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明山上匪寨有一十二處,峰林郁蔥之間,,寨子星散林立,。
自那一晚輿陽七俠的鬧劇之后,,遲旭虎攜威勢席卷其余十一寨,,統(tǒng)領(lǐng)了這漫山小匪,勢力一時大增,,頗有成為青州又一大匪寇的趨勢,。
可他得此大勢,其人自身卻愈發(fā)低調(diào),,管束小匪,,少有下山為禍的行徑,頗有種義匪姿態(tài),。而縱然是在這漫山之中,,他也并非是肆意妄為,那曾經(jīng)江魚修煉的北崖端,,更是被遲旭虎厲令小匪禁足,,不得妄自攀上北崖端。傳說當(dāng)年有人見過仙人于彼處踏空而行,,只是而今早已人去山空,,徒留漫山美景無人去賞。
只不過眼前重游故地,,江魚倒也省的麻煩,,自與聶老叟隱匿身形,,憑借他們一身功夫修為,倒也簡單,,大搖大擺登上這南明山北崖端,,遠(yuǎn)眺夕陽殷紅。
秋日山風(fēng)凌冽,,聶老叟便站在往日師尊經(jīng)常盤膝而坐的青石上,,江魚看在眼里,有心想說些什么,,但想了想也還是罷了,。自家?guī)熥鹗浅龊は缮饺ヒ玻植皇侨胪翞榘踩チ?,他也用不著借這青石憑吊什么,。
夕陽余暉撒下四野山林,勁風(fēng)吹拂的老叟寬大的衣袍獵獵作響,,他瞇著眼睛,,干瘦的身子卻站在崖端猶如松石,舉目眺望西邊日頭,。
江魚在崖上隨意漫步,,此地的一草一木,他都最是熟悉不過,。
老叟看了半晌晚霞,,又抬頭望著頂上石壁,這番仰著腦袋看著,,許是累人,,他也不管其他,兀自蹲在青石上,,如同農(nóng)家老漢一般抬眼往上瞅著,。
在崖上轉(zhuǎn)了一周返還時,江魚看到的便是這等場景,。
頂端,,是由江魚師尊曾經(jīng)捻指作劍,遙遙劃刻著的九劍訣內(nèi)的訣要機(jī)妙,,但不似典籍那般詳細(xì),,不過只是一招半式,卻最為精巧,。
在這山崖上徒留數(shù)載時日,,刻痕依舊清晰可見,劍意仍舊存留,,聶老叟看在眼里,,腦海中便好似有個人影在推演那劍招去勢,一招一式,,最是玄妙,。
他這一蹲,便是直到月明星稀,,方才長長出了口氣,,從那玄之又玄的意境中抽回神來,喟然嘆道:“不愧是那老家伙,,真如仙人手段...若是尋常習(xí)劍之人有幸觀摩到這崖壁所刻畫之物,,定然與劍道大有精進(jìn)!”
“世上當(dāng)真有仙人,?”江魚反倒是對這個更感興趣,,這也是尋常,他在這里苦修數(shù)載,,日日夜夜望著這頭頂崖壁,,便是做夢也能夢到,早已在心中推演了千遍萬遍,,是以只是抬眼打量了一下,,便根本不曾放在心上。
“世上若無仙人,,武道之上又是什么...又能是什么,?”聶老叟有些失魂的搖了搖頭,微微活動了一下有些酸麻的腿腳,,從青石上跳下時,,有意無意的一揮衣袖,上方石壁落下一層撲簌的灰塵,。
老家伙也是心黑,,自己看了,便不許后人再有幸看見,,江魚瞥見他的小動作,,暗暗鄙夷。
“那怎么才算是仙人呢,?”江魚頓了頓,,回憶了一下自己往日師尊,描述道:“憑空而走,,御劍而行,,可算是天人手段?”
老家伙想了想,,捏著胡須笑道:“小子,,你可是問錯人了,。”
“我又不是仙人,,哪里知道什么才算是天人手段...”
“只是你所述的這些,,倒也并非是不可做到,那峨眉山傳說中的白猿老祖一劍可令峨眉傾,、曾與我名氣相似的葉西湟也是吹噓自己一劍可斬西頭紅霞,、曾經(jīng)的開國劉軍師更是持?jǐn)佚垊乇M天下龍脈,將偌大個阻龍山生生劈成了河上石洲,。若是在一般人眼中,,也算是天人手段了吧...老朽我被困湖底數(shù)載而不死,依舊活得滋潤旺盛,,算得上是仙人了吧,?”
“終歸是你并未站在我這般高度,才會問出這么好笑的問題,,仙人便是武道之上,,可武道之上有什么,我卻也不知...”
“阻龍山當(dāng)真存在,?劉軍師斬阻龍山的傳說,,竟是真切?”江魚有些愕然,,瞪大了眼睛問道,。
“老朽我也并未真就親眼看過...”聶老叟捏了把胡子,隨江魚往回走著,,頭也不回道:“只是當(dāng)初被鎮(zhèn)壓湖底時,,卻也是的確感到了古怪,隱隱有磅礴浩湯大氣勢無處不在,,也真是一處修煉的好去處,。若不是如此,我何至于武道精進(jìn),?若無這份緣故,,我豈能輕易放下被困數(shù)載的仇怨,輕易便放了你小子,?緣何,?總不成因你這張臉吧?!?p> 言談之間,,老家伙話里依舊夾槍帶棒,總氣的江魚牙癢癢,可方方下了北崖端半途,,卻見到前方一人孤身立在山路側(cè),,望見他們,也不待他們來到近前,,遠(yuǎn)遠(yuǎn)便極其謙卑的行禮,。
聶老叟住了口,江魚反倒是看出了這人,,可不正是遲旭虎其人,。
他倒也是機(jī)敏,,想來是聽到小匪通報,,但又不敢輕易登北崖端攪擾,便守在這下崖必經(jīng)之路等待,。
江魚輕聲笑了笑,,面上卻無表情,看不出喜怒,,只是問道:“遲寨主,,你這又是何故?”
這近來南明府境內(nèi)風(fēng)頭最盛的悍匪咧嘴笑了笑,,一臉憨厚的模樣,,開口道:“遲旭虎見過公子,見過這位...老神仙,?!?p> 曾經(jīng)小匪間傳聞南明山北崖端有神仙蹤跡,有小匪聲稱見有老神仙飛掠回返,,憑空而立,。
遲旭虎雖然只以為是江湖高人,但畢竟不曾親眼所見,,便本能以為是眼前這干瘦的聶老叟,。
“當(dāng)日多虧了公子解救,特地來拜謝公子,?!?p> 他又擔(dān)憂江魚以為他時日讓人監(jiān)控北崖端,免得無辜惹怒了這位人物,,便緊跟著又開口解釋道:“自公子下山后,,這北崖端在下便勒令封鎖,不許十三寨中小匪踏足附近,。這次也只是有小匪眼尖,,巡山時偶然望見有人飛掠林海而過,是以旭虎暗自猜度公子許是回返,特意來此等候,?!?p> 江魚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,倒也不會跟他較真,,隨口道:“不過是回來看看這當(dāng)日舊居,,下次來時,便不知是幾時了,?!?p> 聶老叟手背在后,一副八風(fēng)不動的模樣,,眼睛盯著這匪人,,嘎嘎笑道:“老神仙?這稱呼老朽聽得心喜...”
遲旭虎附和的笑了笑,,主要精力倒也還是放在了江魚身上,,對這老人,他其實(shí)并未太過在意,。
畢竟眼下公子才是當(dāng)日護(hù)住自己的人物,,有這份恩情在前,饒是眼前這干癟老頭是個何等人物,,在他看來都要排在江魚之后,。
可老家伙卻有些賭氣似的,執(zhí)意問道:“你說我是老神仙,,你可親眼見過神仙,?”
“這...在下哪里有這福分...”遲旭虎干笑了兩聲,有些不知如何接這話頭,。
“那讓你看一看又何妨,?”
聶老叟合上眼睛,一手按在同樣有些愕然的江魚肩上,。
一道清脆的劍鳴聲,,偏偏悠長延綿,在山林間回蕩,。
剎那間,,老叟背上青銅古劍飛懸而起,掠過半空,,一道明亮的光輝照亮整片山林,。
這匪頭瞪大了眼睛,望著眼前猶如神跡的場面,,兩腿一軟便跪在原地,。
聶老叟起力一抓江魚,腳下生風(fēng)一般凌空拔起,穩(wěn)穩(wěn)踩在劍身上,,口中只是長嘯一聲:
“去,!”
青鋒好似游龍,瞬間撕裂山風(fēng),,載著二人自往山下而去,。
山間小匪看的清晰,有仙人御劍下北崖,,消失在天邊,,期間寨中青鋒刀刃鳴顫不知其數(shù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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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路拉風(fēng)十足的御劍下了南明山,,聶老叟這廝一頭便扎進(jìn)了灌木叢中,。
兩個人滾做一團(tuán),一身濯洗干凈的新衣都被木叢倒刺剌成了布布條條,,蓬頭垢面的不似個人樣,。
人前顯圣雖然來得好,,狂霸酷炫吊炸天,,可真就是如魚飲水,冷暖自知,。
且不說那在耳邊的勁風(fēng)刮得他面上生疼,,便就是這會兒,兩人都一屁股坐在了污泥堆中,,真就是凄慘非常,。
這看過去,哪里像是個仙人,,便活生生是兩個倒霉鬼,,彼此老眼瞪小眼,好似比慘一般,,只得苦笑不已,。
江魚抬起手掌,在鼻端嗅了嗅,,還好,,除了正常的淤泥臭味外,倒沒有某些排泄物的味道,。
這倒是苦中之樂了,,望著這自己把自己摔的有些懵逼的老家伙,江魚著實(shí)是無奈,,起身本能的拍了拍衣裳,,倒也只是徒勞,不過多了幾處黑手印,更顯得惹眼,。
面上抽了抽,,江魚諷刺道:“老神仙的人前顯圣,便是這般天人手段,?”
聶老叟半晌才緩過來,,撓了撓腦門,老臉上難得有幾分害臊模樣,,可口上卻依舊死鴨子嘴硬,,不確定道:
“呵呵...這...不是挺完美么!臨空御劍下南明,,日后也是武林中一大佳話,!”
“保管你若是再見到那小匪,他必定將你奉起來拜會,,你說一,,他不敢道二?!?p> 這老不修還真就是不要老臉,,江魚聽他這會兒嘴里還在信誓旦旦的放著狗屁,不禁臭罵道:“也是,,這顯圣手段,,想來天人也難做到,真就只有您來,,才有這中途墜機(jī)的本事,。”
說著,,他還尤有后怕的拍了拍胸口,,道:“好險是拋物線墜下來,若真是直愣愣摔下來,,你我便真就去見天人吧,。”
聶老叟依舊大言不慚,,放聲笑道:“哈哈~偶有失手,,小子何必如此,只是恰逢被你碰見,,你說巧不巧,?”
江魚懶得搭理這廝,兀自在草叢上搓下腳底臭泥,,自個現(xiàn)在滿身烘臭,,心中只想立刻尋處客棧歇腳打理,,好生洗個澡沖刷干凈。
可這老家伙下山時只顧著逞能,,天知道他是往哪兒飛的,,這會兒放眼也望不見半處人煙村落。
若是往回走,,倒也可以,,但江魚沒提這事兒,聶老叟也權(quán)當(dāng)不知道,,二人都丟不起這個人,。
縱然不上南明山,可但凡是偶然碰見了山下的小匪,,兩個這般凄慘模樣,,指不定被人笑掉大牙,索性便橫起一條心,,絕不回頭,。
抬頭望了望北斗,江魚尋了個方向,,心中權(quán)衡了片刻,,兀自嘆了口氣,罵道:“老家伙,,走了,!”
若是以往,,聶老頭聽到這稱呼,,早就跳起身來,好生教訓(xùn)他一通了,,直讓他學(xué)會了尊老敬老才可停手,。
只是這會兒他自覺理虧,倒也是權(quán)當(dāng)聽不見,,腆著臉的從泥坑里爬出來,,翻出滿是污泥的青銅古劍背在身后。
兀自聞了聞,,自廂老臉上都露出嫌棄表情,,老家伙一腳深一腳淺追上來,曠野上留下一串串發(fā)黑滿是淤泥的腳印,。
“你怎地這般臭...”老家伙一靠近,,江魚捏著鼻子,頗有幾分便秘的表情,。
聶老叟干干笑道:“哪里...哪里...你小子也差不離多少,?!?p> 說話間,他一邊悄悄的在地面搓了搓,,將腳底狗屎搓掉,,
星野西垂,一老一少相依向前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