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玄回神之后,，王淵之負(fù)手一頓轉(zhuǎn)而離開了,。

　　他松了一口氣，隨即將視線移到殿試題目上,。

　　雖然主考官是王淵之,，但親自出題的竟是皇上。

　　往年的主考官都是從四書五經(jīng)當(dāng)中選題,，反反復(fù)復(fù)的考,，約摸題目出到重復(fù)的也不足為奇,。

　　況且今年殿試出了泄露考題的事，趙毅決然要親自出題,，且要堂堂正正的出,。

　　宋玄看著此題，確實是不偏,、不怪,，不奇亦不澀。題目宗旨是極堂皇的,，卻與治理社稷息息相關(guān),。

　　他抬手將考題方端正，然后仔細(xì)揣摩著,。

　　“皇帝制曰：朕惟人君,，奉天命以為主，樂以天下,，憂以天下,，為無愧焉。夫民之所安欲者,，必首之以衣與食,，斯二者亦王者之所念而憂者也?！?p>　　宋玄看到此處,，心中想到的是，皇帝這是要考舉子的生民之道,。

　　思至此,，他繼續(xù)往下看。

　　“今也,，耕者無幾而食者眾,，蠶者甚稀而衣者多，又加以水旱蟲蝗之為災(zāi),，游惰冗雜之為害,，邊有烽煙，內(nèi)有盜賊,，無怪乎民受其殃而日甚一日也,。”

　　看來,，和他想的差不多,，最后他以最快的速度默讀完題目。

　　“固本朕不類寡昧所致,，上不能參調(diào)化機,，下不能作興治理,，實憂而且愧焉。子諸士,，明于理,，識夫時，蘊抱于內(nèi)而有以資我者,，亦既久矣,。當(dāng)直陳所見所知，備述于篇,，朕親覽焉,，勿憚勿隱?！?p>　　宋玄從試題中抬手,，忽見遠(yuǎn)處的一襲明黃，若從出試題來看,，趙皇可謂是內(nèi)政修明,。

　　這樣的時策不在乎寫得沉博絕麗，最重要的還是能夠給出有用的對策,。瞬時,，他的腦海中浮現(xiàn)多種破題思路，然則又快速地摒棄了,。

　　畢竟君心難測,，所謂的直陳所見所知，勿憚勿隱,，這是說給天下人聽的,，史官的筆頭可是捏得緊。

　　計策是要出,，但宋玄試圖從其他的角度入手,。

　　他再一次研讀試題，衣食所足,，冗雜之害,，歸根結(jié)底,，不過一個‘錢’字,。

　　恍若之際，他想起《大學(xué)》里的一句話,，“生財有大道,，生之者眾，食之者寡,，為之者疾,，用之者舒,，則財恒足矣?！?p>　　簡而言之,，便是從事生產(chǎn)者多，消費者少,，使得創(chuàng)造迅速,，使用得舒緩，從而國家財富就可保持充足,。

　　他合上雙眼,，再將其他的思路匯集一處。當(dāng)他睜開眼眸時,，策文的整體構(gòu)思已成,，只需斟酌詞句便可落筆。

　　“臣對：臣學(xué)識疏淺,，不足以奉大問,。竊維陛下?lián)岫▋?nèi)外，四海無虞,，而乃拳拳于百姓之未得所為憂,，是豈非文王視民如傷之心耶？甚大美也,！”

　　宋玄輕輕著筆,，謙虛之際不忘歌頌一句，比起他人長篇奉承,，他算是無傷大雅的,。

　　“臣伏讀圣策，請因圣策所及而條對,?！?p>　　接著，他將從農(nóng)為本業(yè)論述生民之道,。

　　“臣謂民之所以耕蠶稀而日甚其殃者,，恃吾耕蠶之具素修而無所耗，以恒職修而本業(yè)固,，倉廩實而備御先也,。”

　　“臣謂今日游惰之弊有二,，一曰游民,，一曰異端。游民眾則力本者少，異端盛則務(wù)農(nóng)者稀,，……其便莫若頒限田之法,，嚴(yán)兼并之禁。法以定其世業(yè),，游民其將歸乎!”

　　寫到此處,，宋玄不由擱筆一頓。提及土地兼并,，必然會觸及世家大族的利益,。他雖為一書生，一無權(quán)二無勢,，但他卻是要提的,。因為他曾目睹底層百姓的困苦，自是做不到熟視無睹,。

　　他若是當(dāng)官,，定然要做皇帝的眼睛。

　　思至此,，他提筆繼續(xù)寫道,。

　　“冗雜之弊有三，一曰冗員,，二曰冗兵,，三曰冗費……冗員之弊必澄，冗兵之弊必汰,，冗費之弊必省,，三冗去而財裕矣?！?p>　　“由臣前所陳而言之,，均田也，擇吏也,，去冗也,，省費也；由臣后所陳而言之,，辟土也,，薄征也，通利也,，禁奢也,。陛下果能行臣之言，又何憂于百姓之凍餒流離,，又何至于有烽煙盜賊之警,，又何患不順乎道而歸乎化哉!”

　　“臣始以治弊治法為陛下告，終以清心寡欲為陛下勉,，蓋非有驚世絕俗之論以警動陛下,。”

　　“惟陛下寬其狂易,，諒其樸直,，而一賜覽之，天下幸甚,。臣謹(jǐn)對,。”

　　擱筆,，他的手心泛出一絲汗,。

　　將策文謄抄之后，他看著滿卷的字詞,，心底多了幾分堅定,。

　　歇息片刻，宋玄再看向次題,，“君子不器,。”

　　此題出自《論語·為政》篇,，看到這道題宋玄的心緒忽然明亮了幾許,。

　　這是一道四平八穩(wěn)的題目，宋玄直接入手破題,?？鬃铀缘木硬黄鳎鳛榫?，不能拘于一技之長,，應(yīng)當(dāng)以修身、齊家,、治國,、平天下為己任。

　　這便是全能才罷,，他執(zhí)筆破題,，“器者各周其用，至于君子,，無所不施,。”

　　余下成篇,，他寫得炳炳烺烺,，很是順暢。

　　未時,，主考官下令將考卷已全部收回,。這時,，考生的身心已然疲憊,，但是他們并不能離去，而是在明遠(yuǎn)樓燕喜堂當(dāng)中等候結(jié)果,。

　　燕喜堂早已備好茶點,，有些餓極了的考生已囫圇吃上，當(dāng)然也有茶點不思的,。

　　宋玄正在喝茶時,，其他考生正在看他。

　　只是他不知,，他在別人眼中是多么的鎮(zhèn)定,。牡丹宴驚現(xiàn)的才學(xué)已然讓人羨慕，而如今有一副從容自若的神色,，不由地讓人猜測著,，狀元之位很大可能落在他手里。

　　燕喜堂里的人各懷心思,，這時太監(jiān)總管李豐進來宣他們到太微殿面圣,。

　　李豐在前領(lǐng)路，宋玄和其他新科進士隨行前往,。

　　尚未到太微殿,，禮樂聲已傳來。

　　朝為田舍郎,，暮登天子堂,。

　　宋玄站在太微殿前，他腦海中忽然想到這句話,。

　　“皇上駕到——新科進士跪接,！”

　　一聲高喝將宋玄的思緒拉了回來，頓時太微殿樂聲大作,，響徹九重,。

　　幾百名新科進士跪在殿前，趙毅含笑穩(wěn)重地向殿外的老少進士頷首,。

　　這時,，主考官王淵之恭敬地捧著黃緞封面的金冊，提聲道：“殿試第四名一甲進士李玉生,！”

　　“臣在,！”

　　此際,，一個二十多歲，面白俊逸的進士應(yīng)聲而出,，想來是激動得緊,，臉色由白轉(zhuǎn)紅，他疾步上前行禮,。

　　王淵之看了他一眼，等他平復(fù)心神再緩緩出聲,，“奉旨,，由你傳臚唱名——你認(rèn)真點，莫要失儀,！”

　　“是,！”

　　李玉生應(yīng)聲而起，從王淵之手中接過金冊,，再朝皇帝行禮,，隨即來到殿口傳臚。

　　殿試傳臚,，可是極其出頭露面的好差事,。

　　不多時，李玉生的臉上浮現(xiàn)出奕奕神采,，與之不同的便是在殿門口長跪的進士,。

　　直到傳臚時，他們抬首望向李玉生,。此刻,，李玉生已平復(fù)住急促的呼吸，他雙手打開金冊朗聲開點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