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立中仔細(xì)打量了一下這個瘦高青壯,，眼神清明、神態(tài)端正,，與旁人最大的區(qū)別就是身上始終帶著一股自信和傲然,，雖然掩飾得很好,，但是任立中自認(rèn)絕對不會看錯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,？哪里人氏,？”任立中好奇的問道。
“在下呂墨頌,，順天府固安人氏,。”呂墨頌不卑不亢的回答道,。
沒有自稱草民,，那就很有可能是富貴人家或者讀書人了。
“呂公子可有進(jìn)學(xué),？”任立中的態(tài)度明顯重視了很多,，不像之前那么隨意了。
“不才正是一名秀才,?！眳文灥脑捵屩車娜硕汲粤艘惑@,。
這呂墨頌居然是個小相公，大家全都沒有想到,，連忙將他請到了任立中旁邊,，態(tài)度變得恭敬了很多。
“沒想到我們之中還有個秀才相公,，是某失禮了,。”任立中起身拱手施禮道,。
“不過是一個窮酸書生,，家破人亡，還被韃子給抓了,，能夠討得一條性命已經(jīng)是萬幸了,。要不是你們來救，只怕以后都要無顏去見祖宗了,?！眳文灩笆诌€禮，自嘲的苦笑道,。
其實大家的遭遇都差不多,，無非是呂墨頌的身份稍微特殊一點罷了。
任立中也不知道該怎么勸他,，只能寬慰道：“那個詞怎么說來著,？否極泰來，對吧,？以后會好起來的,，都要向前看。以呂相公的本事,，一定可以重振家業(yè)的,。”
“重振家業(yè)在下已經(jīng)不敢想了,，只想如何才能殺韃子為妻兒老小報仇,。”呂墨頌?zāi)樕降?，但是心中的仇恨大家都能感受得到,，并且感同身受?p> “說到殺韃子，我家大人自認(rèn)第二絕對沒有人敢說第一,。死在我家大人手下的韃子都有幾萬了,，想要為家人報仇，來我們金州軍絕對是最好的選擇,?！比瘟⒅羞@個時候當(dāng)然要把呂墨頌拉進(jìn)來,，一個秀才的價值比一個廚子可要高多了，這可是大大的功勞,。
“任大人能否仔細(xì)講講貴軍的事情，剛才在下聽得一知半解,，實在是心癢難耐,。”呂墨頌與其他青壯不同,，他的選擇更多一些,，要求也更高一點，自然不會輕易的下決定,，需要了解更多的情況,。
“那好，我再給你們好好的講講,?！比瘟⒅羞@次就要認(rèn)真得多了，講的也更仔細(xì)一些,。
“話說我們金州軍一開始并不是朝廷的兵馬……”
任立中將金州軍的前身興漢軍是怎么來的,，又是如何發(fā)展壯大的為青壯們好好的講解了一遍，雖然很多事情任立中也是道聽途說,，但是越是這樣越發(fā)顯得神奇,，聽得眾人是津津有味。
呂墨頌更是時而發(fā)問,，詢問自己感興趣的話題,；時而低頭深思，比周圍的青壯們要認(rèn)真得多,。
這邊正在講故事,，遠(yuǎn)處視察完畢的金大正朝魯若麟問道：“大人，那些俘虜怎么處理,？”
這里不是冷口,，有關(guān)押的地方，后面還要趕路,，帶著俘虜實在不方便,，金大正隱含的意思是問要不要殺掉。
“殺掉太便宜他們了,。把他們看嚴(yán)實些,，讓他們給老弱拉雪橇，先收一點利息再說,，等回去了自然有人來料理他們,?！毕胍壮园缀瓤隙ú豢赡埽冉o百姓做一回牛馬再說,。
物盡其用,，從來都是魯若麟堅定不移的觀點。
“對了,，大正,，剛才廚子的事情也提醒了我，百姓里還有許多的人才,，用在戰(zhàn)場拼殺實在太可惜了,。你馬上吩咐下去，讓底下的將士將百姓們簡單的梳理一下,，工匠,、手藝人和讀書人就不參加作戰(zhàn)了，單獨安置起來,，保證他們的安全,。”
以前是沒有條件,，現(xiàn)在基本安全了,，魯若麟自然要將百姓中的高價值人才保護(hù)起來，不能隨隨便便浪費(fèi)了,。
“是,，大人?！苯鸫笳q豫了一會,，說到了一個情況：“大人，百姓中有些官宦大戶人家,，似乎很有威信,，身邊很是拉攏了一批人。正在鼓噪族人鄉(xiāng)親和他們一起返鄉(xiāng),，只怕會影響我們的移民大計啊,。”
魯若麟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,，這些百姓是他出關(guān)的主要目標(biāo),，是他建設(shè)遼南的底氣所在，肯定不能讓別人摘了桃子,。
“他們的家鄉(xiāng)都被韃子搶掠一空,，能夠拉攏百姓的只有親情和同鄉(xiāng)這個身份了。而且回去之后怎么辦,？朝廷會給他們發(fā)糧食嗎,？還不是要餓死,。”這些人只想著把百姓拉回去剝削,，沒想過百姓怎么活,，實在太該死了。
“天養(yǎng),?！濒斎赭氚巡芴祓B(yǎng)叫到身邊，“把你的人都派下去,，配合大正開展百姓工作，多宣傳去遼南的好處,。還有京師這邊韃子沒有出關(guān)的消息也要說一說,，先把百姓運(yùn)到遼南再說。只要到了遼南,，只怕就是趕他們,，他們也不想走了?！?p> “下官明白,。”曹天養(yǎng)和金大正相視一笑,，心中了然,。
百姓都是最現(xiàn)實的，只要得到了實實在在的好處,，就不會再聽別人的蠱惑了,。
殺敵一千，自損八百,。哪怕是偷襲成功,，金州軍也損失了近四百名士兵。
沒有了大規(guī)模的火力打擊掩護(hù),，單靠肉搏,，確實很難在韃子身上占到什么優(yōu)勢，這也是造成傷亡比較多的一個重要原因,。
這些戰(zhàn)死士兵和青壯的尸體自然不可能帶走,，運(yùn)力這么緊張，活人都不夠,，哪里還有死人的位置,。魯若麟沒有那么迂腐，吩咐帶走將士們的遺物,，就地安葬,。
如果以后壯大了,，再找塊風(fēng)水寶地將他們移過去，現(xiàn)在只能將就一下了,。
大冷天的挖坑可是個非常辛苦的活,，自然落到了俘虜?shù)纳砩稀６医鹬蒈姷囊筮€非常高,，坑必須挖得足夠深,，將一眾俘虜累得夠嗆。不過即便如此,，俘虜們也不敢偷懶,。
因為沒有人會憐憫他們，沒有將他們當(dāng)場殺死,，已經(jīng)是金州軍的仁慈了,。再敢偷懶，那些墓坑正好可以將他們埋進(jìn)去,。
至于清軍的尸體,，自然是砍掉腦袋，其他的都一把火燒掉,，簡單方便,，沒有后患。
望著密密麻麻的墳頭,，魯若麟除了有點傷感,，已經(jīng)沒有太多的悲傷了。
雖然都是他底下的士兵,，但是他并不熟悉,。何況經(jīng)歷了這么多的戰(zhàn)事之后，魯若麟的心也錘煉出來了,，不會再輕易的傷春悲秋了,。
作為一個統(tǒng)帥，就不能感情用事,，更不能與底下的士兵有深厚的交情,，否則隨時都有可能的陰陽兩隔實在太傷情了。
位置越高,，越是會吝嗇自己的情感付出,，其中也有太多的無奈。
短暫的休息進(jìn)食之后,，金州軍沒有停歇,，繼續(xù)連夜向冷口進(jìn)發(fā)，爭取在明天入關(guān)。
這里離冷口不過五十幾里,，行動迅速一些完全可以做到,。
百姓們這個時候也不會抱怨半夜趕路辛苦，能夠逃脫性命比什么都重要,。
金州軍士兵的整體素質(zhì)在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體現(xiàn),，所有牲口拉的雪橇不是用來裝物資就是裝行動不便的百姓。婦女,、兒童,、老人更是優(yōu)先對待，裹著繳獲來的毛皮坐在雪橇里,，既不受凍也不受累,。
牲口實在不夠用了，金州軍也會組織青壯輪流來拉雪橇,，保證不會落下一個人,。
所有的金州軍士兵除了負(fù)責(zé)警戒的士兵，全都在走路,，還要隨時關(guān)注有沒有百姓跌倒或者遇到困難，給予幫助,。沒有辱罵,、毆打、虐待,，就像自家子侄一樣,。
一輛雪橇上擠著幾個老者，雖然穿著很一般,，但是看氣度就知道都是有一定身份和地位的人,。
“仁義之師，王者之師啊,?！逼渲幸粋€老者感慨道。
“若是王師皆如此,，國家又如何會淪落至此,，我們也不會像牲口一樣被擄去?！绷硪粋€老者憤憤不平的抱怨道,。
在大明，這些人都是高高在上的人上人,，到了韃子那里,，他們就是一錢不值的累贅，隨時都有可能被拋棄或者殺掉。那種落差和恐懼,，比普通的老百姓還要強(qiáng)烈得多,。
“我等還算是幸運(yùn)的，好歹保住了性命,，可以回到鄉(xiāng)梓,。想想那些死在半路上的老友們，成了孤魂野鬼,，尸骨無存,，那才叫真正的慘啊?！?p> “回去又能如何,？幾代人的積蓄被搶掠一空，家宅更是被付之一炬,，衣食無著,、又無片瓦遮身，如何能活下去,？”
這個老者的話讓幾個老頭都沉默了,，這樣的情況不光是一個人的問題，幾乎所有人都存在,。
雖然這些富貴人家為了躲避戰(zhàn)亂,，都有一些窖藏銀子，也算不上清潔溜溜,。而且那些田地韃子也不可能拿走,，大家還有翻身的本錢和希望。
但是接連幾次的韃子入關(guān)已經(jīng)讓他們膽寒了,，再大的家業(yè)也經(jīng)不起這樣的折騰啊,，更可怕的是人沒了就萬事皆休矣。這次要是沒有金州軍,，這些人的家族就會被一網(wǎng)打盡,，再多的錢財也不會有人繼承了。
“人無遠(yuǎn)慮必有近憂,，這京師之地實在太危險了,，還是要做長遠(yuǎn)打算才好?！逼渲械囊晃焕险唢@然已經(jīng)有了其他的心思,，只是沒有講明罷了。
“你們觀這金州軍如何,？”年紀(jì)最大的趙姓老者開口問道,。
“以我所見,，若無意外，必將能成就一番事業(yè),。至于造化如何,，就要看大勢如何變幻了?！被卮鸬睦险哐哉Z還比較含蓄,，但是看好金州軍的意思已經(jīng)非常明顯。
“觀金州軍所做所為,，皆是圖謀長遠(yuǎn)之舉,。更難得的是上下一心、令行禁止,，視長者如父母,、視女子如姊妹、視青壯如手足,、視稚童如骨肉,。對內(nèi)如春風(fēng)和煦，對外如驕陽酷烈,。上行下效,、以身作則，縱觀古今,，只怕唯有岳武穆的岳家軍才能一爭長短啊,。”
說這番話的老者正是當(dāng)初做過金州軍內(nèi)應(yīng)的文安郭氏一族族長,，只是他年紀(jì)大了，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將配合金州軍的具體事務(wù)交給了家中子弟,。
正是因為如此,，他對金州軍的印象非常好，評價也非常高,。能夠讓一群韃子迷途知返,、死心塌地的為金州軍賣命，實在是匪夷所思,，也證實了金州軍的實力,。
再經(jīng)過這兩天的接觸，郭族長對金州軍的表現(xiàn)更是無比滿意,，幾乎與他想象中的仁義之師,、王者之師一模一樣，所以才會做出如此高的評價,。
“請恕小子無禮,，諸位老者實在謬贊了，我等愧不敢當(dāng)?！边@些老者說得太嗨了,，完全沒有顧忌身邊的金州軍士兵，讓在一旁護(hù)衛(wèi)的排長實在聽得不好意思了,，忍不住插了一句嘴,。
老者們也不以為意，呵呵一笑,，郭族長更是開口問道：“無妨,，我們也是隨便聊聊。不介意的話與我們這些老朽聊幾句,？”
“小子謹(jǐn)聽諸位長者教誨,。”排長恭恭敬敬的回答道,，讓老者們非常滿意,。
“小哥貴姓？在這金州軍身居何職,？”
“回老者的話,，小子名叫王忠毅，精忠報國的忠,，士不可不弘毅的毅,，現(xiàn)在是金州軍里的一個排長。這是金州軍里的職務(wù),，外面沒有,，大概管三個什的士兵?！蓖踔乙惚M量解釋得詳細(xì)些,，怕老者們不明白。
“看你談吐不凡,，可是讀過書,？”老者們非常驚訝，這個芝麻綠豆的小官看起來有點文化的樣子,，實在是難得,。
“讀過幾年書，算不得有什么學(xué)問,，慚愧得很,。”王忠毅謙虛的說道,。
聽說王忠毅讀過書,，老者們看他就更加滿意了,，有種把他當(dāng)做一類人的感覺。
“排長,，你這樣的怎么就沒學(xué)問了,？你可是咱們營的文化教員，要是照你這么說,，我們豈不是愚魯不堪了,。”王忠毅謙虛了,，旁邊的士兵卻不干了,，開口反駁，也有點故意抬高王忠毅身價的味道,。
“長者面前休得胡言,！還不趕緊道歉！”王忠毅呵斥道,。
士兵倒是非常聽話,，反正他的目的已經(jīng)達(dá)到了，乖乖的向老者們道歉：“小子孟浪了,，請諸位長者見諒,。”
“底下的士兵不懂事,，還請長者們勿怪,。”王忠毅也對管教不嚴(yán)進(jìn)行了道歉,。
“無妨,。此子性情直爽、心有忠義,，非常不錯,。”都是千年的老狐貍,，怎么會不知道這個士兵話里的意思。
王忠毅也知道被老者們看穿了,，非常不好意思：“讓長者們見笑了,。”
老者們岔開這個話題,，好奇的問道：“這個文化教員是什么官,？”
“恩，”王忠毅略微思考了一下,，用最簡單的話語說明了文化教員的作用：“主要是在休息的時候組織士兵們讀書寫字,、學(xué)習(xí)文化,，再講一些忠君愛國的故事培養(yǎng)心性，欣賞一些詩詞歌賦陶冶情操之類的,?！?p> “你們還教士兵們讀書？”老者們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