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日，夏冰花了大半天幫鄭巖把準(zhǔn)備好的書本文具全部理出來,，然后一單一單地寫地址，忙到傍晚時分才全部寄出去,，鄭巖理所當(dāng)然地提出要請她吃飯,，夏冰沒有拒絕，溫柔而順從地跟著他走進(jìn)一家看起來檔次不低的中餐廳,。

　　鄭巖本想要一個包間,，可是那天晚上餐廳生意出奇地好，包間全滿,，于是他只能有些歉意地在大廳里找了個位置，然后幫夏冰拉開椅子坐下,。

　　“對不起,，我應(yīng)該提前訂位置的?！编崕r抱歉地望著夏冰,，表情里很是不安和懊惱,。

　　“沒關(guān)系的，這里也挺好的,?！毕谋鶟M不在乎地回答，她看了一眼人滿為患熱氣騰騰的大廳,，笑得很是溫柔和善,。

　　鄭巖看了一眼隔壁桌上兩個正高聲吵嚷著勸酒的男人，尷尬地望著夏冰,，把手里的菜單遞過去道：“不好意思,，我上次來好像沒這么多人，這家餐館菜是不錯的,，你看喜歡什么就點什么,。”

　　夏冰掃了一眼菜單,，推給鄭巖道：“我也不知道哪個好吃,，還是你看著點吧，只要不是太辣,，我都行,。”

　　鄭巖輕輕吸了口氣,，沒再推讓,，叫來服務(wù)員，一口氣點了六個菜,，夏冰聽著攔住鄭巖道：“太多了吧,？吃不完就浪費了，退掉幾個吧,?！?p>　　鄭巖忙道：“不多，這幾個味道都不錯的,，我想都讓你嘗嘗,。”

　　夏冰眨了眨眼睛,，有點狡黠地朝鄭巖笑了笑,，“非得一次嘗完嗎？以后都不準(zhǔn)備請我吃飯了,？”

　　鄭巖微微一愣,，有些語塞，臉也不由得微紅起來,。

　　“嗯,，那個什么牛蛙不要了,，還有蔥燒海參和金湯肥牛也不要了,，就前面三個菜就可以了,，謝謝?！毕谋宰髦鲝埖赝肆巳齻€菜,，然后有些俏皮地朝鄭巖微笑起來。

　　服務(wù)員側(cè)著眼神看著目光發(fā)直的鄭巖,，忍不住哼笑一聲,，拖著長音答應(yīng)道：“好嘞，兩位稍等,?！?p>　　鄭巖紅著臉，往前湊了湊幽幽地對夏冰道：“你不是要替我省錢吧,？”

　　夏冰噗嗤笑出了聲,，點頭道：“你很有錢嗎？”

　　“請你吃飯,，肯定是希望你能滿意的,，錢不是問題?！编崕r認(rèn)真地回答道,。

　　夏冰抿了抿嘴，收住笑,，想了想也認(rèn)真地說道：“謝謝你請我吃飯,，但我不想浪費?！?p>　　鄭巖有些感慨地嘆了口氣,，低頭笑著輕聲說道：“誰要是能娶你，那可太有福氣了,。”

　　“嗯,？”夏冰歪著腦袋,，沒聽清地問道：“你說什么？”

　　鄭巖抬頭定定地望著夏冰,，而后像是鼓足了勇氣,，紅著臉道：“我說，你這么好,，將來誰能娶到你,，是真的幸運,。”

　　夏冰神色一凝,，鄭巖灼熱的眼神和發(fā)自內(nèi)心的感慨讓她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澀感,，她眼前忽又浮現(xiàn)出祁震那雙漆黑如墨的瞳仁，以及各種各樣讓她膽戰(zhàn)心驚的表情,，兇狠的,、卑劣的、溫柔的,、動情的，她不知怎么想起那晚和他一起吃的生日蛋糕,，什么味呢,？她好像完全回憶不起來，只記得他微笑的模樣,，他睫毛很長,，眉心還有一道淺淺的皺紋……

　　服務(wù)員上菜的速度還是很快的，鄭巖提醒地輕拍她的胳膊的時候,，夏冰才回過神來,，看見剛剛送上來的鱖魚造型很奇特，精美的白瓷盤里墊著一片竹編的小簸籮,，為原本算得上精美的菜色平添了幾分農(nóng)家氣質(zhì),。鄭巖絲毫沒有介意夏冰剛才的走神，很貼心地給她夾了塊最嫩的魚肉,，溫柔地對她說道：“這個魚算是這店里的招牌菜,，很不錯的，你嘗嘗,，魚刺挺少的,，不過也要小心?！?p>　　夏冰覺得眼睛莫名其妙有點濕潤,，看著鄭巖小心翼翼的模樣，不由得深深嘆了口氣,。

　　“怎么了,？”鄭巖關(guān)切地看著夏冰，“我剛才看你有些愣神,，是有什么事嗎,？還是——”

　　“沒什么?！毕谋p輕揉了揉眼睛,，“剛才眼睛有點酸,，沒事?！?p>　　“?。渴遣皇窍挛缭趩挝粋}庫里時間久了,？那個庫房里堆得亂七八糟的，灰塵也大,，氣味也不好,，都怪我，讓你在那里待太久了——”鄭巖自責(zé)地說著,，神情很是懊惱,。

　　“沒事，你別亂想,?！毕谋驍噜崕r，夾起一塊魚肉放進(jìn)嘴里,，邊吃邊道：“這魚確實很好吃,，你也快吃吧！”

　　鄭巖歉疚地看著夏冰大口吃著魚肉,，雖然眼睛依舊有些泛紅,，但情緒已經(jīng)好了很多，終于如釋重負(fù)地松了口氣,，也夾起一塊魚肉放進(jìn)嘴里,。

　　兩人吃完三個菜，夏冰心滿意足地看著幾乎吃光的菜盤,，笑著對鄭巖道：“你看，我點的菜剛剛好,，光盤行動不浪費,。”

　　鄭巖寵溺地看著夏冰,，笑道：“是,，你選的肯定是最好的?！?p>　　夏冰聽了沒有說話,，故意定定地看著鄭巖,，鄭巖被她看得臉皮發(fā)燙,，又不敢回避，有些尷尬又有些羞澀,。夏冰眨了眨眼睛,，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在鄭巖面前一點不緊張，也從沒有每次見到祁震時候的心跳加速,，她可以很自然地說話,，做決定，可以很隨意地掌控自己的心情,。她輕輕嘆了口氣,，明白喜歡和不喜歡的區(qū)別如此巨大，她有些忐忑,，懷疑自己這樣默認(rèn)讓鄭巖對自己好,，給他希望是不是很不道德。

　　“怎么,、一直,、這樣看著我？”鄭巖終于受不了夏冰的直視,，緊張地近乎磕巴地問道,。

　　夏冰眨了眨眼睛，有些歉意地舔了舔嘴唇,，低頭道：“沒什么,。”

　　鄭巖看夏冰低下頭,，以為自己這么直白地提問讓她難為情了,，不禁著慌起來，他急切地圍著夏冰轉(zhuǎn)了半圈,，終于鼓起勇氣,，牽起夏冰垂著的手，緊緊握住說道：“小冰,，對不起,，我——”

　　夏冰意外于鄭巖突然握住自己的手，她抬頭看著鄭巖泛紅的臉,，立刻抽回了手,，輕聲說道：“對不起，我好像不喜歡你,。”

　　“什么？”鄭巖緊張的表情瞬間僵住,，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夏冰,。

　　“對不起，讓你誤會了,，我對你還是沒有那種感覺,。”夏冰有些羞愧地避開鄭巖的目光,，“我,，這兩天其實不應(yīng)該這樣隨意地接受你的好意——”

　　“不是，小冰,，我沒有要勉強你的意思——當(dāng)然,，我也不是那么單純地只想和你做朋友，哎,，我是——”鄭巖急得有些語無倫次,。

　　夏冰看著鄭巖額頭上滲出的汗珠，突然更加覺得抱歉,，她退后一步對鄭巖道：“對不起,，都是我不好。那套書的錢,，我攢夠了會還你——”

　　“不要你還,！”鄭巖急切地打斷夏冰，“我對你好,，不是要你還我什么,！是我想這么做，你能不拒絕,，對我來說就很感激了,。”

　　“為什么,？”夏冰不解地看著鄭巖,，“沒有無緣無故的好，既然沒有結(jié)果,，我覺得不應(yīng)該——”

　　“小冰,！你能不能不要這么急著推開我，”鄭巖痛苦地嘆了口氣,，“我知道我可能不是你喜歡的類型,，但我想等一等，如果你將來得到了你想要的幸福,，我會離得更遠(yuǎn)一些,，不會打擾你,，但如果你不開心，我希望你能回頭,，我會一直在這兒,。”

　　夏冰深深皺起眉頭,，鄭巖卑微的表白讓她有種說不出來的厭倦，她發(fā)覺自己很冷血,，竟然沒有一絲憐憫,，反而是討厭這種愛情里卑微不堪的模樣。

　　“如果我做錯了什么,，我希望你能告訴我,，而不是轉(zhuǎn)身離開?！编崕r說著,，眼圈有些泛紅。

　　夏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,，她覺得自己再說任何一個字對他都是額外的傷害,。

　　鄭巖手機突然響了，他終于收斂了情緒,，側(cè)身接通了電話,，似乎是工作上的事，夏冰聽他嗯嗯應(yīng)了幾句,，似乎要馬上回報社去,，終于松了口氣。

　　鄭巖掛斷手機,，滿懷歉意地看著夏冰,，“對不起，我單位有點事情,，我先送你回學(xué)校去,。”

　　“不用了,，我到那邊坐公交就可以了,。”夏冰盡量擠出個微笑,，“再見,，謝謝你請我吃飯?！?p>　　鄭巖沒有做聲,，微微點頭,，沉默地送夏冰來到車站。站臺上站著不多的幾個人,，沒有過多等待,，車子來了，夏冰走上公交,，隔著玻璃窗看見站臺上的鄭巖正目光幽怨地望著自己,，他沉默地朝她擺手，眼里是濃濃的傷感的無奈,。

　　公交車很快開走了,，夏冰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，落寞地看著窗外的街景,，她覺得自己真的很過分,，這兩天他們兩人幾乎都在一起，鄭巖的各種小心翼翼的心思,，她其實都心知肚明,，她本該拒絕，但還是默許了他的各種殷勤,，甚至沒有回避兩人之間有意無意的幾次觸碰,，她倒是沒什么感覺，可鄭巖是真動心了的,，她知道他的眼睛就沒有離開過自己,，但她只是假裝沒有察覺而已?？梢簿蛢商於?，她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就裝不下去了，她總是無法控制地想起祁震,，就像剛才一樣的愣神,，驀地想起有關(guān)他的某個場景，他的一個表情,，一個眼神,，甚至是一個背影，一句話,，她擺脫不了,，就像被什么魔咒緊緊纏住了。她忽然又覺得委屈起來,，自己真是沒出息極了,，他這么對她，她竟然還忘不了他,。手機突然響了一聲,，夏冰低頭去看,，發(fā)現(xiàn)是鄭巖發(fā)來的消息，然而不待她打開看看具體內(nèi)容,，對方就撤回了,。夏冰等了很久，鄭巖都沒有再發(fā)消息來,。

　　夜晚,，夏冰躺在床上很久不能入睡，她發(fā)現(xiàn)這個周末祁震都沒聯(lián)系她,，而她早已不習(xí)慣沒有他消息的日子了,。她突然沖動地想要打電話給他，然而看著他的名字,，她還是發(fā)狠地把手機扔在了下鋪的寫字臺上，仿佛是不能接受自己這樣的卑微可惡,，懲罰自己一般,，她用枕頭蒙住眼睛，強迫自己睡覺,。不知過了多久,，她終于睡著了，鄭巖破天荒地第一次走進(jìn)她的夢里,，他眼圈紅紅地看著她,，委屈地問她：你總是看著遠(yuǎn)處，為什么不肯回頭看看我呢,？你討厭我,，是因為我們一樣嗎？她疑惑地看著他,，心里不明白：我們怎么會一樣呢,？哪里一樣了？然而鄭巖似乎一瞬間隱進(jìn)了晨霧里,，攪動的空氣里傳出哀戚的聲音：一樣在愛里卑微不堪,，低到塵埃里呀……

　　夏冰睜開眼睛的時候，發(fā)現(xiàn)枕頭濕了,，她驚訝地揉了揉眼睛,，看見窗外天光已經(jīng)大亮了，然而室友們都還沒醒,，她悄悄爬下床,，看見手機上有一條凌晨發(fā)來的消息：

　　睡了嗎？我這幾天很忙,，昨天本想給你打電話的,，卻一直沒有抽出時間,，公司事情很難辦，我又要打一場硬仗了,。我其實沒多少把握,，也很累，我不知道如果這次事情做不好會是什么結(jié)果,，我好像一直都是這樣,，每一天，每一次面對的都是超出我能力范圍的挑戰(zhàn),，做得好也不過是繼續(xù),，而做不好就可能是身敗名裂被趕出家門的結(jié)局。我好想你,，好想去見你,。

　　夏冰輕輕咬住嘴唇，祁震這個混蛋,，從來都是這樣自說自話,，每每揪著她的心不放，他明明白白地告訴她,，他什么也給不了她,，卻又貪婪地要她的全部心力，夏冰委屈地眼淚直打轉(zhuǎn),，他欺負(fù)得她甚至沒有力氣去喜歡別人,。宿舍的起床鈴響了，室友陸續(xù)都有了動靜,，夏冰仰起頭,，隱忍地把淚水逼回去，她恍然聽見夢里的那個聲音：一樣在愛里卑微不堪,，低到塵埃里——她發(fā)狠地收拾起攤在桌子上的課本,，不肯就范一般把鄭巖送給她的書塞進(jìn)背包，她要做她自己,，她才不要低到塵埃里,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