輕薄的木板門響起了沉悶的斧劈聲,一道道裂口在門上出現(xiàn),。
久積的灰塵從老舊的門框和天花板上紛紛掉落,,嗆得韓江直打噴嚏,。
別過來,!
別過來,!
她在心中無助地吶喊,。
眼看這道孱弱的防線即將崩塌,,她緊張地握住手里的小火槍,,將槍口舉在胸前,。
再舉高一些,瞄準(zhǔn)頭部,,一擊斃命,!
一個聲音在她的意識里回蕩,就像遙遠山洞里傳來的回音,。
不對,,頭部目標(biāo)太小,不可能打中,,應(yīng)該瞄準(zhǔn)軀干,!
又一個無聲的意念穿過腦海,,直擊她驚駭?shù)男撵`。
她時而向上比劃,,時而向下,,不知如何是好??謶志拖褚恢昏F爪緊緊攫住她的心臟,。
危機轉(zhuǎn)瞬而至,木屑像鑿碎的冰塊一樣肆意飛濺,,落在她的身上臉上,,卻毫無感覺。
此時,,唯有恐懼是可感的,,真切的,如同城堡堅硬的石墻,。
她強迫自己睜大雙眼:
門外是一張空洞的臉,,黑色的兜帽包裹著虛空一般的臉龐——或許那里根本沒有臉——一團紫色的鬼火閃爍其間,就像傳說中的獨眼惡魔,。他舉著一柄巨大的鐵斧,,鋒利的刀刃上閃爍著死亡特有的銀色光輝。
她無法將自己的視線從他臉上移開,,也無法挪動雙腳,。她感覺自己就像被某種長滿觸角的海中怪獸緊緊纏繞著,動彈不得,。
快開槍,!
快開槍!
她在絕望中仍保持著一絲清醒和果敢,,她堅信這一定是來自天神的庇護,。
冰冷的手指顫顫巍巍地觸動扳機,生的希望隨即涌起,。她用力扣動那根銀蛇般的小鐵鉤,,心里不停地大聲祈禱。
砰,!
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劃過滯重的空氣,,刺鼻的硝煙隆隆涌起,形成一團致密的白煙,。
她萬萬沒想到,,小火槍發(fā)射后產(chǎn)生的沖擊力竟會如此劇烈,將她猛然推進了身后長長的隧道。
她驚恐地望向四周:
這里分明就是一無所有的虛空世界,,宛如陌生人的臉孔,。她死命掙扎,可后退的力道絲毫不減,。
砰,!
槍聲再次響起。她朝手里望去,,那里早已空無一物,。
砰!
又來了,,與前一次一樣響亮,。
砰!
她連忙用手護住臉龐,,生怕這是來自陌生人的還擊,。
砰。,。,。。,。,。
砰。,。,。。,。。
砰,。,。。,。,。。
啊,。,。。,。,。。
韓江大叫一聲,雙手發(fā)瘋似地在身前抓撓,。
先生見狀,,連忙抓住她的手腕,嘴里念念有詞,。未久,,她感到一股蓬勃的暖流由外而入,綿綿不絕,。暖流滲入她的血脈,,流過全身,最終讓她安定下來,。
“孩子,,那不過是夢!”
她驚魂未定地環(huán)顧四周,,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正安然地坐在馬車?yán)铩?p> 窗外天光大亮,,空氣中有股水汽的味道,可能是剛下過一陣晨雨,。
車夫鬼手用力敲打著馬車前窗,,發(fā)出砰砰的聲響。
原來是夢,!
她快速回憶起昨天在旅店里發(fā)生的一切,。
那是黃昏時分,他們在旅店里吃晚餐,。身邊坐著一群人,,有認識的,不認識的,。老板娘風(fēng)韻猶存,,華家男爵的兒子傻頭傻腦,而一名假裝醉漢的男子行跡可疑,,最后不知所終,。先生外出打探情況,她自己一個人待在房間里,。
后來,,門外響起了敲門聲。她以為那一定是三王子派來的殺手,,很可能就是那名消失的男子,。
可是,當(dāng)她鼓起勇氣把門打開,,外面站著的不過是旅店的一名仆人,,他殷勤地詢問她是否要打些洗澡水,。
她將仆人打發(fā)走,焦急地等待著先生歸來,。
索性一夜無事,,他們在子夜時分,匆匆離開了旅店,。
想到這里,,她如釋重負,一邊調(diào)整著凌亂的呼吸,,一邊拉開前窗,。
“郡主,前面有狀況,!”鬼手放慢了馬車行進的速度,。
你這頭笨驢!
她在心中罵道,,嘴上卻和緩地說:
“你得叫我阿靜小姐,,下次不許再弄錯啦!”
她從車窗向外望去,,一名衣衫襤褸的男子倒在路邊,,身旁是一名膀大腰圓的村婦,她的懷里還抱著個嬰兒,。她擋在道路中間,,使出渾身力氣揮舞右臂,試圖讓馬車停下來,。
“快下去看看,!”
阿鬼停下馬車,跑過去詢問情況,,然后將那名村婦帶了過來,。
村婦站在車窗外,一邊哭一邊操著野牛般粗壯的嗓門說道:
“小姐,,您行行好,,快救救他吧!他昏迷了好久,,眼看就要不行了!”
她懷里的嬰兒哇哇哭個不停,,粉紅的小臉擠作一團,,看上去一定是餓壞了。
雖然韓江不愿節(jié)外生枝,,可眼見這三人著實可憐,,實在不忍將他們棄之不顧,,于是她熱情地邀請村婦上車,又讓阿鬼將那名倒地的男子背上車來,。
“孩子喂過了嗎,?奶水還有嗎?”先生問那村婦,。
“哎,!一直忙著照顧大的,竟把小的給忘了,。奶水嘛,,有的是!很充足,!”
她咧開嘴笑著道:
“鄰居們以前都夸咱來著,!”
她粗手粗腳地抱起孩子,毫不羞澀地當(dāng)著韓江和先生的面哺起乳來,。
韓江禮貌地別過頭去,,先生則察看起男子的病情來。
他摸了摸對方額頭上的體溫,,點點頭表示沒有異樣,;又翻開他的眼瞼,就著透入車窗的光線瞧上一番,,嘴里說著“沒事”,;最后再喂他喝了些清水,一臉平靜的表情預(yù)示著良好的結(jié)果,。
他安慰村婦道:“這位先生沒什么大礙,,估計是餓得暈過去了,只要吃些東西,,他立刻就會好起來,。”
那名男子緩緩睜開雙眼,,在先生的攙扶下坐了起來,。
他十分虛弱,勉力望向眾人,,清瘦的臉龐上擠出了一絲勉強的微笑,。
“謝謝!愿天神保佑您,!”
雖然很艱難,,可他仍沖著先生點頭致謝。
“請問,,你們有吃的嗎,?”
他用盡渾身力氣,,聲音細若游絲。
先生拍拍他的肩膀說:“別擔(dān)心,,面包有的是,,肉干也有。不過你得先喝點水,,慢慢吃,,別噎著?!?p> 韓江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這個落魄男子:
只見他身上裹著一塊滿是破洞的粗麻布,,腰間系著粗制麻繩,赤著雙腳,,只有胸前垂掛的圣門銀像錚亮如新,。
或許是長期忍饑挨餓的緣故,他全身形銷骨立,,尖尖的下巴有如釘錘,,四肢則像麻桿一樣纖細。他的臉色蠟黃,,皮膚如同年老的樹皮,,粗糙干裂,額頭上長滿了褐色的斑點,。
從這張寫滿苦難的臉龐上,,韓江無法讀出他真實的年紀(jì)。
可令人奇怪的是,,他的吃相卻十分優(yōu)雅,,一板一眼,細嚼慢咽,,很有一副得體的派頭,。
她將觀察的目光轉(zhuǎn)向村婦,疑惑之感更是陡然而增,。
他們二人的衣著倒是寒酸得十分相配,,看上去就像兩口子??墒?,她肥胖的身軀、粗壯的手臂以及長滿贅肉的臉龐不免讓人懷疑:他們真的是一家人嗎,?
再看看她那狼狽的吃相,,粗鄙的動作,韓江更堅定了自己的看法,。
雖然強烈的好奇心躍然而出,,可她仍舊保持著矜持的態(tài)度,話在嘴邊卻沒有冒然說出口,。
等他們吃飽之后,,先生適時地開口問道:
“聽您說話的語氣,一定是教會中人吧,?”
“不錯,,老先生果然好眼力?!?p> “請問您的教名,?”
“法蘭。這是一種生長在懸崖峭壁上的野花,?!?p> “這位女士是?”
“咱是他的弟子,,叫繁花修女,。這名字是他給咱取的,老實說,,土得掉渣,!”
她憨厚地笑道。
依照禮節(jié),,先生和韓江分別介紹了自己,,不過用的都是假身份。
雖然這是第一次使用化名,,可韓江卻覺得很親切,,也很有趣。
經(jīng)過簡短的寒暄,,先生繼續(xù)問道:
“你們怎么這身打扮,?是不是碰上了什么倒霉的事?”
法蘭修士坦率地說:
“不瞞您說,,我曾在白河城外一座隱修院修行,,后來跟院長在教義上有所沖突,便開始了一段自我流放之旅,?!?p> “自我流放?我還是頭一回聽到這樣的說法,!”
“說得確切點,,我其實是被院長趕出來的?!?p> 法蘭修士首先講起了自己的身世,。
他出身白河城,,父親是已故的王辰男爵,哥哥是現(xiàn)任城主,。
他在家里排行老二,,從小喜歡舞文弄墨,不習(xí)軍事,。因此,,在他十三歲那年,父親將他送入了城外的隱修院,,希望他終生以侍神為業(yè),。
在隱修院度過的十五個春秋里,他雖然博覽群書,,學(xué)識淵博,,卻始終得不到院長的賞識,最后竟連個學(xué)院的助教都沒能混上,。
至于這其中的緣由,,他自己也說不上來。
“大約在一年前,,我滿心歡喜地離開了隱修院,。當(dāng)然,為了繼續(xù)修行,,我不可能再次回到家人身邊,,雖然他們就居住在不遠的城堡里。
“我孤身一人前往東部山區(qū)的茂密森林,,過起了夢寐以求的自由生活,。
“可是自由的代價同樣巨大,我不得不像動物一樣,,每天為吃食發(fā)愁,。
“說真的,如果沒有山里的獵人幫忙,,我恐怕早就餓死了,,或者被那些同樣饑腸轆轆的野獸吃掉也不一定呢!
“他們教我如何采摘野果,,如何分辨有毒的蘑菇,,如何設(shè)置簡單的陷阱,如何避開危險的動物,。他們還教會我如何生火,,如何收集露水,甚至幫著我搭起了一間茅草屋。
“作為回報,,我給他們講先知和圣徒的故事,,這是我這輩子最熟悉的東西。此外,,我教他們認字,,算數(shù),識別星座,,還教他們念詩,唱贊美歌,。
“有時候,,當(dāng)一天的狩獵工作結(jié)束后,他們就會帶著辣口的杜松子酒三五成群地來到我的小屋,,我們一邊喝酒,,一邊討論信仰問題。
“讓我意想不到的是,,他們對于信仰的理解是那么樸實,,那么獨特,他們關(guān)注的問題同生活息息相關(guān),,與學(xué)院里鼓吹的神學(xué)教義大相徑庭,。對于靈魂的關(guān)切,他們絲毫不遜于任何一位主教,,可是他們的心聲卻無人知曉,。
“我忽然意識到:天神應(yīng)許的幸福國度或許不在天上,雄偉的天國之門就矗立在現(xiàn)世的人間,。
“在此后的日子里,,我每天都能聽到一個聲音在耳邊回響。那聲音既空靈,,又滿懷仁慈,,我相信這一定是天神賜予我的啟示。
“那個聲音不斷地告訴我:走出去,!走出去,!走出去!
“我想了很久才明白,,這就是我不容推卸的神圣使命,。我必須尋著偉大先知的足跡,走出隱修的生活,,走到人們中間去,。不論貧民也好,貴族也罷,甚至是至高無上的國王,,我都要聆聽他們的呼聲,,說出他們的想法,實現(xiàn)他們的愿望,。我相信,,只要人們能夠?qū)⒆⒁暤哪抗鈴奶焐侠聛恚诺鸵恍?,走出封閉的圣堂,、保守的學(xué)院,那么天神的國度遲早會降臨在洛文的大地上,?!?p> “你的想法真是驚世駭俗啊,!甚至大大地離經(jīng)叛道,!如果我再年輕一些,一定會把你捆起來,,送入圣事裁判所,,還要親眼看著烈火將你凈化干凈才會安心?!?p> 先生面色凝重,,可語氣仍舊溫和。
“您的意思是說,,將現(xiàn)有的圣堂和隱修院全部關(guān)閉,,讓教士和修士全部還俗嗎?那我們的信仰不就崩塌了,?以后將由誰來指引我們的靈魂,,又由誰來主持圣事禮儀呢?”
韓江費解地問道,。
法蘭修士想了想說:
“這我倒是沒想過,。教會和隱修院既已存在了上千年,自然有它存在下去的道理,。而我想指出的是,,在這套嚴(yán)密的制度下,是否存在值得修補的地方,?是不是運行的方式出了問題呢,?”
為了更好地交流,他整個將身子轉(zhuǎn)向了韓江,。
“人作為萬物之長,,具有不滅的靈魂,這是我們得以與天神溝通的條件,也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,。既然如此,,每個獨立的靈魂都應(yīng)該享有獨自面對天神的權(quán)利,何必非得像現(xiàn)在這樣,,事事假手于教會呢,?”
“果真如此的話,我們以后還需要教士和教會嗎,?”
“當(dāng)然需要啦,,我的孩子!這就好比醫(yī)士和醫(yī)院,,雖然平時并不顯眼,,可當(dāng)人們生病時,他們就能派上用場,。”
“難道你不覺得這樣的想法有些異想天開嗎,?你想一腳將教會踢開,,可他們才不會答應(yīng)呢!他們享有數(shù)不清的特權(quán),,占有大量的人口,、田地和森林,甚至還有自己的封臣和騎士,,你憑什么讓他們做出改變,?”
“改變已然迫在眉睫,來自東方的威脅就是天神向我們揮下的警示之鞭,。如果教會仍舊一成不變,,照現(xiàn)在的局勢發(fā)展下去,洛文王國恐怕將會陷入亡國滅種的境地,?!?p> 韓江細細思考著修士的話,覺得很受啟發(fā),,腦海里某些模糊的想法逐漸清晰起來,。
過了一會兒,她前傾身子,,兩眼放光,,拍著手興奮地說:
“對!就應(yīng)該這樣,!我們要做的不僅是遏制住教會無節(jié)制的擴張,,還要將它大大地削弱。
“我們可以沒收教會龐大的產(chǎn)業(yè),只給他們留下必要的部分,。我們還要讓大批的教士和修士還俗,,讓他們回到農(nóng)田去,回到家庭去,,回到軍隊去,。
“這樣的話,國王和地方郡守的財富將會大大增加,,領(lǐng)地上的人口也會迅猛增長,,當(dāng)下蕭條的局勢將徹底改觀。長此下去,,擊敗黑色帝國的日子便指日可待,。
“這真是一個行之有效的好辦法呀!”
先生聽后大驚,,趕忙用嚴(yán)厲的眼神阻止她繼續(xù)說下去,。
法蘭修士驚訝地點頭說道:
“姑娘真是見識不凡呀!我以為自己領(lǐng)悟了天神的啟示,,可沒想到你比我想得更為深遠,。我今天真是受教了!”
韓江臉上露出了會心的微笑,。她雖然興致不減,,可終究還是閉上了嘴巴。
先生不再管她,,轉(zhuǎn)而又問起了法蘭修士的經(jīng)歷,。
“自從領(lǐng)受天啟,我便決心云游四方,,將天神的福音傳播到洛文的每一個角落,。
“我離開了森林,離開了那些曾經(jīng)幫助過我的獵人,??吹剿麄兡樕喜簧岬纳袂椋腋訄远恕叱鋈ァ男拍?。
“我開始在山腳下的碧巖村布道,。這件麻布長袍就是當(dāng)?shù)匾晃豢犊呐克徒o我的禮物。
“一開始,,他們對我所宣講的東西非常排斥,,這可能是我布道的方式出了點小問題。雖然如此,,他們?nèi)匀辉敢庀蛭曳窒硭麄兊娜松?jīng)歷,。
“我因此聽到了一個母親的艱辛,,懂得了一個父親的無奈,認識了一個孩子的不凡,,體會到了一個家庭的悲歡離合,。
“就在我的工作剛?cè)〉靡稽c點進展的時候,我從前待過的那所隱修院,,以及當(dāng)?shù)氐纳窀竻s忽然跳出來阻攔我,。雖然我奮力爭辯,可仍然被他們轟了出來,。
“我只得一路向北,,一邊托缽乞食,一邊宣講布道,。
“可是,,每當(dāng)村民們開始相信我,愿意坐下來聆聽天神的教誨時,,那些陰魂不散的家伙就會出現(xiàn),。他們一次比一次無禮,一次比一次蠻橫,,甚至揚言要將我抓起來,,送到圣事裁判所去。
“有一次,,在虎平村的圣禮堂外,,那些曾經(jīng)與我共事過的修士們真的用繩子把我捆了起來,。我不知道他們打算把我弄到哪里去,,總之不會是什么讓我舒心的地方。
“那天晚上,,我手腳被縛,,被栓在一根木柱下。我思考著,,或許是我的虔誠出了問題,,或許是我的時機還沒到,或許我根本就不是天神選定之人,。
“總之,,如果我剛一出山就立刻失敗,那么原因一定出在我的身上,。
“我只好心懷坦蕩地接受天神的裁決,。好在天神并未拋棄我,還為我派來了一位可敬的仆人,。
“那是一位健壯的小伙子,,他為我松綁,,又將我送出村子后才放心離開。
“我不知道他是否會因此受到懲罰,,可是行善之人終將獲得天神的庇佑,。愿天神與他同在!
“在經(jīng)歷了如此驚險的一夜之后,,我拖著疲憊的身體,,一路向西逃竄。
“請見諒,,我使用了‘逃竄’這個字眼,。原本侍奉天神的仆人應(yīng)該胸懷坦蕩,堂堂正正,,可我當(dāng)時的處境就是如此狼狽,,想來一定是我的修為還不夠吧!
“我知道隱修院的人一定在到處找我,,從他們憤怒的眼神里,,我能夠清楚地看到,如果不把我送上火刑架,,他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,。
“我只好暫時放棄沿村布道的打算,心里想著趕緊逃離這片危險的地方,。
“我沿著村間的小路瘋狂向前跑,,一路上滴米未沾、滴水未進,。這對于我來說并不算什么,,畢竟一年多的野外生活讓我變得更加堅韌。
“我花了整整兩天的時間趕路,,最后在一個雷電交加的雨夜來到了木林村外,。
“那一夜的雨勢相當(dāng)驚人,狂風(fēng)裹挾著黃豆大小的雨珠向我襲來,。我睜不開眼睛,,身上全濕透了。我想盡快找到一個避雨的地方,,便往村子里走去,。
“就在這時,十來個黑影急匆匆地向我走來,。在電閃雷鳴中,,他們手上的兇器閃閃發(fā)亮。
“我想,,壞了,,這一定是隱修院派來抓我的,。我趕忙躲進路邊的灌木叢中,祈禱天神能夠再救我一次,。
“可是,,他們的目標(biāo)并不是我,而是徑直朝著一座村民的宅院走去,?!?p> 法蘭修士用舌頭潤了潤干裂的嘴唇,又猛灌了一口清水,,然后對繁花修女說:
“至于后來發(fā)生的事,,想必你比我更有感觸,雖然有些于心不忍,,可還是由你來說吧,!”
繁花修女毫不在意地接過話茬,繪聲繪色地說道:
“那幫家伙是隔壁村子的,,凈是一些蠢貨,,可力氣大著呢!
“這事要賴就賴咱家里那個花心的狗東西,!
“那天咱要生孩子,,他也挺高興。你說高興就高興唄,,可偏偏多喝了幾杯臊氣的馬尿,,跑到外面去,調(diào)戲起鄰村的小母狗來,。
“他這就叫做懸崖上跳舞——高興到頭了,。
“那小母狗的哥哥跑來跟他吵起來??梢膊恢浪蚰膩淼木笃?,非要和人家動手,,最后居然用石頭在那人的頭頂上開了個洞,。
“真他媽的喪氣!
“那狗東西倒是舒坦了,,跑回家來悶頭大睡,,就當(dāng)沒事人一樣。等人家操著家伙找上門來,,他才把事情的經(jīng)過告訴咱,。
“媽的,咱哪還管得了那么多,。人家進來以后,,二話不說就用棒子把他活活打死了,。
“那時羊水已經(jīng)破了,娃娃眼看就要出來了,,咱疼得要命,,也沒個人來管咱。
“那伙人全都盯著咱瞧,,好像沒見過生孩子似的,。
“咱想這回是死定了,連個臨終懺悔都沒撈著,,一定會下地獄的,。
“可咱畢竟福大命大,天神為咱派來了這個瘦不拉幾的法蘭修士,。咱也不知道修士用的什么妖法,,反正他替咱趕走了那群混蛋。
“后來,。,。。,。,。。后來咱們連夜跑了出來,?!?p> 法蘭修士會意地笑了笑,又補充道:
“那伙村民的確蠻不講理,,而且那時也不是講理的時候,。
“我沖進屋子,威脅他們說,,如果在新生命降臨的時候行兇,,必定遭至天譴。天神也來助我一臂之力,。滾滾的雷聲和耀眼的閃電將他們嚇退,,暫時離開了屋子。
“可是,,麻煩事并未解除,,我還得幫著接生孩子。我的天神呀,!我哪里會這個,。
“還好繁花修女足夠鎮(zhèn)靜,也非常勇敢,,她指揮著我又是燒熱水,,又是找來干凈的被褥,。雖然我有些笨手笨腳,可最終還是把小家伙帶到了這個世界上,。
“這時,,屋外傳來一陣騷亂。我透過門縫向外張望,,原來是隱修院雇的打手來了,。他們兩伙人不問青紅皂白,怒氣沖沖地扭打起來,。
“我?guī)е被ㄐ夼秃⒆映脵C從窗戶爬了出去,,頭也不回地往森林里跑。
“我們在森林里躲了兩天,。這期間繁花修女發(fā)著高燒,,眼看就快撐不下去了。好在她仍有足夠的奶水養(yǎng)活孩子,,我只得到處找些野果和蘑菇來充饑,。
“可是,這些東西遠遠不夠,。我不得已,,只好悄悄潛入村子,偷一些雞蛋和蔬菜,,這才勉強將她喂飽,。
“愿天神責(zé)罰我這不凈的靈魂!
“后來,,繁花修女漸漸好了起來,,也恢復(fù)了體力。我們再一次踏上了逃亡之旅,,直到在這里遇上你們,。”
“那你又是如何成為修女的呢,?”先生問道,。
“咱根本聽不懂修士那些狗屁不通的道理,可他既然是天神派來的使者,,又救了咱和孩子一命,,咱以后就跟定他了,。
“他說咱是修女,,咱就是修女,如假包換,?!?p> 繁花修女笑嘻嘻地說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