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嶦將秦似道與烏帶密謀合約之事詳述了一遍。
“若能以末將項上人頭收復(fù)中原,，末將倒也死得其所,?！表n飛自嘲道,。
朱嶦瞪了瞪眼,，責(zé)備道：“老夫親自來一趟,，可不是要聽你慷慨陳詞的,，你等五人若有不測,，這江南半壁江山誰來保,，朝廷雖然可恨可氣，百姓卻是無辜的,。實不相瞞,，老夫這次前來，名為慰勞承義軍,，實為破金賊密約而來,，正要與你和周義山商議對策?！?p> 周義山也十分震驚,，忽又想起前些日子繳獲的金國軍機(jī),，怒道：“怪不得金賊密謀離間計，原來就是配合這一紙密約,?！?p> 韓飛也道：“是啊，接到畢兄密報,，原以為只是金虜?shù)年幹\詭計,，看來并非如此簡單啊?！?p> “離間計若無內(nèi)應(yīng),，豈能得逞?！标P(guān)秋陽道,。
周義山道：“朱老，這可是事關(guān)國運的大事,，若金狗奸計得逞,，大宋江山還不成金虜案上的魚肉？”
“是啊,，老夫這些日子憂心如焚,，這幾年，江南少有戰(zhàn)事,，眼下今上好了傷疤忘了疼,，重和厭戰(zhàn)，心心念念抑武重文的祖訓(xùn),，秦似道把持朝政,，一心賣國，早已將主戰(zhàn)派視為眼中釘,，更何況金賊以送還中原為誘餌,，形勢不容樂觀啊?！敝鞄E痛心疾首道,。
周義山拍案而起，怒道：“索性韓兄加入義軍,，過來做大頭領(lǐng),，帶領(lǐng)兄弟們與金狗拼個痛快，總比死在奸臣賊子手里好,?！?p> “畢將軍暫且息怒，不可意氣用事,，如此正中金狗奸計,?！敝鞄E見周義山有些沉不住氣，語氣有些嚴(yán)厲道,。
“朱老有何打算,？”韓飛冷靜下來道。
“此事乃是完顏宗磐的陰謀,，涉及與完顏宗翰的黨爭,，老夫已將密約泄露給劉豫，希望能引發(fā)金賊內(nèi)斗,，讓此密約胎死腹中,。”
韓飛凝望遠(yuǎn)方,，沉默良久,。朱嶦走上前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,，道：“無論戰(zhàn)與不戰(zhàn),，有你們在，才會有大宋的和平,，大宋萬千子民心中有數(shù)?！?p> 韓飛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慚愧,，兩耳飛紅，躬身拜道：“恕末將愚鈍,，未能體悟朱老良苦用心,，請朱老放心，末將必不負(fù)大宋萬千子民,?！?p> 朱嶦急忙將韓飛扶起道：“老夫也并非只為你一人，這本就是老夫應(yīng)盡之責(zé),。我等勠力同心,，或可轉(zhuǎn)危為安?！?p> “若有用得著末將之處,，請朱老盡管吩咐?！敝芰x山主動請纓道,。
“你的任務(wù)才是重頭戲啊?！敝鞄E道,。
“請朱老下令吧,。末將赴湯蹈火，在所不辭,?！敝芰x山慷慨激昂道。
“金國使團(tuán)不日便要返回金國,，你們絕不能放他們回去,，尤其是使團(tuán)正使烏帶?！?p> “消滅一個使團(tuán),，這有何難，交給末將便是,?！敝芰x山哈哈一笑道。
“晚輩有個想法,，不知當(dāng)講不當(dāng)講,？”關(guān)秋陽一直沉思不語，突然道,。
“賢侄盡管說來,。”朱嶦目光殷切道,。
“若只坐等敵自生變,，實則將自家性命寄于他人之手，不如深入虎穴,，攪動風(fēng)云,，或有大轉(zhuǎn)機(jī)?！标P(guān)秋陽朗朗道,。
“賢侄可是與老夫想到一起了?！敝鞄E贊賞道,，“老夫還有一件至關(guān)重要的大事要與諸位商量?！?p> 周義山和韓飛齊聲道：“朱老吩咐便是,。”
“二位想必也知道,，如今秦似道權(quán)傾朝野,，為了與金賊議和，此賊竟把機(jī)速房也廢了，朝廷已失去耳目,，長此以往,，真是不堪設(shè)想啊?！敝鞄E神色肅然道,。
“朱老之言末將已深有體會，自從郭槐仁這廝到此上任后,，便把持了我軍斥候,、間探之事，嚴(yán)令軍探未經(jīng)批準(zhǔn),，不得越雷池一步,。我軍現(xiàn)在也成了睜眼瞎了，末將現(xiàn)在只能到榷場去打聽點消息,?？磥恚⒑凸佘姸贾竿簧狭??！表n飛又氣又憂道。
朱嶦將目光轉(zhuǎn)向周義山,。
“朱老有何吩咐,？”周義山目光急切地望著朱嶦道。
“老夫反復(fù)思量多時,，謀劃了一桃李之計,。”
“何為桃李之計,？”周義山道,。
朱嶦便將計策詳述了一番,。
“這李代桃僵之計甚妙,，不知如何施計?！敝芰x山沉思道,。
“老夫此來正是向周將軍求援的?！敝鞄E滿含愧疚之意,，道：“未能為你爭得尺封寸餉，反倒又要給你添負(fù)加擔(dān),?！?p> “朱老不必客氣，承義軍乃是大宋之師,，為國效命不分朝野,，這里的將士們?nèi)粲腥肽戏ㄑ鄣?，隨您調(diào)遣。我等萬死不辭,?！敝芰x山慷慨道。
朱嶦將目光移向關(guān)秋陽,，緩緩道：“眼前便有一位不二之選,。”
周義山心里咯噔一下,，暗想,，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，面帶難色道：“關(guān)大帥只此一子,，貿(mào)然深入虎狼之地,，如有不測，我……,?！?p> “周叔叔關(guān)切之意，小侄心領(lǐng)了,，只是如今宋弱金強(qiáng),，且秦似道老賊權(quán)勢熏天，朝政黑暗,，不知何時可見天日,。唯有深入虎穴，或可覓得一線生機(jī),，若可報家仇國恨,，縱是刀山火海，小侄亦愿一試,?！标P(guān)秋陽朗聲道。
“這……”周義山看了看朱嶦,，又看了看韓飛,，顯得猶豫難決。
“晚輩自會謹(jǐn)慎從事,，各位前輩請勿掛念,。”關(guān)秋陽似乎心意已決,。
“能以上智為間者,，必成大功，可敵三軍哪！”韓飛道,。
朱嶦點點頭,，道：“賢侄沉穩(wěn)機(jī)敏，可成大事,。老夫還有一位侄兒,，與你年紀(jì)相仿，如今往來宋金,，可助你一臂之力,。”
“朱老還有位侄兒,？倒從未聽您提起過,。”韓飛道,。
“因此事事關(guān)絕密,，老夫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，今日秋陽也要赴金,，老夫才提起,。”
眾人知此事非同尋常,，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朱嶦,。朱嶦低聲道：“這位賢侄乃是王稟之后，名為王潛夫,?！?p> 韓飛驚道：“難道是并州兵馬總管王稟？”
朱嶦點頭道：“正是,。
提起王稟將軍,，周義山、韓飛等之人無不唏噓感嘆,，情不自禁地憶起當(dāng)年的血火歲月,。靖和元年，金軍第一次大舉來犯汴梁,，東路軍長驅(qū)直入兵臨汴梁城下,，西路軍卻被建武軍節(jié)度使王稟阻于并州達(dá)兩個月之久,，東路軍勢單力孤,，并無必勝的把握，宋廷卻驚慌失措,，與金賊議和,，應(yīng)允金人要求，割讓太原、中山,、河間三鎮(zhèn),，東路軍罷兵而去。宋廷派大臣路允迪到并州宣諭,，王稟仗劍高呼：‘國君應(yīng)保國愛民,，臣民應(yīng)忠君守義，現(xiàn)并州軍民以大宋國為重,，寧死而不作金鬼,，朝廷竟如此棄子民于不顧，何顏見天下臣民,，并州軍民堅不受命,，以死固守?！侵熊娒窠酝饠硱?，義憤填膺，路允迪無地自容,，縋城而走,，并州城軍民堅守二百五十余天，最終糧斷援絕,，親隨見金兵援軍麇集,，退敵無望，苦勸王稟火速退走,，王稟斥道：‘并州軍民全無貪生怕死之輩,，我為并州總管，豈能棄父老鄉(xiāng)親而去,?！醴A身中刀槍數(shù)十處，最后拔劍自刎,，以身殉國,。
關(guān)秋陽雖未親身經(jīng)歷，但也熟知這段舊事,，此刻聽聞眾人提及,，又想起父親，不禁熱淚盈眶,。
朱嶦情緒稍緩,，解釋道：“只是未曾想到，秦似道竟以王將軍抗旨不遵以致汴京失守,，治其犯上之罪,，老夫事先得悉此事,，便秘密將其子收養(yǎng)，所幸此子天賦異稟,，勤學(xué)苦練,，文通經(jīng)史，武諳韜鈐,，已可建功立業(yè),，老夫甚是欣慰?！?p> 周義山見事已至此,，雖是萬分不舍，卻也不便再勸阻,，取出貼身攜帶的一枚燕尾鏢,，道：“賢侄，此燕尾鏢乃是令尊遇害的兇器,，我已追查多年,，至今無果，現(xiàn)將此物交給你,?！?p> 關(guān)秋陽跪拜接過。
眾人還在敘談,，忽傳來巡邏打更的鑼聲,，周義山一拍腦門道：“兩位休怪，只顧說話,，一眨眼都到子時了,，還沒招待粗茶淡飯，末將這個地主當(dāng)?shù)脤嵲诓煌?，想必都已餓壞了,。”
韓飛打趣道：“周兄這里已經(jīng)很拮據(jù)了,，我們還怎好再揩油呢,？”
周義山笑道：“自有金狗來會鈔?！?p> 眾人也不禁哈哈大笑起來,。周義山吩咐略置薄酒小菜。
不多時,，酒菜已齊,，賓主圍坐一起，邊談邊飲,，好不暢快,，酒至三巡，韓飛道：“聽周兄所言,，此次大捷賢侄乃是首功,，不知究竟用何妙計，竟讓完顏昌中計大敗,?！?p> 關(guān)秋陽面露謙色道：“小侄怎敢在諸位前輩面前班門弄斧?！?p> 朱嶦呵呵笑道：“長江后來推前浪,，賢侄大膽講便是?！?p> “既是如此,，小侄便恭敬不如從命了?！?p> “賢侄慢慢說,，細(xì)細(xì)道來?！闭勂疖娛聛?，韓飛總是興致高昂。
關(guān)秋陽道：“此次獲勝是以三計連環(huán)使完顏昌中計,?！?p> 韓飛問道：“何為三計連環(huán)？”
關(guān)秋陽道：“第一計乃是驕兵之計,，晚輩見金兵水軍訓(xùn)練有素,，戰(zhàn)艦優(yōu)良，水軍統(tǒng)制徐文亦精于水戰(zhàn),，行事謹(jǐn)慎,，知與其常規(guī)交戰(zhàn)定難取勝，詐敗亦難奏效,，便在前三日不用計,，以連敗助敵驕氣。第二計是疑兵之計,，晚輩知完顏昌曾識破郭京六甲神兵,，立破汴京首功，便故用此計,，奇則正之,，正則奇之，讓敵疑惑,。第三計乃是激將法,，晚輩知完顏昌此來是為其子報仇,，便故意以其子相激，終使敵中計,?！?p> 韓飛贊嘆道：“此三計環(huán)環(huán)相扣，出其不意,，果然精妙,。”
關(guān)秋陽道：“哪里,，這還要多虧上天相助,。”
韓飛疑問道：“老天如何相助,？”
關(guān)秋陽道：“在下一連三日觀察天象,，直到第三日晚見有大霧征兆，這才獻(xiàn)計,?！?p> 韓飛雖用兵多年，卻從未有過如此精妙之計,，深為嘆服,，感慨道：“用兵之妙，只要以權(quán)濟(jì)變,，全在一心,，賢侄這個連環(huán)計用得好啊?！?p> 朱嶦也放下酒杯,，問道：“金軍傳言，賢侄作六甲之法,，引閃電擊敗完顏昌,，此亦上天相助？”
關(guān)秋陽笑道：“這卻不是,，晚輩用猛火油和生石灰混在一起,，拋在水面上，此物遇水便會燃燒,，且如道道閃電,，火勢異常猛烈。此法來自西域,，晚輩在江湖行醫(yī)時偶從一西域商人處得知,。”
朱嶦大為贊嘆,，道：“凡戰(zhàn)之要,，必先占其將而察其才,。因形用權(quán)，則不勞功舉,。賢侄初出茅廬便得用兵之妙,，來日不可限量，此等用兵之法,，不知從何得之,?！?p> “晚輩師從師祖敷陽子,，十年如一日，白日行醫(yī),，晚上習(xí)文練武,，演習(xí)兵機(jī)?！标P(guān)秋陽不由得又憶起親如骨肉的師生情,，心中滿是懷念和感恩。
韓飛也頻頻點頭,，嘆服道：“難怪如此,，賢侄已盡得敷陽子真?zhèn)鳎喑鲇谒{(lán)而勝于藍(lán),?！?p> 知交相聚，只恨良辰苦短,。酒到盡興處,，韓飛道：“聽說賢侄文采斐然，可否賦詩,，聊表紀(jì)念,。”
關(guān)秋陽稍一沉吟,，紙落云煙,，筆飛鶻兔，揮毫而就：
“夜聚義營暗潮涌,，家仇國恨鐵血凝,。道義相投有余樂，肝膽交照無繁文,。忠臣寤寐在北闕,，古風(fēng)歌詠追南熏。出門不覺行役苦,，舉頭時見孤云飛,?！?p> 眾人一齊上前觀看，韓飛詩書造詣頗為深厚,，邊賞邊贊道：“下筆著意變化,，收筆處回鋒藏穎，瀟灑勁逸,，隨心所至,，可謂自成一體，難得啊,?！?p> 酒宴將盡之時，眾人同聲擊節(jié)高歌：“吾心皎然,，如秋陽之明,；吾氣肅然，如秋陽之清,；吾好善而欲成之,，如秋陽之堅百谷；吾惡惡而欲刑之,，如秋陽之隕群木……”
關(guān)秋陽忽然憶起兒時父親時常飲酒高歌《秋陽賦》的情景,，只覺恍然隔世。
東方欲曉之時,，朱嶦,、韓飛惜別歸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