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片河岸上都彌漫著烤魚的香氣,混著松枝燃燒的煙火氣,略有些嗆鼻,,好在風(fēng)大,不一會兒就都吹河對岸去了,。
謝彪給舒嬋送來了烤魚,拾掇得很干凈。舒嬋吃的時候才發(fā)現(xiàn)他竟然連魚骨都剔了,而從外面看則完全看不出,,她記起他刀工精湛,蘿卜都能雕出朵牡丹來,,難為他這樣一條粗獷漢子倒比小娘子們還心靈手巧,。
舒嬋吃得舒心,,讓彩墨拿了一袋子錢賞給謝彪,。謝彪家里人口多,手頭不寬裕,,公主賞他的,,他赧然笑笑就接著了。謝了恩,,他又娓娓說道:“公主,,我們少主才十八九歲,多少還有些孩子心性,。他和會寧縣主這樣那樣其實都是故意做樣子給你看的,,想用激將法讓你對他多上點心罷了!你沒見我們少主這兩天眼圈都黑了嗎,?你不理他,,他著急上火,心里頭裝著事,,是整宿整宿睡不著,。可憐見的,,公主就理理他吧,,有什么事坐一塊仔細說嘛!公主就是要天上的月亮,,我們少主也會想盡法子給你摘到手,?!?p> 舒嬋默了默,微笑著問:“可是李將軍讓你來說的,?”
謝彪一震,,撓撓頭,嘿嘿笑著承認了,。
李將軍可真是操不完的心,,既要負責(zé)照料少主的衣食起居,保護他的生命安全,,還要顧及他的心緒念想,,幫他擺平情感糾葛。難怪柴峻經(jīng)常喊他“李嬸兒”,,除了不能奶娃,,他這活兒做得比奶嬤嬤還周全呢!
謝彪向李申回話時,,柴峻就在旁邊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烤魚,。李申也沒回避,直接問謝彪教他說的話有沒有對公主講,,聞言柴峻耳尖一抖,,屏息凝神聽著。
“講了,,將軍交待的屬下一字不拉全跟公主講了,。”謝彪道,。
“公主怎說,?”李申問道。
謝彪瞄了眼柴峻,,回道:“公主猜出是將軍叫屬下去說的……屬下一個掌勺做飯的,,尋常只關(guān)心柴米油鹽,哪兒知道上頭的事,?公主說將軍的好意她心領(lǐng)了,。”
一桿子人等著謝彪繼續(xù)往下說,,他卻收了口,。
“沒有了?就這,?”周毓問道,。
“可不?就這,!”謝彪瞪圓了眼,,言之鑿鑿,。
諸人都唉聲嘆氣起來,替他們少主捉急,。強波一腳踢向王五奎,,罵道:“凈出餿主意!人家本來就鬧著要回去,,你還教唆少主用什么激將法,,這下可好了,一樁疊一樁,,越激越黑,!”
王五奎梗著脖子齜牙道:“一兩日哪看得出效果?公主年紀不大,,道行且深著呢,!申哥就不應(yīng)該讓老謝去傳話,沒的壞了我的計劃,!”
“激將法對公主根本沒用,,你忘了鴿奴那事了?”周毓道,。
“一個下賤藝姬豈能和會寧縣主比,?”王五奎嗤之以鼻。
周毓搖了搖頭,,王五奎出身于夏州望族,,自覺高人一等,,由來看不起貧苦之人,。便是他養(yǎng)的那些胡姬,也是當(dāng)狗兒馬兒似的養(yǎng)著,,不聽話的就用鞭子抽到聽話為止,,簡單粗暴。前兩年他把一個不聽話的胡姬打個半死關(guān)屋里,,后因有趟急差事跟少主去了西州,,半月后返家才記起那個胡姬,跑去一看,,別門的鐵鉤還在原處,。開門進去,人已經(jīng)死透了,,活活餓死的,,門上全是摳的血指印。他以為他不在其他幾個胡姬多少會看顧著點,,畢竟門未落鎖,,鐵鉤拿掉就可以送飯進去,。可是其他胡姬平時爭寵爭得歡,,巴不得別人都死了剩她一個呢,,誰會去救呢?他自己宅子都沒整頓清凈,,還敢給少主出主意,,少主真是米漿子糊了腦袋才會聽信他的讒言!
柴峻心里很不好受,,本以為李申繞著彎幫他講好話,,她會心軟表個態(tài)什么的,結(jié)果什么都沒有,。依然冷冷淡淡,,依然不依不饒,愁死個人,!他直直望著樹蔭下乘涼的舒嬋,,她今兒穿著蜜合色的小衫,外面是霜色的半袖和松綠長裙,,頭上梳著反綰髻,,發(fā)間點綴著幾朵珠花,兩綹青絲垂在臉側(cè),,耳下是雙垂珠的琉璃耳墜,。一向素雅又不失鮮亮的打扮,看得柴峻心醉又心痛,。她這模樣真真是從他心坎兒里長出來的,,沒有一樣不稱心的,就連她那驕蠻倔強的小性子他都喜歡,。這樣一個可人兒,,若不是他柴峻的,那就遺憾大了,。
舒嬋余光察覺到有道視線一直盯著她,,她扭臉看過去,隔著彌漫的煙氣和柴峻對視上,。他睜著無辜的一雙眼,,巴巴兒的瞧著她,幽怨又委屈,。
舒嬋心中怪不落忍的,,他又沒做錯什么,反倒是自個一直在欺騙他,,逼迫他,。她眼睛發(fā)熱,,很想向他坦白實情,可她心知不能夠,,事情一旦敗露,,首當(dāng)其沖的便是溫在恒。到時,,他不僅無法向柴家軍交代,,也很難同部下說清。
這叫怎么回事呢,?歷盡千辛萬苦孜孜護送的公主竟然是從天牢里選出的一個女囚,,任誰都會覺得不值吧?柴峻若知曉了她的身份,,會不會膈應(yīng),?屆時,他只怕是后悔得想自戳雙目了,!
舒嬋垂眼,,轉(zhuǎn)身不再看他。未來終會來,,只是太難以面對,,有些落差,有些糾纏,,孤弱如她怕是承受不住,。她這兩日偷著摸的在研究輿圖,在途經(jīng)的線路上想找一個高的地兒,,她來個不甚失足高墜而亡,,不管身前多少事,身后萬事皆空,。她只管去地府和父母親團圓去,,她沒有傷天害理,沒有禍國殃民,,想必父母親會原諒她的不孝。
日落時,,車隊在千余兵力的護送下進了甘州城,。道路早已清理干凈,兩旁遍插紅旌,,瞧著蠻喜慶,,就是略顯冷清。整座城灰茫茫的蟄伏在夕陽余暉下,,馬蹄噠噠,,它一言不發(fā),,用那看遍千百年紅塵的蒼老眼眸,靜靜注視著遠道而來的人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