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午還晴空萬里,,但傍晚時分,居然淅淅瀝瀝下起雨來,。
雨來勢兇猛,,并不似往常一般,,先綿綿細雨然后慢慢成長起來,而是速度很快的,,直接落下來厚重的雨點子,,在地面砸開乒乓球大小的水印來。
許女士的牛頭恰好在下雨之前烤完,,漆黑的牛頭在鍋里反復淘洗了三五遍,,我和許女士才將它砸碎放進鍋里。因為牛頭太大,,不能放進廚房,,許女士原本用著小爐子在外面煮牛頭的計劃只能擱淺,許女士一邊咒罵著老天爺找茬,,一邊喊我:
“愣著干什么呢,!還不快幫我把這個東西搬到堂屋中去!”于是我遵從她的吩咐,,與她合力將火爐和牛頭搬進去,。但許女士并沒有因此舒緩她的情緒,她越來越生氣,,似乎在生自己的氣,,又好像在生我的氣,又好像在生老天爺的氣,。
我是搞不懂許女士的,,我也不愿意搞懂她。
雨漸漸下大了,,伴隨著雨水,,還有雷電在閃爍。遠遠地,,我看見東南方向,,雷電宛如在云層中穿梭的龍一樣,張牙舞爪,,來來回回,。
我打開手機,,蘇煥沒有來一條信息,為了不打擾他,,我也沒有給他發(fā)信息,。他人在旅途,應該十分開心,,我有千萬不開心,,也不想在此時打擾他。
“許久,!”我聽見許女士一陣吆喝,想來是煮牛頭的炭火沒有了,,他倆已經睡了,。
“許久!”在我起床穿衣的時候,,許女士不耐煩地又叫了一遍,。
“來了來了?!蔽一卮鸬?。
“死人嗎!我喊你你倒是答應一聲,!我還以為你死了呢,!”許女士毫不客氣地說道,“爐子里面想來沒有炭了,,你去庫房搞煤球來填上,。火不能斷,,斷了煮不熟了,。”
“哦,?!蔽一貞艘宦暋L孟掠曷曣囮?,打的天井里面的水泡泡咕嘟嘟地翻涌,,這是什么天氣呢?從前好像這樣大的雨也不常見,。
我披著衣服,,也沒有打傘,穿過廊子,,打開院門,。
庫房漏水了,。
天氣太干燥,庫房頂上的木板有些已經被蟲子蛀爛了,,墻壁上都是水流的印記,。這么晚了,看來只能是明天雨停了再修,,我刨了許多尚且干燥的煤球,,又急匆匆去填上。大雨瓢潑,,天氣陰冷,,我也凍得不行,看著火苗尚佳,,我便準備出去,。
“許久,你要不抱著被子睡東耳房,,多搞一些煤球,,睡個二三時辰填一些?!痹S女士又這樣說道,。
也好,煤球經了雨,,恐怕會熄滅,。萬一煮不熟,不能給她丈夫接風洗塵,,又是一件天大的事情,,況且西耳房也熱一些,通常給他丈夫的兒子偶爾回家來住,。于是我又披了衣服,,從我的小房間出來,抱了被子,,睡在堂屋東耳房,。我盡量輕手輕腳,不要吵醒在西耳房的他們,。
炭火的味道很能安神,,在我和許女士住在那件破房子里的時候,我們用炭火做飯,,那時候,,只要有炭火的味道,我就感覺很心安,。后來許女士有了新的丈夫,,有了自己的房間,,有了空調,有了電磁爐,,再也不用炭火做飯,,我便覺得飯菜好像也沒有了味道。
再仔細想來,,這也是好事,。許女士在失去我父親后,過了這幾年風雨飄搖溫飽不足的困苦日子,,也許這輩子她也不想聞到這種炭火味了,。
今天的雷雨似乎沒完沒了,從傍晚打雷一直打到現(xiàn)在,。我總在一陣陣突然的雷聲中驚醒,,又在雷聲過后沉沉睡去,在這樣的循環(huán)中,,我似乎感受到了夢魘。
我好像飛到了半空中,,看見雷電自天空而下,,一路撕扯著空氣,打斷了好幾條電線,,電線被打斷的聲音不像電視劇中那樣冒煙花,,而是很清晰地,很明確的爆炸聲音,。我看見有一支風箏裹在電線上,,風箏的線纏著一棵老槐樹,雷電從電線開始燃燒,,燒到了風箏,,燒到了老槐樹。我又看見云層中有龍在飛舞,,龍頭就是那個牛頭,,它漆黑無比,睜著眼睛,,嘴巴里面含著雷電,,向我噴出來。
我被嚇醒了,。
然而屋子里一片透亮,,什么都沒有。我赤腳站在那里,,看見顧羅,、看見向威威,、看見宋寧、看見周蓉,。
向威威對我說道:“為什么你不穿鞋,?上學的時候不穿鞋,丟人死了,?!?p> 宋寧也緊接著說道:“你是不是落在家里了?你要不回家去穿鞋,,不穿鞋的話,,我們沒辦法帶你一起玩?!?p> 周蓉拿出一雙舊鞋子,,道:“你先穿這個,放學以后再去,?!?p> 顧羅道:“為什么借別人的?為什么吃別人的,?為什么拿別人的東西,,為什么還不滿足?”
我在他們的不滿中看著自己光禿禿的腳,,我希望有人救我,,我希望有人來給我一雙鞋子。
蘇煥,。蘇煥在哪里,?
“蘇煥!”我滿眼是委屈的淚水,,我大叫著,。淚水模糊了雙眼,我看不到眼前的任何東西,。我只是感受到,,有人抱起了我,有人用溫暖的懷抱保護著我的頭,,有人喊我:
“許久,!許久!”這聲音急促而猛烈,,我仔細辨認,,這不是蘇煥的聲音。
“許久!”有人拍著我的臉,,叫我,。
好熟悉的聲音。
“許久,!”有人拿毛巾慌亂擦拭我的臉,,并用濕毛巾壓住我的口鼻。
“許久,!”
“你看,,我去當兵,為人民服務怎么樣,?”這輕佻而自在的聲音,,是姚遠,對,,叫我的人,,是姚遠。
可為什么姚遠會出現(xiàn)在我家,?我夢中沒有召喚他呀,。
“許久!許久你堅持住,?!币h的聲音越來越清晰,我聽見有救護車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,。
“撞門!快,,西邊這個門,!”我聽見強有力的指揮聲音,有人好像要破開西耳房的門,,那是為什么呢,?為什么要砸壞門呢?
在我無盡的夢中,,我突然感受到了腳上的冰涼,,好像是一滴水,落在了我的腳背上,。逐漸地,,又有幾滴落在我的腳面上,落在我的臉上,,我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睛,,但眼前一片模糊,什么都看不清,,我只能看到姚遠在我頭頂,。他穿著很大的玩偶服,,像個橙子一樣,他拍打著我的臉,,道:
“許久,!許久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