逛逛就可以了,?!?p> 主任大姐如釋重負,沖著郝有責(zé)感激地笑了笑,,趕緊往小樓里跑,。
郝有責(zé)便推著手推車,一個人慢慢地走著,。
走過了一個拐角,,玩皮球的孩子們被一棵高大的梧桐樹給擋在了后面,孩子們的笑聲也漸行漸遠,。
突然,,一個紙團從角落里飛出,直直地砸到了郝有責(zé)身上,!
郝有責(zé)立刻停下來,,向四周張望。
很快,,又一個紙團飛出,,直直地砸在他的身上!
郝有責(zé)這下明白了——這些紙團就是沖他來的,!
郝有責(zé)撿起紙團,,仔細觀察了一下。他發(fā)現(xiàn)這兩個紙團的紙都是薄而脆,,上面還有一條條綠色的橫杠——似乎是從同一個作業(yè)本上撕下來的,。
展開紙團,,只見上面一個寫著“往前走”,另一個寫著“有話跟你說”,。
這就很奇怪了,。
郝有責(zé)算了算時間,自己到這家福利院不過1個多小時,,除了院長和主任,,沒有和任何人有過交集。
到底是誰,,需要這么神神秘秘地和自己說話呢,?
就在郝有責(zé)遲疑著要不要退回小樓去找主任大姐時,又一個紙團飛了出來,,急匆匆地撞進郝有責(zé)的懷里,,似乎生怕他就此跑了似的。
紙團上寫著“往左看”,,后面還有一個巨大的感嘆號,。
郝有責(zé)按照指示看過去,只見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從墻角后面伸出頭來,,沖著郝有責(zé)招了招手,。
估算了一下兩者的戰(zhàn)斗力后,郝有責(zé)走了過去,。
墻角后是一個被灌木環(huán)繞的小角落,。三個小孩子正插著腰,氣勢洶洶地等在那里,。
領(lǐng)頭的孩子是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,,個頭小小的,看上去只有4,、5歲的樣子,,一雙眼睛亮得嚇人。
后面跟著的是兩個男孩子,,看上去有12,、13歲,全都長得圓圓滾滾,、虎頭虎腦的,,但眼神卻呆呆的,沒有羊角辮小姑娘的那種靈氣,。
三個人呈品字形站立,,兩個小男孩像兩座黑黑的鐵塔一般鎮(zhèn)在羊角辮小姑娘的身后。
羊角辮小姑娘雙手叉腰、下巴微揚,,極有氣勢地瞪著郝有責(zé):“你就是打哭了康康的人,?”
這是來興師問罪的?
沒想到福利院的小朋友之間還挺講義氣的,!
郝有責(zé)對女孩子總是要溫柔一些,對這種有情有義的女孩子那就是更加溫柔一些,。
他蹲下身子,,讓自己和羊角辮小姑娘的視線齊平,微笑道:“我不知道康康是誰,。但我剛才好像的確是弄哭了一個小男孩,。
如果你是那個小男孩的朋友,請幫我向他轉(zhuǎn)告一聲對不起,?!?p> 說完,郝有責(zé)忍不住揉了揉小姑娘的頭發(fā),。
羊角辮小姑娘一下子跳了起來,,氣憤地拍下郝有責(zé)的手:“不要把我當小孩子,我已經(jīng)10歲了,!”
小姑娘的兩個小跟班也一下子沖上前來,,一副要打架的樣子。
郝有責(zé)連忙舉手投降,,陪著笑臉:“是我的錯,!不好意思!不好意思,!”
“住手,!不許打架!”
羊角辮小姑娘喝止住兩個跟班,,驕傲地仰起下巴,、別過臉去?!昂?!既然你都這么誠心地認錯了,那我就大人不計小人過,,原諒你吧,!”
說完,羊角辮小姑娘很有氣勢地擺了擺手,,耳根卻悄悄地紅了,。
羊角辮小姑娘咳嗽一聲,努力地嚴肅了一張小臉,糯聲糯氣地道:“我看你也不像壞人,。你為什么要把小寶寶送到福利院里?。?p> 你是嫌棄寶寶有殘疾,?還是嫌棄寶寶生了重?。俊?p> 郝有責(zé)這回忍住沖動,,沒有再蹲下,。而是站在原地,以一種平等的,、對待大人的姿態(tài)和羊角辮小姑娘對話,。
“小寶寶沒有殘疾也沒有重病。我沒有嫌棄過她,?!?p> 羊角辮小姑娘頓時驚呼:“一個健康的小寶寶!”
邁著小短腿,,羊角辮小姑娘噔噔噔地跑了過去,,扶在手推車邊上,殷殷地望著里面躺著的小嬰兒,。
這幾日,,在郝有責(zé)細心的照料下,小嬰兒被養(yǎng)得白白胖胖的,,像只Q彈嫩滑的糯米團子,!
小嬰兒目前還很短小的四肢上,軟乎乎的肉肉堆得滿滿當當,,像極了年畫上的藕節(jié)寶寶,!
小嬰兒原本安安靜靜地躺在手推車里,望著頂棚自娛自樂,,突然看到旁邊冒出個不認識的小姐姐,,頓時來了興致。
小嬰兒側(cè)過頭,,一雙靈動的眼睛好奇地望著新出現(xiàn)的小姐姐,。
看著看著,小嬰兒突然開心地笑了起來,,揮舞著藕節(jié)似的小手臂,,仿佛在說:“你好!你好,!”
羊角辮小姑娘靜靜地望著小嬰兒笑,、望著小嬰兒鬧,,眼圈悄悄地紅了。
她轉(zhuǎn)頭看向郝有責(zé),,小臉繃得緊緊的,,聲音里卻帶著哭腔:“小寶寶這么健康,你為什么還要把她送到福利院來,?”
郝有責(zé):“因為小寶寶不是我的孩子,,我不能養(yǎng)她?!?p> “是不能養(yǎng),?還是不想養(yǎng)?”
“我養(yǎng)不起她,。我是個窮人,只能勉強養(yǎng)得起自己,,沒辦法再養(yǎng)她,。”
“你騙人,!”羊角辮小姑娘叫起來,,“這個世界上沒有養(yǎng)不起的孩子。
你只是不想養(yǎng)她,,不想讓她花掉本來該由你自己花掉的錢,,不想讓她拉低了你自己的生活品質(zhì)!
你說你養(yǎng)不起她,,只是你的借口而已,!”
郝有責(zé)被小姑娘的聰慧給狠狠地震了一下。他沉吟了半晌,,緩緩道:“很遺憾,,我沒辦法反駁你的話。
但我把小寶寶送到福利院,,還有著其他無法忽視的理由,。”
“無法忽視的理由,?”
羊角辮小姑娘的情緒似乎平復(fù)了些,,喃喃地重復(fù)郝有責(zé)的話。
郝有責(zé)嘆了口氣:“我是個單身漢,,居無定所,,也沒有定性。
小寶寶跟著我,,或許可以保證溫飽,,但我卻無法給她足夠的關(guān)愛,。
但是送到福利院就不一樣了。這里有愛她的老師,、院長,,有你們這些同齡的小朋友。她可以獲得足夠的親情,、友情,。
在這里,小寶寶才可能得到幸福,?!?p> 羊角辮小姑娘的臉頰霎那間紅了起來,原本平復(fù)的情緒瞬間上頭:“我還以為你要說些什么呢,。原來就是這些話,。
借口!借口,!通通都是借口,!
你認為你自己給不了小寶寶關(guān)愛,所以把她送到了福利院,。
你認為福利院能給小寶寶親情,、友情,所以把她送到了福利院,。
從頭到尾都是你認為,!
你有沒有問過小寶寶的感受,問過我們這些生活在福利院里的孩子的感受,?”
晶瑩的淚珠從小姑娘的眼中滾滾而下:“你或許不想要我們這樣的孩子,,但我們卻想要你這樣的父親?!?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