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小玲驚恐的向后躲了躲,，瞪大眼睛，道：“哥,，你干什么,？”馬交虎形同癡呆般看著小堂妹，良久方長吁口氣,，忽然揮起巴掌,，狠狠扇著自己耳光,。馬小玲慌忙抓住他的手,，抽抽噎噎的哀求,，道：“你別打了、哥,，我不會(huì)告訴爸媽的,，哥?！瘪R交虎遂將她緊緊摟在懷里,，二人悶悶大哭。這晚,，馬小玲也沒走,。馬交虎仰面躺在床上。兄妹二人就那么并排睡著,，也沒再說一句話,。雖然挨得很近,，卻仿佛間隔很遠(yuǎn)、很遠(yuǎn),。
次日醒來起床,，馬交虎正在衛(wèi)生間洗漱,。
鄭媛媛坐在餐廳喊道：“姐夫,、阿虎，吃早飯嘍,?！?p> 馬交虎邊答應(yīng)邊掛好毛巾，過去坐在椅子上,。
馬仁卿夾起一根油條,，問道：“阿虎，今天出車去哪里,？”
“不知道,。”馬交虎冷冷回他,。
鄭媛媛莞爾含笑,，道：“出門在外，照顧好自己,，想吃什么就買點(diǎn),，別心疼錢?！?p> 馬交虎匆匆瞄她一眼,，低頭喝口粥，道：“嗯,，謝謝小姨,。”
馬仁卿察出侄子情緒異常,，看了看小姨子,，又道：“阿虎，你兜里還有錢么,？”
“有,！”馬交虎依舊面無表情。
馬仁卿聽了艴然不悅,，皺眉待要嚴(yán)厲詢問,。
鄭媛媛忙向姐夫微微搖一搖頭，接著柔聲道：“那吃完快走吧,，待會(huì)就趕不上車了,?！?p> 馬交虎立刻站起來，道：“我吃完了,，玲玲呢,？”
鄭媛媛道：“玲玲去大阿姨家了，剛走沒多大會(huì),?！?p> 馬仁卿滿腹狐疑的盯著侄子，道：“阿虎,，昨天你和她吵架了,？”
馬交虎聞言一怔，道：“沒有啊,，她不是說要和我出車嗎,？”
馬仁卿有些半信半疑，道：“沒吵架玲玲怎么不高興,，眼睛還又紅又腫的,？”
鄭媛媛悄悄拉一下姐夫的衣袖，笑道：“可能沒睡好吧,，你和妹妹是不是又玩了一夜游戲,？”
馬交虎隨口應(yīng)聲是，便到鞋柜處換著鞋,，道：“叔,、小姨，我走了,?！睜柡蟪鋈ィ旬?dāng)一聲關(guān)上門,。
馬仁卿惑然道：“這倆孩子今天都怎么了,，個(gè)個(gè)垂頭喪氣的?！?p> 鄭媛媛用筷子敲了他粥碗一下,，嬌嗔道：“兩個(gè)小孩能怎么，多事,?！?p> 馬仁卿咀嚼幾下，嘴巴賤兮兮湊過去,，道：“來,，我喂你?！?p> 鄭媛媛躲閃著“咯咯咯”笑道：“不要,，臭死了,！”
平時(shí)坐公交總覺得很快，一眨眼就到了駕校車站,?？山裉煲膊恢趺椿厥拢朴频南裼罒o盡頭,。
馬交虎坐在椅子上,，臉扭望向窗外，看著倒退的一株株大樹和一幢幢樓房,，心里感覺非常凄涼,。他不怪叔叔那樣的想方設(shè)法騙錢,，也不怪嬸嬸那樣的整天頤指氣使,。他只怪父親，怪父親不該就那么走了,，怪父親不該狠心拋下兒子,，就那么突如其來的走了。父親一走,，自己就像個(gè)沒有家的乞丐,，處處看人臉色，處處低三下四,。他在心中使出全部力氣,、竭斯底里的喊道：“爸，你什么時(shí)候回來啊,，快回來看看你兒子吧,，我快瘋了！”淚水如斷線的珠子,，車窗外漸漸變得模模糊糊,。
“公交駕校到了，請(qǐng)下車的乘客提前做好準(zhǔn)備,！”售票員喊道,。
馬交虎抹了一把眼淚，低頭走下車,。
“阿虎,，快過來?！睂O鵬飛站在駕校門向他招手,。
馬交虎旋深吸一口，笑呵呵跑過去,，道：“飛哥,，咋了,？”
孫鵬飛壓低聲音，道：“昨天你不是沒來嗎,，馬教練很生氣,，等會(huì)上車小心點(diǎn)，坐在前面勤遞點(diǎn)煙,?！?p> 馬交虎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，道：“我知道了,，今天去哪,？”
孫鵬飛道：“好像說進(jìn)山，估計(jì)明天才能回來,?！?p> 馬交虎神情詫異，道：“才剛上車就進(jìn)山,，誰敢開?。俊?p> 孫鵬飛摟住他的肩膀,，道：“那有啥不敢,，踩著油門就行?！?p> 二人走進(jìn)駕?？缟辖叹氒嚕娡瑢W(xué)們已經(jīng)全到齊了,。
段譽(yù)嘲諷道：“喲,，我當(dāng)誰呢，這不是咱們的大班長么,，您老人家也來練車了,？”
孫鵬飛瞪著他，道：“你少特么嘰嘰歪歪,，不服是不是,？不服下來打一架，老子讓你們倆一起上,！”
段譽(yù)抽出一根煙夾在手上,，道：“草，你以為我怕你??？”
孫鵬飛忽地跳下車，罵道：“特么的,，有種下來,！”
段譽(yù)緩緩站起來,，道：“下來就下來，胡怕胡啊,?！?p> 馮德寶趕忙擋在車門口，打圓場(chǎng)道：“算了,、算了,，飛哥，咱們師兄弟在一起都半年多了,，你至于么,？”
孫鵬飛指著車廂里，叫道：“誰特么跟他是師兄弟,，一天就知道欺負(fù)外地人,。段譽(yù)，你有種下來,，老子今天不把你的屎打出來,，就算你拉得干凈！”
馬教練捧個(gè)大大的茶杯走過來,，叼著煙卷，問道：“孫鵬飛,，怎么回事,？”
馮德寶立刻一臉媚態(tài)，道：“師傅,，我給您倒水去,。”
孫鵬飛不卑不亢,，道：“師傅,，這倆小子整天欺負(fù)人馬交虎！”
馬教練拉開副駕駛門鉆了進(jìn)去,，道：“你們都是師兄弟,，互相之間都讓著點(diǎn)。別整天雞飛狗跳的,，像見了仇人一樣,。”
孫鵬飛只得作罷,，氣沖沖上車坐在副駕駛后面,。
馬交虎慌從兜里掏出一盒香煙，顫聲道：“師傅,，您抽煙,?！?p> 馬教練目視前方，道：“我這有,，還沒抽完,。”
馬交虎彎腰塞在他手里,，道：“您先拿著,，抽完那根再抽這個(gè)?！?p> 馬教練翻來覆去瞧瞧香煙,，這才側(cè)扭過身，道：“馬交虎,，你昨天為什么沒來,？”
馬交虎旋回掃一眼孫鵬飛，見他眨眼示意,，忙道：“我叔叔病了,，來不了?！?p> “啪,！”馬教練忽地將香煙摔在他臉上，叱道：“放屁,，你再給我胡扯,，我剛打完電話，你叔叔好好的,！說,，昨天到底干什么去了？”
馬交虎捂著隱隱作痛的左頰,，嚇得一時(shí)不知該如何回答,。
孫鵬飛連忙撿起煙，拍拍師傅的后背,，道：“師傅,，今天咱們?nèi)ツ陌?？?p> 馬教練伸手接住香煙,，道：“小郎山。馬交虎,，你來開車,！”
馬交虎抖抖瑟瑟的坐在主駕駛室上，面紅耳赤，道：“師傅,，我,、我不會(huì)?！?p> 馬教練冷笑一聲,，道：“我還以為你出師了，滾到后面去,。孫鵬飛,，你來開?！?p> 隨著轟鳴聲,，八米長的教練車緩緩駛出駕校。
馬交虎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坐在副駕駛座后面,，渾身哆嗦著仔細(xì)看孫鵬飛的操作,。
城區(qū)十幾里外的山腳下，教練車行駛到一個(gè)丁字路口,。
馬教練示意靠邊停車,，爾后轉(zhuǎn)過頭，道：“一定記住,，汽車啟動(dòng)時(shí)要打轉(zhuǎn)向燈,，然后再從后視鏡里觀察周圍有沒有人，知道嗎,？”
“知道了,！”同學(xué)們異口同聲道。
馬教練喝口茶水,，道：“馬交虎，你來試試,?！?p> 孫鵬飛離開座椅跨出來，道：“阿虎,，慢慢來,。”
馬交虎點(diǎn)點(diǎn)頭,，迅速坐在主駕駛座上,。
馬教練厲聲喝道：“打火，踩離合,，掛擋,，松手剎，握緊方向盤，目視前方,?！?p> 馬交虎緊張的支起耳朵，生怕錯(cuò)過半個(gè)字,。孰料汽車往前一竄,，立即就熄火了。
馬教練照著他的腦袋就是一拳,，訓(xùn)斥道：“真特么笨,，離合要慢慢抬起來，聽到咯噔一聲再松,，你這么快奔喪去?。 ?p> 馬交虎忍不住揉揉腦袋,，旋手忙腳亂的打火,、踩離合、掛擋,、松手剎,、握緊方向盤。那知汽車還是往前一沖,，便熄火了,。
又是一巴掌拍在頭上，馬教練叫道：“手剎,，你特么不松手剎車能走?。 ?p> 馬交虎“咕咚”咽了咽口水,，第三次打火,、踩離合、掛擋,、松手剎,、握緊方向盤。
“嘎吱”馬教練突然踩下副駕駛的剎車,，揮手扇來一巴掌,，道：“目視前方！目視前方,！你特么老盯著底下干什么,，底下有寶啊,？”還發(fā)牢騷,，道：“唉，我怎么帶了你們這一群笨蛋?！?p> 馬交虎的腦子已經(jīng)混混沌沌,，早忘了啟動(dòng)順序。他先打著火,，爾后松手剎,、掛擋?？墒峭屏藥状?，排擋桿怎么也推不進(jìn)去。
可能手打的有點(diǎn)疼,，馬教練抬腿狠狠蹬他一腳,，喝道：“離合！你特么離合呢,！你這么推能推進(jìn)去,，那還要離合干什么？”
馬交虎不由得膽戰(zhàn)心驚,，道：“師傅,，你先叫別人開吧，我想到后面學(xué)一會(huì),?！?p> 馬教練火冒三丈，道：“靠邊停,，把車門打開,！”
馬交虎依言慢慢把車挪到路邊，向外打開車門,。
馬教練站起一腳把他踹下去,，怒罵道：“你特么在這好好想想，什么時(shí)候想好了再上車,。段譽(yù),，開車走！”
教練車尾部噴出一股青煙,，向山里嗡嗡的慢慢駛?cè)ァ?p> 馬交虎邊追邊喊，道：“師傅,，等等我,！師傅！”教練車愈行愈遠(yuǎn),，他氣喘吁吁的“噗通”癱在地上,，望著車影嗚嗚嗚痛哭起來。
父親的溘然離世，自己的無奈輟學(xué),，叔嬸的卑鄙行為,，堂妹的悄然而去。這一切,，即使是個(gè)成年人恐怕也無法承受,。何況，他是一個(gè)剛滿十六歲的孩子,？這種情景,，無疑是致命的打擊。
馬交虎坐在地上獨(dú)自哀號(hào)許久,，方淚眼婆娑的抬頭環(huán)視四周,。
只見空曠的天地之間，除了些零零散散的樹木,，和遠(yuǎn)處高聳入云的山嶺之外,，就再?zèng)]有一個(gè)人影。
活在世上實(shí)在太累了,，太委屈了,。突然，馬交虎想到了死,。他搖搖晃晃站起來,，解開腰間的皮帶，學(xué)著電視里演員自殺的樣子,，開始踅摸起樹枝,。
當(dāng)看見距離數(shù)十米之處，有一棵茂盛的楊樹,，陽光照耀下,，枝葉被風(fēng)吹得嘩嘩作響。
馬交虎蹌蹌踉踉來到樹旁,，抱住樹干就往上爬,。當(dāng)把皮帶打個(gè)死結(jié)系好之后，下地才發(fā)現(xiàn)根本夠不著,。他便尋找?guī)讐K大石頭,，一層層的摞上去。
正在這時(shí),，有個(gè)老頭趕著一群羊從山上下來,。離老遠(yuǎn)喊道：“那小孩，你干什么呢,？”
馬交虎沒有理他,，繼續(xù)搬著石頭往上摞,。
那放羊人居然唱起山歌，道：“正月里/梅花嬌/春雪飄/又見春光上柳梢/家家鬧元宵/走冰又過橋/過鄉(xiāng)人也跟著呀走一遭/過鄉(xiāng)人也跟著呀走一遭/二月初二是花朝/冰初消/榆錢綻樹梢/春風(fēng)鳥夢(mèng)遙/不覺得三月清明又來到/杏謝放紅桃/墳頭把紙燒/可憐俺望家鄉(xiāng)呀是萬里遙/可憐俺望家鄉(xiāng)呀是萬里遙/四月里/小麥黃/稻插秧/困人天氣日初長/紫燕上雕梁/黃鶯囀綠楊/這時(shí)節(jié)又不熱來又不涼/這時(shí)節(jié)又不熱來又不涼/五月五日是端陽/角黍香/艾虎掛門旁/菖蒲酒滿觴/又早是六月入伏熱難當(dāng)/荷花滿池塘/暖水戲鴛鴦/可憐俺拋妻離子在過鄉(xiāng)/可憐俺拋妻離子在過鄉(xiāng)......”
馬交虎覺得很不錯(cuò),，就抱著石頭問道：“大爺,，你唱的是個(gè)啥啊,？”其實(shí)他就聽懂了兩句,，一句是：三月清明什么墳頭把紙燒；第二句好像是：可憐俺拋妻離子在過鄉(xiāng),。
放羊人揮著揚(yáng)鞭吆喝幾聲,，朝他擺擺手，道：“你過來,，我告訴你,。”
馬交虎扔下石頭,，走到他跟前,，問道：“大爺，你不是本地人吧,？”
放羊人從懷里掏出一盒皺巴巴的香煙,，道：“你會(huì)吸煙么？”
馬交虎點(diǎn)點(diǎn)頭,，道：“會(huì),，平時(shí)不怎么抽?！?p> 放羊人抬手遞了他一根,，道；“嘗嘗這煙怎么樣,？”
馬交虎接住叼在嘴上,，道：“大爺，你剛才唱的什么,？”
放羊人擦燃火柴給他點(diǎn)著,，又給自己點(diǎn)著猛嘬兩口，冉冉噴出一股白煙,，道：“說了你也不懂,，你在這干什么？”
馬交虎靠著樹身,，道：“學(xué)開車,。”
放羊人打量他幾眼,，道：“學(xué)開車,，我看你是學(xué)搬石頭吧?！?p> 馬交虎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,，道：“大爺，你老家是那的,？”
放羊人坐在石頭上,，道：“我老家可遠(yuǎn)了，幾千里地呢,?！?p> 馬交虎不解道：“那你怎么在這放羊？”
放羊人娓娓述道：“小時(shí)候爹媽死的早,，和老鄉(xiāng)逃荒過來的,。到這也沒別的本事，后來就買了一群羊,。一晃幾十年嘍,，老了?！?p> 馬交虎驚訝道：“你就整天放羊,，什么也不干？”
放羊人又噴出一股白煙,，道：“咋了,，不相信？告訴你,，這群羊一年能賣很多錢嘞,。”
馬交虎搖搖頭,，道：“我不信,，那你之前是干什么的？”
放羊人道：“和老婆種地,，后來她跟人跑了,。”
馬交虎一副深有同感的樣子,，道：“那你不難受嗎,，怎么還有心思唱歌？”
放羊人呵呵笑道：“難受又咋了,，這世上誰離了誰都能過,。”
馬交虎把煙頭仍在地上踩滅,，道：“大爺,，你真想的開,。”
放羊人又抽出一根遞給她,，道：“想不開又咋了,，難不成叫我死去啊,？”略頓了頓,，問道：“小屁孩，你剛才不會(huì)是想不開了吧,？”
雖然二人才交談了區(qū)區(qū)幾句話,，馬交虎自殺的念頭卻消淡很多。他笑道：“怎么可能,，你看我像那種人么,？”
放羊人意味深長，道：“不是就好,，活著就會(huì)有很多事,，折騰折騰去的，千萬別想不開,。只要人活著,，辦法有的是，如果人死了,，那可啥都沒有了,。”
“嘀嘀嘀”身后傳來喇叭聲,，教練車緩緩?fù)Ｗ÷放浴?p> 只見孫鵬飛站在車門間,，大喊道：“阿虎，快上來,?！?p> 馬交虎跑了幾步戛然而止，回首問道：“大爺,，你剛才唱的什么歌,？”
放羊人回道：“玉娥郎！”接著揮舞皮鞭,，口中“噢噢噢”的驅(qū)趕羊群向村莊而去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