順著長江,，過急流險灘,，官船終于抵達奉節(jié),。奉節(jié)乃巴東郡治所,，而巴東郡本屬益州，不過此時晉國于益州只掌這一郡之地,，又偏重于軍事,，所以任由晉州刺史代為管轄。
杜云和衙差上岸,，往奉節(jié)城拜見巴東太守,。此城局狹，城墻雖新,，里面卻無多少百姓,，與江陵一比有天壤之別。
太守姓李,，見了杜云捎帶的庾翼書信,，笑道：“三位且請用膳，填飽肚子再啟程去往南浦,?！?p> 衙差于水路奔波，早餓了,，和杜云一起拱手道：“謝過太守,。”
太守著掾吏代為招待,，自去忙于公務(wù),。
不一會上菜來，盡是大魚大肉,，沒半點素菜,，且無酒。掾吏道：“往南浦還需行船,，是以未備酒水,，還望見諒?！?p> 衙差聽了,，說道：“無妨，無妨,?！边@飯食比船上的干糧可好吃多了。
三人用過飯,，掾吏派三名府兵以背篼負了糧食,，每人各帶雨傘，隨同啟程,。乘船往西又行了一天,，才于次日清晨趕到南浦碼頭,。這南浦并無城垣，只是個小小集鎮(zhèn),，蠻漢雜處,，民風(fēng)彪悍，人們以販鹽為生,。杜云等人登岸,，見這集鎮(zhèn)上的女子多為蠻人，三五成群,，青衣盤發(fā),，雖有姿色秀麗的，但都說些難懂的蠻語,。而她們看杜云這些漢人,，則如同看猴兒，不時耳語譏笑,，全然不似《九歌》中所言的浪漫：“與子交手兮東行,，送美人兮南浦?！?p> 杜云一行人在鎮(zhèn)上的食肆用飯,，店家也沒什么好菜招待，上了一盆咸魚燉蘿卜,，然后有韭黃,、蔓菁、紅苕等素菜,。衙役嘗了嘗飯菜,，這才覺得在奉節(jié)時太守府只給葷腥吃十分有理。
吃罷飯,，由府兵引路,，穿過集鎮(zhèn)，沿山道往西南行,。行了五十余里,，見天色已晚，就在路邊一塊大巖石上生起篝火,，從背篼里取干糧來吃,。吳崚問隨行的兵卒：“去戍邊之地還需多久,？”
這些府兵都是本地山民,，臉龐曬得黝黑，見問答道：“只需兩日便到了,?！?p> 吳崚瞠目結(jié)舌：“怎這么遠,？”
府兵露出樸質(zhì)的笑容，說道：“不遠,，不遠,。”
吳崚覺得噎得慌,，問道：“可有水,？”
府兵道從背篼里取出竹筒，搖了搖,，說道：“沒了,，不過這山間到處都是水?！?p> 吳崚無奈,，只得起身四處尋找，果然在山腳下發(fā)現(xiàn)一股泉水,，于是用雙手掬起來喝,，倒也甘爽。夜里,，府兵將篝火燒得旺旺的,，眾人就圍著篝火而眠。杜云被遠遠的狼嚎攪醒,，不覺摸了摸枕著的破月刀,。
過了一夜，平安無事,，眾人又啟程上路,。行了不到十里，連路都沒有了,。接下來便是跋山涉水,，途中又下了場大雨，一行人就在巖洞里躲雨過夜,。結(jié)果行了有兩天半才趕到戍所,，衙役的腳都磨破了，還累個半死,，早知如此該送到南浦便罷,。
戍所設(shè)在一座山頂，由一名隊率統(tǒng)領(lǐng),。這隊率名叫韓丑,，一副八字眉，長得精瘦。戍卒見有人來,，忙圍過來,，問是否帶了糧食來。府兵并未帶多余的干糧,，背篼里只剩一半,，乃是回程時所用。戍卒見了,，不禁嘆氣,，讓府兵代為傳話，讓府衙早日送糧食來,。
衙差望見這四周盡是荒山野嶺,，只有些住人的茅草屋，山上插一面被日曬雨淋失了本色的“晉”字大旗,。往西北去是絕壁,，絕壁之下大江奔涌而過，對岸就是成國巴郡的地界,。吳崚趕忙將杜云交給韓丑,，吩咐他寬待些，一刻也不多留,，旋踵和府兵一道返回,。
杜云拱手問隊率：“韓隊率，在下該做些什么,？”
韓丑皺著八字眉,，說道：“只需盯住江面，探查敵情,，若有成國水師來,，從速稟報即可?！彼姸旁崎L得高大,，又問：“你會射箭么？”
杜云道：“在下會,?！?p> 韓丑展開眉，說道：“你閑來就去打獵,，將獵物上繳,。”
杜云拱手道：“遵令,！”
杜云得知山上有二十幾個戍卒,，平時就住在茅草屋里,。他四處觀瞧，見茅草屋皆以木頭為柱,，竹篾為墻，墻上敷以泥巴,，可以防風(fēng)和蛇蟲,，墻上開著方窗，用于采光,。屋里的地面正中設(shè)有一個圍爐,，梁上掛著煙筍，靠墻架以竹榻,。茅屋多他一個也住得下,，無需另蓋房子。屋外有一塊翻過的土地,，似乎原本種過菜,，不過現(xiàn)在已只剩雜草。四圍盡是松樹,，山下則有一片竹林,，杜云不禁想到歸藏山。
杜云的一舉一動都被一個戍卒看在眼里,，這人正是被流放到此的賊首劉猛,，他瞧著杜云不禁目露兇光。
劉猛本該處斬,，若非諸葛琴尋回傳國玉璽,，皇帝大赦天下，此時怕是已墳頭長草,。不過死罪可免,，活罪難逃，終被流放巴東,，戍守邊疆,。劉猛認為都是杜云在虎背山擒他，才致他落得這般下場,，如今陰差陽錯竟將仇人送來,，豈非天意？
黃昏吃飯,，各屋戍卒圍爐而坐,，釜中煮著粥，再放些野菜,、蘑菇,。最不缺的就是鹽,，可惜也不能多放。
劉猛端著碗坐到杜云身邊,，笑著問道：“杜郎,，可記得在下？”
杜云看了他笑起來嘴巴咧開,，配上一臉胡須,，依舊顯得兇巴巴的，但又似曾相識,，拱手抱歉道：“恕杜某眼拙,，沒認出來?！?p> 劉猛道：“我本是那曲阿虎背山的賊首,。”
杜云豁然開朗,，看他比以前清減得多了,，難怪沒認出來，說道：“啊,，原來是劉兄,，恕我眼拙?！庇挚纯雌渌?，似乎早就知道劉猛的來歷，都不以為意,。
劉猛笑道：“若非皇上大赦天下,，劉某早已身首異處?！?p> 杜云道：“劉兄劫后重生,，他日還鄉(xiāng)未始不能有所成就?！?p> 劉猛道：“成就,？杜郎莫非說笑?！?p> 其他人聽了都笑將起來,。
杜云不解道：“杜某哪里說得不對？”
一兩鬢斑白的老卒言道：“某在此已戍守九年,，不知何日才能還鄉(xiāng),。”
劉猛道：“我若在此守這么久,，到了老卒的年紀,，怕是連孫兒都沒有,。”
老卒聽了,，輕輕一笑,。
杜云大吃一驚，問道：“難道沒有戍期么,？”
另一個臉頰上有處刀疤的漢子說道：“照理戍卒該兩年一換,，不過被遣送來此的多半是因觸犯了軍法，若無巴東太守點頭,，怕是回不去的,?！?p> 杜云心道：“那李太守已經(jīng)看過庾刺史的來信,，想必不會為難于我?！?p> 老卒說道：“胡不二說的是,。”原來這臉頰上有疤的漢子姓胡,，草字不二,，至于大名卻沒人記得。
胡不二接著道：“反而劉叔雄倒是可以早日離開,?！眲⒚妥质逍邸?p> 老卒皺眉道：“此話怎講,？”
胡不二道：“叔雄乃戴罪之身,，只需再過兩年，等到太后壽誕,，皇上必然大赦天下,，他又可以罪減一等，不必留在此地,。他的來去非巴東太守掌管,，只需廷尉府一道文書就可以押走?！?p> 老卒啐了一口,，說道：“如此說來，某尚且不如一罪犯,？”
胡不二道：“除了輪戍,，還有一法可離開此地?！?p> 老卒問道：“快快說來,?！?p> 胡不二道：“立功升遷?！?p> 其他人一聽都嗤之以鼻,，老卒說道：“你這法子說來全然無用，荒山野嶺之中如何立功,？”
胡不二笑道：“我不過說來解悶,，爾等倒當(dāng)真了?！?p> 杜云想想也是,，若不貧嘴，數(shù)載下來,，怕是連話都不會說了,。在歸藏山中，二師兄尚能說話,，那是因為有三師兄貧嘴,。
粥熟了，眾人分食,，并不偏私,。在這蠻荒之地，誰敢行私,，必然被眾人疏離,，那時想活都難。
屋中有兩兄弟,，老大張一笑吹了吹熱粥,，說道：“方才不二所言并非沒有道理，想要立功,，只需引誘成國士兵越界,，而后襲殺?！?p> 老三張三嘆聽了,，嘆道：“哎，成國士兵莫非有翅膀可以飛過江來,？”老二當(dāng)然不在此地,，需留在家鄉(xiāng)傳宗接代，律令也不許將一戶男丁盡數(shù)征召入伍,。
張一笑說：“何必有翅膀,，不能坐船么？”
張三嘆搖搖頭說：“哎,，敢問兄長拿什么引誘敵兵,？”
張一笑道：“我只管殺人,，誘敵的事自然交給胡不二?！?p> 胡不二把菜葉嗦進嘴中,，說道：“我且問兩位兄弟，想不想吃肉,？”
張氏兄弟忙睜大眼睛說道：“當(dāng)然想吃肉,，肉從何而來？”
胡不二道：“如果對岸有許多牛羊,，兩位想不想去抓來,。”
張氏兄弟對視一眼,，張三嘆說：“哎,，你想以此計引敵兵過來，可惜沒有牛羊,?！?p> 張一笑說：“何必用真牛羊,？用竹子扎其骨架,，再蒙以布不就行了?！?p> 張三嘆說：“哎,，哪來這許多布？”
張一笑說：“我等將衣裳脫了,，不就有布了,。”
張三嘆說：“哎,，真乃下下之策,，把衣裳脫了，我等豈不光腚,？”
張一笑說：“非也,，我等再圍上芭蕉葉，剛好拌作放牧的蠻人,?！?p> 杜云聽了，差點將粥噴出來,。
胡不二道：“未必要如此,，兩位只需摔斷手腳，應(yīng)當(dāng)可以被替換回去,?！?p> 張三嘆說：“何以是‘應(yīng)當(dāng)’,？哎，看來胡兄也未有定論,?！?p> 胡不二道：“那就要看你手腳斷得如何，若只折了骨頭,，接好傷,，將養(yǎng)數(shù)月，再發(fā)來便是,。倘若整個斷了,，自然是不必再戍邊的?！?p> 張一笑說：“你為何不自斷手腳呢,？”
胡不二道：“我這手腳如鋼似鐵，摔了好幾次,，居然沒斷,，所以才請兩位賢弟試試?！?p> 張三嘆說：“哎,，怎不用刀，不如讓愚弟來幫你,？”說罷摸了摸榻上的腰刀,。
胡不二忙搖筷子道：“豈敢累及賢弟，你若用刀傷我怕是有違軍法,?！?p> 張三嘆說：“也對，那胡兄還是自己動刀吧,?！?p> 胡不二道：“身體發(fā)膚受之父母，傷之已是不孝,，豈敢殘之,？”
張一笑說：“你方才還勸我兄弟二人自殘，如今又出言搪塞,，實非君子所為,！”
張三嘆也搖頭說：“哎，小人也,！”
胡不二說：“那好,，拿刀來！”朝張一笑伸手。
張一笑說：“你自己不是有刀么,？”
胡不二道：“胡某的刀沒有賢弟的鋒利,。”
張一笑說：“我把刀給你,，若生出事端,，可算有違軍法？”
胡不二道：“應(yīng)當(dāng)不算,?！?p> 張三嘆說：“哎，怎么又是‘應(yīng)當(dāng)’,？”
張一笑說：“看來胡兄不過是巧言令色,。”
胡不二道：“哼,，胡某向來說一不二,！如若不信，且看我刀,?！闭f罷，放下碗筷,，抽出自己的腰刀來,。
看來不用刀，難全其令名,。眾人瞧他刀刃,，果然有些鈍敝,，想必是在這荒山野嶺中用得久了,。
胡不二道：“瞧好了?！闭f罷,，伸出左臂，刷的一刀劈下去,。
眾人睜大眼睛,，不免驚呼。
杜云以為他鬧著玩,，想要出手阻止,，卻被中間的爐鍋阻擋。
刀刃在胡不二手臂上斫了一下,，又拿開來,。眾人再看，他手臂固然未斷,，連衣袖也毫發(fā)無傷,。
杜云看他手臂微動,，心知使的綿勁化解，并不足為奇,。本就是說笑解悶,，豈能真斷手腳？
胡不二朝眾人笑道：“說了此刀不利,?！?p> 張一笑說：“胡兄好功夫，小弟以為該用刀割,?！?p> 張三嘆說：“哎，原來耍的花招,，何不用刀刺,？”砍與割、刺大不相同,，胡不二的鈍刀未必能砍斷柔軟的草席,，用割卻能斷之，刺則更不在話下,。
胡不二還刀入鞘,，說道：“我看時候已晚，不如改日再說,?！?p> 張一笑說：“何必改日呢？”
張三嘆說：“哎,，胡兄無膽,。”
胡不二打個哈哈,，端起碗來,，將殘羹倒進嘴里。
眾人碗中已空,，在鍋中燒水洗刷了碗筷,，各自安寢。
第二日,，隊率并不命杜云去放哨,，而是去捉蟲。果然,，山上還養(yǎng)著兩只信鴿以溝通奉節(jié),，但不喂糧食，只給草籽和蟲。
杜云攜了破月刀和弓箭,，腰上別了個竹筒,，往山林里去捉蟲。草地中的蚱蜢,，泥里的蚯蚓,，抓了放進竹筒中。
杜云在林中并未見到什么兔啊,、羊啊這些動物,，只有鳥兒在樹梢上嘰嘰咕咕。杜云張弓搭箭,，射下一只烏鶇,，只有幾兩肉。
回到戍所,，把竹筒里的蟲子拿去喂信鴿,，又將烏鶇交給韓丑。
韓丑掂了掂烏鶇,，嘆道：“哎,，總比沒肉吃好?！?p> 杜云問道：“我在附近山里沒尋到什么獵物,，連蛇都沒見著?！?p> 韓丑皺眉道：“附近山中的獵物早被捕光了,。”
杜云道：“那就只好去遠一點捕獵,?！?p> 韓丑提醒道：“南邊是青蠻的村寨，可別去招惹他們,?！鼻嘈U也是巴人的一支。
杜云心里記住,，說道：“何不去集鎮(zhèn)買些糧食來吃，又或者買些牛羊雞鴨喂養(yǎng),？”
韓丑道：“可惜那集鎮(zhèn)上只認布帛,，不認銅錢?！?p> 杜云想起在集鎮(zhèn)吃飯,，府兵用一塊絲帛付賬。府衙也不送活禽，自然是因為路上不便攜帶,，且不相信這些戍卒會將其飼養(yǎng)而非吃掉,，所以只送肉干。
杜云道：“山羊好食鹽,，不如用鹽引一些山羊來,，捕了喂養(yǎng)?！彼肫鹨郧霸跉w藏山捕羊的事,。
韓丑半信半疑，他在此一年從未見過山羊,，只對杜云道：“試試也好,。”
此處山高皇帝遠,，漢人與蠻人共掌鹽貿(mào),，自行定價。官府向來籠絡(luò)蠻人,，所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,。漢人也識趣，運來的井鹽在南浦價格極低,，換得蠻人庇護,，再以蠻人的旗號販去荊州又將價格翻上好幾倍，與官鹽等價,。
戍卒就是空手去集鎮(zhèn)溜一圈,，也能摟一把鹽回。
杜云用竹筒攜了鹽,，去周邊尋找水草豐茂且有山巖遮雨之處撒上一些,，只要山羊嘗過一次“咸”頭，必然會再次出現(xiàn),。
過了幾日,，杜云去披了皮甲，攜了刀弓,，去崖邊放哨,。崖邊風(fēng)大，杜云望一眼崖下奔流的江水,，不禁心旌搖晃,。江上來往的都是商船、客船,，只需分辨是否有成國的戰(zhàn)船,。望向?qū)Π?，目測遠近，箭矢也射不過去,。再四處張望,，并無一人，也不知其他的戍卒在哪,？
過了一陣,，才發(fā)現(xiàn)有一個人來。那人正是劉猛,，他手扶著腰刀走近,，問道：“安之一人在此守望？”
杜云回答：“是,，叔雄怎么過來了,？”
劉猛笑道：“我本在南邊巡視，一人著實無趣,，所以才往江邊上來,。看你在此,，倒是可以解解悶,。”
杜云點點頭,。
劉猛又問道：“你可會下棋,？”
杜云道：“我只會圍棋?！?p> 劉猛撓撓頭道：“不如我教你六博,。”
杜云也見過六博,，市井小民都好此道,。六博乃象棋的前身，不過每方只有六子,，其中一子稱為“梟”,，好比象棋的“將”或“帥”，其余五子稱為“散”,，相當(dāng)于象棋中的“兵”或“卒”,。
劉猛在地上畫上棋盤，撿了十二粒石子,，黑白各半,，白子給杜云，自己使黑子,。作為“梟”的石子大一點,，倒也好認。
邊教邊玩,，杜云開始幾盤老輸,，下到后來居然贏了兩局，心中不免有些得意,。
轉(zhuǎn)眼到了午時,，陽光曬得正熱，劉猛問杜云道：“安之穿著皮甲不熱,，此處并無敵人,？”
杜云脫下皮甲，山風(fēng)一吹,，頓時清爽,。
劉猛摸摸肚子，言道：“腹中空空,，不如睡上一覺,，這棋改日在下?！闭f罷,，扔下棋子，仰倒在草地上,。
杜云這年紀當(dāng)然也吃不飽,，也跟著躺在崖邊睡覺。
過了一會兒,，劉猛抬起頭來,，看看杜云，見他閉著雙眼,，不禁露出陰森的笑意,。緩緩站起身來四處望了望，不見人影,，又瞧瞧杜云,，心想一腳把他踹下懸崖，神不知鬼不覺,，旁人還以為他不小心墜崖,。但見他身長體健，又估摸腳下的力道怕是不夠,，若然將他驚醒可不是對手,。于是左手取下腰刀，右手把住刀柄,，盯住杜云的眼皮,，緩緩抽出刀刃,。
鋼刀摩擦刀鞘，發(fā)出“嗤嗤”的聲音,。杜云眼皮動了動,，劉猛忙停住手，眼見杜云翻身,，又忙坐倒,，這時恰巧崖上有一只老鷹“呀”的叫了一聲。
杜云聽見叫聲,，睜開眼睛,，看見湛藍的天空，坐起身來,，見劉猛正趴著睡覺,。
杜云搖搖頭，站起身來,，喊道：“叔雄,。”
劉猛打起鼾聲,。
杜云不疑有他,，摸摸肚子，當(dāng)真有些餓,，更睡不著,，起身來四處走動。
劉猛睜開一只眼睛,，見杜云走遠,，正背對著自己，又悄悄的將壓在身下的鋼刀收入刀鞘,。
杜云發(fā)現(xiàn)懸崖上一株橫生的松樹上有一個鷹巢,，里邊還有鳥蛋?；仡^看,，劉猛已經(jīng)坐起身來，忙喊道：“叔雄,，快來看,。”
劉猛起身走了過去,，順杜云手指之處看到那個鷹巢,，問道：“安之想取那鳥蛋？”
杜云道：“想是想,?！?p> 劉猛喜道：“需用繩索下到那棵樹上,。”
杜云道：“算了,，山鷹在這險絕之地安巢也其勇可畏,?！?p> 劉猛見他無意下這絕壁,，不禁又失望。
杜云看他臉色,，安慰道：“有山鷹自然由獵物,，不如去別處尋尋?！?p> 回去披上皮甲,，杜云和劉猛一路往南尋獵，果然在草叢中被他們尋到一個兔穴,。劉猛道：“該將里面的兔子挖出來,？”
杜云搖頭說道：“所謂狡兔三窟，只應(yīng)設(shè)下陷阱,，待它出來,。”
可惜身邊沒帶竹刺籠,，只好插一根樹枝作為標(biāo)記,，又四處尋了尋，發(fā)現(xiàn)另一個洞口,。兩人趁天色未晚,，趕回戍所，取來竹籠,、野菜,。
那竹籠密織，開口處朝內(nèi)卷有一圈篾子削成的尖刺,，兔子鉆進出容易,，出來就會被尖刺所擋，若強行鉆口,，定然被扎入皮肉,。
兩人將竹籠放在兔子洞穴旁邊，里邊放進野菜,，這等晚上兔子覓食,，落入陷阱。布置好陷阱,，兩人這才收工回營,。
次日,，兩人再去看，果然捕到一只野兔,。
戍卒們好久沒吃過兔肉,，雖僅有一只兔子，也分作四份,，各屋拿去做菜燉湯喝,。
杜云待了多日，與眾人逐漸熱絡(luò),。這天去尋了之前撒鹽的地方,，并未見到山羊的蹤跡，看來果如韓丑所言,。這些山上土層淺薄,，巖石外露，難見果樹,，只有雜草虬松,。杜云別無所獲，只在山下一處泉水邊采到一把薺菜而回,。
戍所屋前,，胡不二正坐在一截樹樁上用篾條編織竹席，見杜云背著刀弓回來,，手中卻只有一把薺菜,。瞧了一眼，又低頭織席,。
杜云看他在織竹席,，好奇心起，上前問道：“胡兄編織竹席何用,？”
胡不二道：“拿去集鎮(zhèn)換雙布鞋,。”
杜云看看他腳下的布鞋,，前邊已破,，露出大腳趾來，又瞧瞧自己的鞋,，尚還結(jié)實,。于是蹲下來說道：“不如我來幫忙?！闭f著將手中的薺菜以及背負的刀弓都放在地上,，搬了個樹樁來墊在屁股底下，他在歸藏山也是編織過竹席的。
胡不二倒是來者不拒,，見篾條不夠,，要杜云再劈些竹篾。
杜云抽出破月刀,，起身拿起一根竹子,，“嚓”的劈開，再分作細條,。又坐下來,，用胡不二的匕首削出篾條。
胡不二看了杜云的破月刀一眼,，問道：“安之的刀似乎不輕,。”
杜云愣了愣神,，說道：“將就著用?！?p> 胡不二又問：“你刀法師從何人,？”
杜云答道：“家?guī)煵贿^是方外之人?！?p> 杜云避諱師承,，胡不二也不見怪，說道：“等得閑,，你我切磋一二,？”
杜云搖頭道：“杜某刀法不精，豈敢獻丑,？”他道法尚沖虛,，本無爭勝之心，被謫戍至此更不想張揚,，若能安穩(wěn)渡過兩年,，而后隨師父避居深山是最好不過的。
胡不二打個哈哈,，說道：“莫不是怕我偷學(xué)了你武藝,？”
杜云抬眉說道：“正是，家?guī)煼愿牢也豢娠@露刀法讓旁人學(xué)去,?！闭媸谴蛏唠S棍上，這借口誰人肯信,？
胡不二道：“人言學(xué)以致用,，學(xué)而不用，豈非無用？”
杜云道：“胡兄教訓(xùn)得是,，那就不用了,。”這話近乎無賴,，卻也讓人難以反駁,。
胡不二聽了不禁興味索然，他在此地待得久了,，并無敵手,，反而使刀法生疏。心中暗想：“定要尋個機會與他比試比試,，倒看使的什么刀法,？”
杜云似乎想到什么，問道：“這里的竹子是否可用于制作竹笛,？”
胡不二說道：“這竹子也太過于粗,，并不適合制作竹笛?！?p> 杜云嘆了口氣,，心道：“以前所學(xué)的竹笛怕是要落下了?！彼粠Я颂諌_來,，那玉笛貴重依舊留在家中。
胡不二問道：“安之會吹笛,？”
杜云言道：“略知皮毛,，不過此時我只有一個陶塤?！?p> 胡不二說道：“我也本想做一張琴,，可惜沒有琴弦?！鼻傧乙话阋孕Q絲所制,，音色最妙，若無蠶絲馬尾也可,，不過這荒僻之處莫說是馬了,，連驢都難得見到。他接著道：“沒有音樂,，這日子的確無趣,。”
杜云點點頭,，深以為然,，這苦悶歲月總需尋點事情來做。
此時，隊率韓丑最擔(dān)心的卻是食物,，手底下二十多張嘴要喂,，谷子已經(jīng)不多，算了算,，就是每頓喝粥也只夠十日之用,。而附近的野菜都快挖光了，奉節(jié)卻還沒送糧食過來,。不得已,，他只好動用信鴿，往郡衙討要糧食,。
郡衙回信,，說是正往荊州催糧，過些時日再送過來,。
韓丑命眾戍卒免了巡邏邊境,，全力采集食物。
這日,，劉猛邀了杜云往東邊一條溪水去捕魚,。杜云以為這山中并無敵人，也不披甲,，只身穿裋褐，背著刀弓,，手持一桿魚槍,。那魚槍不過是平日所用的長槍，在槍刃上開出倒鉤來,。而劉猛則攜帶一個魚簍,，并一個竹笱。
兩人卷起褲腿,，下到溪水中,，雖然天氣晴好，但這水卻涼得很,。杜云看溪流里有許多石頭,，只見劉猛右手拿著竹笱，接著流水,，左手翻開石頭,，不時捉到蝦蟹。杜云倒握魚槍,，淌著水,，仔細搜尋，并未見到什么大魚。
“捉到了,！”杜云聽到劉猛的聲音,，回頭一看，見他手中抓著一條半尺長的小魚,，滿臉是笑,。
杜云走過去，瞧那小魚,，皺眉問道：“這溪水中就沒有大魚,？”
劉猛說：“就是有大魚也被我等捕光了?！闭f著將小魚放進后腰的魚簍中,。
杜云道：“那還不如去山里找找，看是否有獵物,?！?p> 劉猛道：“他們都去山里，也輪不到你我,。我知這溪水上游有一水潭,，里邊或許有魚，只是我水性不佳,，不敢去探,。”
杜云知他原是青州流民,，北方之人不善水并不為奇,。于是兩人往小溪上游去，果然看到一個水潭,，只是樹木參天,，遮空蔽日，看不清水底,。
水從山崖上來,，匯入水潭，又從水潭流入小溪中,。
杜云看這水潭有五六丈寬,，站在水潭邊上用魚槍探了探，往深處走,，不過三步,，潭水已漫過膝蓋，仍不見底,。
杜云返回案上,，問劉猛道：“這潭水多深,？”
劉猛道：“胡不二也曾下過此潭，怕是有兩丈深,?！?p> 杜云脫去衣裳，將弓箭放在岸上,，仍舊背著破月刀以受重潛水,，手提魚槍，深吸一口氣,，“撲通”鉆進水里,。
劉猛望望潭水，已瞧不見他身影,，惡向膽邊生,，拾起杜云的弓箭，張弓搭箭,，瞄準水面,，只待杜云探頭，就取他性命,。
過了一會兒,，仍不見杜云冒頭，卻見水面上浮出不少血色來,。
劉猛一看,，心中吃驚，想道：“這水中莫非有什么惡魚將這廝給傷了,？”他手持弓箭,，往潭水里走了幾步，仔細觀瞧,。潭水冰涼，頭頂?shù)臉涔诒伙L(fēng)吹得沙沙作響,，劉猛只覺得四周陰森森的,。
突然，身前涌起水花,，一條無鱗怪魚從水面伸出頭來,，張開血盆大口。劉猛一瞧之下,，大驚失色,，在水中連滾帶爬，急急逃上岸去,。
驚魂未定,，再回頭來看,，只見杜云已從水面冒出身子來，手里的魚槍叉著一條三尺多長的四腳怪魚,。劉猛看手中,，卻不見了弓，再看水中,，原來方才逃命,，將弓落在水里了。
原來杜云在水底殺了一條大鯢,，又怕魚槍上的倒刺勾不住,，所以頂著它往水面去，恰好瞧見劉猛的腿,，想來方向沒錯,，就沖著他而去。出水來,，才發(fā)現(xiàn)劉猛受驚,，心中又好笑又自責(zé)。杜云從水中拾起弓來,，走上岸去,，對劉猛說道：“叔雄不必害怕，這怪魚已死,?！彼矝]見過大鯢，四腳的青蛙吃過,，四腳的魚確實嚇人,。
劉猛醒了醒神，說道：“我看水面涌出血來,，還以為安之遭了不測,。”又指著大鯢道：“這怪物滿身是瘤，丑惡至極，怕是吃不得,。”
杜云心生頑皮,，笑道：“管他能吃否，拿回去?；Ｋ麄?。”
兩人收拾好,，卻發(fā)現(xiàn)魚簍都盛不下大鯢,，只好用樹藤穿了,，由杜云背了回去。兩人回到戍所,，杜云叫出韓丑,，將大鯢交給他。
韓丑一看,，不敢伸手去接,，只問：“這是什么怪物？”
杜云唬他道：“此魚乃千年寒潭之靈,，吸天地精華,，竟長出腳來?！?p> 韓丑半信半疑,，又問劉猛，這才得知來龍去脈,。他接過栓著大鯢的樹藤,，掂了掂，說道：“這怪魚重是重,，也不知道能不能吃,。”
等到眾兵卒都回營,，圍觀此物,，也說不出個所以然。
老卒說道：“此物我曾于蠻寨吃過,，并無毒性,。”
韓丑見他如此說,，便命他將大鯢剖洗了,，燉來先嘗。若果真無毒,，大伙再吃,。
老卒眉開眼笑，將大鯢燉了一半,，直燒得湯色乳白，發(fā)著肉香,，才自己先嘗,。眾人看他表情，卻見他皺著眉,，一勺一勺的舀湯喝,，又撈了塊肉吃,。再要夾魚肉時，韓丑止住他道：“夠了,，可有什么不適,？”
老卒道：“再嘗幾塊肉就知身體適與不適?！?p> 眾人哪輪得他再嘗幾塊,，紛紛要舀湯來喝。韓丑命眾人不得搶食,，各自回屋中去取了碗來,，將一鍋大鯢湯、肉平均分了,。
杜云一嘗,，果真湯濃味美，比之野菜稀粥好吃得太過,。
吃完大鯢湯,，韓丑又命將另一半大鯢也燉了，留待明天吃,。又命會水的隨杜云,、劉猛前去水潭，看能否再捉幾條怪魚來,。
可惜忙活了兩日并未捉到第二條大鯢,，而魚湯已盡，眾人又吃起野菜稀粥,。
過了幾日,，大伙要動爐灶上的煙筍，韓丑道：“糧食將盡,，我等該如何是好,？”
老卒道：“往年要是到了這關(guān)口，就該去蠻寨中討飯吃,?！?p> 眾兵卒都是漢人，若說去向蠻人討飯,，忒也無地自容,。
張一笑說：“這未免有辱顏面?！?p> 胡不二也曾去蠻寨討過飯,，說道：“與其餓死，也只得卑躬屈膝,?！?p> 韓丑問：“蠻人若果能施舍,，就著你二人前去乞討?！?p> 老卒心道：“這廝又來這招,。”
胡不二睜大眼睛,，說道：“蠻人并非憑白施舍,，需充當(dāng)勞力才給飯吃?！?p> 韓丑皺眉道：“勞作什么,？”
胡不二道：“那蠻寨制作井鹽，需要幫手,，若是會建屋,、鍛鐵也能尋碗飯吃?！?p> 杜云心道：“我建屋,、鍛鐵是不會，不過有一身蠻力,，前去幫工該能吃到飯,。”
張一笑問道：“飯菜可好,？”
老卒道：“蠻人耿直,，若你做事賣力，自然有干飯吃,，菜里則有魚或肉,，不會虧待?！?p> 張三嘆問道：“哎,，可惜我瘦得皮包骨頭，沒有幾分力氣,?！?p> 胡不二笑道：“不急，看你姿容尚可,，若肯陪那寨中的蠻女一宿,，也能吃上飯?！?p> 張三嘆摸摸消瘦的臉頰,，說道：“哎，本就沒有幾兩肉，那豈不是讓人敲骨吸髓,？”
老卒嘻嘻笑：“看你那猴樣，誰吸誰還不一定,?！?p> 旁人聽了不禁發(fā)笑。
杜云從未聽過這般污言穢語,，只是驚奇,。
韓丑問道：“若我等去蠻寨，誰人留守戍所,？”
眾人已吃夠了野菜稀粥,，肚子里全無油水，聽蠻寨有干飯吃,，自然無人愿意留守,，所以皆不應(yīng)聲。
韓丑只好道：“老卒,、胡不二,，你二人前去蠻寨打探，看寨中是否要人,?！?p> 老卒躬身稱是，他在此戍邊年久,，曾在集鎮(zhèn)上學(xué)了一些蠻話,，又去過蠻寨數(shù)次，已能與蠻人作簡單的溝通,。
胡不二也起身,，畢恭畢敬的拱手道：“胡某遵命！”韓丑此言乃軍令,，他再是言語無忌,，也不敢稍有怠慢，畢竟從軍十余載,，早有覺悟,。
于是，老卒與胡不二先行去蠻寨打探,，看是否缺工,，又與蠻人的寨老商議幫工的人手，領(lǐng)了竹符節(jié),。
兩人回來,，稟明韓丑：“蠻寨正缺人手，眾人都可前往?！?p> 韓丑道：“那我一人在此留守,。”又對老卒道：“老卒,，就以你為首,，領(lǐng)眾人前去蠻寨就食，將多余的飯菜帶回來,，切莫惹是生非,。”
老卒拱手稱是,。
次日凌晨,，眾戍卒吃過稀粥，只穿布衣而不攜兵刃,，跟隨老卒前往蠻寨,。往南翻過一座大山，便望見一條河水蜿蜒東流,，經(jīng)過丘陵之間,，地勢逐漸開闊，隱約能望見一處村寨藏于河流之陰,。原來,，朝廷以此河為界，劃河水之南與蠻人為疆,，封蠻王以官職,，準其互市，使之稱臣納貢,。
河上水窄之處架著一根鐵索,，眾人就攀著那鐵索渡河。從戍所算起,，足足行了一個時辰才趕到蠻寨,。有寨門立于山關(guān)，關(guān)上豎著青色旌旗,，旗上繡著蛇紋,，巴即蛇也，此為圖騰,。門前有三名蠻兵把守,，關(guān)上又有十余人朝他們張弓搭箭以待。
杜云看那些蠻兵一身青衣,，又以青布圍頭,，腳穿芒鞋,，腰懸砍山刀，手持一柄三股鋼叉,。
老卒上前拱手,，說些蠻話，又拿出竹符節(jié)給蠻兵驗過,。
蠻兵朝門內(nèi)高聲喊出幾句蠻話,，只見寨門緩緩打開，他又向眾戍卒招了招手,，示意他們可以入內(nèi)。
老卒領(lǐng)著眾人進入寨內(nèi),，道路兩邊樹木參天,，走出山谷，豁然開朗,，面前是一大片稻田,，七個山丘分立于田間，好似青螺,，又有溪水穿過,，匯入寨外的河流，蠻人的房子就坐落在山丘上,。
眾人沿田間小路而行,，來到一座山下，山前隔著小溪,，上邊架著木橋,，橋下溪水之邊有蠻女正在漿洗衣裳，不時傳來歡聲笑語,，又幾個小童騎牛放牧,。
滿目詩情畫意，杜云心道：“這地雖然是蠻疆,，但安寧可比世外桃源,。”
走過木橋,，看見梯田,，再上到山腰便是村落，里邊的蠻人忙忙碌碌,。村子中央有一棟大屋,，壘石為基，立木為柱,，蓋以青瓦,，與漢人居所大致相似。屋前立著神祇，并無蠻兵巡邏,。
老卒命眾人在屋外等候,，自己和胡不二進去拜見寨老。
過了一會兒,，兩人陪著一個弓背老者出來,，那老者也是蠻人打扮，開口卻是漢話,，雖語調(diào)古怪：“爾等會鍛鐵者去鐵匠坊,，會算術(shù)者去賬房，余者去鹽作坊,?！?p> 眾人按早前的囑咐，朝寨老躬身稱是,。
原來,，這寨老常年與漢人商販溝通，又最是聰明,，因此學(xué)會漢語,。蠻人村寨需用鐵器，最是缺少善于鍛造之人,。而賬房先生已是寨中極少的聰明者,，專責(zé)清理賬目，又要將每日的鹽產(chǎn)計量,，所以尚需幫手,。
杜云既不會鍛鐵，也不會計量,，只得跟著老卒前去作坊制鹽,，而胡不二則前去鍛鐵。
來到山坳的作坊,，只見蠻人正從一個個井里面汲取鹵水,，然后挑到屋外的鹽田晾曬，又將結(jié)晶刮下來裝袋,。這些粗鹽并不能食用,，需運去南浦過濾、提純,。
蠻人命眾戍卒支鍋煮鹽,，這樣可以加快進度。
杜云負責(zé)挑鹵水,，其他人砍柴的砍柴,，燒火的燒火,，裝袋的裝袋，搬運的搬運,，不敢稍有懈怠,。
到了晚飯時，有蠻人女子以竹籃送來飯食,。杜云看果然是干飯,，菜里還有魚塊，配著黃豆,、芹菜,。眾人就在屋外蹲著吃飯，雖然做工累,，但比吃那稀粥好得多了,。送飯的女子對著戍卒指指點點，不時發(fā)出爽朗的笑聲,，似乎覺得這些漢人瘦不拉幾，遠不如他們蠻人漢子健壯,。
杜云被她們瞧得低下頭去,，心道：“可憐我等戍卒在此地怕是與乞丐無異?！?p> 老卒挨個來問：“可還有剩飯留給韓隊率,？”
眾人將碗里的飯菜吃個底朝天，哪還有剩,？
張三嘆說：“哎,，隊率只能在戍所喝稀粥了?！?p> 張一笑說：“下一頓不如每人分一口飯給他,。”
老卒對他說道：“此話可要算數(shù),?！?p> 張一笑說：“自然算數(shù)，且聽眾弟兄怎么說,?！?p> 眾人都點點頭，算是認可,。
當(dāng)夜接著忙碌,，眾人就在蠻寨過夜。次日清晨,，蠻女又送飯來,，這次每人的菜里面有三片臘肉,。
老卒不待眾人動筷子，忙說道：“每人分一口飯出來給隊率,?！闭f罷，拿起一個竹筒,，到每人面前接一口飯,。
眾人也不食言，果真分了一口飯,。
老卒將竹筒塞好塞子,，又道：“該分點肉出來?！?p> 眾人看看碗中的臘肉,，滿眼不舍。
張一笑說：“昨日并未說要給肉啊,?！?p> 眾人都聒噪：“正是，我等如此辛勞,，豈可再分了肉去,？”
老卒見壓不住，說道：“那給一點素菜總行吧,？”
眾人這倒可以接受,。
于是，老卒又用另一個竹筒從每人那里接了點素菜,，再從自己的碗中夾出一片臘肉放進竹筒,。塞好塞子，又道：“當(dāng)選一個人去送飯菜,?！?p> 張一笑問道：“若是誤了工，有飯吃否,？”
老卒道：“若是來晚了,，怕是只有剩飯吃?！?p> 張三嘆說道：“哎,，可惜我走不快，就是走得快,，回來怕也無力勞作,。”
張一笑指著杜云道：“我看安之身體矯健,，可往來行走,?！?p> 老卒看看眾人，自然是剛來的杜云身體最為健壯,，便對杜云道：“安之可愿送飯回去,？”
杜云并不推辭，只道：“我吃罷飯,，即刻送去,。”
吃完飯,，老卒給了他一個竹符節(jié),，以及盛著飯菜的竹筒，又向作坊的蠻人頭目替他告假半日,。
杜云告辭老卒,，得其指點，并未沿著來路返回,，而是翻過近處的一道山梁回去,。從山梁上下去，路過梯田,，不經(jīng)意瞧見水田之中居然還有鯉魚游來游去,，想來必是蠻人放養(yǎng)的，不然定要捉它幾條,。
梯田往下，田中的水又流入山洼的一個小湖,。湖邊有一棟蓋著青瓦的吊腳樓,，一半架在蘆葦?shù)乩铮话胱湓谏狡律?。山坡上的門前開出一小塊平地,、一條山路，平地上還放著一個石磨,。杜云也有些奇怪,，要知道蠻人多以茅草為屋頂，只有寨老這般貴重之人才能住上瓦房,。他瞧著那屋,，恰好望見有一只白鷺走在吊腳樓之下的蘆葦?shù)乩铮L嘴一落竟從腳下的泥水里叼出一條泥鰍來,，三兩下吞入脖頸,。杜云心道：“這葦?shù)乩锏哪圉q該不是蠻人所養(yǎng)吧？”于是留了個心眼,，又快步往寨門的方向而去,。
他內(nèi)力不俗,，腳程也快，旁人需一個時辰,，他半個時辰便趕回戍所,。
韓丑剛從江岸放哨回來，順便捉了些蟲子,，此時正用蟲子喂養(yǎng)信鴿,。瞧見杜云回來，臉上難得露出笑容,。
杜云上前拱手行禮,。
韓丑忙問他蠻寨之中的情形，得知眾人安然無恙,，這才放心,。
杜云將盛著飯菜的竹筒交給韓丑，說道：“此乃蠻寨的飯菜,?！?p> 韓丑回到屋里，拔出竹筒上的塞子,，將飯菜倒進碗里,，聞了聞，并未發(fā)餿,，于是連碗放到鍋里燒水去熱,。一邊說道：“昨日我就吃了煙筍稀粥?！?p> 杜云問道：“稀粥還可以吃幾日,？”
韓丑說道：“就我一人，吃上半月無妨,?！?p> 杜云點點頭，料想他每日一頓干飯,，一頓稀粥該當(dāng)無事,，拱手道：“在下還需盡快趕回寨中，以免誤了工時,?！?p> 韓丑一邊往鍋底下添柴，一邊朝他擺擺手道：“去吧,，去吧,。”
杜云辭別韓丑,，往水囊里添了水,，又系了兩個空竹筒在腰上,，啟程前往蠻寨。半個時辰趕到蠻寨,，雖來往奔波,，卻不覺得怎么疲累，杜云自覺還算是有用之人,。
在寨門出示竹符節(jié),，得蠻兵放過，一路行到山腳下,，杜云望了望湖旁邊的吊腳樓,，不見有人，也不見了白鷺,。
杜云見四下無人,，想著自己腳程快，并未耽誤時間,，不禁走到湖邊,，脫了鞋，走到水漫腳面的蘆葦?shù)乩锷焓秩ヌ湍圉q,。果然被他抓到幾條,，拿在手中一看，那泥鰍通體烏黑,，魚鰭卻是紅的鮮艷,，不同尋常?！傍B既吃得,，人也吃得?！倍旁普胫檬裁礀|西盛，靈機一動,，摸摸腰上的空竹筒,，將其中一個取下來，把泥鰍連同爛泥裝進去,。他自言自語道：“帶了這些泥鰍給隊率,，就無需眾人再分肉給他?！?p> 正掏泥鰍,，忽聽見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：“誰人敢竊我烏鰍？”
杜云一驚,，忙轉(zhuǎn)過身來,，瞧見遠處站著一個蠻人女子,，也不知她為何會說漢話。他扔掉手上的泥巴,，面色窘迫,，把腿走出泥地。
女子走近,，打量著他,，卻露出笑臉。
杜云看她臉色和善,，心中稍安,，打量女子，只見她頭戴青色牛角帽,，身著右礽藍色衣裙,，衣領(lǐng)、袖口鑲有花邊,，腰上系一條繡花腰帶,，腳下一雙翹頭履，手腕上各戴一金環(huán),，左手提一個黃釉小酒壇,，右手持一根齊肩烏木杖，正值妙齡,，容貌美麗,，體態(tài)婀娜。他倒出竹筒中捕捉的泥鰍,，朝女子作揖道：“在下魯莽,，不知此物有主，還請尊駕恕罪,?！绷舷氪巳瞬槐葘こＰU女。
女子嬌笑道：“不知者無過,，既與公子有緣,，不如去家中一坐?！睘跄菊戎钢跄_樓,。
杜云想起來之前胡不二等人的說笑，聲言與蠻女共宿可得飯食,，連忙推脫道：“在下還需去鹽井勞作,，恐誤了時辰。”
女子嬌嗔道：“分明是托詞,，既怕誤了時辰,，卻又在此逗留！”
杜云道：“這……這實在是無心之失,?！?p> 女子道：“我有意請公子飲酒，你若推脫,，我便告知寨老,，叫他罰你?！?p> 杜云心道：“若是受罰,，怕是會被逐出蠻寨?！辈滤蚴钦系膶O女,，只得拱手道：“在下不勝酒力，恐勉為其難,?！?p> 女子梨渦淺現(xiàn)，笑道：“公子怕嘴,，少喝一點便是,。”說著走去吊腳樓,，上到廊下門前,，朝杜云招手。
杜云不得已,，上到樓梯,，跟著她進到房里。但見房間四壁都是木板所制,，墻邊擺著壇壇罐罐,，兩張木柜。地面乃夯土,，中間有一個火盆,，其上放著一個砂鍋，正燉著什么東西,，抬頭看房梁,，已被熏得烏黑,。窗邊放著一張桌案,，一片竹席。
女子請杜云在竹席上坐了，將黃釉酒壇放在案上,，又走到砂鍋旁,，揭開鍋蓋，一股肉香散發(fā)出來,。
杜云以手遮掩喉結(jié),，暗暗咽了咽口水。
女子用碗盛了肉湯,，取了一雙筷子,，一并遞給杜云。
杜云接過放在案上,，問道：“敢問尊駕芳名,。”
女子聽他說是“芳名”,，嘻嘻笑道：“公子叫我阿蘭即可,，公子姓甚名誰？”
杜云這才發(fā)現(xiàn)女子上衣鑲邊上所繡的為蘭花,、蝴蝶,，不過腰帶上所繡的卻是紅蝎、金蛇,。告訴她姓名,，又問道：“阿蘭怎么會說漢話？”
阿蘭道：“乃漢人先生所教,?！?p> 杜云心道：“居然還請得起教書先生，她家于這蠻寨自然貴重,?！彪m聞著碗中的肉香，杜云依舊心結(jié)未了,，兩人獨處一室終究不好,，推辭道：“無功不受祿，何況方才還得罪了阿蘭,，且時辰不早,，杜某就此告辭?！?p> 阿蘭杏目圓睜,，說道：“杜郎怎又言走，若嫌棄阿蘭招待不周,，直說便是,?！?p> 杜云聽她言語不忿，只好說道：“豈敢,，豈敢,，既然如此，杜某就卻之不恭了,?！彼似鹜耄蛄艘豢谌鉁?，說不出的鮮美,，贊道：“此湯真鮮?！?p> 阿蘭露出笑臉,，唇紅齒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