溫情已殤不愿念,,彼岸花開香人間。
第二日,,陳烈放果然派人將信送往了許府,。接下來的日子里,,石堡就像是什么也沒有發(fā)生過一般,繼續(xù)維持著往日的生活,,沒有絲毫的變化,。
丁巳月乙丑日(5月1日)晚,眾匪人照例在宴廳用膳,相比于之前的奢華,,桌上的飯菜明顯清淡了不少,,酒水也不似以往那邊充足,三十余匪人通常只能共飲一壇濁酒,,酒宴的氣氛冷清了不少,。這令陳烈放很是不滿,但也毫無辦法,。
這時,,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樓下傳來,只見一名匪人快步跑到了陳烈放的身前,,沖著陳烈放一臉堆笑,。
陳烈放看都沒有看那人,而是隨手拿過我手中的酒杯,,將酒一飲而盡,。
陳烈放:“有話快說,有屁快放,,又有什么壞事發(fā)生了,?”
匪人笑著:“好事,是好事,,大當(dāng)家的,,大好事啊,!”
陳烈放回過頭看著匪人:“好事,?這日子口還能有什么好事發(fā)生?”
匪人:“小的按照大當(dāng)家的吩咐,,將信送往了滄州的許府,,之后便在附近暗中盯著許府的動靜。那許府的人收到信之后,,就跟瘋了一般,,上上下下人心惶惶,整日都在收拾行囊,。后來我跟許府的下人打聽,,得知他們打算今日趕往京城?!?p> 陳烈放聽罷,,看了我一眼,臉露喜色,,但很快又板下了臉,。
陳烈放:“我當(dāng)時什么事情,,去趟京城而已,無非帶些車馬行李,,能搶來幾個錢兒,,還不夠折騰的?!?p> “大當(dāng)家的,,這次這幫人可不是一般的入京,我們幾個在外盯梢,,看到那許府的這次足足帶了三個車的東西,,從車輪的車轍深淺來看,每一箱子起碼得有這個數(shù),?!狈巳苏f著,伸手比了個手勢,。
陳烈放頓時站了起來:“你說的都是真的,?”
匪人點了點頭:“當(dāng)然是真的,我見他們準備啟程,,專門讓小六留在那繼續(xù)盯著,,我趕緊跑來向您通報?!?p> “他們還要多久過來,?”陳烈放語氣明顯有些激動。
匪人:“我們算來,,最晚六日之后也該來了,,我已經(jīng)跟小六交代了,過幾日他便會來告訴我他們的行進路線,?!?p> 陳烈放聽罷,仰天大笑,,轉(zhuǎn)頭親了我一口,。
陳烈放:“我還真是越來越離不開你了,你到底施了什么法術(shù),,能讓那許府的人如此聽你的話,?”
我笑著搖了搖頭:“我說了,我有他們不能拒絕的理由,?!?p> 我轉(zhuǎn)過頭,,回憶起那日我坐于陳烈放的書案之前,,給許府寫信時的情景,,每一行、每一句,、每一字的書寫,,都歷歷在目。
許公粥壁敬上:
侄吳秀峰久欲拜訪許公,,卻因公事繁忙而不得空閑,。今日書寫此信,略表侄對許公之仰慕之情,。
前日侄父世雄及兄,、妹一家三十余人于前往公之府上途中被賊人殺害,公必與侄一般痛心疾首,。
幾日前,,拱衛(wèi)司陸繹陸大人來侄府中做客,閑聊之中侄聽聞不少傳言,。例如,,侄聽聞,乃是有賊人將父之路線告知賊人,,以致遇害,。侄聽聞此言頗為不忿,想來次必是挑撥兩家關(guān)系之謠言,。
侄又聞,,有人欲攜本屬我吳家之財產(chǎn)逃往東瀛,侄雖不以為然,,但家父自幼教導(dǎo)我等萬事皆以謹慎待之,,故斥資黃金三百兩以買通天津各港口船家,如所言屬實,,必抓至官府,,并欲將此事告知官府。
然侄乃生意之人,,家父亦常教導(dǎo)侄萬事皆為利,,如一月之內(nèi)侄能于府中收回兩倍之成本,并有人親自登門商議后續(xù)之發(fā)展,,侄自可既往不咎,。
話已至此,此后之事皆有許公自定奪,。
侄秀峰百拜,。
我利用二公子的身份偽造了這么一封書信給許府,如果之前的傳言是真的,,果真是許府將大小姐的路線告訴了陳烈放,,那么許府的人在看到這封信之后,,必定會攜帶財物前往京城吳府找二公子求二公子放過自己。如果我沒猜錯的話,,條件應(yīng)該是會帶著二公子一同逃往東瀛,。
現(xiàn)在看來,那個陸繹的信上所有的內(nèi)容都是真的,。如此想來,,我現(xiàn)在身處在這地獄之中,并非是意外,,而是必然,。
那日之后,幾日心緒不佳的陳烈放一下子來了精神,,這幾日也不再組織匪人摔跤玩樂,,而是白日去野外踩點,晚上則與眾人一起制定戰(zhàn)術(shù)方略,。陳烈放心里很清楚,,如果再不進賬,手下的那些匪人勢必會引發(fā)事端,,那時自己苦心經(jīng)營的陣地將會在一夜之間不復(fù)存在,。
又過去了三日,那個叫小六的匪人回到了石堡,,將許府行進的路線向陳烈放匯報著,,手中還拿了張地圖。陳烈放憑借自己多年“狩獵”的經(jīng)驗,,認定許府的車隊將于庚午日路過梁各莊,,之后必會經(jīng)過一段林路,而那時則正是“狩獵”的好時機,。
陳烈放制定好計劃,,吩咐眾匪人抓緊踩點,以防實戰(zhàn)之時出現(xiàn)任何紕漏,,每每“狩獵”之前,,陳烈放總是會不斷地命人踩點,并對各種可能會出現(xiàn)的突發(fā)情況做出預(yù)案,。這也正是陳烈放很少失手的原因,。
清晨,陳烈放一早就帶著人前去狩獵,,為了這次的行動,,陳烈放專門將自己的長刀磨利,并親自給自己的愛馬喂上一捆干草。
陳烈放走后,,我便開始燒鍋造飯,,收拾宴廳,為眾人得勝歸來準備酒宴,,陳烈放怕我一人干不過來活,還專門留下了五名匪人幫我,,并吩咐去鎮(zhèn)上買來美酒三十壇,。
日入酉時,在一陣高亢的歡呼聲中,,陳烈放率領(lǐng)眾匪人返回了石堡,,身后,是三車裝滿財物的馬車,,以及一車被虜來的女子,,陳烈放的馬前,掛著一顆人頭,,想來是許粥壁的,。
宴廳之上,眾匪人把酒言歡,,紛紛吹噓著自己的功績,。陳烈放的桌前,許粥壁的頭顱被扔在地上,,望著那個血淋淋的人頭,,我的內(nèi)心沒有絲毫的愧疚與害怕,反而有意思落寞,,只剩下兩個了……
陳烈放滿面歡喜的走樓上走了下來,,看到桌上擺著一壇與眾不同的黃酒,轉(zhuǎn)頭看向了我,。
陳烈放:“這是什么,?”
“這是胡大夫領(lǐng)走之前留下的美酒一壇,本是想孝敬大當(dāng)家的,,小女覺得這美酒,,應(yīng)當(dāng)在得勝之時與眾兄弟們一同分享,便自作主張這時拿了出來,?!蔽乙贿呎f著,一邊拿出酒碗準備倒酒,。
陳烈放一擺手:“算你有心,,既然是好酒,當(dāng)然應(yīng)該是眾兄弟們一同分享,,這事你最得對,,有功,,來來來,你先喝一碗,?!?p> “這……只怕不合規(guī)矩?!蔽覟殡y地說,。
“什么規(guī)矩,我就是規(guī)矩,!來來來,!喝!”說著,,陳烈放親自從壇中倒了一碗酒給我,,我接過酒碗,將酒一飲而盡,。
陳烈放大笑:“好,!痛快,來來來,,大家一起喝,!一起喝!”
我連忙拿起酒勺,,為眾人一次倒?jié)M一碗酒,,在陳烈放的帶領(lǐng)下,眾人將酒一飲而盡,。
“好酒,!這個老胡,還算是辦了點人事兒,!來來來,,大家繼續(xù)喝!”陳烈放舉杯高喊著,。
眾匪人又連干了三杯,,便換了新買的鎮(zhèn)中之酒,而陳烈放舉起酒壇,,將剩下的酒全部倒入了口中,。
陳烈放一把將我摟過,醉醺醺地:“妙綠啊,,我跟你說實話,,你別看我又抓來著許多的娘們兒,但是,你,,永遠沒有人能代替得了,,我跟你說,我只要你,,自從你跟了我,,我這運氣就一日比一日好,這都多虧了你啊,,多虧了你,。”
說著,,陳烈放開始晃悠了起來:“大當(dāng)家的,,你醉了,?!?p> “胡說!我怎么可能醉呢,!我這都是真心話,,你別看你,平常沒覺得如何,,這時間久了,,我還真是越老越喜歡……”陳烈放話未說完一個踉蹌險些摔倒。
我一把扶住陳烈放:“大當(dāng)家的,,要不,,咱們現(xiàn)行回房吧?”
陳烈放:“對,,對,,回房,回房好啊,,回房,。”
底下眾匪人各種起哄,、歡呼之聲不絕于耳,。在眾人的喧雜聲中,我扶著陳烈放慢慢走上了樓,。
回到陳烈放的房間,,我只覺得陳烈放的身子越來越沉,我將陳烈放扶至床上,,深吸了一口氣,,默默地看著他。
老胡的醫(yī)術(shù)雖然不怎么高明,開的藥卻格外的見效,。
我心里想著,,腦中回憶起了那日于石堡的三層……
老胡看著我,將酒碗一扔,,一把撲向了我,,我半推半就得任由老胡在我身上不斷地親著、摸著,。約莫半柱香的時間,,老胡突然臉色一清,抬手指著我,,張著嘴說不出話,,隨即癱倒在地。
我穿起衣服,,走到了老胡的身前,。
我:“胡大夫,你的藥還真是管用呢,,我只是用了那么一點點,,就把你拿住了?!?p> 老胡瞪著眼睛看著我,,憤怒、驚恐之情不言于表,。
我看著老胡,,笑了:“胡大夫,說起來,,我還真的感謝你呢,,每當(dāng)我的計劃陷入瓶頸之時,你總是能及時的出現(xiàn)給我提供想法,。你的止疼藥,,我是一點點都舍不得吃呢,這不,,全留下來了,。”
說著,,我拿出一個小紙包,,里面滿滿都是藥粉。
老胡低聲哼哼,,努力的想要站起來,,卻始終無法動彈,。
我嘆了一口氣:“胡大夫,我真的好恨你們,,我來到這里,,看見了人間所有的惡,我也要感謝你們,,讓我明白了自己原來也如你們一般,,不過都是活在人間的惡鬼罷了?!?p> 我撿起了老胡的衣服,,走向老胡:“昨晚,你猜我夢見誰了,?我夢見閻王了,,他讓我給你們帶個話。閻王,,要收人了,。”
我一把將老胡的衣服罩在了老胡的頭上,,死死地按住了老胡的頭,。老胡拼命的掙扎著,,叫喊著,,但在藥物的作用下,毫無作用,。慢慢的,,老胡不在動彈,又過了一會,,我將衣服拉開,,老胡猙獰的臉露在我的眼前。
我看著老胡的臉,,內(nèi)心沒有絲毫的恐懼與厭惡,,相反,我覺得十分的爽快,,那種快感,,我至今難忘。
我將老胡的尸體推到了那些女子的尸堆之中,,從廚房取出一把菜刀,,用老胡的衣服擋在自己身前,不斷地向老胡的尸體砍著,,砍著,,直到老胡的尸骨與其他人混為一處,,誰也分辨不出來……
我回過思緒,看著眼前的陳烈放,,心中沒有絲毫的波瀾,。
窗外,突然一陣巨雷響起,,接著下起了瓢潑的大雨,。
我坐在了陳烈放的身邊,抬手抱起了陳烈放的頭,,不斷地撫摸著他的頭發(fā),,撫摸著他的臉。
“想來,,你也是個可憐人,,不然也不會落得這般田地??墒沁@石堡之中,,誰又不是呢?”
我望著窗外的大雨,,回想起自己于石堡的各種經(jīng)歷,,思緒萬千。陳烈放,、大小姐,、老胡、香巧,、那些匪人,、那些被虜來的女子,無一不是可憐之人,,然而因為他們的可憐,,卻又造成了多少人的可憐,因為她們,,我失去我的自由,,失去了我的貞潔,失去了我的善良,,失去了我的孩子……孩子……孩子,,我那可憐的孩子。
那一刻,,陳烈放的頭瞬間變成了我的孩子,,我抱著他的頭,嘴上不自覺的唱起了那首小曲,。
“碩鼠碩鼠,,無食我黍,!三歲貫女,莫我肯顧,。逝將去女,,適彼樂土。樂土樂土,,爰得我所,。”
我一面唱著,,一面撫摸著陳烈放的頭,,突然間,我從懷中抽出那只我拾來的鐵釵,。
窗外,,一陣雷鳴轟過,我抬起手,,用力的將鐵剎插入了陳烈放的脖子,,陳烈放悶哼一聲,頓時瞪大了雙眼,,卻并無法動彈,。
我又一次將鐵釵插進陳烈放的頸中,嘴上繼續(xù)唱著小曲,。
“碩鼠碩鼠,,無食我麥!三歲貫女,,莫我肯德,。逝將去女,,適彼樂國,。樂國樂國,爰得我直,。
碩鼠碩鼠,,無食我苗!三歲貫女,,莫我肯勞,。逝將去女,適彼樂郊,。樂郊樂郊,,誰之永號?”
伴隨著歌聲,、窗外的雷聲,,我一次又一次的捅著陳烈放的脖子,,當(dāng)時殺死老胡的那種爽快感再次涌現(xiàn),并且愈演愈烈,。
一曲唱罷,,我站起身來,看了看陳烈放的尸體,,轉(zhuǎn)身走下了樓,。
樓下的宴廳,眾匪人紛紛已經(jīng)醉倒,,只剩下幾名被虜來的女子站在宴廳中面面相覷,,那些人看見渾身是血的我走了下來,紛紛嚇得不敢動彈,。
我環(huán)顧四周,,轉(zhuǎn)頭看向了眾女子:“跑啊,趕緊跑??!”
我一聲大喝,眾女子連忙紛紛泡下了樓,。我估算著時間那些人大概跑到了大門口,,便將頭伸出窗外大喊:“有人跑啦!趕緊追??!”
瞬時間,女子的哭喊聲,,門外巡邏的匪人的喊殺聲紛紛從樓下傳了上來,,由近及遠。
我轉(zhuǎn)過身子,,看著各躺倒在地的匪人,,深吸了一口氣,接著將剩下的酒均勻的撒在地面與墻壁上的毛皮之上,,接著奮力將匪人的武器架搬到了樓梯口堵住了樓梯,。
我環(huán)顧著石堡的四周,在這里種種的回憶紛紛在腦中閃爍,。
“各位,,地獄相見吧?!?p> 我拿出火石,,點著了一撮干草,扔向了宴廳,,接著慢慢走下了樓,。
我坐在樓梯口,,聽著樓上燃燒聲,慘叫聲不斷地向下傳來,,那種爽快感又一次令我感到愉悅,。
“那些巡邏的匪人也應(yīng)該回來了吧?只可惜,,我的仇,,還差一人?!蔽覈@了一口氣,,閉上了眼睛,靜靜地等待著死亡,。
慢慢的,,慢慢的,我只覺得頭一沉,,緊跟著眼前一黑,,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