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旦假期,，BJ。

　　南方坐暖氣邊看一本舊書,，吃軟心巧克力,，胖姐帶回的禮物,。書里夾了張老照片，一只在雪地里打滾的小花狗,。

　　繁體字印刷,，香港發(fā)行，是誰買了它帶到英國,？又被胖姐小森偶遇,，照片是隨書附送，還是原主人放進(jìn)來的書簽?zāi)?？文字寫得平和,，女性作者，寫主人公短暫半生所受艱難和禮遇,。

　　也可能不是女性作者,，南方只是這么猜，因?yàn)榉馄げ糠秩笔?，沒有照片，兩行簡單生平介紹也缺掉幾個字,。一本20幾年前的書,，最終和精致巧克力一起，飛來BJ,。胖姐說,，一看是本中文書，就買了,，畢竟人家英國二手書店,，咱也看不懂別的。

　　嗡嗡嗡——嫂子來電,。

　　“方啊,，咱媽張羅飯呢，我想說晚點(diǎn)打來,，你好不容易放個假多睡會兒,，媽怕路上堵車說早點(diǎn)出門的好,。”

　　“好的嫂子,，我準(zhǔn)備出門了,，11點(diǎn)左右到家?！蹦戏缴w上巧克力盒子,，把書裝包里，帶著路上看,。

　　“行,，天兒這么陰估計(jì)要下雪，多穿點(diǎn),，嫂子給你炸帶魚呢,！”

　　南方鎖好門等電梯，想起冰箱還有一盒沒拆的巧克力,，再開門回去裝包里,，給小侄女帶去。

　　南方家,，哥嫂,、父母住一起，一家5口半,。半口人是嫂子肚子里的小侄女二號,，或小侄子。

　　沒有便捷交通,，沒有旅游資源,，家人和親戚、老鄰居們借著08年唯一一次發(fā)財(cái)機(jī)會搬進(jìn)還遷房,，新小區(qū)比職工老樓舒服得多,，房價平穩(wěn)，從前以西瓜產(chǎn)地出名,，如今除了新機(jī)場,，也還是西瓜。

　　西瓜這可口小家伙,，出產(chǎn)地就真真宜居,，不宜暴富。除非哪天機(jī)場廣播響起：親愛的旅客朋友們,，清涼解暑當(dāng)?shù)靥禺a(chǎn)的西瓜您是否有興趣看一看,？親愛的旅客朋友們，抱上一個西瓜，伴您旅途愉快……

　　南方家像所有親戚鄰居們一樣做過夢,，拆遷后一夜暴富,，坐地收租，過起溜娃溜狗,、搓麻搓澡的拆遷暴發(fā)戶生活,。

　　還遷后，確實(shí)房子更大交通更方便,，但沒有暴富,，反而隨著婚育嫁娶，住得越來越擠,。有能力拼一下的人往城區(qū)搬去,，大部分老鄰居很快接受現(xiàn)實(shí)，過起安分小日子,。

　　南爸總念叨,，幸虧趕上好時候。有一份在西瓜產(chǎn)業(yè)園的穩(wěn)定工作,，有還遷安置的新房子,，菜市場學(xué)校都離得近，養(yǎng)老院價格也在接受范圍,，挺好,，現(xiàn)在和將來都挺好。

　　BJ16個區(qū),，除了朝陽,、海淀，其它14個不太被外人熟悉,。南方從朝陽區(qū)住處到父母家,，需要換乘一次地鐵，出地鐵換乘一趟公交,，全程兩個半小時,。下車后到進(jìn)小區(qū)大門的500米很有意思，幸福路上每天擠滿人間萬象,。

　　幼兒園早晚接送，公交站趕時間的年輕人,，辦完卡關(guān)門跑掉的美容院,，寵物寄養(yǎng)意外懷孕吵到動手的兩家人……

　　小區(qū)門前500米，生活的內(nèi)里扎實(shí)又豐富,。無論日子幾分幸福,，這條路的名字就叫幸福路。

　　幸福路童話小鎮(zhèn)A3棟701戶。

　　“媽,，嫂子,，我回來了?！睋Q鞋脫外套放下包,，南方洗手，到廚房幫忙,。

　　“你別沾手了,，炒完雞丁就吃飯，給……”嫂子搶過大蒜,，遞來一把筷子,。

　　“媽，我爸呢,？”南方擺碗筷,。

　　“你爸領(lǐng)珍珍、豆包兒下去買飲料了,?！蹦蠇尠褱侁P(guān)火，解下圍裙,。

　　“都上幼兒園了您還豆包兒豆包兒的叫,，能不能叫人大名，不知道的還以為珍珍是您孫女兒呢,！”

　　汪,！嗚……汪汪！

　　“不許咬,！姑姑的鞋,！爺爺您看珍珍……”小侄女豆包兒回來了。

　　“爸,。爸你出門又不戴口罩……”南方擺好碗筷,。

　　“哎，姑娘回來了,?！蹦习职扬嬃戏抛郎希葸M(jìn)沙發(fā)看電視,。

　　“姑姑,！姑姑我給你買椰汁啦！”

　　“豆包兒真棒,！你從姑姑包里拿那個黑盒子,，有好吃的,。”豆包兒叫著太順了,，確實(shí)很難一下改叫南知雅,。

　　“知雅，問問你爸跑哪兒玩去了還不回家吃飯,?！睂m爆雞丁炒好，嫂子端出來,。

　　“到,！我去打電話?！逼綍r一直叫豆包兒,，突然叫大名，像被老師點(diǎn)名,。

　　嫂子也解下圍裙,，和婆婆小姑一起坐桌前喝口茶。

　　南媽看看時間：“確實(shí)有必要商量商量,，都給孩子叫迷糊了,。小雅媽，咱準(zhǔn)備開飯,。她爺爺,？嘿！老頭兒,，遙控器長手上啦,？”

　　收起茶盤準(zhǔn)備開飯，南方哥哥舉著糖葫蘆進(jìn)門：“嘿,！閨女,，來拿著，吃完飯?jiān)俪??！?p>　　“哥你可真行，就買一個,?！?p>　　“哥存奶粉錢呢，你要吃讓爸給你買,?！?p>　　“拉倒吧，咱家祖?zhèn)鞯闹啬休p女,?！蹦戏綇男〉酱螅依锞o著哥哥培養(yǎng),。

　　全家聚齊,，黃瓜芥末墩兒、火腿鹵味拼盤,、炸帶魚,、炸藕盒、香菇油菜,、宮爆雞丁,、糖醋小排、紅燒鯉魚,、蘿卜絲丸子湯,。“南方來,，帶魚趁熱,。”嫂子給夾菜,。哥哥把碗伸過來,，接到自己碗里。

　　“我自己來,?！蹦霞胰耍换ハ鄪A菜,。

　　沒什么講究,，也不是誰定下的規(guī)矩，全家都挑食,，南方和哥哥愛吃的菜不一樣,。習(xí)慣養(yǎng)久了，誰也不主動為誰夾菜,。在喜歡為人夾菜的嫂子眼里,，南家這習(xí)慣顯得不熱情，但南家人自己覺得這樣更默契,，更彼此尊重,。

　　“姑姑，我看見森姑姑了,?！毙≈杜嬖V南方。

　　“對,，昨天,。我們看見小森上電視了,。”看電視,，花去南爸一天中大部分時間,。

　　“對啊，我們節(jié)目開播了,?！?p>　　“還真別說，這孩子可該火了,，小時候吃多少苦啊,，這家住那家住的，也不知道她爸媽還賭不賭錢了……”南爸看著小森長大,。

　　“她爸媽還是不怎么靠譜……”

　　南媽打斷:“大過節(jié)聊什么工作,，來，慶祝一下,！”小侄女豆包兒雙手舉杯,，奶聲奶氣：“祝爸爸媽媽、爺爺奶奶,、姑姑,，大家元旦快樂！”

　　全家人碰碰杯：“元旦快樂,！”

　　飯后哥嫂洗碗,，小侄女睡午覺。南媽帶南方下樓扔垃圾,，天色發(fā)灰,，隨時要下雪的樣子。

　　“工作怎么樣,，累不累,？”扔垃圾哪里需要兩個人，南媽抬抬下巴,，示意往小路走,。

　　“可以，還熬得住,?！蹦戏较耄塾衷趺崔k,，每天走出家門就已經(jīng)很難了,。

　　地鐵呼嘯開過來，噪音讓人難過得想哭,，可還是要忍受,。哪有容易的工作,，哪有不累的人生，身體和心靈,，至少有一個在受累,。

　　“年紀(jì)也不小了，有合適的自己多留心,。”熟悉的開場白,。

　　“放心,，我不回來爭房子，錢也別留給我,?！泵總€家庭都有各式各樣的問題，南方家,，住房緊張,。

　　這一輩的住房緊張，不再是哪里能放下一張單人床的問題,，生活壓力大,，人們對私密空間的需求也在增長。培養(yǎng)小朋友生活習(xí)慣,、老人睡得少起床早,、夫妻相處的悄悄話，都需要各自獨(dú)立,。連寵物也有自己的小房子,、玩具箱、粑粑區(qū),。

　　“你這孩子可不隨誰,，說話這么硬在單位能混得好嗎？你哥他們不是眼前有困難么,，咱家也不富裕,。結(jié)婚幾年養(yǎng)活孩子我和你爸也往里搭錢，你嫂子現(xiàn)在沒工作……”南媽一向嘴上說手心手背都是肉,，兒子女兒都一樣,，事做出來，卻是另一番模樣,。

　　“我哥眼前這困難不是自己造出來的嗎,？咱家從來也沒富裕過，我就是當(dāng)初戶口本上一個拆遷名額,，錢也不是我掙的,，每次回家都走一遍流程,，還要說多少遍？房和錢我都不要,。您要非不信,，提前寫好遺囑，我簽字放棄繼承,?！痹挿且f到這份兒上，才會相信嗎,？南方覺得自己和這個家的牽絆,，慢慢成了和錢的交換。

　　“行行,，媽知道了,。你是好孩子?！?p>　　好孩子的代價……

　　云層厚重,，零星雪花游蕩，落在人肩膀,、圍巾,、帽子上。小區(qū)人們來來往往,，禿樹枝掛著秋季殘留的海棠果,，稍微干癟，不知是結(jié)了霜,，還是落了土,，色澤黯啞。

　　回到家,，南方在睡著的小侄女身邊躺下,。環(huán)顧自己從前住過的房間，現(xiàn)在變得軟乎乎,，粉嘟嘟,。看著熟睡的小圓臉,，南方想,，人們在職場、在學(xué)校,，為爭取性別尊重所做的努力,，希望在你這一代看到成果，希望你可以被養(yǎng)育得健康、平和,。

　　供暖良好,，又沒什么植物的家里，很干燥,。躺了一會兒,，南方出來倒杯水喝。

　　汪,！嗚……汪汪,！

　　“珍珍，別鬧,?！蹦习职压繁ё撸厣嘲l(fā)看電視,。

　　“爸，我手機(jī)得充會兒電,?！蹦戏饺グ锬脭?shù)據(jù)線，翻看消息,，沒有要緊事,，也沒有人找。

　　南爸指電視方向：“那,，后頭有富余插座兒,。”

　　充上電,，南方回小侄女房間再躺躺,。小孩子有好聞的食物味道，牛奶還是餅干,？手腳圓圓,，頭也圓圓，肚皮一呼一吸,，鼻翼開合,，不被瑣事煩擾。慢些長大吧,，世上最可愛的小人兒,。

　　小孩子的書很好看。新版本灰姑娘,，兩個姐姐已經(jīng)不砍腳趾,、腳后跟兒硬穿水晶鞋了。再翻看別的，國產(chǎn)故事書也有很大進(jìn)步,，媽媽們的人物設(shè)定也不再頻繁固化系圍裙,、擺飯桌這類家庭角色，女警察,、辦公室職員,、餐廳老板都有女性人設(shè)出現(xiàn)。

　　“姑姑,?！笔郎献羁蓯坌∪藘海蚜?。

　　“嗯,，姑姑在看你的書，可以嗎,？”

　　“可以,。”小人兒下床,，自己穿褲子：“姑姑,，我給你讀《美人魚》。在大海深處住著6個美人魚,，最小的美人魚……”讀到這停了,。

　　“你都認(rèn)識嗎？”南方看她書頁翻對了,。

　　“不認(rèn)識,，我背下來了?！?p>　　哈哈哈哈,，小機(jī)靈鬼。雪停了,，樓下地皮剛剛打濕,，車頂沒有積雪，氣溫不算很低,。

　　咔噠,、咔噠……嫂子在廚房切橙。橙皮味道舒服,，有令人愉悅的顏色,。

　　“姑姑，我能現(xiàn)在吃巧克力嗎,？”小侄女抱著盒子,，神秘兮兮眨眼睛。

　　“你問媽媽?！蹦戏娇聪蛏┳?。

　　咔噠、咔噠……

　　“媽媽,，我吃巧克力行嗎,？”

　　“可以吃一塊兒，你拿過來,，媽媽看看是多大的,？”切好兩盤橙，嫂子端給南方一盤,，眼神示意讓她給爸,。

　　“爸你可真行，電視那么好看??！”南方端著盤子來沙發(fā)邊。

　　汪,！嗚……汪汪,！

　　“啊,？”南爸倚著沙發(fā)睡著了，被狗叫嚇一哆嗦,。

　　南爸把狗抱到陽臺：“珍珍去自己玩兒會兒……”

　　關(guān)起陽臺門,，想一想，又推開,。給狗扣上繩扣：“早上光忙活買菜,，沒溜你，走,，咱爺兒倆兒溜溜,。”

　　“爺爺,！我也要溜,，我要堆雪人兒！”小侄女知雅跑來,。

　　“哪有雪啊,，堆也是玩兒泥。行,，爺爺也溜你,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