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越國天啟一十五年,。
這一年,是有史以來,,白城最寒冷的冬季,。大雪足足下了半月也并未停歇,。街道上堆著一人多高的積雪,,商鋪歇業(yè),,冷冷清清,。
冷清的街道上,有無數(shù)百姓在寒風(fēng)中瑟瑟發(fā)抖,,輕聲哀嚎啜泣,。這些百姓,都是房舍被大雪壓塌了的可憐人,。冬季未過,,不知就有多少這樣的人,會在寒風(fēng)中黯然死去,。
這日,,寒風(fēng)不再呼嘯,雪也停了,。三名華年男女,,自圣恩門進(jìn)入城中。容貌普通,,衣著也并不華麗,,所以未能引起任何人的注視。
三人入得城中,,沿著德勝街直走,,來到一間曰做妙春堂的藥材鋪。
鋪門已經(jīng)被大雪遮住,,只有一個被人工挖鑿的洞口,。三人鉆進(jìn)雪洞,叩響妙春堂的鋪門,。稍頃,,一名伙計開了門,打著哈欠說道:“藥材沒了,,另尋他處吧,。”
說完便要將鋪門關(guān)上,。
三人中的青年,,一手頂著鋪門,一手自腰間摸出腰牌,,遞給伙計,。“我們不買藥,,叫護(hù)法出來,?!?p> 伙計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,,看一眼腰牌,,神情一震,似乎不太相信,。再定睛細(xì)看,,待確認(rèn)腰牌的權(quán)威之后,立時卑躬屈膝,,“客卿請稍后,,弟子這便去通知護(hù)法前來接駕?!?p> 隨后轉(zhuǎn)身,,一路朝后院疾跑而去。
不消片刻,,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漢子,,拖著臃腫的身軀,從后院朝幾人跑來,。左腿似乎有疾,,跑起來有些顛簸。
及至到了藥鋪,,躬身行禮,,“白城執(zhí)事護(hù)法杜忠興,見過客卿,?!?p> 如非不是被肚腩所限,只怕此人身段還要更低上一些,。這些俗世間的幻武門之人,,雖領(lǐng)著一個護(hù)法之位,卻只屬于外門,,身份地位,,連門內(nèi)的一名普通弟子,還要稍遜幾分,。
對傳說中高高在上的客卿,,自然要更恭謹(jǐn)。說不準(zhǔn)將他伺候好了,,心下一高興,,便直接保送進(jìn)內(nèi)門。那可是光宗耀祖之事,,更不用說對修為上的提升,。
雖說自己已人過中年,,對修行之事早就不抱希望,可家中還有兩個小子,。就算是替家中小子積攢福蔭,,也足以值得自己盡心盡力。
一間不大不小的客廳內(nèi),,火爐燒得正旺,,將廳內(nèi)烘烤得干燥而又暖和。暖和到有些燥熱,。三人圍著火爐就坐,,互看一眼,皆笑出了聲,。
辰玄摩挲著自己臉頰,,“若曦丫頭的易容術(shù),還真是有幾分造詣,。不用借助道具便能將原本容貌,,改得判若兩人,厲害厲害,?!?p> 秦婉兒曾經(jīng)可是白城首席勾欄之地的花魁,雖已時過兩年,,但能將她識出來的,,想必不在少數(shù)。為避免麻煩,,入城前,,三人便由汪若曦易了容。
現(xiàn)在這丫頭得到辰玄的夸贊,,自然是滿心歡喜,。得意洋洋的一仰頭:“哼,那是,,我可跟著老頭學(xué)了好一陣呢,。”
廳門被叩響,,杜忠興自外間說道:“客卿,,客房已經(jīng)收拾出來,火爐也已添上,,是要現(xiàn)在回房嗎,?”
辰玄出聲說道:“進(jìn)來吧,我有事問你,?!?p> 廳門被推開,,杜忠興殘腿拖著臃身,步入廳中,,恭謹(jǐn)?shù)牧⒂陂T邊,。“不知客卿有何吩咐,?”
辰玄看此人一眼,,拉過一張凳子,,“來,,坐下慢慢說?!?p> 杜忠興受寵若驚,,唯唯諾諾的應(yīng)道:“不...不敢,弟子是何種身份,,怎敢與客卿...”
話未說完,,就被汪若曦打斷:“讓你坐你就坐,沒人會吃了你,?!?p> 此人這才走來坐下,卻是誠惶誠恐,,如坐針氈,。
辰玄看一眼他的殘腿,“你腿是天生,,還是受傷,?”
“回...回客卿,十五年前妙春堂著火,,搶救藥材時被房梁砸折的,。”
“哦,,那也算是因公負(fù)傷,。按理說醫(yī)治起來也并非難事,一顆靈藥便能解決,,為何要留下痼疾,?”
“回客卿,靈藥我們這些俗世弟子,,只有售賣的資格,,不敢私自服用?!?p> 辰玄點(diǎn)頭,,這個規(guī)矩倒談不上利弊,,門內(nèi)要控制靈藥的收益,也只能如此而為,。說道:“不是什么難事,,待氣候轉(zhuǎn)暖,我讓你回門內(nèi)藥王館醫(yī)治,。藥王醫(yī)術(shù)精湛,,該是會有辦法?!?p> 他說的是情真意切,,并非逢場作戲。所以杜忠興頓時感激涕零,,若不是被他托住,,便要跪在地上磕幾個響頭。
倒也并非是對自己的殘腿抱著希望——反正也殘了十五年——而是覺得這位客卿,,給了自己無上的關(guān)愛,。這份關(guān)愛,可是要比治好殘腿,,還更有價值,。
安撫好感激涕零的杜忠興,辰玄才進(jìn)入正題:“玄昭寺,,苦海和尚,,是否還在寺中,修為如何,?”
對于這些最基本的情報,,杜忠興是信手拈來:“回客卿,苦海大...和尚還在玄昭寺,,并于半年前升任主持,。至于修為...據(jù)弟子所知,乃是玄武境九重,。不過此人已閉關(guān)三月,,不知何時出關(guān)?!?p> 聽聞苦海和尚閉關(guān),,辰玄皺了眉,若是如此,,計劃可就要被一拖再拖,,不知要耗去多少時日。而自己,,現(xiàn)在最缺的,,便是時間,。
他便又想:“要不要直接了當(dāng)?shù)娜肽蔷魻敻俊?p> 幾人見他沉眉思索,,也就都不言語,。
杜忠興想是穿得太厚,或是緊張,,額頭冒著汗珠,,卻不敢抬手擦拭。害怕自己的一個動作,,打斷客卿思路,,葬送掉剛剛得來的恩寵。
及至實在是熱得受不了了,,才聽見辰玄又說道:“密切注意著這和尚的動靜,,只要出關(guān),,隨時知會于我,。”
杜忠興不知道客卿為何一入城,,便要打探苦海的行蹤,,但是看他神色,定是存在著仇怨,。與客卿的仇怨,,就是與他杜忠興的仇怨,當(dāng)下便應(yīng)承下來,,保證會竭盡所能,。
晚些時候,三人在廳內(nèi)吃了飯食,,各自回房,。
雪停了,天氣卻依舊陰沉,?;颐擅傻奶炜眨瑝阂种藗兊臒崆?。街上是靜悄悄的,,院中也是靜悄悄的。院中堆著一個雪人,,辰玄路過時想起自己的童年,。
早已回不去的童年。
雪人是杜忠興的兩個小子堆的,,才堆到一半,,還沒有頭,,只有一只手。雪人的身材如同杜忠興那般,,臃腫肥碩,。如果不是因為辰玄到來,這會兒應(yīng)該會是一個完完整整的雪人,。
汪若曦一回到房中,,便倒在軟榻下睡去。自從出了紫霄閣,,她便沒能睡上個好覺,。不是血腥就是寒風(fēng)與白雪,實在是讓人睡不安穩(wěn),。
所以現(xiàn)在安穩(wěn)了,,便倒頭就睡。要將前些時日失去的睡眠,,給補(bǔ)回來,。
秦婉兒卻是想著秋月,那一所孤零零的墳塋,。她想著秋月,,是從一進(jìn)入白城便開始想起。兩年過去,,也不知道這丫頭墳塋上的雜草,,長了有多高。
她也想趁著天還為黑,,前去探望一番,,或帶著辰玄??墒浅叫罍琮R王府的滿門后,,才有勇氣前去相會。
秦婉兒便決定陪著辰玄等下去,。
辰玄回到房中,,卻不知道該做些什么。按照計劃,,他現(xiàn)在應(yīng)該是在玄昭寺,,一劍刺穿苦海禿驢的咽喉。之后一戰(zhàn)成名,,等著穆爵爺來請自己,。
可是現(xiàn)在,苦海禿驢閉關(guān)不出,他便想,,難道真要就這樣直接了當(dāng)?shù)倪M(jìn)爵爺府,,大剌剌的說一句:“我能替你殺了齊王府世子”?
只怕會被當(dāng)做神經(jīng)病給轟將出來,。
最終他下定決心,,等上一些時日,最多一月,。一月后若苦海還不出關(guān),,那他便屠盡玄昭寺所有禿驢。
打定主意,,便又百無聊奈,。他想起院中那個未完成的雪人,便出了門,,想要去將雪人堆完整,。
到了院中,看見地上杵著一把鐵鍬,,也看見回廊拐角處,,兩顆小腦袋在探頭探腦。抬手一指雪人,,招了招手,,兩個四五歲的稚童從拐角處跑了過來。
兩人長得一模一樣,,一人穿灰衣,一人穿藍(lán)衣,,都是最普通的布料,。眉眼間有三分神似杜忠興,剩下七分,,該是隨了他們的母親,。
兩個稚童怔怔的打量著辰玄,灰衣問道:“父親說你很厲害,,真的嗎,?”
兩只眼睛忽閃忽閃,十分澄澈,,一塵不染,。
還不待辰玄作答,藍(lán)衣便先說道:“父親說他很厲害,,那就是真的很厲害,,這還用問?笨,?!?p> 灰衣垂頭想了一陣,,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,認(rèn)可藍(lán)衣的說法,。
辰玄笑道:“我厲不厲害不好說,,但是我能給你們堆一個大大的雪人?!?p> “有多大,?”灰衣歪著小腦袋,十分好奇的問道,。
“能比我們這個還要大嗎,?”藍(lán)衣也來了興致,指著雪人問辰玄,。
辰玄看了看屋頂和院中的積雪,,“恩,比這個還要大,?!?p> 兩個稚童便立時神往,拍手歡呼,。
辰玄抱起兩人,,放置在廊道,“就乖乖的呆在這兒,,看我給你們堆大大的雪人,。”
兩人聽話的點(diǎn)頭,。
辰玄回到院中,,運(yùn)轉(zhuǎn)真氣。
屋頂及院中的積雪紛紛揚(yáng)揚(yáng),,朝辰玄所站之地,,匯涌而來。很快,,積雪便堆成了一座小山,。辰玄撤掉真氣,提起鐵鍬,,提身至半空,,刷刷刷,將雪山削成一個人形,,活靈活現(xiàn),。
“哇...”兩個稚童齊聲驚嘆,“好大的和尚啊?!?p> 杜忠興跑來,,“客卿,苦海和尚,,出關(guān)了,。”
辰玄神情一震,,將鐵鍬朝身后擲出,,閃身往玄昭寺飛去。
院中的雪人,,自心臟處,,被鐵鍬洞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