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年來的堅持,,鐵錘終于打造完成,可惜沒個活計上門,,這把錘子被龐觀大大方方的放在石房的墻角,,也不怕別人惦記,這號稱蓋壓天下一切神器的錘子算是暫時沒有了用武之地,。
離陽王朝乾元六年,,農歷二十八,徐驍帶著座下六位義子上了九華山,,徐鳳年即將行冠禮,,今年還是徐驍親自撞鐘,明年就該輪到徐鳳年了,。
沒了事情做的龐觀閑的沒事,,上了聽潮亭,在二樓見到了那個可說是天下第一美人的南宮仆射,。
這丫頭一身勁裝,,肩上還圍著一件狐毛白絨,腰間只剩下了一把繡冬,,而那把短刀春雷卻給了徐鳳年做了上樓的抵錢,。二樓的武學典籍已經不少,,一本本翻來看去,,不知她何時方能上得三層。
“好運氣哦,,小姑娘,,鳳年六千里流浪,偏就遇到了你,,如今進了這座樓,,可還如愿?”龐觀走路并不掩飾腳步,,因此他一上樓就被南宮仆射發(fā)現了,。
但她卻并未在意,號稱天下三大武林禁地的聽潮亭可不是一般人能進得來的,也就是說一旦有人大大方方的進來了,,想來也定是有資格進這座樓的,。
可是讓南宮仆射抬眼詫異的是,來者既不是身穿道袍的蒼老道人,,也不是身披重甲的軍中武將,,一身麻布黑袍,上面還帶著一股熟鐵一般的氣味,,反倒看起來像是個打鐵的匠人,。
南宮仆射女人的第六感自然很準,但龐觀一語道破她的性別,,更是用簡單的一句話暗示了她的野心,,這讓她整個人渾身緊繃。
這里可不是別的地方,,一旦有什么罪名坐實,,憑她現在這從一品偏下的功夫,可能連走出聽潮亭大門都做不到,。
“先生就是聽潮亭傳說中的守閣人嗎,?不過我是男子?!?p> 南宮仆射依舊翻著書,,至少表面上表現的很平靜。
龐觀沒有走近,,站在南宮仆射三米以外:“那你就高看我了,,我哪有資格做守閣人?那些高來高去的本事我是一點都不會,?!?p> 龐觀倒是沒有重復對方其實是個女人的事實。
“先生即便不是守閣高人,,也必是王府中至關重要的人物,,只是我們兩人素不相識,敢問先生可是來找我,?”南宮仆射聽見對方說不會武功,,心里反倒更加在意,守閣人雖然武功很高,,但她也不是多懼,。
但一個沒有絲毫武功的人卻光明正大的上了聽潮亭,還特地跟她說話,,這就不得不讓她的言語更加嚴謹,。
龐觀雖然站在三米開外,,但也看得出對方此時肌肉其實已經蓄勢待發(fā),沒想到他只是隨便打個招呼,,就讓對方想了這么多,。
“你別多想,見到的不一定是敵人,,談話的也不一定是試探,,你走過這么多路,我只不過是你路上見到的一個素不相識的普通人,,見你氣質不凡,,打個招呼也是很平常的對吧?!?p> 兩人這番話說完,,相對無言,龐觀徑直朝頂樓走去,,似乎剛才真就只是打個招呼,。
但拿著書本的南宮仆射心中卻蒙上了一層疑慮,在這聽潮亭也再沒有了之前的從容,,龐觀剛才的話看似平平無奇,,但她卻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真的確定了什么,壓力就由此而來,。
上得頂樓,,李元嬰果然還是那副病秧子的面貌,一方長桌,,屋子昏暗,,青燈相伴,白紙黑筆,,旁邊一壺好酒,。
“你今天怎么有閑心上我這來了?不盯著你那些鐵疙瘩了,?”
地上有座墊,,龐觀不像李元嬰一般跪坐,直接就是一屁股盤坐了下去,,拿起李元嬰手邊的酒壺,,一口就灌了個干凈。
“唉唉唉,!你干嘛?我這可是好酒,,你怎么牛嚼牡丹一樣給我禍禍了,?”
李元嬰一把搶過酒壺,,反過來倒了倒,卻連個酒滴都沒倒出來,。
臉上一臉肉痛:“好酒都讓你這個莽夫給糟蹋了,!”
龐觀臉上卻是露出了罕見的笑容:“莽是莽了點,不像你們這些拿筆桿子的,,殺人都不見血,,事成之后還要拽文兩三句?!?p> 李元嬰的座位沒有靠背,,聽他說是一個人不能總想有東西靠著,因為一旦有一天坐上了一把沒有靠背的椅子,,豈不是渾身不自在,,還累的難受?
“怎么,?沒鐵打了,,想去打打人?”李元嬰罕見的笑了,,一雙陰冷的丹鳳眼露出調侃的神色,。
龐觀順勢往地上一個側臥,左手撐著頭,,右手從后腰拿出他心愛的鐵煙桿,,砸吧兩下,煙霧繚繞,。
“文無第一,,武無第二,黃龍士敢號稱天下前三甲,,王老怪卻是謙虛自己只是天下第二,。呵,這不反過來了嗎,?我要出去的時候還沒到,,當年徐驍平六國這樣的大場面才適合我,場面小了,,我看不來,。
徐驍倒是有這個魄力再來一場,可惜他卻沒時間再來經營一局,?;蛟S鳳年那小子將來能給我這個平臺也說不定。再說了,,等我想要找回記憶的時候再出去也不遲啊,?!饼嬘^一邊抽著煙,一邊緩緩的說道,,龐觀的嗓音一貫的雄渾而又磁性,,說話聲其實能讓聽話的人很舒服。
“你看好那小子,?”李元嬰少見的眼色十分認真,,因為眼前這人的答案可說是至關重要。
……
此時九華山頂,,山高林深,,因海拔之故,水汽凝結,,風吹常變,,九華山最賴以成名的就是這眼前翻滾的云海。
由山頂而向下望,,半山腰上團簇著一片片潔白的云朵,,人說風起云涌,水浪翻滾起來是有瓢潑之力,,云浪翻滾起來卻是一股勢,,蘑菇狀的云朵沖天而起,在最高處卻又突然打散,,分離為一片片小朵的游云,,一高一低,正如人生的大起大落,。
徐驍父子兩人站在這山頂,,四位義子識趣的遠離,徐驍看過云景,,指著這眼前的奇觀,,說道:
“你看這云柱一起一落,不正是做人的此起彼伏嗎,?我一生從來都不是一帆風順,,小兵做起,一步步往上爬,,最終當成了這文官中最高的大柱國,,武將里最極致的異姓王,這些年不過都是賭過來的,,只不過我運氣很好,,都賭贏了。
但兒??!我就怕自己會像這沖天的云朵,,突然之間四散而開,,還連累你們姐弟四個,,最終讓你們也變成了姜泥那般的境地。
想必你也明白,,三年前為父的兩難,,不得不尋個拖延的法子,上次是我慫了,,但那邊若是敢一逼再逼,,那可就別怪我徐驍率領這三十萬鐵騎一路向東了?!?p> 徐驍越說殺氣越甚,,冷冽的言語似乎能將周遭的樹葉割裂,或許這才是人屠該有的蓋世風采,。
徐鳳年露出苦笑:“老爹你可別真干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,,我你也知道,沒那個當天子的興趣,,有那閑功夫,,還不如多扔些錢,看個街邊雜耍,,欣賞個州里花魁的舞姿更來的舒服,。”
徐驍突然轉頭怒瞪:“那你就甘心做個籠中雀,?韁繩馬,?”
徐鳳年白眼一翻:“嘿!你覺得你做的了皇帝老兒,?自古以來,,哪有從西至東而成大業(yè)的?北涼沒有成龍的風水,,你拼命也白搭,。”
徐驍一聽,,嘴里一嘆:“元嬰也跟我說過這話,,原本我是同意的,但后來也有一個人給我說了另一番言語,,比鄰搶地三尺,,靠的是拳頭,皇朝開疆擴土用的是兵馬,,不打過,,誰知道能不能贏,?”
徐鳳年皺起眉頭,北涼雖說坐擁天下第一的鐵騎三十萬,,就是當年不可一世的西楚大戟士都一遭飲恨,,但就憑這三十萬鐵騎想要掀龍庭,是不是也有些困難啊,。
要知道大柱國雖然就徐驍一位,,但上柱國可還有八位呢!春秋四大名將之一的大將軍顧劍棠可還有二十萬鐵騎,,再加上皇朝那邊的兵馬,,北涼三十萬鐵騎看似很多,但也就三十萬,。
回到聽潮亭,,李元嬰這句話顯然是站隊的問句,別人不知道,,但作為繼趙長凌之后的下一任首席謀士,,他自然知道對方這個人的重要性。
北涼對外號稱三十萬鐵騎,,實際也的確有三十萬,,但在韓貂寺、張巨鹿,、顧劍棠等人眼中,,這個數目可是要翻上一倍的。
龐觀臉上不帶一絲一毫的遲疑:“你恐怕搞錯了,,當年之所以幫徐驍,,不是因為一飯之恩的生死相隨,我也從沒說過此身已入北涼,。我要的是問心無愧,,你明白了嗎?”
這話一說,,李元嬰頓時眼色陰鷙,,心中泛起滔天巨浪,他只是個謀士,,龐觀與徐驍兩人恩怨關系他并不十分清楚,,可今天龐觀所說卻將他這些年安排好的一切大局轟然粉碎,若是沒有了龐觀,,他不知道三十萬鐵騎的底蘊到底還夠不夠,。這一句話若是傳了出去,那可能就是驚天的災禍!
龐觀起身踱步:“我就幫徐驍打過那一場,,天下間沒人認識我,,或許也只是知道有我這么個人,所以你也別緊張,,再說了,,世事無常,誰知道我哪天會不會再被徐鳳年那個油滑的小子說動,?”
李元嬰低著頭坐在那里,,一言不發(fā),,桌下的雙手緊緊揪著長衫的衣擺,,手背爆出青筋。
“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,,在我記憶沒恢復之前,,我會再幫徐驍兩件事。如此可好,?”龐觀背對著李元嬰問道,。
聽到這句話,李元嬰緊繃的雙手驟然放松,,長出一口氣,。
“嘿,別激動,,我又不是個絕情的人,,這么多年了,交情在這里,,我怎么也不會費了你多年的辛勞的,。”龐觀笑著走下聽潮亭,。
李元嬰心里明白,,對別人來說,北涼王府乃至聽潮亭,,都可說是龍?zhí)痘⒀?,禁地中的禁地,有進無出,,但對于龐觀來說,,天下坦途,上天入地,,萬山無阻,,四海能淌,無不可去之地!
九華山頂,,徐驍向身邊的徐鳳年問道:“左宗可服你,?”
徐鳳年輕聲道:“近日緩和多了?!?p> “嗯,!”徐驍點點頭,義子小人屠陳芝豹暫時還不用管,,可其他義子的意向現如今就得慢慢收攏了,。
“你知道為什么張巨鹿、顧劍棠這兩人在朝堂之中始終不敢與我直面爭斗,,最多也就在背后說我?guī)拙鋲脑??”徐驍問道?p> 這個問題還用問嗎?
徐鳳年回答:“那是因為老爹你有三十萬鐵騎,,是天下排名第一的無雙悍軍,。”
本以為徐驍會點頭贊同,,但沒想到徐驍卻是搖了搖頭:“若僅僅只是三十萬鐵騎,,我敢當面對你說要一路向東嗎?又怎么會在朝堂之上那樣的強勢,?就是皇帝也得讓我三分面子,?
自立為王,據守三州,,皇帝老兒心中都害怕我有一天會這樣做,,但他們又根本不敢收回我哪怕一丁點權利,更不敢收繳我手下一兵一卒,,連一個隱晦的暗示都不敢表露,,你覺得三十萬鐵騎能有這樣的威懾?
上陰學宮那幫老腐儒狗嘴里吐不出象牙,,但他們有一句話說的不錯,,老爹我其實是擁兵六十萬!而不是你所見到的區(qū)區(qū)三十萬,!”
徐鳳年心中驚駭的宛如眼前的云海,,輾轉翻滾,心跳加速,。
“老爹你,?”徐鳳年雙眼睜的滾圓,驚訝出聲,。
“那另外三十萬其實你見過,,老爹對你只有一個要求,無論是你想怎么敗家,前三十萬可以打完,,后三十萬你可一定要抱緊,!若真有一天北涼不再,你們姐弟四人跟著這后三十萬也能一路西去,,下半生過的安穩(wěn),。”
徐驍這番話很是不可思議,,徐鳳年明明白白的知道,,北涼就三十萬大軍,不可能再多一倍,,老爹所說恐怕指的并非見得著的軍馬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