錢王府大門前的那對石虎,,依舊咆哮兇狠,沒有一點要溫柔平靜下來的意思,,王府門前的大街上,,永遠人跡罕見,說行人是怕門前的這對兇狠的石虎才繞道,,也可以這么說,,當然,人們真正害怕的還是大門后面住的人,。
晌午時分,,隔得老遠的永興街,景象和這邊完全不一樣,,只見各家店鋪人滿為患,,整條大街上車水馬龍的,。
在靠近錢王府這邊的街角邊,,站著一個身著粗布麻衫、頭上包著一塊灰布頭巾的女子,,她手里挎著一個竹籃,,籃子里已經采購了一包饅頭,但除此以外就沒有其它的東西了,。
她不時往錢王府大門方向偷看,,一直在那兒站了好一會兒,她才移步離開,朝永興街的另一頭走去,,走到底再向西北轉過一條街,,然后轉入一條小巷子里,這里的環(huán)境比永興街那邊差了很多,,房子也破舊很多,。
當她走到自家門口時,看到一名男子坐在門前的地上,,背靠著門,,雙手抱著膀子在打盹,一把二尺長的短劍被他抱在懷里,。
女子放輕了腳步,,慢慢走到男子的跟前,睜大眼睛看了一會兒,,嘴角露出一絲罕見的笑容,。
她用腳輕輕觸碰了一下那名男子,地上的男子如觸電一般,,騰的一下想站起來,,不想腦袋砰的一聲撞在了門框上,撞得他七惱八昏的,,正尋思是誰踢了他,,不想剛抬頭,就看到一個容色絕麗,,卻穿著樸實的女子站在自己的面前,,他忙改口笑道:“貞娘,你回來了,?!?p> “柳先生,你怎么在這里,?”
柳劍臣右手捂著頭被撞的地方,,厚著臉皮說道:“我在這揚州城也沒個熟人,出去轉了一圈后,,又只能回到你這兒了,。”
司馬貞娘上下打量了一下柳劍臣,,然后拿出鑰匙開了院子的門,,跨步往里走去,走了幾步后,,回頭見柳劍臣還傻愣愣的站在門口,,便說道:“進來吧,。”
“嗯,!”
柳劍臣就像是一個被罰的丈夫,,終于收到夫人批準進屋的信息一般,忙一臉笑嘻嘻的走進院子來,。
院子里依舊空空如也,,什么都沒有。
讓柳劍臣吃驚的是,,當他走進屋子里時,,居然發(fā)現(xiàn)桌子旁邊多了一張凳子,只不過這張凳子也是很破舊的
“柳先生,,你請坐,。”
司馬貞娘臉上那冷冰冰的神色雖然融化了不少,,但是說話的語氣,,依然沒有帶半點兒感情。
柳劍臣小心翼翼地坐下后,,司馬貞娘給他倒了一碗茶水,,然后她便轉身進里屋去了。
不一會兒,,她扶著目盲的母親慢慢地走出來,,扶她坐在柳劍臣對面的凳子上,然后又如昨晚一樣,,細心地給她母親喂食,。
柳劍臣看到這一幕,心里再次生出異樣的感覺,,這樣一位細心孝順的女子,,怎么會是狠辣無情的殺手呢?
柳劍臣發(fā)現(xiàn),,司馬貞娘的母親不但目盲,,而且也耳聾,也不會說話了,,難怪她不能自理生活,。
不管是昨天,還是現(xiàn)在,,司馬貞娘都沒有讓他和她母親打招呼的意思,,他也只好安靜地坐著,。
司馬貞娘給她母親喂完饅頭,,又出去燒了熱水進來給她母親洗臉洗腳,這一切都做完后,才又將她母親扶回里屋休息,。
司馬貞娘從里屋出來,,見柳劍臣一直用異樣的眼神看著自己,便硬生生地說道:“柳先生勿怪,,我母親生活不便,,一切只能靠我照顧?!?p> 柳劍臣見司馬貞娘誤解了他的意思,,忙搖手說道:“哦,沒有,!我是看到你細心照顧你母親的樣子,,想起了那晚在錢王府的你,感覺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人,?!?p> 聽完柳劍臣的話,司馬貞娘變得沉默了,。
柳劍臣心里一陣忐忑,,生怕自己剛才又說錯了。
司馬貞娘沒有再說什么,,她提著竹籃出去了,,再進來時,手里端著一個大碗,,一個小碟子,,還有兩雙筷子,碗里是她今天買來的饅頭,,碟子里是一小碟腌菜,。
司馬貞娘遞給柳劍臣一雙筷子,然后坐在她母親剛坐的凳子上,,拿起一個饅頭低頭吃起來,。
等她吃完半個饅頭后,抬頭見柳劍臣在呆呆地看著她,,沒有去吃饅頭,,便說道:“我只買了饅頭,你給我的錢,,我要省著用,。”
柳劍臣如從夢中驚醒一般,,忙伸手去拿饅頭,,嘴里說道:“這些已經很好了,,我平時也就吃這些,有時候一個人難得做飯,,一碗茶水就著一個大餅也是一頓,。”
“你很好奇我為什么會拼死去錢王府刺殺錢萬貫吧,?”司馬貞娘突然說道,。
柳劍臣忙咽下嘴里的饅頭,說道:“是挺好奇的,,看你又不像個殺手,,但是你不說,我也不好意思問,?!?p> “我為什么不像個殺手?”司馬貞娘抬頭看著柳劍臣,,那雙美麗的眼睛里竟然有了一絲笑意,。
柳劍臣見司馬貞娘不再是一副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了,心里也輕松起來,,說話也就沒那么多顧忌了,。
“哪有你這樣的殺手,連自己的生活的維持不了,,沒見過你這么窮的殺手,。”
司馬貞娘聽后,,臉上罕見地露出了一陣紅暈,,她趕緊低著頭,細咬著手中的饅頭,。
柳劍臣看到這一幕,,心里大樂:“原來你也不是一直冷冰冰的,也有臉紅的時候,?!?p> 柳劍臣心里正樂著,誰知司馬貞娘卻慢慢地抬起頭,,臉上又恢復了以往的冷漠神色,。
“我是為了報仇!”司馬貞娘冷冷地說道,。
“報仇,?”
司馬貞娘轉頭看著屋外,點了點頭,。
在一個略帶點炎熱的下午,,在一件破舊的屋子里,,隔著一張破舊的桌子,柳劍臣靜靜地聽著司馬貞娘訴說著她的身世經歷,。
昨晚他是為一個族類感到憐憫和不公,,今天他是為一個人感到憐惜和憤怒,。
司馬貞娘的父親本是揚州江寧府的郡守,,這位司馬郡守和別的官老爺不太一樣,他利用閑暇時間,,在府中后園中開了一塊地,,種上了些瓜果蔬菜,平日里,,就打理打理菜地,,讀讀書,也算是不忘耕讀傳統(tǒng)了,。
除此之外,,司馬郡守還喜歡與二三好友一起郊游,去親近自然,,偶爾也會登高賦詩,,抒發(fā)胸中塊壘,可錯就錯在他不應該在他的詩文里表露出對錢王府的不滿情緒,。
錢王府敢于在揚州稱王稱霸,,各地的耳目肯定會不少,司馬郡守文意俱佳的詩文,,被有心人記錄了下來,,呈送到了錢王府。
這之后,,司馬郡守一家的噩夢便降臨了,,先是司馬郡守被錢王府的一封詔令,從江寧府叫去了揚州城的錢王府,,從此杳無音信,,生死不知。
直到一個月后,,一位錢王府親信帶著一隊王府親兵來到江寧郡守府,,來傳達司馬郡守意圖謀反,錢王下令將其滿門抄斬的王令,。
當日司馬貞娘正好外出走親戚不在府中,,躲過了這一劫。
那一年,,司馬貞娘十三歲,。
錢王府并沒有就此罷休,,隨后派出了諸多殺手,追殺司馬郡守的唯一女兒司馬貞娘,,務必要斬草除根,,試想一個小小的弱女子,又怎能逃過那些訓練有素的王府殺手的追查,,最后不但累得收留她的親戚全家遭了殃,,自己也差點被殺手殺害。
在最后關頭,,一位老婆婆出現(xiàn)了,,出手救下了司馬貞娘,可是老婆婆也中了王府殺手的毒掌,,最后雖然保住了性命,,但是眼睛、耳朵,、舌頭卻都不管用了,。
司馬貞娘帶著這位陌生的老婆婆,以母子相稱,,一路流浪,,過著讓人難以想象的生活。五年前,,她們來到了揚州城,,來到錢王府的眼皮子地下,目的只有一個,,那就是為了報仇,。
五年里,司馬貞娘先是明里暗里,,打探錢王府里的情況,,這期間,有過幾次出手,,但都失敗了,,甚至有一次都失手被擒了,但錢萬貫卻放了她,,還留下話,,說要從心里征服她。
最近的一次,,如果不是柳劍臣及時出手相救,,司馬貞娘恐怕又一次落入錢萬貫的手里了。
司馬貞娘慢慢地說完了這段凄慘的經歷,她將剩下的兩個饅頭用一只碗蓋好,,然后端著出了門,,留下柳劍臣一個人坐著發(fā)呆。
整個過程中,,司馬貞娘的神色一直是冷漠的,,眼里沒有淚花,居然沒有露出一絲的悲傷,,好似她不是在說自己,,而是在說一段與自己豪不相干的故事一般。
可就是講述如此凄慘的故事,,難免也會被感動得有些傷感,。
倒是坐在一旁的柳劍臣,,在聽司馬貞娘講完整件事情的經過后,,心情變得異常的沉重起來,坐著凳子上,,久久的沒有說話,,只是靜靜地看著門外的院子。
他想去安慰一下她,,只是不知道怎么說出口,,而且他覺得司馬貞娘也不需要安慰。
他無法想象這十年,,司馬貞娘帶著那位婆婆是如何生活過來的,,但司馬貞娘臉上的冷漠,不是天生的,,而是后來養(yǎng)成的,,這一點他卻知道了。
一場災難,,讓一個少女變得孤苦無依,,十年報仇,也讓一個弱少女變得狠辣冷漠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