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歸藏赤血傳

第四十三章 禍起蕭墻

歸藏赤血傳 道吾山人 11336 2019-11-28 22:08:16

  去歲,石虎因骨肉相殘,,大病一場(chǎng),,終于油盡燈枯,,死前立十歲子石世為太子。四月新君即位,,孤兒寡母。各諸侯王手握兵權(quán),虎視眈眈,。五月,,彭城王石遵發(fā)兵入鄴城廢石世,自立為帝,。

  建康,,皇宮大內(nèi),皇帝對(duì)眾近臣商議國(guó)事,。

  太傅稟道:“石虎已死,,主少國(guó)疑。今諸侯篡位,,國(guó)勢(shì)已衰,,請(qǐng)陛下早定北伐大計(jì)?!?p>  皇帝心中喜悅,,也覺得北復(fù)中原有望。

  謝安奏道:“陛下,,太傅所言甚是,,該召桓大將軍來朝議事?!?p>  皇帝心下遲疑,,問朱信:“尚書令意下如何?”

  朱信奏道:“陛下,,而今局勢(shì)未明,,不如靜觀其變?!?p>  張琦跟著說:“不錯(cuò),,這石遵怕是另一個(gè)石虎,還是靜觀其變?yōu)槊??!?p>  諸葛甝奏道:“趙國(guó)已生大變,何言局勢(shì)未明,?且那石遵膝下無子,,不論以誰(shuí)為儲(chǔ)君,終將引起諸侯之爭(zhēng),。如太傅所言,,趙國(guó)大勢(shì)已去,望陛下早作籌謀,?!?p>  石虎都死了,新君方立即被廢,當(dāng)然是形勢(shì)大變,。

  朱信不悅,,冷眼看他。

  皇帝問太尉:“舅父以為如何,?”

  太尉咳嗽兩聲,,說道:“臣以為確實(shí)該未雨綢繆,囤積軍糧,、修造甲杖,。至于用兵,無非從壽春,、襄陽(yáng),、漢中此三地北伐。眼下三地皆有良將,,以何人為統(tǒng)帥全憑陛下決斷,。”

  朱信說:“臣以為該從朝中另?yè)窳紝??!?p>  皇帝問:“朱卿以為該任誰(shuí)為帥?”

  朱信說:“張撫軍,?!彼傅氖浅袚彳妼④姡巳斯庥忻?hào)并無實(shí)權(quán),。

  謝安說:“可是張撫軍未曾領(lǐng)兵呀,。”

  朱信說:“桓大將軍入官之前也未曾領(lǐng)兵,。”他將是否曾經(jīng)領(lǐng)兵與統(tǒng)帥混為一談,。

  皇帝問張琦:“張尚書意下如何,?”

  張琦哪能護(hù)短,稽首說:“這,,臣以為撫軍將軍未臨戰(zhàn)陣,,不足為帥?!?p>  皇帝說:“北伐該以桓荊州為主帥,,不過趙國(guó)將衰未衰,未可輕動(dòng),?!睂?duì)諸葛甝道:“諸葛尚書?!?p>  諸葛邪道:“臣在,!”

  皇帝說:“多備糧草,、甲杖?!?p>  諸葛甝說:“臣遵旨,。”

  皇帝說:“張尚書,?!?p>  張琦道:“臣在?!?p>  皇帝說:“清點(diǎn)丁戶,,征召新軍。皆發(fā)往晉陵,,交由皇甫將軍統(tǒng)率,。”

  張琦說:“臣遵旨,!”

  ……

  桐柏山,,鬼社的堂屋中,李素說:“童帥,,那杜云還沒死,。”

  童冥子說:“不錯(cuò),,他還沒死,。”

  李素說:“在下既然奉上黃金,,依約鬼社該不負(fù)所托才是,。”

  童冥子說:“你以百兩黃金買我鬼社殺人,,如今社中已死了三條人命,,卻未能殺死杜云。百兩黃金所值,,也不過如此,。你若想殺杜云,需再奉上黃金,?!?p>  李素心想:“這鬼社的買賣當(dāng)真好做?!闭f道:“我即便再出黃金,,鬼社不能殺死杜云,又有何用?”

  童冥子笑道:“就看你出多大價(jià)錢,,錢少自然只能買本領(lǐng)小的刺客,,怨不得別人?!?p>  李素環(huán)視堂中,,見坐著七個(gè)面具人,問道:“誰(shuí)的武藝勝過杜云,?”

  一個(gè)面具人站起身來,,說道:“我武藝該不在他之下?!甭犅曇粽悄[之,。

  李素并不識(shí)得,問道:“何以見得,?”

  莫隱之說:“足下如若不信,,可試試我的招數(shù)?!?p>  李素兩手空空,,卻見莫隱之腰上佩刀,對(duì)童冥子拱手道:“童帥,,恕在下冒昧,,可否借一柄劍用?”

  童冥子看他人要比試,,挪了挪屁股,,意興盎然,似乎尋見了樂子,。竟解下自己的佩劍,,朝李素撒手一扔。

  李素用手一抄,,將劍接住,。稱了稱手,覺得比尋常的劍要重了三分,。而后朝莫隱之拱手道:“不吝賜教!”

  莫隱之走下席位,,“嗆”,,拔出刀來。

  “噌”,,李素也拔出劍來,,眼中透著訝異。這劍呈白色,一股幽光,,也不知用什么鐵所鑄造,。

  莫隱之不客氣,上去就一式萬殊之宗,,自右上角劈向左下角,。此為暢玄刀法中的殺招,一式只一招,,且無變化,,傾全力于一擊,如閃電劈樹,。

  李素看其刀法簡(jiǎn)單,,雖勢(shì)大卻察覺不到勁風(fēng),還以為只是虛招,,挺劍刺出,。

  “鐺”,李素長(zhǎng)劍被劈落在地,。他睜大眼睛,,未料此人勁力如此之大,雖比不過杜云,,也足以裂石分金,。

  莫隱之并非氣力大,而是內(nèi)力凝練,,不發(fā)散勁風(fēng)于外,,只集中于一點(diǎn)。其內(nèi)力之深,,在莫虛之門下,,無人可及。

  李素右手尚還發(fā)麻,,卻見莫隱之左掌已經(jīng)拍至,。

  離得近了,電光火石之際,,催動(dòng)內(nèi)力,,袍袖鼓起,踮腳往后躍,,同時(shí)右手相對(duì)拍出,,接他一掌。

  “啪”,,兩掌拍在一起,,瞬間分離,,李素借力飄出三步之外,動(dòng)作瀟灑至極,。

  莫隱之并不追趕,,心下詫異:“我方才雖只使出七成力道,卻似擊在綿絮之上,,他小小年紀(jì)竟有這等造詣,。”

  “好,,好,!”有人鼓掌贊嘆。李素望過去,,見童冥子身后的帷幕掀起,,一個(gè)光頭道士坐在小車上,被一女子推出來,。

  此人正是玉函子,,他對(duì)李素說道:“足下果然得到范天師的真?zhèn)鳌,!?p>  李素聽他聲音不大,,卻聽得真切,就像在耳邊說話,,心想:“此人內(nèi)力不凡,,也不知是什么前輩高人?!?p>  玉函子雖然服食金丹,,以致須、眉,、頭發(fā)掉光,,兩腿殘疾,然而內(nèi)力仍在,。

  李素上前朝莫隱之作揖道:“足下內(nèi)力深厚,,遠(yuǎn)勝于我,或可置杜云于死地,?!敝槐仍噧烧校钏厝杂兴檻],。

  莫虛之本想說出自己未盡全力,,但自持身份,虛劈一刀,,說道:“你我不妨再比過,。”

  李素?fù)炱饎?,并未出招,,問道:“若?qǐng)足下出手,值多大價(jià)錢,?”

  莫隱之尚未答話,,只聽童冥子笑道:“若要他出手,需奉上黃金四百兩,?!?p>  李素倒吸一口涼氣,他并非財(cái)主,,哪來這么多黃金,?

  酒鬼正拿著酒葫蘆從面具的口子往嘴里倒酒,搖了搖,,滴了幾滴,,葫蘆已空。聽見童冥子報(bào)價(jià),,放下葫蘆,,大聲說道:“慢著,此事還是交由我去做,!”站起身來,,手拿佩刀,走下席子,。

  莫隱之問道:“畢兄何必與我爭(zhēng),?”

  畢酒鬼面具后傳來笑聲,說道:“非我要與你爭(zhēng),,只為千金求一醉,。我葫蘆已空,需賺些酒錢,?!?p>  莫隱之知他嗜酒如命,為求一醉?yè)]金如土,,說道:“既然如此,,得罪了!”說罷,,揮刀砍向畢酒鬼,。正所謂先下手為強(qiáng),后下手遭殃,,高手之間容不得遲疑,。

  “篤”,,莫隱之的刀劈在畢酒鬼刀鞘上。

  “嗆”,,畢酒鬼拔出刀來,,勢(shì)如潑風(fēng),眨眼間朝莫隱之砍出三刀,。

  莫隱之連退兩步,,“鐺”,格擋住畢酒鬼長(zhǎng)刀,,道一聲:“好個(gè)潑風(fēng)刀法,!”臉上帶笑,似乎久未遇見敵手,。

  畢酒鬼不語(yǔ),,撤刀又砍,攪動(dòng)風(fēng)聲,,“呼呼”作響,。刀沖著莫隱之上盤,腳也不閑著,,朝莫隱之小腹踢出一腳,。

  莫隱之往后退閃避,背上冒出熱汗,,心想:“這酒鬼如醉如狂,!”復(fù)又向前,“鐺鐺”,,兩刀擊在一起,。

  畢酒鬼酒勁上來,大喝一聲,,揮刀連劈,,快得只剩一片光影。他本非行伍出身,,在江湖上闖蕩,,曾與終南山酒鬼道人拼酒,大勝之,,被道人傳授刀法,,后來才加入鬼社。

  莫隱之不及他刀快,,左支右絀,,只見畢酒鬼又連踢兩腳。他也起腳來,,“啪啪”,,擊在酒鬼腿上,。

  兩人腿上比拼內(nèi)力,畢酒鬼只覺得莫隱之內(nèi)力渾厚,,往后退出兩步,。臉上大笑:“哈哈,好腿法,,看我的!”揮刀又上,,真似癲狂,。

  童冥子看了,說道:“有趣,,有趣,!”笑得像個(gè)孩子。

  莫隱之雖內(nèi)力勝過他,,但畢酒鬼刀法既快且奇,,一番死纏爛打,莫隱之反而落了下風(fēng),?!拌K”,格住畢酒鬼的刀,,莫隱之乘機(jī)拍出一掌,。

  畢酒鬼毫不畏懼,也出掌相對(duì),。

  “啪”,,兩掌擊在一起,莫隱之退出半步,。畢酒鬼連退兩步,,卸了力道,又揮刀而上,。

  莫隱之趕忙喊道:“且慢……”話未說完,,畢酒鬼一刀砍至。

  莫隱之后躍開來,,剛剛避過,。

  畢酒鬼歪著頭問:“怎么?”

  莫隱之拱手道:“在下服輸,?!?p>  畢酒鬼哈哈一笑,說道:“承讓,,承讓,!”

  童冥子見兩人不打了,,收住笑容,問道:“怎么不打了,?”

  畢酒鬼朝童冥子拱手道:“童帥,,今次由我出山,那四百兩黃金分我一半,!”

  童冥子不置可否,,卻聽李素說道:“不巧,在下并無這么多黃金,?!?p>  畢酒鬼問:“那有多少?”

  李素從袖中取出一卷帛書來,,對(duì)童冥子說:“雖然沒有黃金,,但卻有本門秘籍?!边B同童冥子的劍一并奉上,。

  畢酒鬼一把接過來,看書名為《行氣祝神訣》,,走到童冥子跟前,,雙手呈上。

  童冥子收了劍,,打開帛書一看,,問道:“連貴派的無上秘籍都拿出來,未免太過了,?!?p>  李素說道:“只要能報(bào)仇,便是身死可也,!”

  玉函子雙手推動(dòng)車輪,,行至童冥子身邊,說道:“師侄快將這秘籍給我一看,?!?p>  童冥子交給他。

  玉函子一看,,盡是行氣輕身的法門,,越看越喜。

  雪仙在他身后,,看那秘籍,,暗暗默記。

  童冥子對(duì)畢酒鬼說:“這書值過四百兩黃金,那就有勞酒鬼出山一趟了,?!?p>  畢酒鬼嘴中無味,只惦念美酒,,說道:“沒錢誰(shuí)去,?”說著抱手在胸。

  玉函子開口道:“這錢我給,?!?p>  童冥子一臉詫異,對(duì)玉函子說:“師叔,,這可是二百兩黃金,。”

  玉函子說:“二百兩黃金何足道哉,?”

  童冥子滿臉壞笑:“原來師叔還藏著錢,不如百年之后留給我,?!?p>  玉函子氣歪了鼻子,說道:“孽障,!”

  乘風(fēng)開口說:“童帥,,傳聞石虎已死,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際,,還是不殺杜云為好,!”

  童冥子沉下臉來,說道:“我早說過,,休提國(guó)事,!”

  乘風(fēng)說:“天命歸于我朝,大義當(dāng)前,,不得不提,!”

  李素看他們商議未決,不禁擔(dān)心,,說道:“鬼社一諾千金,,豈能反悔?”

  童冥子站起身來,,沖乘風(fēng)說:“你敢違我將令,?”

  莫隱之一看,忙勸乘風(fēng):“賢弟何苦為朝廷計(jì),,還不給童帥賠禮,?”

  乘風(fēng)梗著脖子道:“將令,哼哼,哪國(guó)的將???”

  童冥子聽他出言不遜,怒上心頭,,橫眉道:“我為眾鬼之將,,不奉人君?!彼率拙o挨著坐的牛頭,、馬面齊齊出聲幫腔:“乘風(fēng)無禮,該當(dāng)何罪,?”這兩人身居左右護(hù)軍,。

  乘風(fēng)摘下面具,露出一臉悲憤,,說道:“既然童帥不愿為國(guó)效力,,恕我告辭!”

  牛頭起身來,,喝道:“放肆,!”又對(duì)童冥子拱手說:“童帥,讓我將他拿下,?!?p>  童冥子鼓大眼睛,眼見乘風(fēng)轉(zhuǎn)身往屋外走,,大聲說:“不必,,他想走,沒那么容易,!”話音未落,,身子已奔出去。

  乘風(fēng)聽見身后動(dòng)靜,,轉(zhuǎn)身拔劍抵擋,。

  “鐺”,乘風(fēng)格擋住童冥子的劍,,虎口生痛,,似被震裂。又見童冥子左爪抓來,,他忙撤劍后退,,左手劈出一掌。

  童冥子左手由爪變指,,疾點(diǎn)來掌手腕處的靈道穴,,同時(shí)劍指其左肋。

  左掌方要被童冥子點(diǎn)中,且左肋門戶已開,,乘風(fēng)忽的腳下騰起,,一個(gè)后躍,已身在丈外,。身法之快,,好比兔起鶻落。

  童冥子快步上前,,勢(shì)如獅子搏兔,,大喝一聲,挺劍直刺,。

  乘風(fēng)的武藝尚不及莫隱之,,與童冥子相斗必?cái)o疑,逃跑尚存一線生機(jī),。他卻不逃,,仍舊舞劍抵擋。只覺得童冥子劍法勢(shì)如雷霆,,還有一股黏勁,,不禁脫口說道:“震雷劍法!”

  童冥子“哼”了一聲,,長(zhǎng)劍轉(zhuǎn)動(dòng)似漩渦,忽的撥開乘風(fēng)的劍,,“刷”,,直刺其胸口。

  乘風(fēng)大驚,,只覺得他劍上的力道忽大忽小,,難以防備。匆忙橫劍格擋,,一邊卻步,。“鐺”,,雖勉強(qiáng)擋住其劍鋒,,胸前衣襟卻被割破,當(dāng)真生死一線,。這邊剛擋住其劍,,又見童冥子伸出左爪。乘風(fēng)想抽劍反刺,,卻覺得他劍順勢(shì)壓來,,鋒芒直指自己肋下。劍上不敢泄勁,于是抬腳往他腰際踢去,。

  “啪”,,童冥子左手迎著乘風(fēng)右腳,一抓,,扣住其腳踝,。厲色說道:“乘風(fēng),你若肯順服,,我尚可饒你一次,!”

  乘風(fēng)腳踝被他扣住有如被鐵箍,動(dòng)彈不得,。既然逃不脫,,手上的劍更不敢絲毫松懈,卻從齒縫里蹦出兩個(gè)字來:“不服,!”

  童冥子催動(dòng)內(nèi)力,,“呀!”手抓他腳,,猛然拖近前來,。手腕一轉(zhuǎn),撥開乘風(fēng)的劍,,“噗”,,刺入其胸膛。

  乘風(fēng)被刺中要害,,一時(shí)未得便死,,瞪著童冥子放聲大笑。

  兩人相距不足二尺,,童冥子駭然失色,,左手松開乘風(fēng)的腳,大力朝他胸口拍出,。

  乘風(fēng)如折翼的鳥兒往后飛去,,跌出三步來遠(yuǎn),胸口劍傷處灑出一箭血雨,。

  童冥子見乘風(fēng)躺著地上一動(dòng)不動(dòng),,他雙目呆然,抬手抹了抹臉上的血跡,。

  莫隱之跑過去,,一探乘風(fēng)脈搏,回頭對(duì)童冥子說:“童帥,,乘風(fēng)死了,!”

  童冥子有些失落,,朝他拂手示意,說道:“將他好生安葬,?!?p>  莫隱之得令,眼中露出哀傷,,抱起乘風(fēng)出門而去,。

  屋內(nèi)鴉雀無聲,充斥一股肅殺之氣,。

  李素看得心驚不已,,暗忖:“童冥子的武藝怕不遜于先師!”論輕功童冥子不及范賁,,但其勢(shì)猶如高屋建瓴,。就好比遇見山上大石滾落,與其抵擋,,還不如閃避,。

  童冥子掃視堂中校尉,眾人無不避開其目光,。他興味索然,,說道:“諸位都散了吧?!甭曇綦m平平,,卻不容置疑。

  大江之上,,杜云和皇甫魚乘船往京師去,。皇甫鋒已將皇甫魚的生辰八字給杜家,,與杜云正相配,。其實(shí)莫虛之當(dāng)初說兩人相配,,并非沒有來由,,兩人的生辰八字他都有,掐指一算便知合不合,。

  皇甫魚鑒于杜云受鬼社行刺,,所以帶了六名玄衣弟子,還有兩個(gè)江湖漢子,,醉頭陀,、雷摩柯。

  一路東行至燕子磯登岸,,往京城中去,。杜云許久不見父母,,正是近鄉(xiāng)情更怯,抓著皇甫魚的手都沁出汗來,。

  皇甫魚說:“杜郎,,不如先找了客棧住下,待一洗風(fēng)塵,,明日再去拜見令尊如何,?”

  他一個(gè)人倒不必如此,帶著皇甫魚又另當(dāng)別論,,是該洗去旅途勞頓,,免得失禮。杜云說道:“也好,,只不知阿父近況如何,?”

  皇甫魚說:“可去城中問一問?!?p>  杜云點(diǎn)點(diǎn)頭,。

  來到城里,路上不見有故人,,杜云想起郭槐來,。果然看到乞丐,卻似乎不認(rèn)識(shí)自己,。杜云摸摸臉上胡須,,心想:“我容貌已改,怕是連郭槐也認(rèn)不出來,?!?p>  眾人尋了間客棧,名為“五味客舍”,,離烏衣巷近,,且門面寬大。入內(nèi)來,,有堂倌相迎,。杜云見堂中有一人據(jù)席案而坐,席上放著一桿小幡——“神算子”,。那人馬臉鼠目,,正是郭槐,似乎早候在這里,。

  郭槐捏著黃須,,看著杜云而笑。

  杜云心知被他認(rèn)出來,,趕忙上前,,作揖道:“安之見過郭丐首,。”

  郭槐笑道:“哈哈,,安之別來無恙,!”站起身來,拱了拱手,。與杜云相熟,,也不大拘禮,附耳道:“那小娘子是誰(shuí)家女兒,?”

  杜云呵呵兩聲,,說道:“乃皇甫家千金?!?p>  郭槐說:“哦,,皇甫家?”有些意外,,因世人有門第之見,,他卻視若藩籬。又咂咂嘴說:“長(zhǎng)得倒似天仙一般,,安之艷福不淺啦,。”

  杜云聽了,,不由得臉紅,。

  皇甫魚見杜云與故人嘀咕,命玄衣弟子和江湖中人先往樓上安頓,。走至杜云身邊,,見郭槐奇丑無比,拱手問道:“這位可是京城神算郭先生,?”

  郭槐雖是丐首,,卻依舊地位卑微,鮮有人稱之為先生,。聽她嘴甜,,臉都笑開了花,郭槐拱手道:“正是,?!?p>  皇甫魚說道:“皇甫魚久仰先生大名,,如雷貫耳,!”

  郭槐咧著嘴大笑:“郭某有禮了,哎呀,,皇甫家的女兒果然見識(shí)不凡,!”

  皇甫魚心想:“正巧京城四丑我只認(rèn)得你一人,。”說道:“先生過譽(yù)了,!杜郎與先生重逢,,想必有千言萬語(yǔ)。魚兒不便打攪,,告辭,。”說完,,沖杜云眨眨眼,,往樓上去。

  杜云在目送她上樓,,在郭槐對(duì)面的席案上坐下來,,叫了壇酒。

  郭槐問:“安之此次回來莫不是為了成婚,?”

  杜云笑道:“丐首有未卜先知之才,,小弟佩服。我多年在外,,也不知家中近況如何,?”

  郭槐捋須道:“令尊、令堂應(yīng)無恙,,杜家依舊名聲顯赫,。”

  杜云放下心來,,問起當(dāng)年之事:“當(dāng)年奪取玉璽之人,,可有眉目?”

  郭槐看看四周,,低聲說道:“并沒有找到元兇,,斷魂刀戚武已被人滅口?!?p>  杜云心想:“戚武已死,,真兇怕再無從查起?!?p>  堂倌拿來酒壇,,放在杜云案上。

  郭槐看杜云的酒壇比自己的大了許多,,拍開封泥,,芳香四溢,不禁咽了咽口水,。

  杜云用酒勺給自己舀了一觴,,見郭槐拿起酒壇倒了倒,,所剩無幾,連半羽杯都沒倒?jié)M,。杜云起身來,,從自己酒壇中舀酒,給他斟滿,,問道:“丐首的酒坊眼下如何,?”

  郭槐嘆了口氣,說道:“自征夫走后,,再無買賣,,早已關(guān)門了事?!?p>  腳步聲響起,,一人自樓上下來,走近杜,、郭兩人,,滿臉笑意。

  杜云一看,,原來是醉頭陀,。

  不待杜云開腔,醉頭陀扯了張草席在杜云旁邊坐下,,探著鼻子沖酒壇口嗅了嗅,,道聲:“好酒!”

  杜云說道:“頭陀也是好酒之人,,何不共飲,?”

  郭槐拱手道:“李兄,多年不見,,神采依舊,。”

  醉頭陀哈哈一笑,,說道:“郭兄別來無恙,。”原來兩人相識(shí),,這醉頭陀俗名姓李,。

  郭槐問:“方才進(jìn)門,怎么不與我相見,?”

  醉頭陀毫不拘禮,,竟端起杜云的酒觴一飲而盡,說道:“恕在下眼拙,說來郭兄已不復(fù)當(dāng)年英姿,。”

  杜云一聽,,差點(diǎn)噴出口水來,,郭槐的相貌、身材著實(shí)與“英姿”毫不沾邊,。

  郭槐不以為意,,笑道:“李兄說笑了?!?p>  杜云叫來堂倌:“再來兩斤酒,,幾樣下酒菜?!?p>  堂倌答應(yīng),,快步而去。

  杜云問:“二位幾時(shí)相識(shí)的,?”

  郭槐捏須道:“已有八年,。”

  醉頭陀道:“非也,,分明是七年又五個(gè)月,。”

  郭槐詫異道:“李兄倒是記得明白,?!?p>  杜云說:“難怪我不認(rèn)得頭陀,真是相見恨晚,?!彼麃砭煵贿^是四年前。

  郭槐說:“安之難道不知,,李兄本是城外石窟寺的僧人,,乃……?!?p>  醉頭陀打斷他話:“誒,,過往之事,何必說它,?只管飲酒,。”

  郭槐說:“也是,,也是,。來來,飲了這杯!”兩人對(duì)飲一杯,。

  堂倌送來酒菜,,醉頭陀也不要案幾,就靠著杜云的案子,,夾菜喝酒,。夏日的午后天氣沉悶,三人喝酒,,也喝得滿頭大汗,。

  “轟隆”,外面響起一聲雷鳴,,風(fēng)刮進(jìn)來,。郭槐掐指算了算,說今日乃癸丑,,丑未相沖,,宜祈福,忌出行,。

  醉頭陀嗤之以鼻,,笑道:“郭兄道術(shù)為精,何必故弄玄虛,?”他只信佛陀,,輕視道家占卜之術(shù)。

  郭槐以此技傍身,,最在意別人鄙薄,。臉上無光,說道:“天有不測(cè)風(fēng)云,,李兄豈可大意,?”

  醉頭陀哈哈大笑,說道:“非我大意,,而是郭兄執(zhí)著,。”

  郭槐心中不忿,,嘴上卻道:“你既五蘊(yùn)皆空,,我占卜也無妨?!?p>  醉頭陀哪里修為至五蘊(yùn)皆空,?他以酒澆愁,貪,、嗔,、癡三垢未除,,卻一臉毫不在乎,說道:“請(qǐng)便,?!?p>  郭槐取出銅錢,給醉頭陀卜了一卦,。坤主艮客,,乃是剝卦。郭槐捏須道:“此卦主大兇之象,?!?p>  醉頭陀喝盡杯中酒,,輕笑一聲,,問道:“何以見得?”

  郭槐說:“此卦為群陰剝陽(yáng)之象,,患在足處,,地動(dòng)則山崩,兇險(xiǎn)異常,?!?p>  醉頭陀瞧瞧自己的腳,問道:“患在足處,?”

  杜云看他雙腳伸在席子上,,翹了翹,心想:“一路行來,,不見他有腳疾啊,。”

  郭槐又說:“不過凡事福禍相倚,,此卦也暗藏去舊生新之意,。”

  杜云問:“如何破解,?”

  郭槐說:“守而不出,,李兄只需待在這客棧之內(nèi),該當(dāng)無礙,?!?p>  醉頭陀聽了好笑,說道:“什么,,守在這客舍中豈不悶極,?”

  郭槐知道他不信,看了看杜云,,問道:“安之可要卜上一卦,?”

  杜云搖手說:“不必,不必?!?p>  郭槐笑道:“不收你錢哦,。”

  杜云說:“???也罷?!?p>  郭槐擲出銅錢,,乾主巽客,卜出小畜卦,。

  杜云看了,,說道:“小畜之卦,亨,,密云不雨,,自我西郊。丐首,,此卦象不壞,。”笑了笑,。

  郭槐說:“那也未必,,此卦藏夫妻不睦之象?!?p>  杜云說:“不會(huì)吧,,我尚未娶妻?!?p>  郭槐說:“將娶而未娶,,怕會(huì)生出周折?!?p>  杜云問:“那該如何破解,?”

  郭槐說道:“你性情平和,凡事隱忍不發(fā),。然而積聚已久,,一旦發(fā)怒,卻往往不能遏制,。切忌,,切忌?!?p>  杜云心想:“他說的倒也不錯(cuò),?!?p>  醉頭陀說:“安之切莫聽他胡說,平白壞人姻緣,!”

  郭槐一聽如夢(mèng)初醒,,暗自責(zé)備:“哎呀,我怎么這般愚蠢,?倘若安之真與皇甫魚生出不和,,豈不怪我多舌?”說道:“是,,是,,占卜之說,不必在意,?!?p>  三人不再說不吉利的話,只談京中趣事,。飲酒,、吃菜,,及至黃昏,,連晚飯也免了,終于道別,。

  翌日,,皇甫魚打扮得似出水芙蓉,腰上依舊佩著劍,。

  杜云見了,,說道:“魚兒,今日不必佩劍,?!?p>  皇甫魚看著他說:“那為何你佩著雙刀?”

  杜云說:“我是杜家人,,自然無妨,。”

  皇甫魚噘起嘴,,垂下頭去,。

  杜云心想:“哎,嘴拙,,指她不是杜家人,。”安慰道:“罷了,,罷了,,你帶劍就是,。”

  皇甫魚一聽,,又露出笑來,。

  留玄衣弟子和江湖好漢在客舍,兩人來到烏衣巷,,至杜家門前,。

  門丁見兩人來,沒認(rèn)出杜云,,問道:“來著何人,?”

  杜云上前拱手,笑道:“我乃杜云,?!?p>  門丁看他臉頰有髯,下巴也生出胡須,,仔細(xì)辨認(rèn),,這才笑道:“原來是三公子!”忙作揖行禮,。

  讓開門戶,,請(qǐng)杜云入內(nèi),一邊朝里邊喊:“三公子回來了,!”

  杜太傅尚在宮中,,杜夫人迎出來,看見杜云,,忙上前抱住,,口喚吾兒。

  杜云流出淚來,,待下人扶開母親,,他“噗通”跪在地上,稽首道:“孩兒不孝,,未能承歡膝下,。”

  杜夫人抹了抹眼淚,,說道:“云兒早已長(zhǎng)大成人,,為娘歡喜還來不及?!笨匆娀矢︳~佩劍,,不免有些驚訝。

  皇甫魚看杜夫人面容慈祥,,下拜道:“皇甫魚拜見夫人,!”

  杜夫人說道:“快快請(qǐng)起,。”見皇甫魚生得如花似玉,,笑道:“你叔父上門說親,,我道皇甫家的女兒該是身手不凡,今日看你佩劍,,果然不讓須眉,。”

  皇甫魚躬身說:“魚兒少文好武,,還望夫人莫要見怪,。”

  杜夫人見她尚還知禮,,說道:“不必過謙,,云兒也少習(xí)詩(shī)書?!?p>  杜云問:“阿父可在家中,。”

  杜夫人說道:“你父親尚在朝堂,?!庇謱?duì)皇甫魚說:“請(qǐng)入后堂中坐?!?p>  杜云攙著母親,,入客堂中就席,。

  仆役奉上香茗,,杜夫人說道:“魚兒請(qǐng)用茶?!?p>  皇甫魚淺嘗一口,,說道:“此茶香清雅而味醇厚,莫不是江州茶,?”

  杜夫人出乎意表,,問道:“魚兒怎知此為江州茶?”

  皇甫魚說:“江州茶樹本出自武陵,,香氣有所不及,,而味卻更厚?!?p>  杜夫人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,,說道:“莫真人與令尊乃是至交,你我兩家也算有緣,?!?p>  皇甫魚眨眨眼睛說:“魚兒有幸得莫真人指點(diǎn),。”

  杜云心想:“師父幾時(shí)指點(diǎn)過她,?”

  杜夫人說:“皇甫家醫(yī)術(shù)海內(nèi)聞名,,可與花家平分秋色。我那遠(yuǎn)兒曾拜在花太醫(yī)門下,,哎,。”一聲嘆息,,也不知是惋惜杜遠(yuǎn)與花仁的姻緣,,還是想念遠(yuǎn)在異鄉(xiāng)的兒子。

  皇甫魚說:“夫人過譽(yù)了,?!?p>  杜夫人又微笑說:“今日就在舍下用膳,也好讓拙夫見見,?!?p>  皇甫魚含笑答應(yīng),臉上羞紅,。

  當(dāng)日見過太傅,,一番寒暄。

  太傅說:“魚兒秀外慧中,,可為吾兒妻,。”

  皇甫魚心中似喝了蜜,。

  太傅說:“你就留在京師,,我讓人往武陵下聘?!?p>  皇甫魚稽首稱是,。

  要留在京師,可不能常住客舍,?;矢︳~又租下當(dāng)年隨兄長(zhǎng)來京城時(shí)所住的宅院,一行人搬入其中,。

  杜云見院中的秋千已不在,,玩心大起,找來繩索,、木板,,又做了一個(gè)秋千。

  皇甫魚進(jìn)門,,手中拿著幾根蓮藕,,還沾著淤泥,。看見秋千,,露出笑臉,,問道:“杜郎怎么童心未泯?”

  杜云看她手上也沾了污泥,,說道:“這秋千可是做給你的,。”

  皇甫魚昂著頭說:“我又不是孩童,?!?p>  杜云說:“不見得,你噘嘴來看,?!?p>  皇甫魚“哼”一聲,噘起嘴,,又忍不住發(fā)笑,。快步走向杜云,,伸出蓮藕當(dāng)劍使,,直刺杜云胸口。

  杜云一個(gè)后躍,,兩掌架于當(dāng)胸,,好似雙刀。沖皇甫魚問道:“丫頭,,你待如何,?”

  皇甫魚左手放下蓮藕,從地上撿起一根用剩的繩索,,說道:“小賊,,看鞭!”

  看繩索甩來,,攻自己下盤,杜云腳下跳躍,,衣袂飄飄,。皇甫魚忽然將繩索揮向他上身,,“啪”,,繩索纏在他手臂,端頭被他抓在手中,。

  一如當(dāng)年,,皇甫魚使勁拽住繩索,,對(duì)杜云喊道:“快還我鞭子!”

  杜云說:“還你也容易,,只要……”

  皇甫魚問:“只要什么,?”只見杜云猛的將繩索那頭扔過來,拋在空中,。她抬頭,,伸手接住。

  杜云乘機(jī)躍至皇甫魚身邊,,一把將她摟住,。

  皇甫魚一驚,聞見他男兒氣息,,不禁身子發(fā)軟,。心中又喜,咯咯直笑,。

  杜云松開雙手,,皇甫魚轉(zhuǎn)身已在兩步外。又覺得臉上發(fā)涼,,用手摸來一看,,原來是污泥?;矢︳~遠(yuǎn)遠(yuǎn)站著,,哈哈大笑。

  杜云跑過去抓她,,哪及她身法快,?

  兩人就在院中追逐,驚飛兩只蝴蝶……

  皇宮內(nèi)殿,,天子在上,,下首站著二皇子司馬弈。

  皇帝問:“弈兒,,何以治理天下,?”

  司馬弈說:“稟父皇,民為邦本,,本固邦寧,,孩兒以為該以仁孝治天下?!?p>  皇帝笑了笑,,說道:“你所說固然不錯(cuò),如何為政?”

  司馬弈說:“孟子云:‘夫仁政必自經(jīng)界始,,經(jīng)界不正,,井地不均,谷祿不平,;是故暴君污吏必慢其經(jīng)界,。經(jīng)界既正,分田制祿,,可坐而定也,。’”意思是仁政從劃分田界開始,,讓耕者有其田,,如此可以坐定天下。

  這話說進(jìn)了皇帝心坎里,,又聽他言:“孝者仁之本也,。‘其為人也孝悌,,而好犯上者,,鮮矣;不好犯上,,而好作亂者,,未之有也。君子務(wù)本,,本立而道生,。孝悌也者,其為人之本與,?!贝藶檎撜Z(yǔ)中言,意思是:做人,,孝順父母,,尊敬兄長(zhǎng),而喜好冒犯長(zhǎng)輩和上級(jí),,是很少見的,;不喜好冒犯長(zhǎng)輩和上級(jí),而喜好造反作亂的人,,是沒有的,。君子要致力于根本,根本確立了,,治國(guó)、做人的原則就產(chǎn)生了。所謂“孝”“悌”,,可為“仁”的根本吧,。

  皇帝對(duì)其的孝道絲毫不疑,不過這些圣人之言總是說來容易做來難,?;实塾植荒苋缡ト四前愠裁撍祝螄?guó)平天下,,仁孝難以兩全,。說道:“如今豪強(qiáng)與民爭(zhēng)地,試問你舅父可愿分田制祿,?若讓你去勸言,,是否不孝?”要讓張琦將田莊分給庶民,,猶如與虎謀皮,,這司馬弈若真是想揭了舅父的皮,自然有違孝道,。

  司馬弈說:“這倒難了,。”

  皇帝看他也不諱言,,覺得稱心,,問道:“如此說來并無良策?”

  司馬弈說:“今日之局面皆因有九品官人法,,此法不除,,終歸難行新政?!?p>  皇帝說:“朕如何不知?。康E然廢除此法,,必動(dòng)搖國(guó)本,。”豪強(qiáng)雖是蠹蟲,,卻也是國(guó)之柱石,,一旦全部砍倒,國(guó)為之傾頹,。

  司馬弈說:“父皇何不擇寒門子弟入仕,,緩圖之?”

  宜緩不宜急,,以此制衡豪強(qiáng),,正合心意,,皇帝笑道:“弈兒聰慧過人?!?p>  皇帝命司馬弈退下,,又召來太子司馬丕。

  同樣問道:“丕兒,,何以治理天下,?”

  太子已被皇帝問過多次,事易時(shí)移,,每答皆有不同,。心想:“如今趙國(guó)勢(shì)衰,父皇有意北伐,?!闭f道:“兒臣以為應(yīng)當(dāng)用兵中原,定而后治,?!?p>  皇帝笑道:“今日的主張倒不同以往?!敝?,太子也曾說過“以仁治天下”、“以德治天下”,、“以孝治天下”,,皇帝皆視若等閑。

  皇帝又問:“如何才能北定中原,?”

  太子說:“國(guó)有謀臣宿將,,足以吊民伐罪,除殘去暴,。而后重典治亂,,外儒內(nèi)法?!?p>  太子沒有引經(jīng)據(jù)典,,皇帝反覺得利落:“說得不錯(cuò),那么該以誰(shuí)為將,,又以誰(shuí)為謀士,?”

  太子說:“國(guó)中論將略,無人能出桓荊州之右,,當(dāng)以其為主帥,。其次,益州刺史周撫,、豫州刺史謝尚,、梁州刺史司馬勛,,皆可為副?!?p>  皇帝說:“這在朝堂之中早議過,,你不過是拾人牙慧,?!?p>  太子當(dāng)然知道朝堂所議,心想:“善用兵者只此幾人,,還能指誰(shuí),?”又聽皇帝說:“除卻這幾人,難道就無人可用,?”

  太子有些慌張,,心想:“我深居簡(jiǎn)出,哪知還有名將,?”說道:“皇甫銳之亦可為將,。”

  皇帝聽了,,聲音和緩,,問道:“那謀臣呢?”

  太子不敢心存僥幸,,說道:“諸葛尚書智謀過人,。”

  皇帝說:“諸葛家自不待言,?!?p>  太子試探著說:“太尉熟知兵法,深謀遠(yuǎn)慮,?!?p>  皇帝說:“垂垂老矣,難堪大用,?!?p>  太子說:“謝尚書長(zhǎng)于謀略?!?p>  皇帝說:“雖有謀略,,尚未知兵機(jī)?!敝x安只掌管吏治,,不像侍中知曉樞密。

  太子說:“那太傅……”

  皇帝輕微搖了搖頭:“身為外戚,,言多必失,?!?p>  太子說:“殷中郎腹有良謀?!?p>  皇帝不悅:“你莫非要將朝臣一一道來,?”

  太子低頭說:“孩兒駑鈍?!?p>  皇帝說:“殷淵源慣于清談,,未免言過其實(shí)。你身為儲(chǔ)君,,不思廣納賢才,,卻只偏重中原世族,難遂朕之所望,?!?p>  太子急出汗來:“這,孩兒知錯(cuò),,江東世族確實(shí)人才濟(jì)濟(jì),。”

  皇帝說:“哼,,上品無寒門,,下品無勢(shì)族。你竟如此不肖,,不知為君者當(dāng)博采天下英才,,無論貴賤?!?p>  太子恍然大悟,,稽首說道:“孩兒明白了!”

  皇帝說:“回去多請(qǐng)益在野名士,,增廣見聞,,改日朕再問你?!?p>  太子躬身答道:“是,,是?!?p>  皇帝說:“還不退下,!”

  太子直到退出堂外,才轉(zhuǎn)過身來,,背上的衣衫都汗?jié)窳恕?p>  建康城以北,,隔江相望,遙見山巒疊翠,。其間有一山名為“羅浮山”,,頂上有個(gè)破敗道觀,,高樹掩映,人跡罕至,。

  一條雜草叢生的山路延伸至道觀外,,門檐上一邊懸著銅鈴,一邊懸著銅磬,。門外路邊一塊巨石,,一個(gè)灰衣道人低眉順目,正在石頭上打坐,。仔細(xì)看他折了左臂,,衣著的顏色與那石頭融為一體。頭頂大樹上,,三兩只烏鴉,不時(shí)“呀呀”的叫喚,。

  道觀之內(nèi)有鬼王殿,,供著鬼帝杜子仁。陽(yáng)光穿過樹梢,,自窗欞照進(jìn)來,,屋內(nèi)依舊陰暗。有十?dāng)?shù)人正聚在其中,,當(dāng)中一人正是畢酒鬼,。

  畢酒鬼自桐柏山而來,孤身一人,,想要?dú)⒍旁?,非得幫手不行?p>  這道觀中所藏之人也屬鬼社,由一校尉統(tǒng)領(lǐng),。校尉名為施壽,,眼大睛圓,腰間帶一吳鉤,。吳鉤這種兵器太過久遠(yuǎn),,顯得古樸稀奇。

  施壽問畢酒鬼:“畢兄此來只為殺杜云,?”

  畢酒鬼說道:“正是,,施賢弟莫要小瞧此人?!?p>  施壽“哼”一聲,,說道:“莫虛之的弟子安敢小覷?”他并非不知杜云,,先前刺殺諸葛琴,,就因杜云摻和,,終于失敗。又問:“莫虛之與童帥有舊,,素有名望,,殺他弟子,竟也下得了手,?”

  畢酒鬼拔開酒葫蘆上的塞子,,往嘴中倒了一口酒,咂咂嘴,,似乎回味無窮,。看了施壽一眼,,說道:“童帥喜怒無常,,連乘風(fēng)也殺了,何況是外人,?!?p>  施壽睜大眼睛:“啊,果真,?”

  畢酒鬼說:“這還有假,?我親眼所見,就在鬼府,?!?p>  施壽與畢酒鬼一樣,并非出身于祖逖舊部,,只是后來加入鬼社,。饒是如此,也驚訝童冥子心狠手辣,,連舊日同袍都敢殺,。

  施壽說:“也好,以后鬼社就更加倚仗你我兄弟,?!?p>  畢酒鬼抬手止住,說道:“哎,,可別牽連于我,,我只愛這美酒佳釀?!?p>  施壽咧嘴陰笑:“嘿嘿,,酒,值得什么?”

  畢酒鬼說:“一醉可值千金,?!?p>  正說著,聽見外面銅鈴聲,,施壽說:“買賣上門了,。”

  眾人有的戴面具,,有的以青布蒙臉,。

  過了一會(huì)兒,灰衣道人領(lǐng)了個(gè)樵夫模樣的人進(jìn)來,。

  樵夫見眾人蒙面,,不知誰(shuí)是首領(lǐng),只團(tuán)團(tuán)作揖,,說道:“在下前來找‘施主’,。”

  施壽說道:“我就是,?!?p>  樵夫說:“我家主人勞煩施主殺一人?!?p>  施壽問道:“要?dú)⒑稳耍俊?p>  樵夫說道:“當(dāng)今太子,?!?p>  殿內(nèi)鴉雀無聲,畢酒鬼倒吸一口涼氣,。即便是殺官他眉頭也不帶皺一下,,不過太子何許人也,國(guó)之儲(chǔ)君,。

  施壽說道:“這買賣只怕難做,。”

  樵夫說:“施主不妨出個(gè)價(jià)錢,?!?p>  施壽說:“太子的命值多少錢,恕我一時(shí)難以估量,。這樣,,兩個(gè)月之后你再來?!?p>  樵夫倒不性急,,點(diǎn)頭說:“也罷,后會(huì)有期,?!闭f完,,轉(zhuǎn)身離去。

  待他走了,,畢酒鬼取下面具,,對(duì)施壽說:“是誰(shuí)如此大膽,敢行刺太子,?”

  施壽解下面巾,,說道:“主顧是誰(shuí),我從不過問,。為何行刺太子,,也無須知曉?!?p>  畢酒鬼說:“事關(guān)重大,,不稟報(bào)童帥?”

  施壽說:“就因要稟報(bào)童帥,,才容后兩個(gè)月,。”

  畢酒鬼心想:“此事與我不相干,,殺了杜云便離開京師,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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