開門見山的說,,椿風鎮(zhèn)的大莊園正在舉行葬禮,,逝者是莊園主的小兒子,名叫伍德,。
棺材的樣式老舊,,破爛的橡木板上滿是蟲洞蛀坑,敲下幾根生銹長釘,,棺材蓋跟著脹緊開裂,,從縫隙里露出一副小山羊的骸骨,那是鎮(zhèn)上胡子醫(yī)生送給小伍德的臨別禮物,。
十來位賓客站在園林亭廊的走道上避暑默哀,,看著華美的莊園與簡陋的棺材,,心中感嘆人間冷暖,嘴上吐出心懷鬼胎,。
“他終于是死了,?”
“怎么死的?”
“聽說是決斗,?!?p> “是意外嗎?”
“哪里有什么意外?你們都巴不得他死,?!?p> “他才二十一歲啊,!那么年輕,!可惜了,可惜呀,?!?p> “可惜甚么?想把女兒嫁給他,?普拉克老爺膝下就這么一個兒子,,老爺走了之后,大家都盯著他呢,?!?p> “哼,這萬貫家財,,可不都便宜了大小姐,。”
“你們說,,會不會是大小姐害了他,?老爺死后,產(chǎn)業(yè)一直都是大小姐在打理,,這一家子都不太正常,。”
“小少爺整天吃喝嫖賭尋歡作樂,,如果我是朱莉大小姐,,我也恨不得殺了這個法定繼承人,莊園落到他的手里只會讓更多人失業(yè),,到時候大家跟著賠錢倒霉,。”
“鎮(zhèn)子是容不下他了,?真可怕呀……”
“這是好事,!他不死才是壞事呢,!除了胡子醫(yī)生誰還喜歡小少爺?小少爺為了煙草和嗎啡給診療院送了多少錢,?醫(yī)生能不喜歡他嘛,?”
“噓……大小姐來了?!?p> 從亭廊盡頭走來一位身材高挑的金發(fā)麗人,,穿著翻領(lǐng)排扣長裙,戴著黑紗帽,,帽檐上佩著白菊,,正是朱莉大小姐。
她輕啟朱唇,,神色冷淡,吩咐道:“客人們?nèi)テ珡d休息,,下人準備了食物和酒,。招待不周還請見諒?!?p> 話音未落,,賓客們像是避瘟逃命一樣,快步離開了亭廊,。
等人走茶涼,,亭廊只剩下了朱莉和她的侍從。
侍從看上去三十五六歲,,留著兩撇八字胡,,紅頭發(fā),面相尖嘴猴腮,,正準備笑嘻嘻地湊上前,,向主子獻殷勤。
“大小姐,,您看少爺這一單……”
朱莉揮了揮手,,像是在趕蚊子:“伍德的事情,辛苦你了,?!?p> “不辛苦,我是個手藝人,,收錢干活,,只是這錢能不能……”侍從故意放慢了語速。
朱莉大小姐摘下了紗帽,,一頭卷發(fā)瀑落而下,,緊接著……
她開始脫衣服,。
是的,脫衣服,。
侍從急了眼,,也不知道如何是好,只得捂住眼睛,,又止不住內(nèi)心的好奇,,從指縫中偷偷瞄向大小姐,嘴里跟著嚷嚷,。
“不行,!大小姐!我收錢,,我只認錢,!”
等大小姐脫完衣服,侍從這才看清對方冷峻的眼神和漠然的表情,,身上還套著簡陋的麻衣和七分褲,,將頭發(fā)扎成干練的馬尾辮。
侍從看向亭廊石椅上的首飾和長裙,,唯唯諾諾地問道:“大小姐,,您的意思是?”
朱莉答道:“拿去換錢,,這身喪衣我不想再穿了,。天熱,難受,?!?p> 侍從還真搞不懂這一家子的古怪性子。
朱莉打量著雇工詫異的眼神,,喝道:“男人可以在裸著上身人模狗樣地在街上走來走去,,憑什么我一個女人就得華服盛裝禮貌待人?”
大小姐果決強勢的談吐讓侍從啞口無言,。
過了半響,,侍從才想起本職工作。
“關(guān)于少爺這事,,大小姐還有吩咐的嗎,?”
朱莉問:“誰喜歡他?和他走得近,?”
侍從答:“帕奇,,你們叫他胡子醫(yī)生?!?p> 朱莉:“那就查帕奇,?!?p> 侍從:“得加錢?!?p> “錢都在這兒了,,你自己拿去?!敝炖蛑钢路?。
侍從搖搖頭:“不夠呀。主子,?!?p> 突然,朱莉大小姐的表情變得非常豐富,。
只用了短短的一瞬間,,她原本冷若冰霜的臉上,落下淚來,,哭得很難看,。
“那是我親生弟弟啊,!你知道嗎?你知道我有多么想他嗎,?達里歐,!你怎么能這么對我?我對我弟弟的感情怎么可以用金錢來衡量呢,?”
侍從一聽“達里歐”的稱呼,,嚇得大氣不敢喘一下,這是他的真名,,也是他身為賊寇的證明,。
但他保持著優(yōu)秀的職業(yè)素養(yǎng)。
“大小姐,,這行不通,,伍德少爺是您的骨肉至親啊,!得加錢!再說了,,您缺錢嗎?”
朱莉立馬變了臉,,重新變得冷靜,,變成無情之人。
“時間就是金錢,,時間就是生命,。我不愿浪費任何一點生命在你身上,。”朱莉如此說著,,眺望著遠方孤零零的墳坑,,“你得付出對應(yīng)的勞力,來吧,,達里歐,,帶上鏟子,和我一塊送伍德最后一程,,讓他入土為安,。”
緊接著,,一主一仆提上了鐵鍬和鏟子,,走到小少爺?shù)膲炦叀?p> 夏日的烈陽照在青翠草地的嫩葉上,萬物都帶著潮熱的水氣,,擁有充沛的生命力,。
但這是屬于伍德的忌日,代表了死亡的日期,。
達里歐身為侍從,,奮力揮舞著鐵鏟,往墳坑撒下土壤,。
朱莉大小姐則捧著安息日用的禱文書,,嘴上念出與書籍格格不入截然不同的禱詞。
“愿你不得好死,,伍德,。”
泥土落在腐朽棺材板上的聲音沙沙作響,,像是用指甲蓋抓撓石頭那樣刺耳,。
朱莉接著念道:“世上有很多紈绔子弟,但他們大多沒有你面目可憎,,你是個土匪,、流氓、惡棍,、人渣,,我能想到的詞就是這些,因為我的禮儀課老師只用過這些詞,?!?p> 達里歐滿頭大汗,倒不是因為在陽光下干活累出來的,而是這女主人的言辭行徑過于彪悍,。
朱莉揮著手,,大聲喊道:“兄弟,下地獄吧,,我們的祖先用普拉克做姓,,它的含義是【勇氣】,但我在你身上看不到半點勇氣,,別說勇氣,,其他的美德更是半點不沾。地獄是一所學校,,只有在地獄里吃過了苦頭,,學會如何為人,才能重新來這個世界開始嶄新的人生,。對了,,我還想好好罵罵你——
——你這可悲可惡的奸賊,居然敢偷我的繡花錢包拿去賭錢,。錢和錢包都一塊輸了,。你這頭披著人皮的畜生,我給你許了鎮(zhèn)上品學兼優(yōu)的好姑娘,,結(jié)果你卻教人家抽大煙?。窟€把她賣去了煤礦???你這只爛在屎里的臭蟲……”
達里歐舉起了手。
“等一下,,主子,?!?p> 朱莉稍稍俯身,,動作翩翩有禮。
“抱歉,?”
達里歐點點頭:“要優(yōu)雅,。”
“好吧,?!敝炖驀@氣,轉(zhuǎn)而開始絮絮叨叨:“你是死得其所,,壽終正寢,。在決斗中被一枚伊麗莎白刺劍貫穿了心臟,劍上抹了蝰蛇的毒液,當姐姐的能看到你能有這種奢侈的死法……我……”
大小姐愣了會神,,原本她舒展自然的眉頭變得緊張而焦慮,。
一對明亮清澈的眼眸,再一次落下眼淚來,。
“我本以為你會活很久很久,,就像是一句‘禍害留千年’那樣死而不僵,在走不動路的年紀被幾個不識好歹的小流氓打死在街上也好,,我的弟弟,,死在決斗里還真不像是你這個東西能干出來的事,寫進家族史也太光鮮了,?!?p> 當她說完這句時,已經(jīng)快哭成淚人了,。
達里歐不解:“我說主子,,你到底是盼著他死?還是盼著他活???”
“看什么看!填你的坑,!”朱莉噴著鼻涕泡,,拭凈眼淚罵罵咧咧的。
等侍從達里歐堆起小墳,,將泥土拍打殷實,,一個連墓碑都沒有的簡單墓地就這么完成了。
大小姐的神態(tài)已經(jīng)恢復如常,,她給這忠誠的賊寇擦著汗,。
“辛苦你了?!?p> 可達里歐看這個女人的眼神如洪水猛獸,。
“不辛苦不辛苦……”
朱莉說:“我也知道你不辛苦,伍德死了,,今后,,覬覦莊園財產(chǎn)的人會越來越多,說不定我將來的未婚夫也是為了財產(chǎn)而來,,我有很多不方便動手的地方,,需要你這樣的俠客出手相助。這聲辛苦,,是提前說給你聽的,?!?p> “托伍德少爺?shù)母#拍茏屛艺J識您這樣的大貴人,?!边_里歐笑嘻嘻地答道,“這年頭像您這樣喜歡把天聊死的女人不多了,,如果他還活著的話……”
話音未落,,從墳地里突然“砰”的一聲,鉆出了一只臟兮兮的手,。
在場兩人神色震驚,,保持著詭異的安靜。
緊接著,,那只手開始刨土,,結(jié)實的臂膀肌肉鼓脹發(fā)力,五指仿佛不知疼痛一樣,,抓得指甲翻花開裂,,涌出血來。
最終,,坑口鉆出了個腦袋,,目光炯炯有神,透著股機靈勁,。
在場的三個人互相對視,,跟著彼此的目光遠望,打量著彼此的衣著和膚色,,眺望著莊園的裝修,,棉花地里的奴工,還有大房子門牌上的精致鐘盤,,時間一分一秒過去,,齒輪咬合的機械音符像是敲在了他們心頭。
撲通——
撲通——
久久沒人吭聲,。
最后,,揭棺而起的伍德問。
“我他媽穿越了,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