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可你為什么不和他吃飯,？”
周由把一杯被堅果,、水果和果脯干堆得冒尖兒的酸奶,，嚯嚯開，一點點把核桃擇出來放到小白碟子里,。她挑一顆，言青川就手捻起來吃一顆,，一來一回地把核桃收拾個干凈,。
“我說你下次再點這個酸奶，把核桃替成腰果不就完了,，還得費勁巴拉挑半天,。”
言青川嘴里嚼著半扇核桃,，堅果的油脂香氣總是很溫柔,，一點點地侵占住舌尖,、口腔、咽喉,。
“還不是你愛吃”,，周由沒好氣地給了她個白眼，“怎么感覺我就出差了一周不到,，大家故事都很多呢,。”
言青川陡然覺得話頭不對,，狐疑地看著還在和酸奶的女人,，“大家？誰還有故事,？你有什么故事,？”。兩人實在太熟,，她不用細想就自動推導出周由話里的意思,。
她有故事。
“我們一個個來”,，周由拍拍手,，對著言青川狐疑又警惕的眼光，并不為所動,，慢條斯理地說,，“先把你的故事交代清楚?！?p> “你不是詐我,？”，言青川從周由酸奶碗里飛快蒯了一勺,，含糊道,。
“你？”,，周由頭也不抬地把和好的酸奶抹平整,，“用得著？犯得著,？”,，她好整以暇地把蔓越莓干、獼猴桃片和松子仁湊成一勺,，濃白的酸奶密密裹住,，“都出來散步了，又是吃飯的點,，怎么就不和他吃個飯,？”
正巧服務生送來言青川點的咖啡,。
六棱闊口玻璃矮杯里骨碌碌轉(zhuǎn)著一顆碩大的、焦糖色的冰球,，不算平整的球面,，有不規(guī)則的凸起，另一支瘦長杯子里,，是溫熱的牛奶,，她接過杯子道謝，“嘩”地把牛奶傾倒進闊口杯中,，冰球在溫度里一層層化開,，白的牛奶，黑的咖啡,，短兵交接成楓葉的咖黃，一股如有實質(zhì)的肉桂香纏繞上來,，言青川咽下一口冷熱摻雜的液體,，出神。
周由沒那個耐性等她回身,，屈指敲敲桌面,，“還擺什么造型，快說,?！?p> 言青川往冰球上又澆了一回牛奶，液體的顏色更加接近乳白,。
“怕尷尬,，吃飯的時候要是沒得聊，得多尷尬”,，她補了一句,，“還不好玩手機?！?p> “和我們吃飯你也沒少玩手機”,，周由立馬嗆聲。
“哎呀,，你也說和你們呀,，那怎么能一樣”，言青川嬌嗔地捏尖了嗓子,。
“好了好了,，不要撒嬌，你繼續(xù),?！?p> “散步好歹是個動態(tài)的開放空間活動,，實在沒話可說，路上逮著一塊石頭也能點評兩句啊”,，她晃晃杯身,，不再堅硬的冰球一點點被撞得松癟，“可坐下來吃飯,，又靜態(tài)又封閉,，好像非要交流什么有效信息才行，又沒有熟到可以隨便玩手機,，不像我們”,，言青川探出身子，捧住周由的手,，一臉深情,，“默默地看著對方不說話，都不會悶,?！?p> 周由拎著她的手腕，抽回自己的手,，一臉冷漠,，“你控制一下，這幅嘴臉最好是把人搞到手了再露出來,，省得半路把人嚇跑了,。”
“不可愛嗎,？”
“可愛可愛”,，周由把新上的烤蔬菜推過去，一副拿她沒轍的表情,，“也就是你覺得和他還沒那么熟唄,。”
“對,，微信上聊聊天挺好的,，很舒服，可打電話就會緊張,，覺得很奇怪,，吃飯就更別說了”，言青川把整根秋葵嚼得嘎嘣脆,。
“矯情,。”周由挑了跟紅薯條,。
“周總,，你今天是被牟美麗附身了嗎,，那個溫柔知性體貼大方的你呢？,！”她瞪著她,，“你咋了你？該說你的故事了,?！?p> 周由聞言猛地一閉眼，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不愿深想,，擺擺手道,，“先把你這攤事說完?！?p> “我們朋友知道你這人沒事瞎矜持,，還慫，可男人不知道啊,，現(xiàn)在這交友環(huán)境講求性價比,，你一有往后撤的苗頭，人家興許也不費那個勁追,，得，小火苗熄滅在襁褓里,?！?p> “熄滅就熄滅”，言青川小聲嘟囔,，“要這樣的,，還不如襁褓夭折呢?！?p> “這種事得雙方使勁,，言老師你這個思想要不得啊，非等著男人主動追求,，太過時了”,，周由不滿意地一嘖，“而且你在這三請四請地不給個實在回應,，憑什么讓人沒盼頭地死磕,？人家哪兒知道你是在犯慫、矜持,？你啊,，就是小時候看多了瓊瑤亦舒青春疼痛，忒古典,。你看看你這些年,，都作沒了多少火苗了,？”
眼看著有要翻舊賬的勢頭，言青川趕緊打斷,，“也不是矜持”,，她停下來找措辭，“就認識沒多久,，面也沒見過幾次,，聊的也是工作居多，是不是得多了解了解才行啊,?！?p> “行吧。這種事各人有各人的習慣,，蠻擰你也不行”,，周由身子往后一仰，光線經(jīng)過她好看的下巴,，“但我看這哥們兒還不錯,，有心還知進退，像個正經(jīng)人,。你自己覺著呢,？”
正經(jīng)人，言青川聽到這聲評價樂得不行,，把最后1/3杯牛奶兜頭倒向只余彈珠大小的冰球,，紅糖與肉桂粉被徹底釋放、沖散,，甜,，卻全然不惹人生厭。
看她笑得詭異,，周由不由地又坐直身子,，“怎么，還有什么我需要知道的細節(jié)嗎,？”
“沒有沒有”,，言青川趕緊端正態(tài)度，“我也覺得他是個正經(jīng)人”,，頓了頓,，“而且我也沒那么被動”，她想起那碗余溫尚滾的參雞湯,，和忍不住就想發(fā)給齊藍的自拍,，“要我覺得這人不行，哪兒會在這跟你說這么多~”，她好容易逮著反擊機會,，扔了個白眼回去,。
“行行行，你自己把握”,，越是密友,，越應該尊重邊界與留白，周由適可而止,，“說不定等你出差回來,，我就能撈上你一頓家屬飯了。嘿嘿,，勾搭一下,，看能不能和他們公司合作個項目什么的”，她回個媚眼,，“姐就靠你飛黃騰達了喲,。”
“好說,，好說”,，言青川不要臉地應道。
周四下午,，哪怕是城中熱門商圈,，人也算不得多。服務生殷切地過來添水,，周由又加了一客三重巧克力,。
“誒，你那天說要約,，不是為這事吧”，她突然想起來前天大夜里,，言青川在群里問她什么時候回來,，神神秘秘的樣子，“嘖嘖,，你這班上的,，一禮拜去不了幾天不說，還翹班,?！?p> “哪有”，言青川不樂意地說,，“上午還去公司開會了,！已經(jīng)肉眼可知，出差回來要忙得飛起,。而且這差出得也不輕省,，還不是得寫稿,，壓力可大了。這萬一砸手里了,?！?p> “稿子？”
“嗯吶,，聲勢炒這么大,，我跑幕前”，她自嘲地撇嘴笑,，“成了’產(chǎn)品’,，多少人盯著呢?！?p> “你這話在我這里說說就行了,，別人只會當你在撒嬌”，周由捻起豎插在蛋糕上的巧克力片,，“多少人還等著成為’產(chǎn)品’呢,，現(xiàn)在平臺、流量都捧到你面前了,，除了痛快接著然后把活兒做好,，沒別的選擇。你在這為消費主義自嘲,，但別人只會當你是矯情,。”
“可能真就是在矯情吧”,，言青川興致不高,，“這些當然挺好的，連昨天去平臺看片,，他們老大都主動找聊合作,。和平臺打過這么多年交道，第一回,！”
“免不了會想,，這是沖著我寫的東西，還是沖著現(xiàn)在的關(guān)注度,？那如果現(xiàn)在的流量,，是個一錘子買賣，過了單廣笙這茬就沒了,，我是不是還得花心思經(jīng)營自己,，維持住我這個’產(chǎn)品’？這事經(jīng)不住琢磨，我甚至還會想,，單廣笙的慷慨友善,，是不是看在齊藍的面子，他可能沒有多么欣賞我的東西,，而齊藍不斷地給我工作邀約,，也不見得是對我能力的肯定，有別的想法也說不定,?！?p> “這種感覺很糟糕，特別不實在,。我其實沒變過啊,，沒有咵叉一下就搞出一篇牛掰的稿子，一直就這樣,。整個事情都不是我發(fā)揮主觀能動性達成的,，是天降的運氣而已，天選之子,？我還沒這么大臉,。”
“虛啊,，所以他們的夸獎,，給出的工作邀請，都下意識往外推,，高度自我懷疑中,。”
言青川猛地打住,，像不知道該怎么接著往下說,，只得以攤手做結(jié)，“矯情吧,?！?p> 周由安靜聽完，學著言青川,，做了一樣的攤手動作，“翹班的下午,，不是應該歲月靜好嘛,，怎么突然走心了?！?p> 說完兩人默契地笑了半晌,。
“你能對路徑保持警惕，有懷疑，已經(jīng)很難得了”,，周由開口說,，“但我不贊同你警惕到妄自菲薄的地步，還有一點,，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,，不要割裂地看待運氣，運氣來了如果能力不夠,，就是曇花一現(xiàn),，像你說的那樣，一錘子買賣,?！?p> “所以你與其在這瞻前顧后地發(fā)虛，不如把手頭的事務都經(jīng)營好,，之后再去想怎么發(fā)揮主觀能動性,。”她向來是解決問題的性子,，扯十句安慰的話,，還不如說一句“接下來怎么辦”來得實際。
“那你想玩點什么想玩的,？”周由問,。
“哈哈，我還真想到一個”,，言青川來了精神,，“洗澡想到的哦，厲不厲害,！”
“哦,，厲害?！?p> “你今天是牟美麗上身嗎,？！”她作勢要打,。
“哦~好厲害哦~”
面對明顯不走心應答,，言青川也不糾結(jié)，眉飛色舞地說,，“洗澡的時候聽影評播客,，靈機一動想，要不要錄個劇評播客玩玩看,。是不是還有點意思,？”
“我對這塊關(guān)注不多”,，周由沉吟著說，“現(xiàn)在播客還是一個內(nèi)容大門類嗎,？大家還在,，或者說，又在聽broadcast了,？”
這把言青川問得有點懵,。
“我對播客的市場生態(tài)也不了解”，她把手機拿出來,，點開APP,，“收聽音頻的絕對人數(shù)肯定是多的，音頻平臺也招徠了很多大V做系列付費節(jié)目,，你看上頭這排分類欄”,，說著把手機橫在中間，“小說,、人文,、情感、音樂,、相聲,、個人成長，什么都有,。但我就固定聽兩檔節(jié)目,，而且也是因為一開始就知道那倆主播，才開始跟聽節(jié)目,，所以這個市場到底什么樣,，沒有研究?！?p> 周由扶了扶額,，“所以我可以理解為，你找到了想干的事情,，但對這個事情后續(xù)的規(guī)劃發(fā)展,，還沒有想法，是吧,？”
言青川有點囧,，“如果你指的是收益變現(xiàn)，漲粉兒,，我確實沒想過”,，她琢磨了一下，“這么說吧,，我就是在焦慮狀態(tài)里,，找到了一個可能可以de-焦慮的動作。運氣好,，可能可以收獲到一些互動和鼓勵,，運氣不好，就是一個單機錄音,?！?p> “唔”，這次周由沒想太久,，痛快地說,，“挺好！雖然這聽起來像廢話,，但真的是這樣,，你覺得行就行，什么都不如自己覺得好來得重要,。先干著,，順其自然，其他那些你想不到也干不來,，真讓你去考慮,，這件事對你可能又失去意義了。挺好,，真的,。”
言青川看著周由,，微張了張嘴,，又閉上，最后只是靦腆地笑了出來,。
“別別別”,，周由像被這一刻的溫情脈脈電到，“你這雙含情大眼的本事,，省著給男人吧,，擱我身上沒用，我是直女,，謝謝,。”
她被她逗得也沒法繼續(xù)“眼角含情”,，蹭了蹭有點酸的鼻頭,，招呼服務生結(jié)賬。
“走,，陪我去買點設備唄,，這才是今天的重頭戲”,，言青川打開二維碼遞過去，“你是專業(yè)的,，給我盤一套話筒啥的,，說干就干?！?p> “哦,，敢情今天扯一大堆，在這等著我呢,?！敝苡稍具€拿著賬單準備AA，聞言把收條一扔,，往沙發(fā)一躺,，“你請了?！?p> “我請我請,，多大點事”，說罷,，親親熱熱地把人挽住,，“我的問題聊完了，下一part該你的故事了喲,?！?p> 周由做老佛爺狀，只不接茬,，“晚上咱吃什么呀,？”
“哎呀，晚上真陪不了你,，答應了文女士要回家的,。這幾天都得住爸媽家”，言青川想起來,。
“行啊,，你這過河拆橋得挺不錯”，周由摸出車鑰匙解鎖,，把副駕堆著的雜物扔到后座,，“那你這幾天不是都見不到你鄰居了？”
“誰稀得見他,，見你就夠了”,，甜言蜜語不要錢似的往外灑，“快說快說,，你怎么去個青島看場地還看出故事來了,？”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