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懷信飲盡三杯之后,，宋玄他們又開始新的一輪對子,。

　　水波瀲滟,，甘寧見兩岸的山樹迎面走來,，滿眼風(fēng)光閃灼之際,，不由地想出一個上聯(lián),。

　　他回過頭來,，向宋玄淡然一笑,，“景略，我見這兩岸古木蒼郁,，徘徊而來,，也有了一副對子，你且聽著,?！?p>　　于是，他念道：“樹已千尋難縱斧,?！?p>　　話落，席中的三人看著宋玄,，而四周站著旁觀的舉子或是轉(zhuǎn)著眼珠子,，手托下巴作思索狀,。亦或是捏著下巴那一撮半蒼的山羊胡子,，不茍言笑,。

　　只是，他們視線不約而同地投在宋玄身上,。

　　宋玄點(diǎn)頭示意,，隨即從容對答：“果然一點(diǎn)不相干?！?p>　　“這個……”在場多數(shù)人撫著下巴沉吟,，不得其解之后，唯有重復(fù)著,，“果然一點(diǎn)不相干,？”

　　甘寧思忖著宋玄的話語，本來平淡的神情頓時開朗起來,，撫掌嘆道：“景略,，對得妙啊，可謂是風(fēng)馬牛不相及,，然則細(xì)讀起來,，卻又字字相對，工整巧妙,?！?p>　　“誰說不是？”這時,，在場也有人恍然大悟,。一個手持斑竹折扇的舉子眼神洋溢著激動，不覺間提高聲音道：“這‘果’與‘樹’乃物名也,?！?p>　　而他身側(cè)的友人，則順勢接口,，“‘一點(diǎn)’對‘千尋’,，‘干’對‘斧’，皆屬器物啊,?！?p>　　干，是時下的一種兵器,。

　　聽了他們的解說,，在場的人不由返身低聲詢問，“那人就是南?？さ慕庠尉奥?？”

　　“不錯,。”

　　“當(dāng)真是年少多才,?！?p>　　甘寧難不住宋玄，便痛快地自飲三杯羅浮春酒,。

　　裴希嗜酒,，早已飲醉，此時正枕在趙懷信膝上醉語連篇,。

　　趙懷信今兒好興致,，他聽著宋玄和甘寧對對子，一邊扇爐子煮解酒茶,。

　　這時,，一位身著直襟長袍，腰系紫色祥云紋腰帶的年輕舉子上前兩步,，對著宋玄他們欠身一笑,，“在下沈子衡，今日能聽到如此精妙的對子,，幸甚。我這亦有一副上聯(lián),，能否請教各位兄臺,？”

　　“如何不能？但說無妨,?！彼涡透蕦幉唤嘁曇恍Γ钊艘粧叱醮我娒娴木兄?jǐn),。

　　趙懷信是個細(xì)心的人,，適時為沈子衡倒上一杯酒。

　　“欲解牢愁須縱酒,?！鄙蜃雍馀e杯飲罷，擱置酒杯便道

　　聞言,，甘寧莞爾一笑,，“沈公子年紀(jì)輕輕，這滿福牢愁從何而來??？

　　他又舉杯向宋玄，“景略,，這下聯(lián)怕是得讓你來了,，寧已年過不惑,，如今的心境自然是不合你們年輕人的?！?p>　　“公節(jié)偏是性格恬淡灑脫,。”宋玄一笑,，應(yīng)口對上,，“興觀群怨不離詩?！?p>　　話音方落,，他取過趙懷信剛斟滿的酒，舉杯輕搖,，目光熠然看向沈子衡,，“沈兄的上聯(lián)，說的是飲酒的事兒,，玄這下聯(lián)言及《詩經(jīng)》可作興觀群怨,，可算工整？”

　　“自然,，群中帶羊,，牢中有牛，可謂牛羊相對,。且宋兄下聯(lián)的‘觀’,，與我上聯(lián)的‘解’都是六十四卦卦名，用此作無情對,，絕也,！”

　　眾人還沉迷在“欲解牢愁須縱酒，興觀群怨不離詩”這副對子當(dāng)中,，此時才清醒過來,，于是“嘩”地一片掌聲響了起來。

　　頓時,，甲板上的氣氛很是熱騰,，周圍的舉子大聲喝彩，“好,！”

　　“小生亦來湊湊熱鬧,，”一個頭戴漆紗小冠的年輕公子鉆了進(jìn)來，隨之有更多的舉子加入其中,，宋玄他們不由地成為了東道主,，又得了好名聲。

　　聚會散了之后,，趙懷信扶醉倒的裴?；嘏搩?nèi)歇息,，周圍的舉子已然識趣地離開了，宋玄和甘寧仍在甲板上吹風(fēng)品茗,。

　　“公節(jié)才高八斗,，今科必然高中?！彼涡畔虏璞K,，認(rèn)真道。

　　甘寧穩(wěn)重地看了一眼宋玄,，垂下眼簾,，輕輕搖頭嘆了一口道：“景略你有所不知，為兄考殿試已考了好些年頭,，今年已年過不惑矣,。”

　　“若是今年再不過,，我家貧,，恐不能年年北上了?！?p>　　宋玄用略帶疑惑的目光看著甘寧,，半晌問道：“這是為何？以公節(jié)的才情定然能入甲等,?！?p>　　甘寧飲了一口茶，笑著擺擺手道：“我雖是長寧郡的解元,，然則每年殿試都未能通過，更不論甲乙等,?！?p>　　“后來，我也打聽到關(guān)鍵所在,。殿試前三甲雖為陛下親定,，但殿試往年都由禮部尚書楊宏主持，而考卷則由他主持刷選出來的,?！?p>　　說到這里，向來平靜的甘寧竟生出幾分憤懣,，“楊大人不喜激進(jìn)的策文,，而我的文章又……”

　　聞言，宋玄思量著,，寬慰了甘寧幾句,，“公節(jié)莫要傷懷,，我聽聞今年殿試由新上任的禮部尚書陳介山主持?！?p>　　“此事我亦知曉,，故而一路上，我即使是賣餛飩籌錢,，亦要再來考一次,！”

　　是日夜里，宋玄輾轉(zhuǎn)難眠,，心中思慮萬千,。

　　看來，朝廷正如陳先生所言,，波云詭譎得很,。此次殿試，定然要再收斂鋒芒,，穩(wěn)當(dāng)行之,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此時，已是暮春時節(jié),，一路上下過好幾回雨,。

　　到洛陽那日，天尚未全黑,，碼頭上卻已然點(diǎn)起了漁火,。

　　宋玄下了船，見碼頭附近到處都停泊著船,，河岸上,，熙攘的人群絡(luò)繹不絕。

　　他和眾多舉子一樣,，都是第一次到洛陽,，身旁不時傳來其他舉子間的談?wù)撀暋?p>　　“許兄，我看你這是頭一遭到天子腳下罷,?！?p>　　“改日讓劉兄帶你去轉(zhuǎn)轉(zhuǎn)，正巧洛陽的牡丹花也快盛開了……”

　　“話我就不多說了,，坐船的這段日子,，每日都是暈頭轉(zhuǎn)向的，我得趕緊找個客棧好好歇息歇息,?！?p>　　……

　　如今天氣雖然不冷不熱，可到了洛陽，天卻又下起了雨來,。

　　細(xì)雨淅瀝,，幸好吹面的風(fēng)不寒。宋玄和裴希他們走在暮春的雨中,，興致甚高,，一路說笑，時至傍晚,，雨漸漸停歇了,。

　　下了船，甘寧便獨(dú)自離開了,，或是有了去處,。在他離開前，已和宋玄他們說過,，碼頭南邊多是客棧,，可前去打尖。

　　“咱們還是快些找個地方落腳罷,?！壁w懷信抬手指了指前面的鎮(zhèn)子。

　　宋玄一行方向南邊走了一刻鐘,，便見好幾個伙計打著燈籠前來拉客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