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已經(jīng)黑了,少年點燃蠟燭,在黑暗的屋子里發(fā)出一絲光亮,。
這是一個由兩個屋子加一個灶臺組成的老房子,,除了火炕和桌凳以外,屋子里幾乎沒有什么擺件兒,,四面的墻壁上也裂開不少縫隙,。
少年輕手輕腳地靠近灶臺,,端起一個泥碗,,里面盛滿了土黃色的藥湯,。
借助昏暗的燭火光亮,少年端著藥碗走到床邊,,小聲道:
“娘,,起來吃藥了?!?p> 火炕燒的很暖,,上面躺著的是一個柔弱女子,蓋著老舊的被褥,,雖然有些開線,,但是洗的很干凈。
女子聽到少年的聲音后緩緩起身,。
少年趕忙放下藥碗,,小心地攙扶著娘親坐起來。
燭火照耀下,,女子姿容秀美,,卻臉色慘白,纖薄的嘴唇上全無血色,。
少年今年十二歲,,容貌應該是隨了娘親,白凈,,清秀,,只不過有些瘦弱。
女子名叫方柔,,而少年跟娘親一個姓兒,,叫方桓。
“桓兒……”女子病態(tài)的臉龐上浮現(xiàn)出一抹微笑,。
“娘,,小心燙?!狈交付似鹚幫氪盗舜?,小心翼翼地端著藥碗遞到娘親嘴邊。
方柔伸出纖細冰冷的雙手接過兒子手里的藥碗,,小口小口的喝著藥,。
方桓伸手試了試火炕的溫度,道:“娘,,我明天再去砍些柴火回來,,把炕燒的再熱些,,現(xiàn)在入秋了,冷的緊,,老藥頭說你這病受不得寒,。”
方柔搖搖頭道:“已經(jīng)很熱了,,不用去砍柴了,。還有,娘說了你多少遍了,,跟藥老先生不可以沒大沒小的,。”
方桓嘻嘻一笑道:“沒事兒,,娘,,老藥頭喜歡我這么叫?!?p> 方柔有些無奈,,不過想到自家兒子懂事,也不會真的沖撞了那位藥老先生,,就不再管了,。
“娘,我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可以自己開方子抓藥了,,等我學好了以后就帶你離開龍尾坡,,去鎮(zhèn)里!到時候我在鎮(zhèn)上開個大大的藥堂,,您就可以享福了,。”
方柔一邊喝著藥,,一邊溫柔笑著看著兒子。
藥老先生說過,,兒子在學醫(yī)這方面很有天分,,她也相信兒子遲早會離開龍尾坡,可那時候自己……
“當當當,!”屋子外突然傳來了劇烈的砸門聲響,。
方桓跟娘親對視了一眼,皺眉道:“娘,,你在這里坐著喝藥,,我去看看?!?p> “當當當,!”
方桓剛走進院子,,砸門聲再度響起,比之前還要大,,同時還傳來一個男人罵罵咧咧的聲音,。
“方柔,給老子開門,!特么的,,臭娘們兒,再不開門老子砸了你們家的破門,?!?p> 聽到這個聲音,方桓停下原本要去開門的腳步,,飛快地跑到柴堆旁拎起一把砍柴刀,,然后才走到院子門口打開大門。
門口站的是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漢子,,身材肥碩,,臉色潮紅,比方桓足足高了大半頭,。
“劉老四,!大半夜你跑我家來干什么?”方桓一點都不客氣地用柴刀指著漢子喝問道,。
劉老四看了一眼方桓手里的柴刀,,不屑地笑了笑,大手一揮道:“小崽子,,滾一邊去,,讓你娘出來?!?p> “趕緊滾,!不然我砍了你!”
“哎呦,,來來來,,你照這砍,你要是不砍,,以后就管我叫爹,,告訴村里人說你是我跟方柔生的?!?p> 劉老四扯開汗臭的布衫,,露出胸毛茂密的胸口,用手指著胸口大笑道,。
“你……,!”方桓一咬牙,,抬起手揚起柴刀就要砍過去。
“桓兒,!”
方柔披了一件洗的發(fā)白的淡藍色袍子站在屋子門口,。
聽到娘親的聲音,血性上頭的方桓不得不放下柴刀,。
“呦,,出來啦?”劉老四看見方柔后,,眼神立刻變得色瞇瞇的,,一把推開擋在門口的方桓,腳步踉蹌地走進院子,。
“方柔啊方柔,,你說說你,當初那個男人來咱們龍尾坡,,玩了你之后就走了,,再就沒回來過,人家根本就沒拿你當盤兒菜,,你還想著攀上高枝兒當鳳凰?。窟€不如跟了我,,你看看我劉老四現(xiàn)在,,在村兒里是啥地位?一人之下,,萬人之上,!”
“嗤嗤,劉老四,,你能不能要點臉,?要不是劉向有出息,你算個屁,。一人之下,?你家婆娘之下?”
隔壁院子的墻頭上突然探出一個瘦猴兒一樣的漢子,,嘲笑道。
“劉向是我生的,!要不是我遺傳的好,,能被人家仙門長老看上收作徒弟么?”劉老四看向瘦猴兒,,扯著脖子爭辯道,。
“那人家仙長咋沒收你作徒弟呢,?指不定是你家那婆娘背著你跟誰生的呢。我說你今兒灌了多少馬尿啊,,就不怕回頭你家那婆娘知道了剁了你那條小蚯蚓,?”
“滾一邊去!”
“你就不怕萬一哪天……那個男人回來了,?把你身上這點肥膘都給你剮了,?”
劉老四愣了愣,腦海中回憶起十三年前的一副場景,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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萬馬千軍,,鐵蹄陣陣,聲若雷霆,,塵土飛揚,。
為首一青年男子,黑甲紅袍,,手綽長槍,,朗聲道“天色已晚,在此駐軍,,不得騷擾百姓,,否則軍法從事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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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老四縮了縮脖子,,咽了口吐沫,,隨即道:“十三年都沒回來,還回來個屁,。你趕緊滾一邊去,,別攪合了老子的好事兒!”
“嘿嘿嘿,,哪能?。磕憬駜阂悄茉谶@院子里把方柔扒光了,,我還能飽飽眼福,,肯定不去告訴你家婆娘?!笔莺飪浩沉艘谎鄯饺?,陰陽怪氣地邪笑道。
方柔咬著毫無血色的嘴唇,,秀美的臉龐上古井無波,,誰也沒注意到她藏在袍子里的手上握著一把剪子。
“方柔,,我勸你今兒就從了我得了,,那個男人玩完你,,錢都沒給幾個就走了,但是我劉老四不一樣,,這樣吧,,你今兒個把老子伺候舒服了,回頭我家劉向回來,,我讓他去跟仙門那邊說幾句好話,,把你家這小野種也送去仙門,就算根骨不好,,也能當個打雜掃地的,,肯定比現(xiàn)在過得好多了,怎么樣,?”劉老四腳步打著擺子,,搖晃著靠近方柔。
“你給我滾出去,!”
方桓心中怒火升騰,,呼吸急促,白凈的小臉漲的通紅,。
“小野種,,別打攪老子和你娘的好事兒,說不定過了今天老子還能給你添個弟弟呢,,哈哈哈,!”
方桓怒急,不顧娘親在旁,,舉著手中柴刀猛地砍向那個污言穢語的家伙,。
借著酒勁兒來撒潑的劉老四一愣,沒想到這小子竟敢來真的,,看著柴刀砍向自己,,下意識舉起手臂擋在身前。
方柔心中一緊,,用力咬住嘴唇,,攥緊了手中的剪子,想要出言阻攔兒子已經(jīng)來不及,。
爬墻圍觀的瘦猴兒也瞪大了眼睛,。
平日里方桓上山砍柴全靠著這把柴刀,磨得十分鋒利,,刀鋒瞬間就切破了劉老四的上臂,,殷紅的血溢出,刀鋒在月光照映下無比冷冽。
“?。 ?p> 劉老四發(fā)出殺豬般地慘叫聲,。
連只雞都沒殺過的少年在出刀時完全憑著一腔憤怒,,但是刀鋒染血的那一刻,方桓心中無比恐懼,,下意識收住了力道,,否則這一刀下去,劉老四的胳膊直接就得被卸下來,。
迅速抽出柴刀,,方桓后退了兩步,擋在娘親身前,,死死地盯著劉老四,,背后汗毛豎起,兩只手握住柴刀刀柄,,不住的輕微打顫,。
劉老四用另一只手捂住受傷的手臂傷口,疼痛下酒也醒的差不多了,,抽著冷氣怒道:“小崽子你……你居然真敢砍老子,?你等我家劉向回來,我讓他弄死你,!”
“滾,!”方桓喝道。
劉老四酒醒了,,膽子也慫了,,看了看少年手中微微發(fā)顫的柴刀,又抬起頭恨恨地看了一眼門口的方柔,,他吞咽了一口口水,,丟下一句:“你們等著!”轉身捂著傷口狼狽退出院子,。
腿肚子都不聽使喚的方桓僵硬地轉身,,用顫抖的柴刀對向隔壁院墻上的瘦猴兒,眼睛里布滿了血絲,,像一頭暴怒的幼獸,。
看傻了的瘦猴兒打了個激靈,渾身泛起冷意,,急忙訕笑了兩聲道:“我回去睡覺,,回去睡覺。”說完,,身子一矮下了墻頭,。
等到隔壁院子傳來關門的聲響后,方桓如釋重負,,無力地松開手中柴刀,。
“當啷!”柴刀落地,。
方桓癱軟坐在地上,,冷汗順著額頭流下來,大口大口喘著粗氣,,兩眼中血絲褪去,,盡是茫然。
這是方桓第一次見血,。
方柔披著淡藍色的袍子走過來,,蹲下身子,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兒子散亂的頭發(fā),。
原本還茫然失措的少年逐漸平靜下來,,微微揚起頭看著娘親,歉然道:“對不起,,娘,,我又給你惹麻煩了?!?p> 方柔微笑著搖了搖頭,,柔聲道:“是你保護了娘?!?p> “娘,,我們從來沒做過對不起他們的事,為什么他們總來欺負我們???”
“因為在你很小時候,他們都討好過娘,,可是后來他們發(fā)現(xiàn)不能在娘這里得到相應的好處,,所以現(xiàn)在他們要加倍討回去?!?p> “他們這么壞,,為什么我們還要善良啊,?”
“因為這個世界上還有好人啊,,就像你爹,,像藥老先生那樣,他們都是很好的人,,你也要成為那樣的人,。”
方柔語氣十分柔緩,。
月光下的少年茫然的點了點頭,。
“娘,我爹他……”
“好了,,起來吧,我們回屋睡覺了,?!狈饺岽驍鄡鹤拥膯栐挘鹕碜呋匚葑?。
方桓雙手撐著地面,,起身時不經(jīng)意碰觸到身旁那把冰冷的柴刀。
方桓低頭看去,,柴刀斜躺在地上,。
月光皎皎,血跡殷紅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