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1章 世子偷藏的畫卷
溫孤良低下了頭,。
江若弗拿過他手中的琴,輕敲了一下琴身,,聲音清脆空靈,,
“真是可惜,這把焦尾的音色當(dāng)真是不錯,?!?p> “為何要將這琴弄壞呢,?”
溫孤良辯解道,
“不是我弄壞的,?!?p> 江若弗追問道,
“那是怎么弄壞的,?”
溫孤良低下頭,,支支吾吾道,
“是在學(xué)堂里……同窗不小心劃壞的,?!?p> 江若弗不相信,
“若是無意,,怎么會劃成這樣,,這琴弦也像是被人強行全部掰斷的?!?p> 溫孤良的眼睛泛紅,,手指不安地蹭著琴身,
“大家…可能是不太喜歡我…他們大都是無意的,?!?p> 江若弗微微彎下腰,拿過他身邊的琴,,放在一旁,,拍了拍欄桿,
“坐下來,?!?p> 溫孤良依言坐下。
江若弗道,,
“可是你在學(xué)堂里有什么難處,?”
溫孤良紅著眼圈,踟躕道,,
“他們都叫我溫姑娘,,說我雖然是陳王府的嫡子,卻不如庶子,?!?p> 江若弗詫異,卻仔細一想,,溫孤良諧音確實是溫姑娘,。
只是這嫡子不如庶子,卻又是什么說法,?
溫孤良只是不敢看江若弗,,他的手不安的攥著衣角,。
大家都覺得,大哥金尊玉貴,,而他和大哥都是嫡子,,他是大哥之后,繼承世子之位的順位,。
大哥又與他非一母所生,,這么多年來,大哥與母親疏離,,已經(jīng)不是什么秘密了,。
眾人都覺得大哥會極厭惡他,他其實也這樣覺得,。
每每看見大哥的時候,,他總是不自覺地害怕,往后退一點,,大哥看見了他,,也只是淡淡瞥他一眼,,抬步就走,,沒有絲毫停留。
連溫孤煜都敢和大哥叫板,,大部分時候至少能跟大哥表面和睦,,他卻一點也做不到。
他甚至…都不敢和大哥直視,。
學(xué)堂里的人認定了大哥不喜他,,所以,不自覺地就看輕他,,甚至有些過分的,,覺得大哥一定十分討厭他的存在,還想通過欺負他來討好大哥,。
如今學(xué)堂里,,但凡是家世不差于他的,也都敢毫無顧忌地叫他溫姑娘,。
因為他們知道,,陳王府最金尊玉貴的人,是不會護著他的,。
而父親也不會管這種小事,。
除了這種戲稱,學(xué)堂里的人還特意給他特有的稱呼,。
叫他三公子,。
學(xué)堂里縱使有身份高低之別,,但是在學(xué)堂里,都是同窗,,基本是直呼其名的,。
在家排行第三的人不少,但是,,唯有溫孤良被人稱作三公子,。
聽起來像是很尊敬,實際卻是嘲諷,。
誰不知道,,溫孤良這個三公子在陳王府,被陳王世子的光芒蓋住,,人人都會去巴結(jié)溫孤齊,,溫孤良算是個什么?
溫孤良淚盈于睫,,揪緊了衣裳,。
江若弗看著溫孤良的眼淚在眼睛里打轉(zhuǎn)。
她掏出了手帕,,
“擦擦吧,。”
溫孤良抬眸,,受寵若驚地看著那塊帕子,,不敢去接。
江若弗無奈地嘆了一口氣,,抬起手給溫孤良擦眼淚,。
溫孤良怔在原地,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,。
江若弗溫聲道,,
“我不信你是無緣無故被欺負的,但是也未必是你做錯了什么,,不必妄自菲薄,,躲起來一個人自責(zé)?!?p> 波光粼粼倒映在她身上,,溫孤良竟覺得這一刻,眼前的大哥溫柔得不像話,。
江若弗輕聲道,,
“琴壞了還可以修,但是若因此傷心,往后總是難免在心上留下瘡疤的,?!?p> 江若弗將帕子塞進溫孤良手中,
“三弟,,你說對不對,?”
溫孤良怔怔地看著她,手中握住那塊帕子,,
“嗯,。”
江若弗站起身來,,
“夜深了,,趕緊回去休息吧,睡一覺就好了,?!?p> 江若弗摸了摸溫孤良的頭,像是在安撫江懷隱一樣,,
“以后不要一個人躲起來哭鼻子了,,你可是男子漢?!?p> 她的語氣如同哄小孩一般,。
溫孤良的臉燥起來。
他…他又不是小孩子了,。
大哥怎么這樣哄人,。
江若弗原路返回,從湖廊上走回去,,溫孤良就愣愣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轉(zhuǎn)角。
他手中拿著的那塊帕子似乎在發(fā)燙,。
江若弗回到屋中,,還是睡不著,走到書架前,,想找自己之前看的東京夢華錄,。
很容易就找到了,打開一看,,上次她看到的地方,,竟然折了頁標(biāo)記了。
江若弗有些奇怪,,她好像沒有作標(biāo)記來著,。
江若弗翻開書繼續(xù)看起來,站在書架旁,,放書時卻不小心撞掉了一卷畫卷,。
畫卷骨碌碌地滾開,,江若弗委身去撿,看見上面的畫,,她卻愣住了,。
畫卷上是幾個小孩子圍著一個女子,那女子笑意盈盈,,正將手中的風(fēng)箏遞給一個孩子,,其他幾個孩子手中也拿著玩具,圍著女子轉(zhuǎn),。
而不遠處,,進門的位置,有一個小男孩看著這一切,,卻是遠遠地看著,,沒有任何要往那邊走的動作。
江若弗怎么看,,都覺得那個女子像王妃,,而那幾個孩子,有像溫孤煜的,,有眉目間與溫孤良相似的,。
而那個站在門口的孩子,卻有幾分像世子,。
她撿起那畫卷,,卻不料下面還有幾幅畫墊著。
她伸手去撿,,畫卷的內(nèi)容卻先落入眼眶,,
畫卷中,端托盤的侍女神色緊張,。
而那個托盤上是衣裳,,繡紋平整,繡的是神獸玄武,,卻有些不夠精致,,不像是繡坊繡的。
江若弗不由自主地去看接下來幾張,,
有李氏和溫孤良坐在亭子里大笑,,李氏拿著一把孔雀羽扇半遮著臉,而溫孤良也笑得和煦開朗,。
像是在談?wù)撌裁撮_心的事情,。
這副畫比剛剛那兩副的落筆要成熟很多。
連一旁站著的侍女面容和亭臺上的雕紋都清清楚楚。
顯然畫這幅畫的時候年歲較長,。
還有溫孤良一個人在窗邊,,夜半三更,只有一盞燈亮著,,他對著窗外低著頭,,神情落寞。
這副畫讓江若弗幾乎是下意識覺得,,畫者對畫里的人有憐惜之心,,想上前卻不敢上前。
連溫孤良眸中倒映的燭光都勾勒得一清二楚,。
可見記得有多深刻,。
還有溫孤良過生辰的畫面,只是那畫面中,,獨獨沒有溫孤齊,。
一連幾副,都是如此,。
江若弗像是被什么撞擊了一般,,愣在原地。
她拿著那疊厚厚的畫卷,,卻是整個人都不知道該做什么好,。
放回去不是,拿著也不是,。
她腦海中無端回蕩起溫孤齊的聲音,,
“王妃是我父親的續(xù)弦,并不是我的親生母親,?!?p> “我與王府里的人關(guān)系都比較淡,無論是我父親還是王妃,、兄弟姐妹,,你只要對他們不假辭色,少與他們交流便不會露餡了,。”
那時,,世子明明言語疏離冷淡,,可是他卻低下了頭,沒有看她,。
他眸中的情緒也晦暗不明,。
那時她沒有注意過。
說完這話,世子停頓了一下,,像是要提醒自己記住什么似的,,語氣很沉重,手指微微用力握緊了茶杯,,
“我親生母親,,是早逝的月華長公主?!?p> 曾經(jīng)那些沒有注意過的畫面,,在這一刻,在她腦海中生動地連貫起來,。
當(dāng)她告訴世子,,是王妃照顧她一夜的時候。
世子聞言拿著杯子的手一滯,,那雙眸眸色深沉,,像是有無數(shù)情緒在翻涌,卻生生地壓抑住一般,,
“王妃照顧你,?”
她那時見世子面色變了,忙解釋道,,
“是,,王妃確確實實照顧了我一夜,給我喂湯藥,,換帕子,。”
“但是王妃必然不是有惡意的,,畢竟她這樣真心實意待你,。”
世子卻急急地打斷她,,
“不必說了,。”
“往后不要再與王妃多接觸,?!?p> 世子毫不猶豫起身就走,當(dāng)時她以為世子是生氣了,,還急急地追上去想解釋,。
可現(xiàn)如今想起來,世子的行為卻像是落荒而逃,,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的表情,,也不敢面對她,,不敢再聽下去。
江若弗握緊那畫卷,。
那些被她疏忽掉的細節(jié),,在這一刻,全都有了別的含義,。
從前以為是不悅的,,卻是他不敢面對。
以為是強調(diào)給她聽,,他母親只有月華公主,,卻沒想過,也許世子是在提醒他自己,,要記住他自己只有月華公主一個母親,,他恪守著這個原則,要自己不能對不起早逝的母親,,不敢認他人為母,。
不敢有一刻錯漏。
可是實際上,,世子卻是并非疏離冷漠之人,。
江若弗拿著那畫卷,上面或幸?;虬漠嬅嬗l(fā)有感染力地涌入心扉,。
她似乎能看見那個母親早亡的孩子,遠遠看著那個對自己很好的繼母,,一邊想要親近,,一邊卻百般警告自己,那是取而代之自己母親的人,,他決不能對不起母親,,認這個人為母。
小小的世子站在門外,,艷羨卻不能上前地看著王妃和他的其他兄弟笑著,,玩鬧著。
也孤獨著,,渴望著,。
是啊,怎么可能有人能和自己的親人劃清界限,,毫不在意,?
又怎么會有人從六歲起就孤身一人,不需要任何人笑陪伴,,不會孤獨,,不會寂寞,不會受傷,,只會疏離而冷漠地看著,。
一點都不動容?
世子年幼喪母,,更是不可能一點都沒有幻想過母親,,一點都沒有期盼希冀母親的溫柔和照顧。
可是他卻背上重重的負擔(dān),,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自己,,他的母親只有一個人。
他這輩子的母親只有一個人,。
所以,,縱使他艷羨,孤獨,,不安,,卻只會遠遠地看著。
看著王妃和他的兄弟姐妹們嘻戲,,看著王妃和三弟大笑,。
看著溫孤良暗自神傷,他明明對那畫面印象那樣深刻而清晰,,清晰到能在離開之后獨自一筆筆畫下來,,卻不敢上前,去安慰溫孤良一句,。
江若弗將那些畫卷卷起來,,藏回原來的位置。
心情似乎一下子就沉重了很多,。
印象里,,溫孤齊那般冷峻疏離的面貌,似乎像是一根針一樣,,扎在人心里,,讓人不得不為之心痛。
世子…原也不是一直這般冷漠的,。
不過是用疏離來隔開所有人,,擋住所有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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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玉早上起來,,想起昨夜溫孤齊找月事帶子,。
她去浴房尋臟了的衣裳卻沒有找到。
出門看,,卻見自家小姐正在外面曬著衣裳,。
小玉道,,
“小姐,您怎么又自己洗了,,不是說了我洗嗎,?”
溫孤齊別過臉去,沒有看小玉,。
小玉自顧自道,,
“花朝節(jié)就快到了,小姐您還沒參加過撲蝶會,,小玉從三小姐的丫鬟那里學(xué)了疊花紙,,教您疊吧?!?p> 溫孤齊想起江若弗昨夜的囑咐,,干脆地點點頭。
小玉拿出昨夜江若弗塞給她的那個木盒子,,拿出一疊花紙,,一雙有些肉嘟嘟的小手飛快地折好了一朵,把邊界線折得干凈利落遞給溫孤齊,。
溫孤齊看了一下,,將花紙重新拆開,順著那折線,,將其疊回原樣,。
不過重復(fù)了幾遍,拿了一張新花紙就能順暢地折了,。
小玉驚嘆道,,
“小姐學(xué)得好快?!?p> 小玉又將自己學(xué)得的幾種花的折法都交給溫孤齊,。
全都是一兩遍就能學(xué)會了。
溫孤齊也出奇的有耐心,。
小玉贊嘆著,,
“我昨日學(xué)了好些時候呢,卻沒想到小姐能學(xué)得這么快,?!?p> 溫孤齊將手中的花折完,側(cè)臉認真,。
小玉看著就看入了神,。
溫孤齊將花遞給小玉,小玉忙接過,。
“就是這樣,,月遂就是這樣的,。”
小玉不由得贊嘆,,
“小姐還會舉一反三,,這月遂我都還不會折呢。小姐居然自己琢磨出了折法,。”
溫孤齊面上難得有幾分笑意,。
有丫鬟來通傳,,說杜嬤嬤在花廳授課,要給各位小姐講講禮儀,。
溫孤齊去了,,便見江若弗的那些姐妹們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地站在廳里,香氣撲鼻,,他略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,。
杜嬤嬤道,
“普通人家有普通人家的規(guī)矩,,高門有高門的規(guī)矩,,宮里有宮里的規(guī)矩,往后各位小姐嫁出去,,自然也要遵循夫家的規(guī)矩,,若是規(guī)矩不到位,難免落人口實,?!?p> 溫孤齊背著手,淡淡地看著杜嬤嬤,。
平日里見杜嬤嬤,,杜嬤嬤總是對他笑著的。
但杜嬤嬤對旁人,,卻是不假辭色,。
如今杜嬤嬤掃視過來。
看向他的眼神,,也是平平淡淡,,毫無笑意。
溫孤齊頗有些不習(xí)慣,。
江家竟尋了杜嬤嬤來教導(dǎo)禮儀,。
見溫孤齊似乎有些走神。
杜嬤嬤道,,
“七小姐,?!?p> 溫孤齊回了神,
杜嬤嬤問道,,
“你可知人為何要學(xué)禮,?”
眾人看向溫孤齊。
溫孤齊背著手,,淡淡道,,
“為君一軌九州,同風(fēng)天下,,禮樂有階序,,唯王道是禮樂之主,禮使九州拜君,,天下歸心,。”
聞言,,眾人的面色都有些奇怪,。
聽不懂溫孤齊說了什么是一回事。
可學(xué)禮的緣由,,剛剛嬤嬤才講過,,也是因為江若弗走神,嬤嬤才問江若弗這個問題,。
可是江若弗回答的這是什么,?
杜嬤嬤凝滯了片刻,看了溫孤齊一眼,,沒有說話,,繼續(xù)著她的話。
待教授完之后,,眾人要走,,杜嬤嬤卻叫住了溫孤齊。
“七小姐,?!?p> 溫孤齊回身看她。
杜嬤嬤走到他面前,,語氣凝重道,,
“七小姐剛剛為什么這么回答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