呂東要去陳家山家里慰問的想法,,可以說是臨時起意。但又是由來已久,。作為上司,,自己的下屬因為工作受了傷,去家里看看,,理所應(yīng)當,,再合適不過。但她和家山畢竟又不是純粹的上司與下屬的關(guān)系,。兩人曾經(jīng)的那段美好時光,,她一直沒有忘?;ハ喽疾辉冈偬崞?,是因為發(fā)現(xiàn)有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。確切地說,,是陳家山過不了妻子那道溝,。但于呂東而言,她內(nèi)心深處那團火并沒有熄滅,。只是被埋到了心底無限深的地方,。這些年,見過了那么多男人,,有那么多的成功人士,,那么多的政府要員,那么多的高級知識分子,,竟沒有一個入她的眼,。也許正是應(yīng)了那句話:無論人怎么被愛,內(nèi)心還是牽掛著那些沒得到的愛。
但仔細想想,,這句話放呂東身上也不合適,。
呂東現(xiàn)在的社會地位,可以說是高級白領(lǐng),,精英階層,。以她的智商,應(yīng)該是沒有想不通的問題,。一個有家室的陳家山,,出身并非高貴,能力也沒有超群,,在電視領(lǐng)域也沒有什么無與倫比的建樹,。他有什么好的?呂東在內(nèi)心也曾無數(shù)次地問自己這個問題,。但不知為什么,,她想到陳家山的時候,心里總是感覺很暖,。那種暖,,是一種讓人特別踏實,特別安全的暖,。如果不去控制,,任其膨脹,這種暖可以讓她奮不顧身,,用一切去交換,。
理解不了吧?呂東自己也理解不了,。
當她在手機里聽到陳家山受傷的消息時,,那種緊張與慌亂,就像是她的父母出了意外一般,。但她不能表露出來。當在醫(yī)院里,,看到趙小龍孫波受傷那么嚴重時,,她腦子里的另一個念頭,是在想象陳家山傷成了什么樣,。陳家山在井潢住了四天,,她擔心了四天。雨停之后,,她甚至有了自己開車前往井潢看望家山的沖動,。但考慮到病房里還有牛亞和邢虎,考慮到臺領(lǐng)導(dǎo)對陳家山還有誤解與偏見,她忍住了,。有那么一刻,,她也在質(zhì)問自己:你這是在干嘛?你不知道陳家山有妻子有孩子嗎,?你不知道陳家山不可能放棄他的家庭跟你走到一起嗎,?你是在拒絕什么嗎?還是在等什么,?呂東身體里的另一個自己,,只是低頭不語。忽然又抬起頭說:“我管不了那么多,。從工作的角度,,我這位總監(jiān)也必須得去看看這位因工作負傷的制片人?!?p> 其實,,讓呂東一心要登門的原因,還有一個不可告人的小私心,。那就是她要看看讓陳家山不離不棄的那位“嫂子”,,到底是何等的尊容。
呂東要來家里,,陳家山很焦慮,。
他內(nèi)心非常拒絕呂東和妻子見面。這些年,,他在認識“女人”這個特殊物種上逐漸有了一些心得,。女人不管在生活上多么丟三落四,多么粗枝大葉,。在情感上,,都是一絲不茍的高手。嗅覺超級靈敏,。尤其女人觀察女人,,作為同類,對方身上的氣味,,腦子里的小心思,,一眼就能洞穿。呂東來家后,,她的眼神,,她的動作,甚至她臉上的笑,,是同事間的笑,,還是情人間的笑,,妻子林穎不費力氣就能掌握。
雖然到現(xiàn)在他和呂東什么也沒有發(fā)生,。但他心底的那份好感,,那份稱不上愛但可以稱得上喜歡的情愫依然熱烈。這些,,怎么能讓林穎知道,?
林穎和他是大學同學。剛畢業(yè)那會兒,,家山除了有力氣,,有激情,別的什么都沒有,。林穎不離不棄,,一心一意跟著這位一窮二白的傻小子,一步一步走到現(xiàn)在?,F(xiàn)在他們房子有了,,車子有了,孩子也有了,。內(nèi)心那種熱乎勁兒卻有些淡了,。林穎這些年換了不少工作。不像陳家山,,在北江電視臺一干就是二十年,。林穎在省電視臺也待過,但因為應(yīng)付不了那里面的人際關(guān)系,,最終選擇了離開,。走出體制,她在社會上跌跌撞撞,,找了幾家文化公司,,也都沒有待住。最后,,在家山的支持和鼓勵下,,林穎憑著自己愛擺弄愛配搭的美學天分,開了一間軟裝設(shè)計工作室,。但是,,工作室的生意并不順利。他們夫妻倆,,都不是那種特會應(yīng)酬,,特會來事兒,,眼皮子特活的人,。但是開公司,,沒有這方面能力,怎么能吃得開,?沒活兒干,,只能屈就。林穎后來找到婚慶公司,,給一些高端婚禮設(shè)計婚場,。內(nèi)心的那份驕傲慢慢地被消耗殆盡。去年因為壓力大,,林穎經(jīng)常失眠,,還患上了皮膚病,兩次住院,。身體恢復(fù)后,,工作一直處于停滯狀態(tài)。現(xiàn)在,,她在家以照顧孩子為主,。
有段時間,林穎和陳家山經(jīng)常拌嘴吵架,。悲觀,、敏感、猜疑是林穎進入中年后的三大超能力,。一言不合,,哪怕是像炒菜油擱多了鹽放少了這樣雞毛蒜皮的事兒,都會引來一場口舌之爭?,F(xiàn)在,,呂東要來上門,林穎會看出什么端倪,,會發(fā)生什么不愉快,,陳家山不敢想。
況且,,他跟林穎說的只是自己摔了幾個跟頭,,就這點事兒也值得領(lǐng)導(dǎo)登門慰問嗎?
陳家山愁眉苦臉,,不知該如何化解這場即將到來的危機,。
他想到的第一個辦法,是極力勸說呂東不要來,。但是,,呂東不同意。說這不是私事,,是公事,。孟成和江平都要跟著過去,。制片人帶隊下去工作,受了傷,,單位怎么能一點態(tài)度都沒有呢,?新聞頻道還有沒有人情味了?
陳家山無語凝噎,。
他想到的第二個辦法,,是讓林穎帶著孩子出去。本來女兒陳扶林明天有課外班要上,。誰知課外輔導(dǎo)機構(gòu)的教室偏偏因為欠物業(yè)費被停了電,。明天的輔導(dǎo)課暫停。陳家山百爪撓心,。恨死了輔導(dǎo)機構(gòu)欠物業(yè)費,。
下午,家山看著寫作業(yè)的陳扶林正發(fā)呆,。旁邊屋里林穎的電話響了起來,。是輔導(dǎo)機構(gòu)的老師打來了電話,告訴她明天上午孩子的輔導(dǎo)課繼續(xù),。陳扶林噘著嘴,,一臉掃興地拿起杯子接水喝。陳家山莫名其妙地來了興致,。大喊大叫著要給小姑娘講陳氏版本的三只小豬的故事,。陳扶林便纏著他不放。家山偷偷地拿出手機給呂東發(fā)了微信,。告訴她明天上午自己有空,,下午要出去辦事。如果來上門慰問,,希望上午過來,。半天,呂東回了信,,問:嫂子在家嗎,?
陳家山一怔。不知道呂東這句話背后有幾個意思,。
他索性撒了個謊,,回道:在。
很快,,呂東發(fā)過來一個OK的手勢,。
第二天上午,林穎和女兒一大早就出門了,。從大門咣地一聲關(guān)上,,陳家山就開始坐立不安,。他恨不得呂東他們馬上就能到家門口。進來坐上十分鐘趕緊走,。等林穎回來就跟什么沒發(fā)生一樣。一切都會那么完美,。但是,,時間過去了半小時,樓道里偏偏沒有任何動靜,。陳家山住一樓,,他站在陽臺上就能對外面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。他搬了把椅子放到陽臺上,,不停地坐下起來,,起來坐下。密切觀察著小區(qū)里的動靜,。他想拿手機給呂東發(fā)微信,。但又覺得不妥。自己好歹也是個制片人,,怎么能毛毛蹶蹶地像個愣頭青,,催領(lǐng)導(dǎo)趕緊上門慰問呢。只能耐著性子等,。
時間又過去了半小時,、一個小時。小區(qū)里安靜得像人都蒸發(fā)了一樣,。陳家山興致闌珊地回到臥室,,躺在床上拿過來一本書。剛翻了一頁,,門鈴響了,!他一路小跑著沖到門口,打開門,,呂東,、孟成、凌青云和江平,,還有萬鵬,,拎著慰問品站在門口。家山急忙請進來,,一臉興奮地說:“哎呀,,茶都泡上一個小時了,我以為這是有變化,,來不了了呢,!”
呂東盯著陳家山上下打量了一番,,看清他確實身體無大礙后,才變得輕松起來,。她好奇地看著屋里的一切,,情緒飽滿地回應(yīng)著說:“沒有。早晨開完例會,,我們就要往這兒走,。誰知道有個客戶,是潘臺的關(guān)系,,說要給《零距離》冠名,,又說了半天。晚上還要請對方吃飯,?!?p> 陳家山聽著呂東像嘮家常一樣的描述,倍感親切,。他急忙讓大家坐,,拿過水壺倒茶。萬鵬急忙接過壺來,,邊倒邊說:“山哥,,身體沒大礙了吧?看著應(yīng)該是沒大問題了,?!?p> 家山收斂了笑,一臉回憶地說:“沒大礙了,。我主要傷的是腰和脖子,。我當時剛把安全帶從帶扣里摁出來。要是晚一會兒摁,,我應(yīng)該也沒什么事兒,。牛亞他沒解安全帶,就只把脖子扭了一下,。井潢臺的邢虎坐在后座上,,什么也沒系,就比較嚴重,,折了一條肋骨,。”
江平一直盯著他看,,一臉神秘地問:“當時,,是不是嚇壞了?”
“哎喲!”家山搖了搖頭,,痛苦地回憶道:“一開始就跟有人從側(cè)面抬車一樣,,突然車就歪了。后面就像地震,,來回晃起來了,。再接著,就翻了,。連著翻了幾個跟頭,。好在吧,它不像高速上的車禍,,瞬間就致命。還算有一個過程,?!?p> “還得休息一段時間吧?我看走路腰還是有點直不起來,?!泵铣申P(guān)心地問。
“大夫說,,在家再靜養(yǎng)一周,,適當?shù)刈鳇c運動。就可以上班啦,!”家山若無其事地笑著,。
“沒事,不著急讓你上班,。把身體徹底養(yǎng)好了再說,。《晚間》,,江哥要是盯不住,,讓小豬回來再幫著盯兩天?!眳螙|扭身看著江平說,。
江平一臉平靜:“行,我回去問問小豬,?!?p> “沒事兒!小豬盯不了,,我就提前回去,。只要不出去帶隊采訪,在單位坐著,我這問題不大,!人家小豬都去融媒體了,,再讓人家來替班也不合適?!?p> 大家一陣沉默,。
“這場雨據(jù)說比09年那場雨還要大!號稱是50年不遇吧,?”凌青云岔開了話題,。
“哪兒呀!百年不遇,!井潢的雨是百年不遇,。氣象臺都說了嘛?!苯郊m正道,。
“這場雨,井潢得死了不少人,。我聽柳南回來說,,光一個黑水坪,就死了十幾口,。要不是村支書那哥倆,,全村都得完咾!”
陳家山聽著,,沉重地點頭說:“可不,!井潢百分之九十都是山村。全縣十三個鄉(xiāng),,得有大幾十個村,。都受災(zāi)了。就8月14號那一晚上,,不知道要了多少人的命,!”
“誒?”家山像想起了什么,,一臉沉重地看著呂東問:“小龍和孫波,,現(xiàn)在怎么樣了?”
呂東低了頭,,端起茶杯喝了一口,。慢慢地說:“今早晨我聽小鵬說,已經(jīng)出重癥監(jiān)護室了,。進入普通病房了,。過兩天,,我們再去醫(yī)院看看?!?p> “我昨天在醫(yī)院盯著哩,。昨晚上轉(zhuǎn)進普通病房了。但是人還是看著沒精神,。孫波還輕一點,。小龍嚴重??赡芩敃r站得更靠外,,他那個位置塌得更快更厲害?!比f鵬緊繃著臉上的肌肉,,眼睛看著呂東,又看看陳家山,,輕輕地道:“大夫說,,完全康復(fù)了,怎么也得需要半年以上,?!?p> “哎,,他倆是沒上著工傷險嗎,?”孟成焦急地問。
“上著呢,!上著呢,!”凌青云趕緊接過話茬,解釋說:“一開始以為沒上著,。因為他倆的關(guān)系沒在市人才中心,,沒跟臺聘的在一塊。人力艾梅那兒不掌握,。他們的檔案放在外面一個人才公司了,。后來,我打電話問那家公司,,查了查底,,說是他倆上著工傷險呢,是他們自己在交這筆費用,?!鼻嘣埔晃逡皇匕呀?jīng)過說了一遍。
“我的娘咹,!也就是說,,他們的治療費用保險公司可以給報一部分了。”孟成長出了一口氣,。
“能報一大部分,!我這不是今早上剛問清,還沒來得及跟呂總你們匯報呢,?!鼻嘣瓶粗铣桑缓靡馑嫉匦χ?。
陳家山低了頭,。此時,他意識到,,出了這么大的事故,,跟他這個帶隊的負責人有直接關(guān)系。這屬于是給頻道添麻煩的事兒,。實在不該這么魯莽,。當時,要是在飯店里,,跟井潢宣傳部的領(lǐng)導(dǎo)好好地吃個飯,,聊聊家常,就不會有這些事兒,。
呂東看出了家山的尷尬,。忙轉(zhuǎn)移了話題,故作驚訝地說:“誒,,就你自己在家嗎,?嫂子呢?”說完,,站起來,,就想往其他屋里走走看看。
家山也跟著站起來,,故意拿著抱歉的腔調(diào)說:“嗐,,別提了。本來是今天孩子沒課外班了,。后來又突然說有了,。娘兒倆一大早就出去了?!?p> 呂東聽了,,臉上飄過一絲失落。她信步往前走,,家山在后面跟著,。研究了一下房子的結(jié)構(gòu),,站在兩個臥室門口看了看。轉(zhuǎn)身又走回客廳,。剛走到門廊的位置,,就聽大門有人在用鑰匙開門。陳家山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,。
門打開了,。林穎帶著女兒陳扶林站在了門口。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面前的呂東,。瞪大了眼,,一下楞在了那兒。呂東也看著林穎,。兩人對視了幾秒,。呂東急忙開口笑著說:“這是嫂子吧?”說完了,,就往前伸手,。
林穎懵著,不知所以地也伸出了手,。
陳家山一步竄上前,,沖著林穎解釋道:“這是呂總!這不看我摔著了,,帶著兄弟們過來看看我,!”
客廳里的人們也都站了起來。
“這是孟總,,這是凌主任,,這是江哥,,這是小鵬,。”家山一一介紹完畢,。
林穎見都是男人,,不便握手。只是沖著大家笑了笑,。讓扶林喊了“叔叔,,阿姨”,便安排小姑娘進屋學習,。
家山不解地問:“誒,,不是得上到十一點半嗎?怎么還差一個鐘頭呢,,就結(jié)束啦,?”
林穎嘆了口氣說:“別提了,,根本就沒上成。去了在那兒一直等著,。一直沒電,。說一會兒就來電。結(jié)果他們交涉了一個多小時,,還是不行,。大樓的物業(yè)就不給合閘。精英(輔導(dǎo)機構(gòu))說不是他們家欠費,,是別人家欠費,。但樓里就一個總閘。別人不把電費補交了,,整個大樓物業(yè)就不給電,。”
“在什么位置啊,,嫂子,?我們可以去關(guān)注一下,做個片子,?!比f鵬嘻嘻哈哈地笑著說。完了,,又覺得冒失,,看著江平問:“行吧,江哥,?”
江平笑著不言聲,。
“不用不用,這點事兒題材太小,。成不了片兒,。”家山搶著說,。
大家都安靜下來,。
該呂東對受傷員工家屬安慰幾句了。
呂東拽著林穎的手腕,,眼里閃著光,。像姐妹那樣親切地說:“嫂子,家山這次帶隊去井潢報道大雨受了傷,,我們幾個過來看看,。這么多年,臺里都沒有出過因公負傷的情況,。家山的敬業(yè)精神,,算是給我們做了榜樣,,在頻道里做了表率。我代表頻道表示感謝,?!?p> 林穎又是一臉懵。心想摔了幾個跟頭就這么重視,。電視臺這領(lǐng)導(dǎo)還可以,。
陳家山攥著拳頭。手心里都出了汗,。生怕呂東再多說一句,。
呂東也不看陳家山。滿眼都是林穎,。她拽著林穎的手并肩挨著坐下,。溫柔地說:“嫂子,家里還有什么困難,,需要我們解決的,,你盡管說?!?p> 林穎看出來這位女總監(jiān)不一般,。能力要比自己強很多。她畢竟也在電視臺待過,。清楚電視臺里那錯綜復(fù)雜的人際關(guān)系,。這位女領(lǐng)導(dǎo)親自帶隊來家里看望下屬,說明她很看重陳家山,。平時,,陳家山對這位女總監(jiān)提的并不多。偶爾說起來,,也都是一些褒揚,、夸獎。自己的老公能跟他的直接領(lǐng)導(dǎo)搞好關(guān)系,,林穎心里很踏實,。最起碼,,在眼下電視臺這種嚴峻的形勢下,,如果涉及裁員,會首先得到領(lǐng)導(dǎo)的保護,。她心里想了想,,不好意思地說:“哎呀,呂總你們做得挺好了,。家山在家里經(jīng)常提起您,,說您怎么怎么能干,。今天見了,果然,,不是一般人,。一看就有領(lǐng)導(dǎo)的風范?!?p> 呂東被林穎吹捧得咯咯笑起來,,嘴里不停地說著:“沒有、沒有,。需要我做的還有很多,。電視臺真正的困難時期還沒有過去。前面還有很多難關(guān)等著我們?nèi)スタ四??!?p> “你要說這個吧,我們家屬確實有感受?,F(xiàn)在這收入比十年前得少了一半吧,。這個月還沒發(fā)呢吧?不知道有多少,?”
呂東臉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了,。她轉(zhuǎn)臉看著青云,問:“這個月發(fā)了嗎,?快了吧,?”
凌青云紅著臉說:“沒呢,快了,。也就這兩天的事兒,。跟上個月差不多?!?p> 聽青云說完,,呂東突然想起了針對正式工的績效獎金改革的事兒。她記不清是這個月實行還是下個月,。一下變得心不在焉,。又草草聊了幾句,便起身和陳家山夫婦告辭,。帶著眾人走了出來,。
一上車,呂東就急切地問凌青云:“咱們那個績效改革,,是這個月實施還是下個月,?”
凌青云堅定地重復(fù)道:“下個月下個月。還一個月呢,。因為推遲一個月發(fā)嘛,。但是八月份的工作量已經(jīng)定型了,。也就是說,獎金多少,,差不多也定了,。到時候就是一個數(shù)的事兒了?!?p> 呂東點了點頭,,臉上已經(jīng)沒有了剛才的輕松。
一年中最炎熱的時間過去了,?!鞍艘凰摹睆娊涤陰淼膭?chuàng)傷很快被人們遺忘。繁華的城市里,,熙熙攘攘,,人們追逐著,尋找著,。很多時候很多事,,自己都不明白當時為什么要做。也許只是因為心情到了,。
晚上七點,,海北賓館六樓的高檔雅間內(nèi),萬成集團的副總經(jīng)理馬卓帶領(lǐng)下屬正在跟北江廣電臺的領(lǐng)導(dǎo)們吃飯,。廣電臺帶隊的是副臺長潘高志,。今天的主題是萬成集團準備對《北江零距離》欄目投放為期一年的冠名廣告。廣電臺的報價是二百萬,。萬成集團講價講到了一百六十萬,。雙方達成了初步意向。約在今晚領(lǐng)導(dǎo)們見面,,最終敲定合作意向,。
這個事讓呂東非常欣喜。要知道《零距離》已經(jīng)快兩年沒有冠名廣告了,。新聞頻道最牛逼的時候,,一年的廣告營收曾經(jīng)上過億。現(xiàn)在,,每年的全部收入加起來連三千萬都不到,。而且還呈現(xiàn)出每年下滑的態(tài)勢。作為一把手,,心里怎么能不急呢,?現(xiàn)在臺里又推出了廣告分頻經(jīng)營的制度。呂東心里更是壓上了一塊石頭,。你新聞業(yè)務(wù)能力再強,,如果弄不來錢,完成不了創(chuàng)收任務(wù),,不光是給臺里沒法交待,,跟頻道一百多位兄弟姐妹也無法交待。大家都在等著這些錢養(yǎng)家糊口吃飯啊,。尤其是上午,,陳家山的妻子林穎跟她反映收入降低的情況,讓她更感創(chuàng)收責任重大?,F(xiàn)在,,有這么一個不知哪根筋不對的萬成集團要來冠名,這到嘴的鴨子可不能讓它飛咾,。
廣電臺一方,,來了五個人。副臺長潘高志,、經(jīng)管辦主任孟亮,、新聞頻道總監(jiān)呂東、副總監(jiān)孟成,、制片人林剛,、記者吳猛。吳猛是被派來喝酒的,,他號稱喝一斤白酒跟喝水一樣,。能參加這樣的場合,吳猛感覺很自豪,。
萬成集團只有三人:副總經(jīng)理馬卓,、企劃部經(jīng)理陳志云、營銷部總經(jīng)理劉一手,。萬成是一家本土的房地產(chǎn)開發(fā)公司,。因為發(fā)展思路清晰,定位精準,,在北江市推出了幾個精品樓盤,,口碑極佳,快速銷售一空,。迅速成長為北江房地產(chǎn)業(yè)的一匹黑馬,。集團的領(lǐng)導(dǎo)決定,這個時候要趁熱打鐵,,加大宣傳,,鞏固口碑。一定要找本地的主流媒體的王牌欄目合作。讓萬成這個品牌走進北江人民心里,。他們篩來篩去,,找到了《北江零距離》。
酒過三巡,,萬成集團就表現(xiàn)出了財大氣粗的一面,。營銷總劉一手看著呂東和孟成說:“現(xiàn)在你們電視臺的這個形勢,我們心里也非常清楚,。像什么抖音啊,,快手啊,還有那些視頻客戶端啊,,把你們的觀眾分走的差不多了?,F(xiàn)在什么人看電視啊,都是那些退休在家的大爺大媽們,!說心里話,,他們其實不是我們潛在的客戶?!眲⒁皇盅劬锩爸蝗莘直娴膹娪驳墓?。說完端起水杯,但眼睛始終瞪著呂東和孟成看,。
呂東和孟成被羞得臉通紅,。他們低下了頭,不好意思地喝水,。也不能怪人家不客氣,,這位劉一手說得確實在行。
“一手,,說話別這么直接嘛,!”副總經(jīng)理馬卓開了口,笑瞇瞇地看著潘高志道:“怎么說,,我跟潘臺也是高中的老同學,,現(xiàn)在我們兩家要合作了,還是希望我們能合作愉快,!”
“劉總,,我敬你一杯!”吳猛站起來,,把面前的茶水杯里的水倒干,,拿過白酒瓶倒?jié)M,又把劉一手的杯子拿過來,,也倒?jié)M,。然后,,慢條斯理地沖著劉一手說:“你剛才說的這些話都對。你太懂我們了,。你就是我們的知己,。馬總都說了,祝我們合作愉快吧,!”
劉一手被這位大塊頭記者的氣勢嚇到了,。哆嗦著說:“我能不喝嗎,?”
“您要是不行,,就不用喝!”吳猛說完,,仰起脖一口干了,。
孟亮和孟成跟著起哄。說不能這么欺負人,。萬成集團的人水平不能這么差吧,。
劉一手被激得又羞又怒。但他還是不想喝,。他轉(zhuǎn)過頭看著馬卓,。想征求馬卓的意見。馬卓氣得白了他一眼,,說:“你要是喝了死不了就喝,。別給萬成丟人?!?p> 潘高志看了,,趕忙解圍,笑著說:“哎喲,,不勉強不勉強,。我們這幾位兄弟酒量都大。小劉喝不了不勉強,?!?p> 劉一手怎么可能在主管領(lǐng)導(dǎo)面前丟面子,咬著牙說:“喝沒問題,,但是我覺得“二孟”得陪一個,。你們都是管經(jīng)營的,以后好多事咱們還得商量呢,。有一點,,我現(xiàn)在把話說明了,這次合作,,我們是甲方,?!?p> 孟亮和孟成瞪大了眼。但又不敢爭辯,。
萬成是甲方,。這就意味著電視臺作為乙方,要為甲方提供服務(wù),。話語權(quán)是萬成的,。
呂東臉上又是感到一陣燥熱。
林剛一直在察言觀色,。他雖然是電視臺的人,,但他沒打算在口舌上為電視臺爭取什么權(quán)益。劉一手說得很明白,。電視臺不行了,,該當孫子就當孫子。不用死要面子硬撐著,。乙方就乙方唄,,丟人嗎?
此刻,,他端起杯子,,笑瞇瞇地看著馬卓說:“馬總,敬你一杯,!這次您們能冠名《北江零距離》,,是我們的榮幸。應(yīng)該說,,你們有眼光,,知道誰最厲害。俗話說,,瘦死的駱駝比馬大?。 ?p> “哈哈哈,?!迸烁咧靖吲d地笑起來??粗R卓說:“這是我的一個大侄子,。我小學同學老林的兒子?!?p> 呂東,、孟成和吳猛都瞪大了眼睛。他們也是第一次知道這層關(guān)系,。敢情潘高志力保林剛到《零距離》任第一制片人,,機關(guān)在這兒,。
“您多關(guān)照!”林剛站了起來,,端著酒杯走到馬卓身后,,鞠躬敬酒。
馬卓連連點頭稱是,。
“哎呀,,咱們桌上就兩位女士。我跟兩位女士喝一杯,?!瘪R副總來了興致。另一位女士是萬成的企劃經(jīng)理陳志云,。陳志云急忙站起來,,端著杯子說:“馬總,,咱們自己人就不要喝了吧,。您跟電視臺的呂總多喝兩杯!”
“哎喲,,我得給你介紹一下我們的呂總,。”潘高志也湊起了熱鬧,。笑呵呵地看著呂東,,向馬卓介紹道:“我們呂總是北江廣電臺的第一大才女??梢哉f是廣電臺一姐,。這次你們要冠名的《零距離》歸她管。她是新聞頻道的一把手,。年輕有為,,才貌雙全。最重要的,,她為了廣電事業(yè),,到現(xiàn)在還單身。就這一點,,就讓我很佩服……”
呂東聽著潘高志越說越多的廢話,,心里反感到了極點。但又不能發(fā)作,。只能臉上陪著笑,,說:“潘臺抬舉我了,我們臺像我這樣的,,一抓一把,。只是我比較幸運,,第一把就被抓起來了?!?p> “哈哈哈,。”馬副總被逗得笑了起來,,瞇縫著小眼說:“想不到呂總還很幽默,。我對咱們這次合作非常有信心!你們有什么要求盡管提,!”
“哈哈,,馬總是個爽快人!我們的要求很簡單,,萬成如果能多投點錢,,我們可以為你們量身定制一個包括冠名在內(nèi)的宣傳套餐。你們所有新產(chǎn)品的宣傳,,包括一些負面新聞的保護,,我們都可以提供服務(wù)?!眳螙|信誓旦旦地說,。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說這些。
“喔,?那得需要多少錢,?”馬副總很認真。
“再加一百萬吧,?!眳螙|沒有征求孟亮的意見。但是她知道這個數(shù)不少,。對方肯定會拒絕,。
馬卓點上了一顆煙。一邊抽一邊看著呂東,。半天不說話,。
大家都不知道馬副總要出什么牌。
“服務(wù)員,,給我拿四個茶杯,!”馬卓喊道。
四個茶杯放到了桌上,。
“把這四杯都倒上白酒,。”馬卓很嚴肅,,看了大家一眼,,最后眼神停在呂東臉上,。他像小朋友玩游戲一樣,神神秘秘地說:“呂總,,你剛才的描述,,讓我產(chǎn)生了濃厚的興趣。我想投,。但是,,我不知道你的誠意有多大。這樣,,四杯白酒,,一杯二十萬。你要是都喝下去,,今天這個合同我就簽了,。一手,把合同都帶了吧,?”
劉一手被馬卓的游戲也嚇住了,。正愣神,聽到問他,,忙亂著說:“帶了帶了,!在我包里。公章財務(wù)章都帶著呢,!”
潘高志臉上也收斂了笑。他覺得這酒不能喝,。呂東真要是喝出了事,,郭有亮還得追究他的責任。畢竟,,今天是他帶隊,。他要保證大家的安全。于是,,淡淡地說:“我還真沒見呂東喝過酒,。呂總,你量力而行啊,,掙不了的錢咱不掙,!”
孟亮和孟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林剛?cè)匀恍Σ[瞇地看著,。一言不發(fā),。
吳猛站起來。剛要說替呂總喝,。馬卓一擺手,,道:“哎,,這跟別人沒關(guān)系。這是你們呂總談下來的單,。就看她要不要了,。”
吳猛垂頭喪氣地坐下了,。
呂東內(nèi)心一直在斗爭,。她在分析,自己喝下這四杯酒,,會有什么后果,。最嚴重的無非就是被120拉走,酒精中毒,,到醫(yī)院洗胃,。但是,這八十萬,,得需要做多少活動,,跑多少部門才能掙到手啊,?她覺得,,她要喝下去。
她扭頭看了看孟亮和孟成,,鎮(zhèn)靜地說:“你們把合同看看,,沒問題,我就可以喝了,?!?p> 孟成怔在了那里。眼里忍不住熱起來,。
劉一手把合同拿出來,,甩到桌上。孟亮拿過來,,仔細看了看關(guān)鍵條款,。嘴里嘟囔著說:“應(yīng)該是沒問題了?!?p> “好,!”呂東站起來,目光炯炯地看著馬卓,。
馬卓也站了起來,。
“祝我們合作愉快!”說完,呂東端起一杯白酒,。像喝白開水一樣,,咕咚咕咚地咽了下去。接著又是第二杯,。
第三杯,。
第四杯。
呂東放下第四個杯子,。立時覺得天旋地轉(zhuǎn),,就像全身打了麻醉藥一般。瞬間失去了知覺,。
在大家的驚呼聲中,,呂東像一顆被連根拔起的柳樹,直挺挺地倒了下去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