婦人這幾句應(yīng)變的話語極其巧妙,這番訴苦不僅足以打消客人的疑慮,,還完美的詮釋了為什么幾個漢子都面色微變,,補救的不可謂不快,。若當真是未曾察覺的人聽了,,想來心中當先便會信個七八分,,疑竇也會消失,。
江魚點了點頭,,隨口附和道:“也算當真是義氣啊,!民生艱苦,,還能夠照顧同族兄弟,你男人確是義氣,?!?p> 說話之間,他當先品了一碗酒,,酒色呈琥珀狀,,倒是不錯的好酒,聞之便有醇香繞鼻,。
高鳳薇則不去動那酒水,,擦了擦筷子作勢要夾菜。
婦人臉上肥肉顫著,,無聲的露出喜色,,轉(zhuǎn)入柜臺后,翹著腿施施然的坐著,,手上卻悄無聲息的從柜臺下抽出一柄樸刀來,。她吃定了這幾人,最初幾人進店后,,她仔細觀察,,言語打探,顯然三人若不是普通的讀書子,,便是些初入江湖的雛兒,。她口中俠客,也只有那位紅衣女子稍有反應(yīng),,三人中也只有她手持一柄長劍,。
幾個漢子退下后,也都不轉(zhuǎn)回后廚,,只是提了一個小凳兒,,在門前乘涼談笑,目光不時的望屋內(nèi)瞟去。
唐可畏也喝了一口酒,,這酒水入喉,他眉頭立時就是一皺,,抬頭看了看江魚面上笑的溫和,,心里便已猜到了五六分。
那婦人從柜臺上取了塊抹布,,無聲的擦了擦樸刀,,直到擦得刀身明亮,這才拖著樸刀從柜臺后轉(zhuǎn)出,。走到桌前,,見幾人已經(jīng)是趴在桌面上不省人事的模樣,頓時心中大喜,,拍掌叫道:“當家的,,快些出來收盤了?!?p> 門口幾個大漢也不接近,,只是起身從門邊筐內(nèi)撥開枯草,抽出幾把明晃晃的利刃在手,,就堵著門口以備不測,。而片刻之間,已有一個麻臉矮小男人從后廚轉(zhuǎn)出,,這人腰間圍著暗紅色的半身圍裙,,湊近了便有股腥臭味,想來那圍裙上怕不是生生被血染成了一片猩紅,。他手中提著一把剔骨刀,,很難說方才是正在剔的是人骨,還是獸骨,。
婦人指了指唐可畏,,當先便不容置疑道:“當家的,我可同你事先說好,,這俊俏人兒老娘可是先要了,。你若是敢暗地里取來做包子餡,仔細你的皮,!”
那男人似是個耙耳朵,,聞言也不敢反駁,只是湊近了來看,,見到婦人將唐可畏翻了個個,,果然是俊俏非常,便是他看了也心動幾分。
不過他終歸還是品味正常的,,不似高堂之上多的是好男色的膏脂之輩,。微微撇了一眼,便將那目光自然落在了高鳳薇身上,,但頓了頓似乎還有些猶豫權(quán)衡,。他不急著動手,而是先看了看江魚,,摸著下巴打量著,,職業(yè)性的開始評判這人能做個幾斤肉包子。
心中權(quán)衡了一番,,他琢磨著道:“娘子,,我且同你打個商量可好?”
“這買賣終究還是做不得長久,,咱們雖然有洼上的大王做靠山,,可難免便真就遇到些獨來獨往的江湖高人,不免雙雙把命去送,。這做人還須往長遠來看,,所以依我之見,這個衣衫襤褸的,,長得也是一般般,,便剁來做餡兒是最好。雖說瘦弱,,但多少也算是有幾兩肉,,割下來發(fā)賣也是不錯?!?p> “至于這兩個,,還是送往洼上,給寨主定奪,,也好討得他老人家歡心,,最是妥當?!?p> “你看這小娘皮,,細皮嫩肉,一把能掐出水來,,寨主得了,,定然心中歡喜。若是順手將我們調(diào)離,,也就不用苦哈哈在這店中,,做這等風險極大的買賣了,。”
婦人點了點頭,,想想也是,,自家男人的確是目光長遠,但她卻也不能稱贊什么,,免得日后他得意便要上頭,,翻身農(nóng)奴把歌唱。因而心中雖然稱贊,,但卻不在外表露,,只是道:“那兩個隨你處置便是,,我卻懶得理會你們男人那齷蹉心思,。”
見男人目光又落在唐某人身上,,婦人肥臉頓時一豎,,怒道:“怎么?這俊俏人兒老娘吃定了,!我可不曾聽說寨主他老人家喜好男色,!”
“寨主自然不是,但聽聞京都多得是些好狎男妓的達官貴人...”自家婦人將這等事說的毫不掩飾,,他也有些掛不住,,但也不敢直愣愣的說出口,只好找了個說辭,,“若是寨主通過這人和京都的人搭上線,,轉(zhuǎn)了匪身換身官袍來穿穿,豈不是極好的,?到時雞犬升天,,還怕寨主不念我們的好?”
那婦人冷哼了一聲,,在心中思索了一番,,也覺的在理,便點頭道:“你說的倒也在理,,但無論如何,,這人我要先自個享用一番。等老娘享受夠了,,饒是你將他送給寨主,,還是送去哪里,都隨你的意,?!?p> 說著,她想起來之前這人從懷中掏出的厚厚一沓銀票,不禁口舌生津,,錢財啊,,誰人能不動心?
他們苦哈哈在這官道旁開這喪盡天良的黑店,,可不是為了求這份錢財,?不然誰干這種雖是掉腦袋的活計?而洼上的大王們,,便不也是圖的那錢財之物,,不然真當匪人好做?走在外面便被民人暗中指著脊梁骨罵啊,。更何況上有朝廷出兵來剿,,下有一些整日吃飽了沒事干閑得蛋疼的江湖俠客來尋事,當真是個危險性極高的行當,。
心中這般想著,,她便伸出咸豬手去往那懷中摸,可手剛剛觸到胸前衣襟,,卻被人捉住,。
這心中歡喜的婦人頓時吃了一驚,繼而便見到這俊俏的美男子坐了起來,,臉上漾著令人心猿意馬的笑,。
“店家,你這摸來摸去,,卻不是想占小生便宜,?”
忽然這略帶調(diào)侃的聲音響起,直叫心猿意馬的婦人吃了一驚,,她那肥手也如同被雷擊一樣,,半個手臂都瞬間顫麻不已,步伐更是踉蹌著連退數(shù)步,,帶動身上肉山都跟著一顫一顫,。恍然之間,,更見到三人都坐起,,面上表情似笑非笑的望著他們。這種眼神她最是熟悉,,往日他們行這等勾當之時,,那行腳客被麻藥藥翻后,他們磨刀霍霍而來,,臉上浮現(xiàn)的,,可不就是這種冷漠而譏諷的表情,。
平日里這表情掛在自己面上,倒是當真不覺得如何,,可被人用這種視如待宰豬狗神情瞅著,,才真知是何等令人著惱。那心中更是無端升起一汪明火,,指著三人叫道:“好膽,,進了這大娘酒肆,還敢同我玩心計,!”
門口幾個大漢已經(jīng)是不約而同持刀圍來,,便是她那漢子都掂著剔骨刀,面上橫肉板起,。肥婦人殺豬似得叫道:“同我將那兩個剁碎了,!這個下手輕些…”
麻臉漢子不禁在心里暗暗怒呸了一聲,這都是什么時候了,,自家婆娘還想著這小白臉,。他縱然是個好脾氣,,也有些受不住,,更兼得離得稍近,心里一股邪火燒起,,直也不論其他,,當先提刀卻先往那被女人還要嬌媚幾分的小白臉沖去,暗道看老子一刀戳爛了那張白臉,,看你這婆娘還要護著他,。
心里亂七八糟的想著事,他步伐剛剛邁起,,望著那張可惡的白臉剛要揮刀戳去,,卻見那人盈盈的笑了,這笑容當真是比一般女人家還要嬌媚,,饒是他這莽漢都被稍稍掰彎了些許,。這等想法剛剛涌出,思緒卻忽的停滯,,整個人身體便好似斷了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,,直砸在了柜臺上,登時將木柜砸了個稀巴爛,。煙塵騰起之間,,其人仰面躺倒在地,胸口處坍塌了一片,,口里不斷的涌著鮮血與震碎的臟器,,眼看便是不活了,。
肥婦人見此,一張肥臉幾乎都變了形,,登時尖叫著往后廚奔去,,竟是不管不顧的想要從后門遁走逃命。
門口幾個大漢也登時是一愣,,因為三人之中僅有那紅衣女俠才隨身帶著一柄長劍,,是以幾人只是在暗暗警惕這女俠。隨性的兩位男子,,一個面色蒼白如紙,,一個嬌媚似女兒家,本不曾被放在眼中,??烧l知道一掌拍出,便生生震碎了掌柜的胸骨臟器,,這可不是一斑手段,。
這幾人也是心思靈活之輩,念頭幾個轉(zhuǎn)圜之間,,不約而同的對望了一眼,,步伐不前反退,拖著樸刀轉(zhuǎn)身便往外奔去,。
高女俠柳眉倒豎,,立時嬌斥一聲,一身紅衫好似飄絮般往前,,手中細柳長劍錚的出鞘,,飛身上前便落入人群中,只見得劍光流轉(zhuǎn),,這些個強人哪里抵得過真正的門派弟子手上劍法章程,。
高女俠劃了一晚的船兒,本來心中就有氣惱,,這會兒想要填飽肚子,,不曾想又入了這等黑店。手里長劍唰唰將幾個大漢刺死,,把怨氣撒到了他們身上,。
那邊唐可畏縱身朝著肥婦人追去,這女人對自己心有覬覦,,他倒是并不放在心上,。但想要摸他的錢財,這可就犯了忌諱,,也是打著一掌震斃的心思而去,。
但江魚卻在身后咳了一聲,,叮囑道:“唐兄,這伙人似是與河上匪有些關(guān)聯(lián),,還須留一個活口問問,。”
唐某人臉上抽了抽,,高女俠手起劍落時江魚卻不開口,,他想要拍死那女人時卻阻攔,依他的玲瓏心思,,哪里還不明白自己這師弟在故意耍弄他,。但這借口堂堂正正,唐可畏也無話可說,,直似吞了個蒼蠅一般,,沉著臉跟入后廚,不多時便提著那肥婦人走出,,一把摜在地上,。
這只是轉(zhuǎn)眼的功夫,婦人面色慘白,,扭頭望見店門口那橫七豎八的尸首,,更是心中驚駭,急忙上前道:“幾位少俠息怒,,小婦人做這勾當,,也盡是為生計所迫,!還望三位高抬貴手,,便當個屁將小婦人放了吧?!?p> 高鳳薇甩了甩劍上的殷紅鮮血,,歸劍入鞘,聽見這粗鄙的言語,,剛要開口呵斥,,唐可畏已是厭惡的在面前擺了擺手,好似在掀走臭味,,搖頭道:“不敢,,在下可放不出這等丑不可為的屁?!?p> 江魚冷冷一笑說道:“且不說你這婦人頭上這翡翠釵兒便值當不少銀錢,,就算是你等生計艱苦,便有理去在這官道旁開黑店,,坑害他人,?本就是個視人命如同草芥,,一心謀財害命的畜生,還在這里賣慘,?”
那婦人見巧舌無用,,登時便撕破了面皮,厲聲尖叫道:“我乃河上匪外派頭目,,你可知天下七匪,?可知縱橫南北長河的河上巨匪?你們?nèi)巳羰菤⒘宋?,便只等我河上匪群日后惡報,!?p> “巧了…”江魚拊掌一笑,“我這廂沿河而下,,也正是要去蚨浪洼去拜訪拜訪這天下有名的巨寇,。既然是正是那匪寨出身,便先暫且留下你這條狗命,,你大可以引路在前,,我等三人若不敵眾匪,你自然得以脫困,?!?p> “如何?”
婦人低頭思索了片刻,,并不覺得有任何不妥,,河上眾匪勢大,她不覺得這三人便能攪起什么浪花來,。既然他們要往死路去,,自己為何不一口應(yīng)下呢,也唯有將他們帶到匪寨,,被匪人們剁成碎泥,,她也才能保得住性命。這公子倒也沒有說錯,,他確是指給了自己一條活路,,正巧也還是雙贏的局面。
心思轉(zhuǎn)動間,,肥婦人立時點頭應(yīng)下,,能茍活著,誰愿去死,?
江魚便教一臉表情好似便秘般的唐可畏將這婦人綁了,,就丟在一旁,他轉(zhuǎn)而在桌前坐下,,指尖一下下的叩動桌面,,沖二人道:“這婦人在此處開黑店謀財害命,,手段狠辣,小小酒肆內(nèi)卻藏了這些個大漢,,定然有地下暗道密室,。唐兄,麻煩你便陪著高女俠尋一尋,,帶她領(lǐng)略領(lǐng)略這江湖的險惡,。”
唐可畏抽了抽嘴角,,不悅道:“為甚是我,?”
依他這個疲懶的性子,能坐著便不會站著,,哪里愿意做著吃累不討好的事情,。家中八個婦人虎視眈眈,維持家中紅旗不倒已經(jīng)是要了老命了,,更不敢在外彩旗飄飄,。是以這等事情,自然是滿心的不情愿,,可江魚卻說:“這處黑店,,不知害了多少人性命,也取了多少的帶血錢財…”
唐某人立時坐不住了,,那眼睛一亮,,義不容辭的起身,“師弟放心,,我義不容辭,!”
二人轉(zhuǎn)入后廚,江魚施施然坐著,,也不去看那婦人,,自顧自的斟滿一杯熱茶,從懷中取出小小的瓷瓶,,撥開瓶塞,一股藥香清流便撲鼻而來,。這是尹東贈他的療傷之藥,。一瓶瀛洲刀沛散,在船上時他已經(jīng)外敷使用,,一夜之后,,此刻雙臂模糊的血肉已經(jīng)結(jié)痂,斑斑駁駁的看上去好不猙獰,。
而唯有這一副天山玉瓊散,,因是內(nèi)服所用,,是以唐可畏放不下心來,依舊懷疑那尹東動機,,似是有得歹意,,便執(zhí)意阻攔了他。此時支走二人,,江魚將藥液倒出混在溫水中,,望著那漸漸變得琥珀色好似美酒的液體,淡然笑了一聲,,便舉杯盡皆飲下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