隨后,書吏又在案上為學子們置上筆墨紙硯,好讓他們賦詩在紙上,。
半柱香為限,香滅之后,,書吏便會將學子們寫好的詩詞上傳至學士的案前。
案前已有學子在作詩,,也有一些人尚在欄桿處賞景尋靈感,,一如宋玄。
他此時正立在高閣欄桿前,,從此處遠眺,,天光上下,盡收眼底,。
湖岸汀蘭,,長川浩浩,青山累累,,皆在春和景明之際,。
晚春將花謝,夏木更郁青,,此自然之玄妙也,。
宋玄思至此,一縷笑意不由躍上眉梢,,旋即他回到案前,,整衣坐下。
他方執(zhí)起筆準備蘸墨時,,頓時覺得有人站在他身后,,于是他執(zhí)筆一顧,不料正對上江公子的視線,。
“咳,。”他輕咳一聲回神,,當即蘸墨,,不在理會周遭的事物。
當他寫下第一句詩時,,身后極清極柔的聲音隨即就傳了出來,。
“節(jié)物相催各自新,癡心兒女挽留春,?!?p> 宋玄聽此筆一頓,一滴墨不期然滴落紙上,,暈開了圈,。
他輕輕搖頭,又接著揮筆寫下最后兩句,。
身后的江公子看著宋玄寫的詩,,不由地反復吟詠,,“芳菲歇去何須恨,夏木陰陰正可人,?!?p> 吟詠罷,他不禁看向宋玄,,眼里溢出幾縷欽佩之意,。
宋玄將那張滴了墨了紙張放一側,另擺上一張紙,,將那首詩用若水小楷謄抄一遍,。
“宋公子,這張滴了墨的紙,,你可還要,?”江公子從他身后站了出來,在他旁邊坐下,,仰頭過去問,。
宋玄輕搖頭,“不要了罷,,我已謄了一份,,那份染了墨,傳上去則不合禮,?!?p> 他的話方落,書吏便過來傳送詩篇,。
上首座的學士案前已壘起一疊紙張,,幾位學士人手拿著一張來欣賞,神色各異,。
那末,,孟學士看著紙上用行楷寫就的詩,,不由自主地吟詠出來,,“湖上春來似畫圖,亂峰圍繞水平鋪,。松排山面千重翠,,月點波心一顆珠?!?p> “好啊,,此詩如畫,將湖春風景盡數(shù)歸于筆觸,,有物我劃一之精妙,?!?p> 說罷,他又將這首詩傳給其他學士一同品鑒,。
最后,,詩傳至王淵之手中。
王淵之細品之后,,蓄著淡笑道:“惜春之情,,曲折委婉,的確不錯,?!?p> 稍頃,左側案的彭學士看著手里的那闕詞,,連連搖頭,,神色頗惋惜。
“這首詩緣何只有半闕,?”
他捏著胡須輕嘆,,“此詞用筆明麗清婉,秀潤無倫,,然遺憾的是只有半闕,。”
旁邊的王學士聽彭學士這么一說,,便上來接過那首詞,,細細吟詠,“風前欲勸春光住,,春在城南芳草路,。未隨流落水邊花,且作飄零泥上絮,?!?p> 吟詠罷,他頷首道,,“此詞行文輕快流麗,,基調(diào)明朗,‘飄零’一詞表明季節(jié)已然開始變化,,頗有惜春之味,。”
“此詞是何人寫就,?”王學士問向書吏,。
書吏上前,恭敬回道,“這闕詞是城北府學的學子江既明所賦,?!?p> “讓他上來回話?!蓖鯇W士補充道,。
書吏來到學生席上時,江既明正和宋玄他們站在欄桿前,,遠眺賞景,。
江既明離開之后,魏凌湊到宋玄他們跟前,,低聲道:“我猜是因為那半闕詞,。”
“半闕,?”裴希詫異,。
魏凌點了點頭,“江兄他就只寫了半闕,,我當時問他為何不寫完整,,他便道興盡矣!”
“興盡矣,?”宋玄琢磨著,,看向魏凌,“魏兄,,江兄寫的那半闕詩是,?”
“他的詞確實寫得好,我倒是清楚地記得,,是‘風前欲勸春光住,,春在城南芳草路。未隨流落水邊花,,且作飄零泥上絮’,。”
宋玄聽了,,細細體味,,隨即頷首,“此詞稍加點染,,便將晚春風光描繪而出,,的確是妙,。無怪乎江兄所言的,,興盡矣,再寫下半闕,怕是壞了神理,?!?p> 江既明與學士對答,片刻之后,,學士頷首,,江既明回位落座。
那方官員的案席上,,廣府長官聽了,,看向城北姚縣令,笑道,,“原是城北府學的高才,。”
姚縣令一聽,,向他回以謙和一笑,。
突然,孟學士激動出聲,。
“此詩,,是何人所作?,!”
其他學士聽了,,從速將視線探了過去。
孟學士話不多說,,即刻將那首詩傳了出去,,自己則在捋須,以平復心情,。
平復之余,,他又不由地慨嘆,“此詩后兩句,,反振一筆,,如峰突起,醒人耳目也,!”
那末,,彭學士拿到了詩,吟詠道,,“節(jié)物相催各自新,,癡心兒女挽留春?!?p> 話落,,王學士在一旁正色點評,,“這兩句寫足了人們對春將逝去的悵惘之感?!?p> 一頓,,他眉頭微動,又道,,“然則,,比之前面學子們所寫的惜春詩作,它并無足夠出彩之處,?!?p> 畢竟惜春是永恒的主題,春風化雨,,落花垂柳,,引起多少無計留春的愁思。
但是,,當彭學士吟詠到后兩句時,,王學士不禁拍案叫絕,“妙也,!妙也,!”
他思緒翻飛,反復吟詠,,“芳菲歇去何須恨,,夏木陰陰正可人,此兩句反其道而行之,,極富新趣,!”
說罷,他連忙從彭學士手中拿過這首詩,,快步上前幾步,,呈與王淵之,“父親,,您請看看這首詩,。”
王淵之將詩作拈在手中,,初時,,只是目無波瀾地看著。
頃刻,,他當即端正身姿,,將手中的詩作拿緊。
不多時,,樂觀,、豪放,、豁達的詩旨躍然紙上,沖擊耳目,!
不久之后,王淵之喃喃自語,,“春和景明終會消逝,,然則,夏木陰陰亦可人,。人生亦莫過于此,,禍福相倚?!?p> 眾學士聽了王淵之的品評,,腦海里還反復回蕩著那首詩,它沒有悲傷的情調(diào),,有的是豁達通變,。
這,不正符合朝氣蓬勃的學子,?
此刻,,他們又更大膽地猜想到另外一個方面。此詩的意境,,不正與此時的趙國相似么,!
他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,到底是誰寫出了這樣一首氣骨極清的詩,。
那端,,書吏恭敬地上前匯報,“這首詩,,乃城北府學生宋玄所作,。”
“原來是他,,快傳他上來,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