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粦一路上聽著敕烈孤的述說,得知大哥納術已帶著部眾趕到了結(jié)盟之地八里屯阿蘭,。
而敕烈孤已然尋找了自己一日有余,,如此合計路途,則他們現(xiàn)在距離八里屯阿蘭地方當是不遠了,。
莫粦暗自松了口氣,,今日是初冬的第一個“紅圓月”日。而今年秋天,,鐵炎六部的首領們在厄倫河畔的密林中約定的各部整軍,、圍獵驅(qū)獸抵達八里屯阿蘭地方的最后日期,便是今日了,。
至于真正的會盟之議,,則將在這個“紅圓月”日后的第一天召開。
作為奇駱溫部卓顏納術的親弟弟,,奇駱溫部首領氏族的大那顏,,若是自己失約而錯過了約定的日期,那奇駱溫部必將受到其余五部的恥笑,。到那時,,大哥的威望受損,那對于奇駱溫氏家業(yè)的復興也會是一個重大的打擊,。
幸好趕上了,!
莫粦在感到慶幸之余,,也暗暗發(fā)誓,今后一定不能再干出擅離獵陣這樣的莽撞之事了,。
眾人縱馬一路疾馳,,踏過已然結(jié)冰的厄倫河上游,在下午時分,,當莫粦等人穿過了一片松林之后,,他們停住了馬頭。
而映入眾人眼中的則是遼闊而又高低起伏的冬日丘陵草原,。
那些山丘盡皆坡勢平緩,,并不顯得陡峭,而在山丘之下,,則是被冰雪覆蓋的平坦草原,。
在眾人的視線聚集之處,是一塊地勢稍高的巨大臺地,,從遠處望去,,點點炊煙升起,無數(shù)的氈帳一圈圈向外延展,,圍成了一個又一個“古列延”(圓圈),。
莫粦知道,那里現(xiàn)在是一個匯聚了鐵炎六部全部精悍士馬的巨大兵營,!
那里便是會盟之地——八里屯阿蘭,!
轉(zhuǎn)念間,他又想到大哥定還在為他擔心,,不由得心急如焚,。
“哈!”
他用力抽了身下的戰(zhàn)馬一鞭,,率先朝那八里屯阿蘭營地飛馳而去,。
敕烈孤和辛藍互望了一眼,隨即帶著眾騎兵緊跟著沖向前去,。
眼看離營地越來越近,,對面卻有十數(shù)騎分左、中,、右三翼向莫粦等人包抄而來,,他們在距莫粦等人約兩百步開外時,抽出了箭矢,,朝著莫粦他們迅捷的射出,。
“嗖!”
“咻,!”
箭矢帶著勁風直沖莫粦等人而來,!
“大那顏,!他們是散在營地外的探馬游騎!他們提前放箭,,是在警告我們,,讓我們停下來亮出身份!”
縱馬疾馳間,,敕烈孤對著莫粦大聲喊道,。
莫粦聞言猛地一拉韁繩,
“唏津津,!”
胯下戰(zhàn)馬因疾馳中驟然停住馬頭而猛地前蹄離地,,人立而起,濺起了一片飛雪,!
“吁,!吁吁,!”
莫粦的馬上功夫極好,,戰(zhàn)馬這樣的驟起還無法將他顛下!
在莫粦的控馭下,,戰(zhàn)馬向前略略緩沖了幾步后,,徹底停了下來。
而此時,,對面的探馬游騎看到對面的眾人已然停馬,,也就未在放箭。
莫粦和敕烈孤在馬背上將雙臂張開,,以示己方并無廝殺之意,,而后,他們一夾馬腹,,驅(qū)動著戰(zhàn)馬緩緩邁步向著對面的探馬游騎靠近了,。
在離探馬游騎約五十步時,莫粦大聲朝對面喊道:“騰格里護佑鐵炎六部,!奇駱溫部大那顏莫粦,!率眾騎前來會盟!”
“會盟諸部皆知討伐誓言,,說出誓言,!”對面一騎同樣大聲喊道。
“向東拔刀,!”
莫粦大聲喊道,。
因為塔依爾人的牧地是據(jù)有闊漣湖、捕魚兒湖的漠北東部草原,,而鐵炎部這次結(jié)盟就是為了向東攻伐塔依爾人,,因此,,鐵炎六部便決定凡參與結(jié)盟的部落皆以“向東拔刀”為誓言。
對面的探馬游騎們聽到莫粦的呼喊后,,果然放下了弓箭,。
“八里屯阿蘭歡迎遠來的朋友!”
似是眾探馬游騎之長的一騎驅(qū)馬到得莫粦近前,,向他撫胸致禮道,。
在確認了莫粦等人不是敵人后,隨著探馬游騎之長一聲令下,,眾探馬便迅速的向兩側(cè)分開,,為莫粦他們讓出了去往八里屯阿蘭營地的路。
莫粦朝游騎之長撫胸致禮,,而后便再次驅(qū)馬向前方的營地而去,。
隨著越發(fā)靠近營地所在的平坦雪原,莫粦等人得以看到了大群駿馬在營地外的雪地上縱橫馳騁,,它們大約四五百匹為群隊,,在各自頭馬的帶領下恣意奔跑,而每個馬群里又都有一個手拿套馬桿的牧馬人緊緊相隨,。
莫粦知道,,這是各部落為這次攻伐塔依爾人的征戰(zhàn)備用的從馬,雖是冰天雪地,,酷寒降臨,,但亦要堅持每日放馬,唯有如此,,才能使戰(zhàn)馬始終保持旺盛的活力,。
眾人馳馬上坡,莫粦看到,,營地以“風狼鶻”狐尾飄帶大旗和馬鬃制成的“哈剌蘇勒德”戰(zhàn)旗之間為入口,,兩桿大旗的身后,無數(shù)白色氈帳層層環(huán)繞,,但卻又留出了一條明顯被大批人馬踩踏的寬大道路,,毫無疑問,沿著這條大道走到層層氈帳圈子的中央,,就是中軍議事的大氈帳所在之地了,。
在步入營地內(nèi)不久,莫粦和辛藍便相互告別,。
辛藍已從營地內(nèi)的邏騎處得知了溫吉烈部的兵馬駐扎在營地的東北方,,而奇駱溫部的駐地則在西南。
“奇駱溫的莫粦,,你很有意思呢,,你會是草原上真正的雄鷹嗎,?我很期待你在圍獵場上的表現(xiàn)呢,我們獵場上再見,!”辛藍悅耳清脆的聲音傳來,。
看著眼前相貌清麗而又顯得英氣十足的少女,莫粦咧嘴一笑,,大聲道:“溫吉烈的辛藍,,你也很不簡單呢,好,!你定會在圍獵場上看到我的弓箭,!獵場上見!”
而后,,這對少年男女便暫且分別,,前往他們各自的部落駐地去了。
莫粦在敕烈孤的引導下前往大哥納術的大帳所在之地,,一路行來,,他看到有女奴在用力振搗著皮桶中的馬奶,有男人在仔細的磨光箭鏃,,僅有的一兩個粗劣的鐵匠則大鼓著風囊,,揮汗如雨的努力鍛造著兵刃,,一切都充滿了戰(zhàn)爭到來前的緊張氣息,。
一眾奇駱溫部部眾看到莫粦走來,他們紛紛向他彎腰撫胸行禮,,而后便又各自忙碌起來,。
當敕烈孤引著莫粦抵達納術的大帳前時,卻正好遇到了納術自賬中走出,,隨他走出的還有五人,,莫粦全都認得,他們分別是:納術的貼身納可兒拔野古,,奇駱溫部“晃霍壇”氏的大那顏卓爾馬罕,,奇駱溫部中最能打的氏族之一“芒呼特”氏的大那顏怯烈,還有“勿良哈”氏的老將雪不臺,,以及他口中的色老頭兒——“薛禪”(智者)蕭未平,。
此時這五人將納術簇擁在中央,在加上納術那原本就遠高于眾人的魁梧身形,,使得他看起來威勢更增,。
納術看到了莫粦,他并未向前抬步,,而是原地站在那里,,他仍舊是那平靜的面容,,只有雙目中微微一閃的精光,才稍顯出他的內(nèi)心也許并不像表面那樣平靜,。
莫粦,,我一母同胞的弟弟,還活著,!
莫粦望著大哥那平靜中透著堅毅的面孔,,他大踏步的走到了納術身前,繼而猛地右膝跪地,,以右手撫左胸,,低著頭大聲道:“莫粦擅離驅(qū)獸的獵陣,不遵行軍之法,!請大卓顏降罪,!”
納術低頭盯著莫粦,他沉默了片刻,,忽然伸手按了按弟弟的頭頂,,而后他低沉有力地向莫粦喝令道:“卸甲!”
“是,!”
莫粦大聲回道,。
他變的雙膝全部跪地,就在這酷寒的冬日,,一件件的脫去了皮袍,、袍內(nèi)的鎖子甲、貼身內(nèi)服,、直至赤裸上身,。
“拿我鞭來!”
納術向身側(cè)的拔野古大聲命令道,。
不多時,,拔野古自納術的賬中取來了馬鞭,恭謹?shù)倪f給了他,。
“圍獵驅(qū)獸,,擅離獵陣,形同在戰(zhàn)場上丟下弓箭潰逃,!按照我們的習俗,,若是普通部民,當處百馬踐踏之刑,!但大戰(zhàn)在即,,部落男丁的命都不是自己的,全都是要上戰(zhàn)場廝殺的戰(zhàn)士!你是我部的那顏,,我們的習俗中又有在重大戰(zhàn)事前將犯罪的那顏編入先鋒敢死之巴魯營的傳統(tǒng),,莫粦!你可愿入巴魯營中贖罪,?”納術大聲問道,。
“莫粦愿入巴魯營中沖殺在前!”莫粦大聲回道,。
“你要么戰(zhàn)死在巴魯營,!要么從巴魯營中活著出來!唯有這樣,,你擅離獵陣的罪行方能徹底抵消,!”納術大聲道。
“是,!”莫粦狠狠錘了一下右胸道,。
“現(xiàn)在,與塔依爾人的戰(zhàn)事尚未開始,,我便先以你兄長的身份對你進行處罰,,你認嗎?”納術凝視著莫粦道,。
“大哥盡管來罰我,!”莫粦抬頭與納術對視道。
“好,!鞭刑十鞭,,你服不服?”納術沉聲道,。
“來吧,!”少年咬了咬牙,大聲回道,。
納術拿著馬鞭走到了莫粦身后,他的弟弟犯了錯,,只能由他來親自處罰,,至于別人,還沒有那個資格,!
“騰,!”
“噗!”
納術重重的馬鞭打在了莫粦的背上,,而莫粦卻始終挺直腰板,,緊咬著牙關,不曾發(fā)出一聲呻吟。
唯有少年額頭那不斷留下的冷汗,,方能顯現(xiàn)出納術此時的出手之重,,莫粦所承受的痛苦之深。
十鞭的鞭刑終于結(jié)束了,,莫粦的嘴角滲出了一絲鮮血,,他的雙手重重地按在了雪地上。
他仍然跪著不曾移動,,而遠近圍觀的奇駱溫部部眾將這一切全都看在眼里,,他們紛紛沉默了。
法不避親,!莫不震肅,!
納術的身側(cè),一個以木簪束發(fā)的老者看著部眾們震撼敬畏的神情,,微微挑了挑眉,。
繼而老者默默走到納術身側(cè),在他耳邊低聲勸道:“大卓顏,,您法不避親,,此刻部眾已盡皆看在眼里,今后他們必會對您更加敬畏,、擁護,,處罰之效已達,而莫粦畢竟是您一母同胞的弟弟,,可以收手了,。”
這老者正是莫粦口中的色老頭兒——蕭未平,。
納術聽得蕭未平的話,,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。
于是不待納術下令,,蕭未平就很有眼色的大聲道:“大卓顏有命,,鞭刑已畢,抬莫粦那顏下去,!其余部眾當以此為戒,!你們當知,以莫粦大那顏之尊尚要受鞭刑,、入先鋒敢死之巴魯營搏命,!更何況你們!部眾們聽著,!若有擅離獵陣,、軍陣者,,絕不輕恕,!”
蕭未平說罷,,便朝著莫粦的身后,此刻正焦急等待著的敕烈孤使了個眼色,。
敕烈孤會意,,他迅速上前,將莫粦自雪地上輕輕背起,,而后便快步往納術大帳旁的一處氈帳走去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