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如是自昨日雅集以后,，有點(diǎn)神思難屬，做什么都是厭厭的。

　　丫鬟喜鵲知道她是為東山的王牧之,，難得王公子才華那么好,，人又長得風(fēng)流倜儻,。

　　本以為和自家小姐是絕配了,，不想那王牧之昨日天還沒黑就走了。什么都沒說,，什么也沒做,。實(shí)在是榆木疙瘩一樣的人，自家小姐倒是犯了相思病了,。

　　按理說,，柳如是見過的風(fēng)流公子無數(shù)，應(yīng)該不至于如此,。只是這東山王牧之昨日展現(xiàn)出來的才華,，氣度,，志氣都是她之前沒有見識過的,。

　　一首木蘭詞，才華橫溢,，深情款款,。少年中國說和戊寅雜詩，把他那種滿腔熱血,，報(bào)國之志寫得高大而偉岸,。

　　柳如是偏偏就是喜歡這種才子，后來她不顧錢謙益已經(jīng)是個老頭子,，毅然決然的嫁給他,，看重的也是錢謙益的才華和胸懷。

　　喜鵲見柳如是不太有興致,，便主動去逗樂,，走到柳如是跟前道：“小姐，東山的王牧之公子來了呢,！”

　　柳如是一聽王牧之三字,，豁得抬起頭，一臉笑意道：“王公子來了嗎,？快請,！”

　　只見喜鵲在一旁已經(jīng)笑得合不攏嘴了。

　　才知道被她戲弄了,，假裝生氣道：“你這小蹄子,，越發(fā)出息了，居然調(diào)笑起主人來了。我馬上叫徐媽媽把你領(lǐng)走,，配個小子算了,。”

　　喜鵲一聽,，以為柳如是真的生氣了,。

　　連忙道：“小姐，婢子錯了,，你不要把我給徐媽媽,，你不知道，徐媽媽早就想收拾我了,，你把我給她,，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嘛！”

　　“哼,，別以為我就不收拾你,，最近越發(fā)沒有規(guī)矩了，徐媽媽都給我說了幾回了?，F(xiàn)在連我也要調(diào)笑,，你說你該不該罰？”

　　柳如是還是板著臉,，一臉嚴(yán)肅,。

　　“婢子也是和你開個頑笑嘛，我知道你心系東山的王公子,，可這樣躺著也不是辦法呀,。咱們得主動出擊！”

　　喜鵲的確是柳如是的丫鬟,，對柳如是的心情,，所想所感都能猜得八九不離十。還能出主意,，中國好丫鬟呀,！

　　“你倒是說說，什么是主動出擊,，我怎么就該主動出擊了,？”

　　柳如是來了興趣，想看看這喜鵲能出什么主意,。

　　“昨日,，我和王公子的長隨阿福攀談了幾句，他說……”

　　“等等,，阿福是誰,？怪道徐媽媽說到處找你找不見,，原來你躲出去會情郎去了是吧？”

　　柳如是打趣喜鵲道,。

　　“哎呀,，小姐，你不要混說了,，婢子還不是替你著想,，讓我說完嘛，阿福說王公子昨天本打算要贖什么人呢,，不知后面怎么就沒了下文,，婢子也不知道。后面婢子又去徐媽媽那兒打聽,，原來王公子想贖小姐呢,！”

　　喜鵲連珠炮似的一通說，總算把事情說完了,。

　　“什么,？怎么會這樣，那徐媽媽可說了為什么他又不愿贖我了,？”

　　柳如是很驚訝,，本來以為自己自作多情了。沒想到,，王公子對自己居然還是有意的,。

　　“婢子沒問,，要不我把徐媽媽叫來,，你當(dāng)面問她？”喜鵲答道,。

　　“不用,，我自去問！”

　　柳如是搞不懂,，怎么事情就沒了下文了,？她其實(shí)早就想逃出這個地方，以前陳子龍喜歡她,，嘴上說的好好的,，要娶自己，贖自己,。結(jié)果,，正經(jīng)老婆一來鬧，啥都不顧了,。逼得自己遠(yuǎn)遠(yuǎn)避開,，才算了事,。

　　其實(shí)柳如是這幾年除了為自己沒有遇到對的人而感傷以外，還對自己的身份產(chǎn)生了動搖,，甚至自卑,。

　　當(dāng)年和“云間三子”之一的宋征與談戀愛的時(shí)候，她可以說是一往情深,。奈何宋征與的家里人死活不同意,，說她是“優(yōu)伶娼妓”不可為大婦。

　　甚至連娶回去做小妾都不允,，柳如是被逼無奈,，帶著一把古琴，去到宋征與家里,，當(dāng)面問道：“我是你何人,？”

　　懦弱的宋征與被逼著表態(tài)，只說：“汝先避避風(fēng)頭,，過幾日,，我當(dāng)派人來接你！”

　　柳如是見他居然如此優(yōu)柔寡斷,，二話不說,，取刀割斷琴弦，飄然而去,，終身未見宋征與,。

　　柳如是的脾氣很怪，入了她的眼的人,，就是貧寒書生,，她倒貼都愿意。不入她的眼,，就是家財(cái)萬貫也沒放在心上,。

　　就是半月前，柳如是應(yīng)徽州大商人汪汝謙之邀,，游覽杭州西湖名勝,。這汪汝謙早年也追過柳如是，不過柳如是不為所動,。汪汝謙雖然有錢,，出手豪闊。但是不得柳如是喜歡,，因?yàn)闆]有才華,。

　　沒曾想這汪老頭子居然想給她做媒，介紹了一個丁憂在家的官員謝三賓給她認(rèn)識,，本來柳如是今年已經(jīng)二十有二,，還未嫁人,，有感自己漂泊無依，居無定所,，如浮萍無根之人,，想要擇一佳偶嫁人了。

　　這謝三賓是個癡人,，對柳如是百般討好,，才華也不錯。本來想著嫁給此人也不錯,，然而,，與她同行的卞玉京晚間卻對他說：

　　“愛愛，你有所不知,，這謝三賓天啟五年,，還是個小小的嘉定知縣，后來向魏忠賢獻(xiàn)媚,，才一步一步爬到了監(jiān)軍登萊的位置,，在任上貪污受賄，陷害忠良,，在山東名聲極臭,！”

　　柳如是當(dāng)時(shí)像吃了一顆蒼蠅一樣難受，第二日,，既修書而別,。

　　這謝三賓一直窮追不舍，對柳如是念念不忘,。最后還是柳如是請錢謙益出面,，才擺平此事。

　　因?yàn)橐惚苤x三賓,，柳如是只打算在盛澤待幾天,。沒想到卻遇到了王彥，然而就是這短短的一見,，讓她先是欲觀此人才華，后又如癡如醉,！畢竟大才子不是那么容易遇到的呀,，王彥所表現(xiàn)出來的才華！讓柳如是驚為天人,，她本來就喜歡才子,，如今有一種“既見君子，云胡不喜,？”的感受,。

　　快步來到了樓下,，徐媽媽正在指揮下人打掃庭院。

　　見柳如是下來,，忙過來笑到：“姑娘可下來了,，昨日辛苦了！眉公和梅村先生今日早剛走,，你都不說來送一下,。”

　　陳繼儒和吳偉業(yè)昨日留宿此地,，還是徐媽媽安排的,，鬧得挺晚的，不過陳繼儒走的時(shí)候還一直和吳偉業(yè)稱贊王彥,，說他是大明兩百年來詩詞第一,！

　　吳偉業(yè)也是不住的點(diǎn)頭，說道不虛此行,。又見到了一個不世出的人才,。

　　“他們自去就是了，媽媽又不是不知道,，這些風(fēng)流雅士,，來去無蹤的，有什么好送的,。我們不過是他們助興的一個耍子罷了,。”

　　柳如是淡淡道,。

　　雖然和陳繼儒交情匪淺,，但是對于這些名士，柳如是早就看透了,！

　　自己還真的就是陪他們頑笑的一個人,，誰又愿把自己往家里帶，明媒正娶,？

　　“說得也是,，不過愛愛下樓來，可是有事,？”徐媽媽老于世故,，看出來了柳如是的神情。

　　“正是,，余要問媽媽一件事,。”

　　柳如是也不多話,，直接問起,。

　　“何事,？”

　　“昨日晚間，東山王牧之,，是否說過要贖我,？”柳如是急切的問道。

　　“是有說過,?！?p>　　“王公子走之前，問我,，贖你要多少銀兩,。”

　　徐媽媽小心翼翼道,。

　　“哦,，你如何回答他的？”

　　柳如是早年賣給了吳江周道登,，很受周道登喜愛,，常常把柳如是抱在膝上，教她繪畫彈琴,。

　　后來周道登死了,，周家的姬妾報(bào)復(fù)柳如是，又把她賣了,，而且居然又賣給了徐佛,。

　　當(dāng)然，徐佛當(dāng)時(shí)就把賣身契還給了柳如是,。

　　一個女兒,，也不能賣兩次吧？徐佛雖然愛財(cái),，但也是女人,，曾經(jīng)也是名妓。當(dāng)然理解做她們這一行的女孩子的苦楚,。

　　年輕時(shí)遇到一個癡情的公子,，能愿意娶她，那簡直是邀天之幸了,。眾姐妹們也都會送去真心的祝福,。比如《杜十娘怒沉百寶箱》里面，杜十娘的姐妹,，送了好多金銀珠寶給杜十娘。這是真的,，也是真心,！所謂：“亦求無價(jià)寶,，難得有情郎！”

　　如果年輕時(shí)沒有著落,，老了就只能像她一樣,，自己開一個妓館。做一個老鴇,，一生不嫁,，孤獨(dú)一生！或者像白居易《琵琶行》中寫的那樣,，老大嫁作商人婦,！凄凄慘慘戚戚！

　　說遠(yuǎn)了,，徐媽媽也是收回思緒,，試探說道：“我與他說，要三千兩白銀,！”

　　“我也是替你著想啊,，愛愛你這些年，與那些名士官員交往,，名聲大噪,，可不能輕易就讓他贖走了。雖然你現(xiàn)在想自己擇婿,，但媽媽我還是要替你把把關(guān),！若是那王牧之連三千兩都不愿出，可見不是真心愛你的,！”

　　徐佛解釋道,。

　　她沒有柳如是的身契，但是畢竟母女一場,，希望柳如是嫁個條件好的人,，這是正常的。

　　“媽媽誤我呀,，王公子可是被嚇跑了,？”

　　柳如是焦急的問道。

　　“沒有,，王彥只說,，回去籌措一兩天，想是要回去稟報(bào)家里人,！”徐佛答道,。

　　王彥哪里是要回去稟報(bào)，只是他舍不得才到手的錢，還沒捂熱,，就要轉(zhuǎn)手而已,。想著再拿一兩天，好歹看看不是,？兩輩子也沒見過那么多錢呀,！

　　“只是如此？”柳如是突然感到很暖心,。

　　又替王彥擔(dān)心,，怕他拿不出那么多錢，不來贖自己,。就此錯過,！

　　不行，自己必須做點(diǎn)什么,，這么多年,，流落松江秦淮，柳如是和大商巨賈交往,，還是落了不少錢,。有些商賈為了見她一面，不惜一擲千金的都有,。

　　她有時(shí)手里緊了,，也倒會陪這些傻鳥喝喝茶，彈彈琴,。附庸風(fēng)雅,，柳如是覺得該宰！

　　要不把自己的妝奩錢給他,？

　　不行,，自己不能這樣死乞白賴的，像是倒貼著要嫁給他一樣,。那樣自己必受輕視,，再說，他贖我回去是做大做小還不知道呢,，自己不能太草率,。

　　柳如是還在思考，徐佛卻有了主意,，她笑著說道：“女兒,，媽媽知道你喜歡那王牧之，不過畢竟你們才認(rèn)識不久,，知人知面不知心,，所以我故意試探一下他,，他既答應(yīng)了，想必定有說法,，若是你還想試探他一番,，也簡單,，修書一封,，就說你要回嘉興養(yǎng)病，看他怎么說,！”

　　徐佛果然是老狐貍,，給柳如是出了個以退為進(jìn)的法子。

　　若是那王彥來挽留,，那總得有個理由,，到時(shí)候，或是娶或是納,，總要選一個,。

　　若是不來，那就正好看出他薄情寡義,，不值得托付,。柳如是正好借機(jī)走了，也是兩不相欠,！

　　說著,，柳如是果然按著徐佛的指點(diǎn)，寫了書信,，叫院里的小廝陪著柳如是的丫鬟喜鵲,，送往東山去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