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達看起來有些沉重,沈兆墨不用想就知道他將要說出口的事情不會讓他們太喜悅,,而是恰恰相反,。蒙猛的表情倒是跟平常沒兩樣,還是那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樣子,,似乎就是再悲慘的人間慘劇都不能輕易撼動他的心,,如此平靜又如此冷漠,讓澹臺梵音不禁懷疑他有沒有同情心,,然而從另一個角度來想,,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怕是他們之中最好的一個,。
徐達被蒙猛的兩名手下從地上提溜到椅子上,他哆哆嗦嗦的揉搓著雙手,,頭抬都不敢抬,,“我跟了盛總三年,一直勤勤懇懇,、兢兢業(yè)業(yè),,從來沒有偷懶耍滑過,,就算生病……只要不是容易傳染或是要人命的病,,我都不會輕易請假,你們知道,,我只是名普通員工而已,,有很多事,我……沒辦法的,,我只想好好過日子而已,。”
“說重點成吧,,大哥,。”穆恒苦笑了聲,。
徐達干咽了一口,,繼續(xù)看著地面,“那天……就是去年年底快過年的時候,,我送盛總去公司開會,,盛總下車后,我就尋思著,,在車里睡一會兒,,我有的時候晚上會失眠……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,迷迷糊糊里,,我聽見盛總在跟別人說話,,我立刻就醒了,趕緊把椅背調(diào)回來,,跑下了車……”
“為什么要下車,?”沈兆墨問。
“盛總不太喜歡別人睡在車里,,特別是自己的車里,,他覺得……怎么說呢,有味……盛總有潔癖?!?p> “狗鼻子,。”穆恒嘟囔,。
“我沒敢走遠,,怕一會兒盛總用車時自己回不來,盛總不喜歡等別人,,他這人有時候挺……挺不通情理的,,所以我就在不遠處的柱子下躲著,想等著他們談完話再假裝過去……然后……”
“他跟誰說的話,?”
“好像是同公司的柯總,,我不敢伸頭看,聽聲音挺像的,。”
“說的什么……你能一口氣說完嗎,!”蒙猛吼了一聲,,明顯失去了耐性。
徐達渾身一抖,,猛地抬起頭對上蒙猛那雙野獸般的雙眼,,澹臺梵音不由得擔心下一秒他得翻白眼暈過去。
“齊海娛樂辦了有很多慈善機構,,希望小學啊,,養(yǎng)老院等等,我記得前年還建了一所專門針對自閉癥兒童的治療中心,。其中就有一家救助站,,專門收養(yǎng)那些無家可歸的苦命人……我算是個苦命的……”徐達輕輕感嘆了聲,“政府辦的救助站能力有限,,收不了太多人,,后來就有警察陸陸續(xù)續(xù)的把人往私立的這家救助站里送,市里為此頒發(fā)了紅旗,,獎勵他們?yōu)槊窠鈶n,。盛總和柯總談的就是這家收容所的事,說是鬧出了人命,?!?p> 大家的神經(jīng)頓時一緊。
“具體發(fā)生了什么他們沒有說,,只說了什么……一分錢都不需要多花,,本來就是沾著自己的光活到現(xiàn)在的,活著的時候沒帶來一分利,死了讓他們倒貼錢,,隨便找個地方埋了了事,。然后,柯總很害怕,,聽他的聲音好像挺緊張的,,他問盛總會不會有人查出來,畢竟也是那么多條人命,,結果盛總說,,警察都不管,任他們自生自滅死在街上,,他們?yōu)槭裁匆尺@黑鍋,。”
“你是說,,收容所弄死了人,?”沈兆墨皺眉嚴肅問。
徐達木然搖了搖頭,,“我不清楚,,他們就說了幾句,還說了什么如果出事讓賽總的公關公司處理,,他們不用操心之類的,。”
穆恒奇道:“這也沒什么,,怎么就讓你嚇得魂不守舍的,?”
徐達仿佛是被戳到了痛楚,一張驚慌不安的臉瞬間多了幾分悲苦之色,,“因為從那之后,,盛總對待我的態(tài)度就變了,我開車時,,總覺得他在死死的盯著我,,車里落了什么東西,他也不再讓我送上去,,還……經(jīng)常不用我,,改用別人開車,我覺得盛總應該是知道了我偷聽這件事,,再后來,,有天深夜,我在回家的路上遭人襲擊,,他們把我綁到角落毆打,,幸虧有過路人發(fā)現(xiàn)報了警,,不然……我早就沒命了……”
“然后,你就認為是盛振海派來的人,,就一時害怕辭職了,?”
徐達沉默了幾秒,“我沒權沒勢,,也沒有錢,,我……我得保命啊,!”
眼看徐達就快哭了,,又一屁股癱坐在地上,一雙眼睛茫然無助的撇來撇去,,就是不肯抬起頭看著別人,。蒙猛嘆了口氣,手一擺,,兩名手下一人一只胳膊,,幾乎是拖著把他拖出了房間。
蒙家二當家很會享受,,落地的大玻璃窗,,一張皮制躺椅,坐上面不但可俯瞰城市山川樓宇,、大海湖泊,亦可遙望藍天白云,,澹臺梵音沒打招呼,,也沒跟蒙猛客氣,在徐達還在凄凄慘慘的講述過往時,,她就溜到那張?zhí)梢紊祥]目養(yǎng)神,,此時都快睡著了。
“怎么辦,,咱回去找記錄,?”穆恒斜頭看著沈兆墨。
“未必有用,?!鄙蛘啄啙嵒氐馈?p> 澹臺梵音在半夢半醒的縫隙中游蕩了半晌,,突然身上一震,,某個動漫的插曲在她耳邊響起,她立即睜開眼,,伸手去摸手機,,只看了一眼,面上便露出一絲微笑。
“二當家,,我朋友到夜總會門口了,,麻煩你讓手下把他們引進來?!卞E_梵音一邊說,,一邊起身整理亂成團的衣服。
蒙猛莫名其妙的答應了一嗓子,。
“誰?。俊鄙蛘啄闷娴貑?。
“是柳鳴,,我讓他幫忙打聽賽金慈善活動的內(nèi)幕,這種消息,,一般媒體朋友們是最靈通的,。”澹臺梵音說道,。
柳鳴年紀輕輕卻見過不少世面,,對蒙猛派去的幾個五大三粗、看上去就不好惹的手下沒什么太大的反應,,倒是他帶來的小朋友……其實不小了,,只是長得干干凈凈、清清爽爽的,,所以幼顏感十足,,他一下子就被這架勢唬住了,跟釘在入口地板上似的死活不往里走,,最后被柳鳴生拉硬拽的拽到屋里,。
“小朋友”躲在柳鳴身后,掃了一圈屋里的人,,本能的將目光放到看起來最沒有殺傷力的澹臺梵音身上,,而對方給了他一個謎之樣的微笑,頓時令他更沒譜了,。
“人給你帶來了啊,,這是小孫,是名記者,?!绷Q拍了拍身后朋友的肩膀,那人腿一軟,,差點給他拍地下去,。
穆恒摸著額頭,,心說今天遇到的人都是些老鼠膽。
沈兆墨也心累,,但仍舊依照規(guī)定掏出警官證給他瞧瞧,,“你別緊張,我們是警察,?!?p> “小朋友”小孫愣愣地看了幾秒,“……原來是真的……官匪果然是一家……”
穆恒摸著額頭的手驟然停在空中,。
蒙猛頭一轉,,懶得再費口舌解釋。
沈兆墨哭笑不得,。
柳鳴見狀趕緊湊到他耳邊嘀咕了幾句,,小孫皺了兩下眉頭,方才緊張的情緒才慢慢緩和了下來,。
“你們就是打聽賽金慈善內(nèi)幕的警察,?賽金死亡的案子也是你們負責?”
“是我們負責,?!鄙蛘啄χ卮稹?p> 小孫記者以一種義無反顧的姿態(tài),,從包里取出一個U盤,,“這是我偷偷拍攝下來的,希望對你們有用,?!?p> 沈兆墨接了過來,“你再跟我們說說,。”
小孫默了默,,考慮了好久之后才開口:“你們知道賽金曾建過一所私立的救助站嗎,?”
幾人紛紛點頭。
“這條內(nèi)幕我跟了好久,,也曾裝作有關部門的工作人員潛進去觀察過,,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救助站,是間徹頭徹尾的‘集中營’,?!?p> 穆恒一臉驚訝,“好家伙,,帽子戴的夠大的,,你給說詳細點,。”
“凡是進救助站的大部分是無家可歸,,落魄到?jīng)]法活下去的可憐人,,他們之中很多得了病,需要很好的照顧,。作為一個人,,哪怕不覺得他們可憐,覺得沒有義務去幫助,,怎么也不能折磨虐待他們吧,?在那家私立救助站里,那些無家可歸的人過的就不是人該過的日子,,常常被打罵不說,,還不給吃東西,有病了也不給治,,據(jù)說好幾個人因此病死,。那地方的員工表面上和藹可親,背地里就是群流氓,,最可恨的是,,管理層竟然默認了這種做法,從上到下串通一氣,?!?p> “他們不會跑嗎?”蒙猛大聲問,。
“你讓那些病人和老年人怎么跑,?年輕一點的有幾個跑了出去,可他們誰有膽子向有關部門舉報,?大多選擇閉嘴,,不想惹麻煩,因為知道即使是說,,也……”
沈兆墨沉重的嘆了口氣,,“也未必有人信……”
“一方是得到市里支持、有著良好聲譽的慈善項目,,一方是無家可歸,、靠別人施舍生存的人,世人會相信誰,?運氣好的不被搭理就完事,,運氣不好則可能會被罵白眼狼、不知感恩,、自作自受,、好吃懶做之類的難聽的話,,雖然不再是封建社會,但有些思想?yún)s是根深蒂固——挑戰(zhàn)有權有錢,、高高在上的人,,很難得到想要的結果,因為那些人有足夠多的手段能把事情壓下來,。沒錢沒權,,誰去管你?!?p> 屋子里一片沉默,,連蒙猛都一時說不出話來。
澹臺梵音替他們問道,,雙眼不知何時的黯淡了下來,,“救助站里死過人嗎?”
小孫說:“不算醫(yī)治不當病死的,,餓死的,、自殺的有幾個,工作人員都是找了個火葬場隨便一燒,,找個地簡單埋了,,他們不被社會重視,死就死了,,基本不需要編造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,。不過,那里的人也很聰明,,做事不做絕,,打人絕不過重,更多的是用言語來侮辱你,、傷害你,,語言暴力他們玩的可是一絕,所以自殺率才高,?!?p> “我聽說,警察不管,?”
小孫冷笑幾聲,,“他們當然不管,,派出所的民警接到報警后,,象征性的出個警,看看什么情況,,能勸說的勸說,,不能勸說的也不再多問,,反正又不是孩子,他們才懶得處理這種麻煩事呢,?!闭f完,他瞪了一眼沈兆墨幾人,,“警察同志,,你們可以去查出警記錄,去問當時的民警,,看看是不是我說的這么回事,。我不妨說句大膽的話,賽金,,還有剛死的盛振海,、柯曾嶸,他們都該死,!”
“你既然了解的這么清楚,,還拍了視頻,為什么沒報道,?”澹臺梵音停頓片刻開口,,見記者半天沒回復,忽然明白過來,,“上面不讓,?”
小孫凝重的看向她,“他們怕得罪大人物……”他深吸一口氣,,“你們看看我拍的視頻,,就會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了,我沒別的要求,,只想讓大家知道真相,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