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下臣兆翰之子兆騫,,拜見大都護、政事堂諸公,!”兆騫在大殿內(nèi)中央站定,,他先朝上首的韓繼興鄭重一揖,而后他雙手保持合攏狀,,半身微旋,,朝著左、右書案后端坐的薄云機,、穆振坤,、赫伯胥分別行禮,。
“博約,今日政事堂重臣皆在,,諸公但有所問,,汝當盡心解答之!”韓繼興嚴肅的看著兆騫道,。
“小子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,!”兆騫亦是鄭重的回道。
“兆公卻是生了個好兒子,?!蹦抡窭ど舷麓蛄苛苏昨q一眼,見他初次入這政事堂內(nèi),,面對執(zhí)掌海平國軍政大權(quán)的一干宰輔,,卻能肩背挺直,神色沉穩(wěn),,聲音洪亮,,絲毫不見惶恐緊張、顫抖柔弱之色,,不愧為兆氏武將世家出身,。
“穆公謬贊了!”兆騫看向穆振坤拱手道,。
“奏折中所言鐵炎部奇襲塔依爾部營寨,,你現(xiàn)將戰(zhàn)事經(jīng)過細細道來?!蹦抡窭ふ桨l(fā)問道,。
于是,兆騫便將莫粦帶人混入營寨,,趁塔依爾人夜宴困乏,,寨內(nèi)防衛(wèi)稀松之際,以馬群在寨內(nèi)制造混亂,,并最終操控頭馬以千匹馬力撞破營寨之二門,,接應在寨外埋伏的鐵炎部大軍,里應外合,,一舉攻陷堅寨的經(jīng)過詳細的說了出來,。
“蠻夷中亦有精于用兵之人吶?!蹦抡窭じ锌?,他心中對鐵炎部有了新的認識,原以為游牧之人不過是烏合之眾,廝殺全憑蠻勇,,不懂謀略,,不料彼輩雖未曾讀過諸賢兵法,卻于實戰(zhàn)中懂得兵者詭道,,奇計破敵之戰(zhàn)法,,當真是不可等閑視之。
穆振坤點點頭,,再次出言道:“你曾在奏折中論及西虜所謂之鐵炎部與塔依爾部大戰(zhàn)于答蘭納木格思之野,,兩部用兵近十萬眾,吾來問你,,這答蘭納木格思之野是在何處,?地形又是如何?”
“稟副都護,,這答蘭納木格思之野在長嶺以西,,乃是一處森林草原交錯之地,答蘭納木格思,,虜語意為寒冷空曠之臺地是也,,其地東連長嶺林海,西有發(fā)于長嶺北麓山中的河流穿行而過,,西虜謂此河流名曰合勒河,,答蘭納木格思之野便在這合勒河上源之地,過河往西,,則是茫茫原野,,空曠之極,至若其南北兩面,,則亦為原野,,地勢極利騎兵征戰(zhàn)?!?p> “如此看來,,其大戰(zhàn)之地的地形卻也并不復雜,?!蹦抡窭さ馈?p> “地形即不甚復雜,,如你奏折中所言,塔依爾部大略有兵五萬,,鐵炎部大略有兵四萬余,,雙方廝殺極其慘烈,日暮方才各自罷兵,這兩部作戰(zhàn)之具體經(jīng)過你可否詳述之,?!?p> “如小子奏折中所寫,自我從塔依爾部首領之一的脫朵顏營寨中被救出后,,便跟隨鐵炎部一貴人繞道往追從脫朵顏寨中逃脫的其子吉桑,、忽都,,當我們繞道趕至答蘭納木格思之野之時,,兩部戰(zhàn)事已陷入膠著,廝殺正烈,,鐵炎部處于被合圍之境,,幸而有我跟隨的貴人名為莫粦者,激憤勇悍,,率領繞道而來的一千兵馬,,會同意圖后撤之鐵炎部兩千后軍,以奇兵之勢,,突然從合圍獵圈之東北角沖入,,打亂了塔依爾部之合圍部署,,而后莫粦又率輕騎奔襲敵之具裝甲騎,,彼時敵之具裝甲騎經(jīng)半日廝殺已力竭矣,莫粦不與敵近戰(zhàn),,反而自兩翼環(huán)繞以弓箭射之,,敵之重騎步伐即慢,追之不及,,反被莫粦所率輕騎射殺多數(shù),,當是時,鐵炎部大首領名為施邏歡者,,已中箭落馬,,情況危急,莫粦援兵至,,鐵炎部軍勢得以稍振,,其后,塔依爾部重騎中似有其首領者亦中箭落馬,,故而日暮之時兩部相繼吹響罷兵號角,,各自退出了答蘭納木格思戰(zhàn)場?!?p> 兆騫將他自己親歷的以及戰(zhàn)后自納術(shù)等奇駱溫部諸人處了解到的,,還有自己所推斷的戰(zhàn)事情況悉數(shù)告于了穆振坤,。
“哦?具裝甲騎,?西虜游牧為生,,百工無所長,竟也能有如此犀利之兵甲,?”聽得兆騫提及塔依爾人有具裝甲騎,,他眉頭微微一挑,目光凝重的看著兆騫道,。
“塔依爾人不善鍛造兵甲,,然其穿越長嶺,于我國西北之地搶掠一年有余,,其大首領名施烈門者,,頗知兵事,于劫掠之中,,擄走我國工匠不下百眾,,故而能以擄來之工匠鍛造重騎所披之鐵甲?!?p> “其甲胄形制如何,?”穆振坤續(xù)問道。
“塔依爾部之具裝甲騎,,所穿重甲與我國騎兵大有不同,,其形制非扎甲、魚鱗甲,,乃是游牧人謂之的羅圈甲,,羅圈甲似在草原上早已有之,其以雙層革作為主要原料,,制成多個寬大的皮條,,再以樹脂將其粘連成彎曲的形狀,而后用皮繩連接這些彎曲的復合皮甲,,制作技藝似較為復雜,,游牧人中能造之者百中無一。而塔依爾人之具裝甲騎所披之甲則更為精湛,,乃是一種名為鐵羅圈甲的甲胄,,此種鎧甲是皮質(zhì)羅圈甲的改良和晉升,其內(nèi)層與皮質(zhì)羅圈甲相同皆以皮革為里,,外層則覆以鐵片,,塔依爾人以草原游牧民之傳統(tǒng)皮甲,,配以我海平國能工巧匠之精湛技藝,,方才能打造出這皮革六重,精鐵四重,圈圈圍攏,,箭不能穿的鐵羅圈甲,!”兆騫答道。
“既有強悍的防御之器,,也當有同樣強悍的攻殺之器了,?”穆振坤點了點頭道。
“然也,,其有卡蠻大弓,,卡蠻者,威霸之強弓是也,,其弓身較長,,以草原之大盤羊角裁成角片,并以羊筋膠將角片粘至弓身之上,,其遠射可達二百余步,,彎弓需一石有余(約75公斤)的臂力。亦有箭矢曰三棱兩翼箭,,在奴役我速慎工匠,,日夜不停的探究鍛造下,塔依爾人得以改變了傳統(tǒng)的錐形箭頭,,制造出了此種殺傷力和破甲能力都很強的三棱兩翼箭,,這種箭頭帶有血槽和“兩翼”倒刺,血槽增大了破壞敵人肉體的面積,,而倒刺則使得被射中者難以拔出箭鏃,,即便要拔也會生生的扯下中箭者的一塊肉來,如果不幸射到胳膊和腿上,,則能直接射進骨頭,,即使破骨取出箭頭,亦會讓傷處出現(xiàn)炎癥,,使得中箭者疼痛延綿不斷,。”兆騫道,。
答蘭納木格思之野大戰(zhàn)后,,鐵炎部曾從戰(zhàn)場上帶出了部分繳獲的鐵羅圈甲、卡蠻大弓和三棱兩翼箭,,故而彼時尚在鐵炎部軍中,、親身參與了大戰(zhàn)的兆騫能對塔依爾人之兵甲武備如此的清楚。
“蠻夷之輩擄掠無度,,我速慎之巧匠苦矣,!”薄云機閉目長嘆道,。
“虜之具裝甲騎數(shù)量幾何?”穆振坤眉頭緊鎖的問道,,他要知道敵人的重騎兵是否已然規(guī)模龐大,,海平國本就缺乏騎兵,舉全國之力不過才得數(shù)萬騎,,若是敵之騎兵眾多,,且皆為如此兵甲犀利之輩,則將來對塔依爾人的戰(zhàn)事就會艱辛萬分了,。
“以兆騫估算之,,其具裝甲騎數(shù)量似也不多,大略在兩千騎上下,?!闭昨q根據(jù)自己大戰(zhàn)時所見推斷道。
“兩千騎,?以游牧部族而言,,卻也不少?!北≡茩C身為計相,,所管戶部乃掌海平國舉國戶口,他適時出言道,。
“你奏折中又言,,大戰(zhàn)之后,塔依爾人連夜南撤往昆朝邊墻,,鐵炎部派遣精騎往追之,,騎兵兩日之內(nèi)奔襲五百里,自漠北東部草原追至昆朝邊墻附近,,也即是說鐵炎部之騎兵一晝夜行軍兩百里有余,,此等迅捷的行軍速度是如何做到?”穆振坤道,。
“鐵炎部騎兵所騎之馬,,游牧人稱之為達坦馬,這種馬看似體形矮小,,其貌不揚,,然而卻性格強悍,它們頭大頸短,,體魄強健,,胸寬鬃長,皮厚毛粗,,即耐嚴寒又耐酷暑,,風餐露宿,,而不必喂以精美草料,冬日里能在厚實冰雪之下刨出干草以充饑,,能揚蹄踢碎狐狼之頭顱。其耐力驚人,,騎之至多可一晝夜行軍兩百里,,兼且戰(zhàn)場之上不驚不詐,勇猛無比,,實為即可列陣廝殺又可遠程奔襲之上等戰(zhàn)馬是也,?!?p> “而游牧之人盡皆騎軍,,鐵炎部所派南追精騎皆一人三馬,換乘之下,,方能兩日之內(nèi)自漠北奔襲至昆朝邊墻之下,。”兆騫說起鐵炎部騎兵所騎之戰(zhàn)馬,,由衷的贊嘆道,。
“晝夜行軍,兩日奔襲五百里,,這鐵炎部之人亦是能披星戴月,、不畏艱辛之輩啊?!焙詹銚u了搖頭感嘆道,。
如此精悍的戰(zhàn)馬,如此精悍的戰(zhàn)兵,,亦有知兵家之道的將領,,看來這鐵炎部蠻夷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,穆振坤心道,。
接下來,,穆振坤、薄云機,、赫伯胥又分別向兆騫詢問了鐵炎部與塔依爾部之糧秣后勤,、常用武備、所出物產(chǎn),、所用器具,、風俗習性等諸多方面。
兆騫一一以自己之所見所聞詳細的做了回答,。
這一場策問,,從清晨至日暮,,當大殿內(nèi)燭火通明之時,卻還未結(jié)束,,期間,,幾人皆只是簡單的喝了幾口茶水,并未進食,。
直到夜半時分,,兆騫才得以從大殿內(nèi)步出,他抬頭望去,,夜空中卻早已是明月高懸了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