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王巢眼中,唐悠悠是一個簡單又復(fù)雜的人,。
她總是遵循著善良和利他的準(zhǔn)則,,行為模式很容易被預(yù)測,腦子里想什么也都會表現(xiàn)在臉上,,看到人世間的悲慘會哭,,看到血腥和尸體會害怕,看到濫殺無辜會憤怒,,而小小一點安寧便會讓她心生歡喜,。
這種人無疑是簡單的,無須多么高明的眼力便可將她一眼看透。
另一方面,,多年的學(xué)習(xí)和科研生涯,,她思維邏輯清晰,對事物的判斷總是理性而科學(xué),,卻常常愿意舍棄人最珍貴的東西——生命,,來捍衛(wèi)正義和善良,甚至去拯救讓她幾次陷入絕境的敵人,。
這種人是復(fù)雜的,,遠比自私自利的小人復(fù)雜,因為她總在你意想不到的時刻迸發(fā)出超凡的勇氣,,在你以為可以徹底打垮她的時候頑強地,,堅定地面對苦難。
當(dāng)然,,坐完“云霄飛車”的唐悠悠只能用一個字來形容,。
王巢瞥了一眼旁邊的唐悠悠。
黑色的連體保溫服皺巴巴,,短發(fā)亂糟糟,,滿頭大汗,笑得瞇起了眼睛,,露出整齊的牙齒,,左顧右盼了一會兒,卻發(fā)現(xiàn)只有她一個人興奮,,其他人都在抱著盒子大吐特吐,,只好略顯尷尬的抿了抿嘴唇,撲棱撲棱頭發(fā),,假裝沒事人一樣,。
“蠢?!?p> 王巢搖了搖頭,。
“即將到站,各位,,”經(jīng)驗豐富的駕駛員是個瘦干的老頭,,從前艙鉆出來,小心翼翼地躲著地上的嘔吐物,,在船里走了一圈,,捂著鼻子接著說道,“一會兒打掃干凈再下船,!”
他眼神一轉(zhuǎn),,瞥到王巢和唐悠悠,,趕忙說道:“我是說他們…他們,兩位高貴的大人,,再有十多分鐘就靠站了,,需要換乘另一艘船?!?p> “換船,?”唐悠悠愣了下,“一會兒還要漂流,?剛才一直在往地下走,,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至少百米深了,,再往下我們怎么可能到桃子郡,?”
瘦老頭笑了笑:“美麗的女士,原諒我賣個關(guān)子,,您一會兒就會親眼見證流傳在幽暗谷的那句暗語,。”
“什么暗語,?”
“迷途的劫掠者想在幽暗的車站里等一艘船,。”瘦老頭鞠了個躬,,轉(zhuǎn)身走回了前艙,。
唐悠悠想起來,這句話是妖妮在地面和那個黑袍老婦人說的,,聽起來是個病句,,她轉(zhuǎn)頭問王巢:“你看到了嗎?是不是又是一種升降裝置,?”
王巢轉(zhuǎn)頭往右前方看了看,,目光穿過石壁,片刻嘴角勾起說道:“不,,比剛才還刺激,,你的最愛?!?p> “呃……”唐悠悠瞥了一眼身后吐得生無可戀的劫掠者們,,沖王巢瞇眼假笑了一下,一本正經(jīng)地坐正了身體,。
十多分鐘后,。
轟隆一聲,船身一震,,??吭诎?。
噹,噹噹,。
船外有人很有節(jié)奏地敲了敲艙門,。
瘦老頭從前艙出來走到艙門前,以另一種節(jié)奏回敲了一遍,。
咔……
氣密門被從外面打開,。
顯然這是一種防衛(wèi)機制,如果回敲的節(jié)奏不對,,迎接乘客的估計就是密集的子彈,。
一種惡臭和潮濕的味道沖進了船艙。
唐悠悠伸著脖子往門外看,,艙門外站著一個舉槍的壯漢,,他身后朦朧中,影影倬倬很多身影,。
唐悠悠被空氣中的味道嗆了一下,,咳嗽起來,咳著咳著發(fā)現(xiàn)船里鴉雀無聲,,劫掠者們不敢搶在她和王巢前面走出去,,都在靜靜等待。
“呃,,下船下船,。”唐悠悠捂著鼻子一腳邁出,,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踩在了……瓷磚上,。
接下來,她完全沒有注意是誰拉了她一把,,誰把她推著往前走,,誰又與她擦肩而過,因為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這里吸引,。
并不是因為這里多么神奇,,而是因為熟悉。
這是一個地鐵站,。
150年前,,她曾無數(shù)次從這里搭乘返回首都的磁懸浮地鐵。
酒泉站,。
她終于明白了,。
這片荒原就是故土。
對這里的記憶清清楚楚地刻在心底,,一切仿佛就在昨日,。
酒泉站是西北最大的磁懸浮地鐵站,,建立在地下99米深處,這一深度剛好超過莫斯科勝利公園地鐵站,,而它的內(nèi)部空間卻更勝一籌,。
乘坐筆直的電動扶梯深入地下,走進酒泉站,,入眼的是一個寬廣的大廳,,幾十根五人合抱紅色的中式廊柱,撐起足有十米高的穹頂,。
左側(cè)是由一大片全息影像組成的出發(fā)中心,,人們可以通過智能簡便的操作完成取票和路線查詢等等,還有對西北風(fēng)貌全方位的展示,,包括矗立在地面上嶄新的航空城,。
右側(cè)則是商業(yè)區(qū),叫得上名字的中式連鎖以及國際品牌都在這里開有分店,。
大廳中央是一座復(fù)刻圓.明,。園大水法的噴泉,十二獸首環(huán)立,,水霧繚繞中,映射著紅色的旗幟,,彰顯著泱泱大國的鼎盛之氣,。
行走在光潔的瓷磚上,耳邊縈繞著悠揚的中國傳統(tǒng)音樂,,不久就可以看到磁懸浮軌道橫亙在大廳盡頭,。
磁懸浮列車靜靜停泊在那里,如一頭優(yōu)雅的雌獅,,伸展出完美的腰線,,搭乘它,你可以在一天內(nèi)達到國內(nèi)任何地方,。
每當(dāng)唐悠悠拉著行李箱走在這里,,總能看到一張張笑臉,聽到喧鬧和歡笑,,心頭總會泛起由衷的自豪,。
那些遠去的記憶,美好得令人心碎,。
“唐悠悠,,”王巢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。
“我想家了,,真的很想,?!?p> 唐悠悠淚流滿面,眼前的世界變得模糊不清,。
此刻,。
昏暗,空氣污濁,,蒸汽彌漫,。
磁懸浮隧道變成了地下河道,大廳地面拱起,,凹凸不平,,坍塌了一半,商業(yè)區(qū)徹底被壓毀,,剩下的廊柱大部分都布滿了裂紋,,看起來隨時會斷裂。
一根巨大的管道從本是扶梯的地方伸出,,工業(yè)污水將地面沖出了一個深槽,,排向地下河。
一條看起來像獨木舟,,更像火箭的斑駁金屬舟固定在管道出口前,。
工業(yè),生活污水帶出的垃圾在這里堆積,,腐爛,,散發(fā)著刺鼻的腐臭和化工味道,整個地面都被浸染成了粘稠的黑色,。
這一刻,,四十多個劫掠者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古怪的地方,槍手們警惕地四處瞭望,。
只有唐悠悠……失聲痛哭,。
她為自己哭泣,為文明哭泣,,為家園哭泣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