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傍晚,，李果嘴里的魚腥味還沒有散去,，還有某種內(nèi)臟的苦味，似乎滲透到了舌根的粘膜里,。

　　弗拉基米爾已經(jīng)在平臺邊的巨石上睡了幾個小時,。

　　“今晚看見月亮就叫醒我,。”他睡前是這么說的,。

　　月亮如期而至,，緋紅色的天邊現(xiàn)出一彎宛若透明的月牙。

　　“弗拉基米爾！”凌昊叫道,。

　　他猛地從石頭上坐了起來,，抬頭看了看。

　　“媽的天還這么亮,！我不是讓你們——”少年們紛紛把月亮指給他看之后,，他的語氣緩和了不少，“噢……就這么點,，不知道行不行……”

　　弗拉基米爾打了個哈欠,，拿起準備好的銀質(zhì)圓筒，從里邊抽出寫滿黑字的羊皮紙卷軸,，分別鋪開在平臺上,。

　　他打開圓筒側(cè)面綁著的小瓶，從中倒出無色的油膏,，細致地抹勻卷軸表面的墨水上,，而后，他用石頭壓住卷軸邊緣,，以免它們被風(fēng)吹走,。

　　他就這樣讓它們晾在地上。少年們好奇地在一旁看,。

　　“看可以,，但別動?！备ダ谞柼嵝淹?，又說，“月光太淡了,，要晾好一會,。”

　　“要多久,？”凌昊問,。

　　“一個小時吧?！?p>　　“之后呢,？”凌昊又問。

　　“之后再說,?！备ダ谞枖Q了擰脖子，發(fā)出一連串爆鳴,。

　　一小時后,，天色暗了下來,。

　　山脈與王國沒入黑暗，樹林中飄蕩著灰色霧氣,，只剩下天際,、雪峰與大宴廳仍有火紅的顏色。

　　這時,，李果看到幾道金色金屬反光從昏暗的坡道上向平臺靠近,。

　　李果在戰(zhàn)士之家里聽到隔壁商人談天時說過，他們把中心是圓,、圓外側(cè)上下左右延伸出十字的金色徽記,，叫做“圓心十字徽”。

　　搖晃的金色反光正是圓心十字徽的形狀,，大概在胸口高的位置,。他們的主人向平臺漫步而來，騎士甲胄的聲音浮現(xiàn)出來,。

　　“弗拉基米爾……老師?！笔莵啔v山大的聲音,。那位高大的侍從在他身旁沉默地站著。

　　弗拉基米爾站在卷軸旁,，應(yīng)了一聲,。

　　“四張卷軸。他們要成為我的新同學(xué)了,？”

　　“打個招呼吧,。”

　　“打過招呼了,?！眮啔v山大揮揮手，像是要趕走蚊子一般,，擋開李果等人的注視,。

　　“弗拉基米爾……老師。我必須指出,，您挑選學(xué)徒的眼光或許有些偏差,，或許是由于您自身經(jīng)歷的緣故，您總是更看好出身低微的人,。

　　“但在我看來,，您從奴隸出身，在競技場歷經(jīng)無數(shù)血戰(zhàn),，成為遠近聞名的赤麾角斗士,，而后自學(xué)法術(shù),，又被聘為冬宮的法術(shù)大師，附魔系法術(shù)出神入化,；不僅需要非凡的意志與天賦,，更要有萬里挑一的運氣才行?！?p>　　乍一聽,，還以為亞歷山大在拍馬屁。但李果聽到了,，在亞歷山大平穩(wěn)的語調(diào)后面,，強調(diào)的是“奴隸出身”和“運氣”。

　　“如果我有萬里挑一的運氣,，我挑學(xué)徒的眼光又怎么會有偏差呢,？”弗拉基米爾反問道。

　　“哼,。我還是認為,，要成為法師的人，必須得識字,，得懂禮義廉恥,。而不能像他們這樣，不辨是非,，和流氓竊賊同流合污,。他們進了冬宮只能當苦力，出了冬宮卻會為害一方,?！?p>　　“我披上赤麾時也不識字，比你見過的所有惡棍都壞,。我沒覺得學(xué)法術(shù)有什么障礙,。所以禮義廉恥似乎并不是很重要?！备ダ谞栃α?。

　　亞歷山大的黑影沉默了，三條金色緞帶在圓心十字徽下?lián)u曳,。

　　“你等會要回冬宮嗎,？”弗拉基米爾問。

　　“不,。我請過假了,，在這有事要辦。,?！?p>　　“沒忘,。但你別忘了七天后的暗區(qū)競賽，要做好準備,?！?p>　　“我對那種野蠻的游戲沒興趣，弗拉基米爾,？”

　　弗拉基米爾沉默地看著他,。

　　“……老師?！眮啔v山大補充道,。

　　“還有事嗎？”

　　“沒,?！?p>　　“有！”藍山突然開口,，“那一劍,，我遲早要還給你?！?p>　　亞歷山大就像是沒聽見,，轉(zhuǎn)身離開了。

　　“我沒覺得拿細劍戳人有多文明,。”李果調(diào)侃道,。

　　“他確實挺惡心人的,。”凌昊說,。

　　“希望你們在冬宮遇到他還能這么輕松,。”弗拉基米爾看了看卷軸,，便說,，“差不多了，誰先來,？”

　　藍山自告奮勇,。

　　“要知道，簽下契約之后,，就不能再反悔了,。”弗拉基米爾再次警告,。

　　“絕不反悔,?！彼{山說。

　　弗拉基米爾點點頭,，抽出圓筒側(cè)面綁著的小刀,。

　　“手，伸出來,?！?p>　　弗拉基米爾握著藍山的手掌，在他手掌上橫割一道,，讓他在卷軸前半跪下來,，將他流血的手掌按在卷軸中央由黑色墨水畫出的圓中。

　　“看著這里,，盯住了,，別移開視線?！备ダ谞栔钢鴪A圈上方圓月般的符號,。

　　一小時前還盡是黑色墨水的卷軸上，現(xiàn)在竟出現(xiàn)了一個銀藍色的圓,，仿佛與空中的月亮一同散發(fā)著月光,。

　　藍山半跪著，按住卷軸,。

　　這樣的姿勢保持了一會,，他的身體表面竟似乎燃起淡淡的藍色火焰。

　　藍色火舌并非向上飄飛,，而是像被抽風(fēng)機吸取一般,，向月亮延燒。藍山略微搖晃,，弗拉基米爾讓李果去扶住他的肩膀,。

　　他身體表面的藍色火焰似乎沒有溫度，只是讓李果感到有些麻,。

　　很快,，儀式結(jié)束了。羊皮紙上的月亮消失不見,，現(xiàn)在它印在藍山的手臂內(nèi)側(cè),，距離手腕三寸遠，流淌著幽暗的藍光,。

　　藍山坐到一旁休息,，接下來到李果了。弗拉基米爾招呼他到另一張卷軸前,。

　　弗拉基米爾用刀劃開李果的手掌時毫不客氣,，鮮血汩汩流出,。

　　李果半跪著，把手掌按在卷軸中央的圓內(nèi),，干燥粗糙的羊皮紙貪婪地吸取著血液,。

　　他緊盯著中指上方的月亮，它像一口銀藍色的井,，仿佛要讓李果墜入其中,。

　　很快，李果真的感到自己在下墜,，向卷軸上的月亮墜去,。盡管他看到身體并未動彈，但下墜的感覺極其真實,，他把持不住身體的平衡,，左右搖晃。

　　他想,，此時他身上一定也出現(xiàn)了藍色火焰,，被月亮吸吮過去。

　　不知是因為卷軸的魔力,，或是失血的緣故,，涼氣宛如冰涼的蚯蚓般鉆入右手，爬向手臂,。李果不禁打起寒噤,，神志也有些恍惚了。

　　有一刻,，他仿佛從夜空中看向自己,，還有三個少年與一個中年人圍在卷軸周圍，羅修正扶著他,。

　　但同時,，他感覺到這不是自己的目光,，而是屬于某個陌生意志的目光,。李果看到了它的所見，就像“天線”能做到的那樣,。

　　當他回過神來,，手臂上已經(jīng)印上了冰涼的印記。他茫然四顧,，意識到他剛剛是從月亮的方向望向自己,，于是他望向月亮……

　　然而月亮只是月亮，其上有輪輻般的陌生紋理,，周圍的夜空染了一圈銀色光暈,。除此以外什么都沒有,。

　　“我剛剛好像從天上看到了自己……”李果對弗拉基米爾疑惑的說。

　　“很多人都這樣,?！备ダ谞栍檬终泻袅桕坏较乱粋€卷軸前。

　　“都從空中看到自己嗎,？”

　　“有人說自己聽到合唱,，有人說看到自己腦袋上長出牛角，還有人說算出世界是正四面體的……你只是從天上看到自己,，并不算很有創(chuàng)意,。”弗拉基米爾聳聳肩,，“魔法只是魔法,，別太感動了，行嗎,？”

　　“行吧,。”

　　少年們都完成儀式后,，似乎只有李果一個人異想天開,，他也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(xiàn)了幻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