斷樓接口道:“是當年漢孝武皇帝敕封的三將軍柏嗎?”凝煙點點頭,完顏翎卻沒有聽過這段典故,,好奇心大起,,纏著要聽故事。
凝煙看看時辰,,想了想道:“這個時候派中弟子應該正在集中晚課,沒有人會來這邊,不如我就多坐一會兒,。”完顏翎拍手笑道:“好啊好啊,,凝煙姐姐講故事一定好聽,。”
凝煙笑道:“都是老生常談的舊聞了,,只是你沒有聽過罷了,。”就半倚靠在墻上,,完顏翎也湊了過去靠在鐵欄邊,,舒舒服服地半躺著,打算好了要聽一個長長的故事。
將軍柏的傳聞,,是斷樓從小聽母親當睡前故事講的,,已經(jīng)是滾瓜爛熟,也不想插在這兩姐妹中間不自在,。于是,,他便在小室中間坐定,調(diào)理呼吸丹田運作,,口中默念冷畫山傳授的內(nèi)功心訣,,讓她們兩人自己談話。
凝煙道:“那是漢武帝元封元年的事情,,離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有一千二百多年了,。孝武皇帝劉徹游歷嵩山途經(jīng)此地,看見一棵柏樹高大挺拔,、枝葉茂密,、高聳云天,驚嘆道說,,朕游遍天下從沒有見過這么大的柏樹,,就封你為‘大將軍’吧!”
完顏翎笑道:“做皇帝還真是任性,,一棵柏樹也可以封作將軍嗎,?怪不得天下那么多人都想要當皇帝?!蹦裏煹溃骸笆前?,可是這皇上也不能未卜先知不是?他封完大將軍之后,,又走了一會兒,,卻看見了一顆更大、更高,、更茂盛的樹,,他就犯難了,說剛才那棵樹被封了大將軍,,已經(jīng)是最大的了,可這棵樹更大,,又該怎么封呢,?”
完顏翎道:“這有什么難的?把剛才那棵樹的封號去了,,再封給這棵樹不就行了,?”凝煙道:“哪有那么簡單啊?他是皇帝,,金口玉言,,怎么能剛說完就改呢?”完顏翎吐吐舌頭道:“嘻嘻,,那做皇帝真是既任性,,又受到好大約束呢?!彼肫鹜觐亝瞧蛸I當年,,因為下令不準挪用國庫公款,結果自己卻因為偷錢喝了酒被粘罕打了一頓,,也只能吃個啞巴虧的事情,,不禁覺得十分有趣。
凝煙道:“結果,,他想了半天,,結果說:‘朕封這棵樹為二將軍!’”完顏翎奇道:“更大的樹,,反而要被封為二將軍,,這不是有些荒唐嗎?”凝煙道:“對啊,,當時就有一個隨行的大臣提出來說:這棵樹比前面那棵樹大,,這有悖常理?!?p> 完顏翎道:“漢武帝是一代圣君,,知錯就改了嗎?”凝煙道:“哪兒啊,,他哪能讓大臣駁了自己的面子,?他當時就訓斥了那個官員,說什么誰大誰小???這叫這叫先入為主!”
完顏翎道:“這千古一帝,,原來還有這樣的笑話?。俊蹦裏煹溃骸斑@還沒完呢,!他又走了一會之后,,結果看到了一顆更大的樹?!蓖觐侓崤氖值溃骸坝腥び腥?,這下看他怎么辦,!”凝煙道:“還能怎么辦?他也沒有辦法,,就拍著這棵樹道:‘你長得再高大,,也只能封你為三將軍了!’”
斷樓雖然在一邊調(diào)息,,可凝煙和完顏翎說的話每個字都鉆進了他的耳朵里,,這就與旁人都大為不同他。一般的內(nèi)功,,是將真氣蘊藏在上中下丹田之中,,通過一呼一吸,采清去濁,,從而一點點地讓氣血更加充沛,,按大類來看乃是靜功,修煉之時除了口鼻之外,,全身對外幾乎都封閉了起來,,因此一般的低聲細語是不會聽到的??蓴鄻蔷毜倪@門功夫,,卻是反其道而行之,偏偏要讓氣息在奇經(jīng)八脈,、大小周天中極速兜轉,,從而激發(fā)全身各處的潛能,因此修煉之時幾乎每一處關節(jié)都是打通的,,不但耳聰目明,,連心思都比往日活絡了起來。原本三將軍柏的故事他都可以背下來,,可這次聽著,,卻隱隱約約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,心中默默念道:“大將軍不入二將軍,,二將軍不如三將軍,,大將軍不如二將軍……”
凝煙繼續(xù)道:“漢武帝封完以后,就到別的地方游玩去了,??墒侨藗儌髡f這三棵大柏樹是通靈氣的,雖然不能說話,,但是能思會想,。有了自己的封號之后,因為封得不合理,,心情也各不一樣,。大將軍柏最小而封的最大,羞愧得低下了頭,,變成了彎腰樹,。二將軍心中多有不服,氣憤至極,,把肚皮都氣炸了,,到今天變成了空心樹。而三將軍則更是又氣又惱,,認為自己是最大的柏樹而封號最小,,心中氣憤不公,每天都怒火中燒,,把自己的樹皮都燒黑了,。”
完顏翎從小聽的都是父兄祖先騎馬縱橫的英雄事跡,,可聽多了也就翻來覆去那幾件事,,這還是頭一次聽到中原地區(qū)的民間傳說,不由得聽得出了神,,心向往之,,嘆口氣道:“唉,只可惜我進來的時候沒有注意,,現(xiàn)在又被關在這里,,想看都看不到了?!?p> 凝煙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,,寬慰道:“其實也沒什么好看的,也就是三棵普通的柏樹,,不過比通常的樹大一些而已,。那些什么氣炸了肚子、燒壞了樹皮什么之類的,,也只不過是后人附會的傳言,。說不定啊,正是因為那二將軍空心,,才比大將軍生得大呢,。”
此時,,旁邊的斷樓正念叨著“大將軍不如二將軍”,。胡思亂想著。凝煙這句話說得平平淡淡,,在斷樓這里卻好似腦中響了一個炸雷,,仿佛有一條長長的線把之前那些胡思亂想,、舊人新事像一粒粒珍珠串成了一串,耳邊似乎響起了冷畫山的那幾句話:“頂不若下,,精實而次虛,,巨燥則不盈……”,一直重復地念著,,聲音越來越大,。
完顏翎和凝煙正笑談著,突然覺得斷樓有些異樣,,回頭一看,,見他原本屈膝打坐,卻騰地一下站了起來,,在小室中急急地兜來轉去,,口中念念有詞,目光中帶著近乎瘋癲的狂喜,,像著了魔一般,。完顏翎上前道:“斷樓,你怎么了,?”
斷樓并不回答,,只是嘴里不斷的念叨著:“大將軍,精實,。二將軍,,次虛。三將軍,,巨燥——精實,、次虛、巨燥,,大將軍不如二將軍,,二將軍不如三將軍——頂不若下,精實而次虛,,巨燥則不盈,,精實就是滿,虛就是宕空,,燥則熱氣翻騰外泄——積攢,、宕空、內(nèi)功勢不可擋——原來如此,!原來如此,!”他越來越興奮,雙手揮舞起來,,口中哈哈大笑,。
凝煙不知道他在念些什么,,但總覺得他的樣子有些詭異,在一旁怯怯地道:“翎兒,,斷樓公子他是不是……有羊癲瘋?。俊?p> 完顏翎哭笑不得,,對凝煙道:“姐姐你還真會說笑,他和我從小一起長大,,要是真有這般病癥的話,,我還能不知道嗎?”她雖然也不太明白,,但“頂不若下”那幾句是斷樓經(jīng)常念叨的,,她耳朵都聽出老繭了,知道他應當是領悟了什么關鍵法門,,走上前道:“你小點聲,,真讓被人聽到了那不是害了凝煙姐姐?”
斷樓好像沒聽到一般,,猛地回過身來,,一把抓住完顏翎的肩膀,把完顏翎捏得生疼,。斷樓道:“翎兒,,我悟到了!我悟到了,!我真的悟到了,!”完顏翎看斷樓的臉,只見他滿臉通紅,,眼里也布滿了血絲,。她伸手一摸斷樓的手和額頭,大驚道:“你,,你身上怎么這么燙,?”
斷樓一愣,突然胸腔中轟得一響,,聲大如雷鳴,,隨后滿臉痛苦地跌坐在了地上,把兩人都嚇了一跳,。完顏翎感覺似乎有一陣熱氣從斷樓周身爆發(fā)而出,,雖然還不明就里,但也知道是真氣止不住外泄了,,再止不住就會危及性命,,連忙伸出手指,,在斷樓中脘、天樞,、期門三處大穴重重地點了兩下,,封住他氣血的流動。
這三處大穴一點,,斷樓咯地吐出一口濁氣,,面色漸漸恢復了正常,眼中的血絲也消失了,。完顏翎摸摸他的額頭,,長出了一口氣道:“還好,沒事了,,你剛才到底是怎么了,?”
斷樓深深吐納了幾次,氣息恢復了平靜,,對斷樓點點頭,,示意并不礙事,轉過臉對一旁的凝煙道:“多謝凝煙姐,,你這故事講得雖然無心,,可卻幫了我的大忙,這近十年我都沒有參透的內(nèi)功法門,,我已經(jīng)領悟了,!”
凝煙哪里知道斷樓在說什么,完顏翎卻是明白,,問道:“是你冷師父教給你,,你卻一直參不透的那幾句嗎?”斷樓點點頭道:“是的,,說來也真是巧,,這內(nèi)功法門的關鍵,居然和這三棵將軍柏一一對應,,我以前雖然就知道這樁故事,,但若不是一邊練功一邊聽你們說,也居然想不到這層關系,,也可以說是一份奇緣了,。”
完顏翎輕輕捶了他一下道:“別賣關子,,快說,!”斷樓盤腿坐下,娓娓道來:“我之前一直按照內(nèi)功口訣練習,讓真氣在經(jīng)脈中游走,,固然可以積攢起來許多內(nèi)功,,可是都封閉在身體中不能外流,所以昏迷之后,,才會周身僵硬,。趙掌門說得不錯,那確實是由于丹田中積攢了太多的真氣,,把身體都撐硬了,。”完顏翎悟道:“就像那棵大將軍柏一般,?”
斷樓點點頭道:“沒錯,,其實積攢真氣只是內(nèi)功修行的第一步,只有將內(nèi)功釋放出去,,才能真正讓一招一式發(fā)揮出威力來??扇耸遣荒芤缘ぬ镏苯觽说?,必須發(fā)散到拳掌腿腳中,所以……”完顏翎拍手道:“所以,,就要像二將軍柏一樣,,把丹田放空,讓真氣聚集在四肢,,才能夠更好地出手,!”
斷樓道:“正是如此!一般的內(nèi)功修煉屬于靜功,,內(nèi)里原本就儲存在丹田之中,,靠的是一呼一吸吐納讓內(nèi)外交融,因此不必刻苦練習,,自然而然的就能讓內(nèi)力順著平日練功的路徑釋放出去,。可師父這門內(nèi)功卻又大大不同,,是通過不進不出,,利用氣血的流動刺激周身大穴,醞釀的是自發(fā)的功力,,固然能讓內(nèi)力迅速增長,,可是卻不具備天然的內(nèi)外交互通路,因此按照一般的釋放內(nèi)力的法子根本就不行,,須得讓丹田宕空,,才能將真氣擠到四肢中去。”
完顏翎天資聰慧,,明白了這一層,,那“巨燥則不盈”也就豁然開朗了,不用斷樓解釋,,接下去道:“那么然后,,就要讓真氣從四肢細微穴道中流出,從而克敵制勝,,也能讓內(nèi)功源源不斷地修煉,。而由于此時氣血流動,所以會周身燥熱,,就好像那三將軍燒壞了樹皮一般,!”轉念一想,又道:“不對啊,,這法門如果真的如此的話,,你剛才怎么會是那副模樣?”
斷樓笑:“你忘了前面還有一句:頂不若下,!就是讓練功者在分散自己的內(nèi)力之時,,不能聚集在頭頂,而是要越往下越多,,才能發(fā)揮出這內(nèi)功的極大威力來,,不然氣血充盈頭顱,自然有性命之憂,。我從小跟師父練習輕功,,可是他點水無痕的本事我卻一直學不來,想來正是因為他腳下積攢了大量的內(nèi)力,,才能有如此身法,。”轉而笑道:“只是我剛才突然參透了這多年未解的難題,,一時過于興奮,,分散內(nèi)力時沒有注意,這才出了岔子,。只要以后稍加注意,,就不會再有意外了?!?p> 完顏翎大喜道:“如此一來,,你還真是因禍得福呢!”起身對凝煙道:“凝煙姐姐,,你真是幫了大忙了,!”想再說兩句感激的話,千言萬語涌到嘴邊,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,。
凝煙不通武學,,斷樓和完顏翎說了半天,她卻一個字都沒聽懂,。只是看兩人的表情如此興奮,,想必是一件喜事,便也替他們開心,,笑著搖搖頭道:“我只不過是隨口一說,,能幫上你們,我也是高興得很,?!?p> 三人正不勝之喜,凝煙一抬頭看看窗外,,“哎呀”一聲道:“不知不覺都這么晚了,,他們的晚課應當結束了,恐怕會有人過來,,我得趕緊走了,!”說著,連忙收拾起飯盒,,連帶中午盛粥的木桶也提在手里,搖了三下鈴鐺,,沿著梯子從鐵門走了出去,。
凝煙走出地牢,四下看看無人,,長出了一口氣,,正想推門離開,突然聽到呵呵兩聲冷笑,,一個聲音道:“原來你還和他們兩個成了好朋友,,聊得好興致啊,!”
凝煙心中一驚,,抬頭一看,頓時面無人色,,何路通正坐在院墻上看著自己,,手里兩個鐵器轉得咔咔作響,“啊”的一聲,,手里的飯盒掉在了地上,。
(待續(xù)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