琴聲頓下時，亭中只有爐火烈烈燃燒的“噼啪”聲,。

　　陶子明見陶遠亮但笑不語，于是他轉(zhuǎn)而將頭搭在陶遠亮膝蓋上,，仰頭一本正經(jīng)道：“祖父，你曾教導(dǎo)孫兒,，‘投我以木瓜,，報之以瓊琚’，可是,？”

　　陶遠亮抬手撫著小公子的頭,，定定地看了他一陣，方才慢慢道：“不錯。為此,，你要送他玉石,？”

　　“嗯?！碧兆用髌^看著陶遠亮,，“宋公子愛財！”

　　陶遠亮忍不住笑道：“子明,，你怎知他愛財,。”

　　“是宋公子說的,！”靠在他腿邊的陶子明,，仰起頭突然冒出一句話，“他說,，君子愛財，取之有道,?！?p>　　陶遠亮怔了怔，抬眸時,，正見宋玄循著木橋走過來,。

　　宋玄方進入亭中，便聞到一陣茶香,。

　　他當(dāng)即斂起心神,，向亭中坐著的儒者行禮，“學(xué)生宋玄,，見過陶先生,。”

　　“過來坐下罷,?！碧者h亮接過陶子明新斟的熱茶，繼續(xù)道：“你曾與子明說過,，‘君子愛財,，取之有道’的話？”

　　“除了這句,，小公子該不會連其他的話也說了出來罷,。”宋玄心底暗道,。

　　宋玄尚未回答,，陶小公子便熱情地端著茶走了過來，“宋公子，請喝茶,?！?p>　　此時的小公子乖巧得很，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眨了兩下,。

　　“你方從城北來,，如今住在何處，可還習(xí)慣龍川的水土,？”陶遠亮伸手翻弄了一下案上的書籍,，問道。

　　宋玄語調(diào)平穩(wěn)地回道：“勞先生掛心,，龍川山水養(yǎng)人,，學(xué)生住在佳友處，一切都好,?！?p>　　陶子明見兩人有話要敘，便轉(zhuǎn)身出去了,。

　　“聽聞歲考時,，你寫了一篇治水方略，”一頓,，陶遠亮拈著花白的胡須繼續(xù)說道：“其中,，提出了‘裁彎取直’一策?！?p>　　“確是如此,。”宋玄認真地回道,。

　　“老朽還聽聞,，你協(xié)助都水丞在新豐治水？”陶遠亮看了他一眼,。

　　宋玄定了定心神,，不知陶太守的意思，只好繼續(xù)回道：“回先生,，學(xué)生只是在于大人身旁學(xué)習(xí)治水之道,。”

　　“學(xué)得如何,？”

　　“治水一事龐大復(fù)雜,，學(xué)生……”

　　“噢？”陶遠亮微微挑眉,，帶著一縷深淺得宜的詫異,，“上回，姚縣令來此述職時，曾提到你還寫出了治療瘟病的方子,？”

　　宋玄：“……確是,，只不過藥方是學(xué)生從醫(yī)書中看來的?！?p>　　陶遠亮轉(zhuǎn)動了一下眼珠,，笑道：“方才子明說要送玉石予你，老朽覺得有比玉石更好的報答要送與你,?！?p>　　“咳咳?！碧者h亮抬手捏了捏喉嚨,，視線瞟了瞟空空如也的茶杯。

　　宋玄當(dāng)即明白,，遂直起腰身為他斟了一盞茶,。

　　陶遠亮用指尖輕輕轉(zhuǎn)動茶杯，笑道：“你既叫我先生,，何不敬我,？”

　　聞言，宋玄一怔,，心下感動。

　　他當(dāng)即起身,，雙手恭敬地奉起茶盞,，上前一步，隨后在陶遠亮面前行拜師禮,，“先生,，請用茶！”

　　陶遠亮眸露贊賞之意,，微笑道：“善,！”

　　宋玄歸位坐下時，陶子明飛快地跑了進來,，他的懷里還抱著一束灼灼的紅臘梅,。

　　“祖父，祖父,，我給您采來了紅梅,。”陶子明明亮的小臉,，因奔跑泛出了紅暈,。

　　陶遠亮被他討賞的模樣逗得哭笑不得，隨即招手把他抱了過來，“子明,，這是祖父新收的學(xué)生,。”

　　“宋公子,，不,，宋哥哥，這支紅梅送與你,?！碧兆用魈舫鲆恢羞€掛著花苞的紅梅遞給宋玄，滿臉喜色,。

　　“多謝小公子,。”宋玄收下臘梅,。

　　陶子明擺擺手,，裝作一本正經(jīng)道：“祖父亦是我的老師，且我拜師在前,，按理說你當(dāng)喚我?guī)熜?。?p>　　“嗯……”陶子明略作思考道：“念在昨日你救我一命,，我便允你喚我?guī)煹?，切勿叫我小公子。你我同門,，無須客氣,。”

　　宋玄被他一板一眼地說得無言以對,，遂雙手將臘梅置于身前,，淺笑道：“師弟，看在這支臘梅的份上,，師兄應(yīng)下了,。”

　　“好了,，”陶遠亮微帶嗔意地笑道,，“子明，你去尋個花瓶來,，將這梅花插好,。”

　　宋玄見祖孫二人的輕松的相處氛圍,，他懷揣著的緊張頓時消散,，故而他和陶遠亮的情感拉近了許多,。

　　兩人成為了師生關(guān)系，陶遠亮言語間也隨意了幾許,。

　　過了一盞茶的時間,，陶遠亮站了起來，走到亭前,。他遠看著池岸的臘梅樹,，喟嘆道：“香非在蕊，香非在萼,，骨中香徹,。”

　　宋玄來到陶遠亮身側(cè),，目視梅花,，對上，“梅花疏疏淡淡,，終有一般情別,。”

　　陶遠亮回首,，“許久不聞你作詩了,，只是上一回你寫的‘疏影橫斜水清淺，暗香浮動月黃昏’尤歷歷在目,?！?p>　　“先生在前，學(xué)生不敢班門弄斧,?！彼涡t和一笑。

　　陶遠亮嗔怪道：“在為師跟前,，不必過謙,。今日你已行過拜師禮,，為師也當(dāng)送你一份禮物,。”

　　“你有十七了罷,？”

　　宋玄機敏地答道：“回先生,，再過幾日便十七了?！?p>　　陶遠亮微微頷首,，“今個冬至吃餃子，餃子吃畢,，就等著喝臘八粥了,?！?p>　　“是，年年歲歲,，明兒又臘八,。”宋玄接口,。

　　陶遠亮思路一跳,，問道：“可取表字了？”

　　“不曾,?！彼涡勓杂行┮馔猓蠢碚f男子大多是在二十歲及冠時才取字,。不過外出求學(xué)的學(xué)子,，也有早早取字的，這也不足為奇,。

　　陶遠亮略作思忖,，道：“你名為宋玄，內(nèi)含玉潤,，外表清舉,，表字‘瀾清’如何？”

　　“宋瀾清,？”宋玄念了一遍,，清澄如水，確是好名,，遂回道：“自是極好的,。”

　　陶遠亮瞥了宋玄一眼,，揚眉說道：“《東都賦》有言,，‘鋪鴻藻，信景鑠,，揚世廟,，正雅樂’，‘景鑠’為表字如何,？,。”

　　“宋景鑠,?！彼涡J真地念了兩遍，景鑠為盛美,、盛明也,，于是回道：“學(xué)生覺得也不錯,。”

　　陶遠亮看了他一眼,，笑道：“莫不是為師給你取什么字,，你都覺得可以？”

　　宋玄聽著甚妥帖,，心里更是溫暖幾分,，臉上懷著誠摯的笑看向陶遠亮。

　　陶遠亮轉(zhuǎn)過身,，來回踱著方步,，“便取‘景略’二字罷?！?p>　　“宋玄宋景略,？”宋玄這次是真正地愣住了，“敢問先生,，景略是為,？”

　　陶遠亮負手而立，迎著冬日的陽光看向遠處,，“夫景者,，日光照臨謂之；略者,，韜略謂之,。”

　　“為師知你聰慧敏捷,，然你的路尚且長著,。取‘景略’二字，望你時刻謹記,，韜略須高遠,，方若日光照臨?！?p>　　“是,，學(xué)生謹記在心?！?p>　　宋玄離開陶府之后,，陶遠亮尚在待霜亭前站著,。

　　先前,，他言，“景略”是為韜略高遠若日光照臨,。只是“景略”二字的另一重寄托,，他是沒有告訴宋玄,。

　　“景略，亦為勛業(yè)廣大而封疆遼闊,，皆為英雄所愿也,。壯亦哉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