師師難得如此心境舒暢,,所以多吃了幾杯酒,,她忽然停住了杯,轉(zhuǎn)頭對劉錡笑道:“四廂你還沒唱呢,,今日務(wù)必也來一個吧,!”
“是啊,,三哥善吹橫笛,那就吹一曲《蘭陵王》吧!”馬擴附和道,。
劉錡聳聳肩膀,,撇嘴道:“好吧,可是我身上沒有帶笛子來??!”
“呵呵,這個好辦,,豐樂樓里各色樂器多的是,,暫借一支來便是!”師師嫵媚一笑道,,說完便起身去吩咐了一聲云兒,。
沒一會兒,云兒就拿著一管龍首笛進來了,,這是一種常見的象形笛,,笛身裝飾著龍紋,兩端各雕著龍首和龍尾,,整只笛身狀若一條游龍,。劉錡接過笛子,對著師師靦腆一笑道:“那不才就獻丑了,!師師姑娘是方家,,俺吹得不好,不要笑話??!”
“四廂不能上陣殺敵,咱才要笑話,,通不通八音有何要緊,?不過湊個趣兒罷了!”師師爽朗一笑道,。
“那俺就放心了,!嘿嘿?!?p> 劉錡先是調(diào)試了一下,,這笛子的音色精微清妙,著實不錯,,待他準備就緒之后,,便屏息凝神,十分投入地吹奏起來,。
劉錡的神情是如此專注,、忘我,,演奏如行云流水,曲盡其妙,,完全不像一個生手。這首曲子又很特別,,由劉錡來演奏,,自有一種別人無法替代的俠骨柔情,聽著聽著,,師師不覺癡了,!她只好閉眼靜聽,音聲慷慨悲絕,,似白鳥啼號劃過灰天,,師師頓時魂歸遠兮……
一曲終了,師師意猶未盡,,睜開眼睛道:“‘聽鳴笛之慷慨兮,,妙聲絕而復(fù)尋’,如鳳鳴龍吟,,嘹然有穿云裂石之聲,,大有李謩之風!咱不是恭維,,只是好奇四廂怎會雅擅此道的,?”
“姑娘謬贊了!不才慚愧,!”劉錡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,,“君不見,青海頭,,古來白骨無人收,,何以撫慰那些忠勇將士的亡靈?何況沙場之上,,寂寞蕭索,,無以排解,只好借助這一支竹管了,!”
“是啊,,而且將士們平素也乏味得很,尤其是那些傷病臥床的,,能聽到如此心曲,,也是難得的慰藉了!”馬擴插言道,。
“呵呵,,四廂活脫脫就是蘭陵王再世嘛,!他日你若重上戰(zhàn)場,也該戴一副面具才是,!”師師以一種愛慕的眼神看著劉錡,。
此情此景被馬擴看在了眼中,他察覺出一絲異樣,,不禁再三覷視著兩人的神色,。
“四廂再來一曲吧,我還沒聽夠呢,!”師師端起酒注為劉錡斟了一杯,,“先吃了這杯眉壽酒吧,更助才思,!”
劉錡客氣地吃了酒,,謙抑道:“好吧,那不才就再露一回拙,,來一曲《關(guān)山月》吧,!”
劉錡于是又吹奏了一曲《關(guān)山月》,這一回果然又是一番心腸和天地,,師師傾耳靜聽,,心魄為之搖蕩,神思游于天外……
劉錡奏罷,,師師半晌才回過神兒來,,長嘆一聲道:“可惜啊,可惜啊,,咱雖然不是許和子,,可當日若有再世李謩的加持,定然可傾倒整個汴梁城,,呵呵,!”
劉錡不知如何回應(yīng),只是憨憨地笑著,,馬擴于是出來解圍道:“呵呵,,恕俺孤陋寡聞,敢問姐姐,,誰是許和子,?誰又是李謩?”
“這兩人啊,,還須細細說來才能明白妙處呢,!”師師坐直了身子,從劉錡手里拿過笛子,,開始一邊比劃著一邊娓娓道來,,“話說那唐明皇愛笛,,奉它為八音之領(lǐng)袖,明皇通曉音律,,有一回自稱神游了一番蟾宮,,因此有感而作笛曲《紫云回》。曲成之后,,明皇即令太常官將曲譜刻石為記,。時有一位風姿超逸的少年姓李名謩,是位吹笛高手,,他偷偷學得了此曲,,很想得到明皇的垂青,;正好有一回明皇駕臨驪山,,李謩乘機于夜半在明皇駐蹕之處吹奏此曲,笛音妙絕,,明皇聞之,,不由驚為天人!明皇隨即命人尋訪到李謩,,將其召入了梨園法部,,自此后李謩便聲名鵲起,獨步長安,!”
“怎么沒有許和子呢,?”馬擴問道。
“別急??!”劉錡從旁道。
“宜春院有一善歌的內(nèi)人,,名叫許和子,,其人嗓音清亮,善唱高音,,明皇譽其為‘歌值千金’,!每逢高秋朗月,明皇都會召許和子在殿閣高臺之上為自己獻唱,,許內(nèi)人清喉婉轉(zhuǎn),,聲音直傳九陌!明皇有一回忽起雅興,,便獨召那李謩前來為許內(nèi)人伴奏,,二人相得益彰之際,那如龍吟鳳鳴的笛聲,,直追著那清遠嘹亮的歌聲,,許內(nèi)人高音驚天動地,,李謩則曲終管裂!”
師師如數(shù)家珍地講完了,,目光停落在了劉錡身上,,馬擴則拍手贊嘆道:“好一段曲壇佳話,許,、李二人皆不世出之人物,,有此遇合也是天意,我輩當為此浮一大白,!”
意興正濃的三個人再次舉杯,,頗有不醉不歸的架勢,不過劉錡不敢讓自己太縱恣,,也攔著師師不許她多飲,,劉錡語重心長道:“飲酒之樂,其中所貴者,,便是能知適可而止,,不然賓朋就都成了鑿性斧身之具了!姑娘如此不知所止,,將陷我等于何地,?”
“酒逢知己千杯少嘛,飲酒之樂,,其中所貴者,,便是無論賓朋多寡,貴在善談,,今日我等三人更添善歌善曲,,如此一抒懷抱,以后恐怕是可遇而不可求了,!”師師言罷,,不便唏噓黯然起來。
“來日方長呢,,哪里就說再沒有了,,果然是吃醉了!”劉錡不管她的說辭,,只是一味勸止,,師師則像個恃寵而驕的孩子般,一再嬌嗲求著劉錡再讓她多吃一杯,,再吃一杯,。馬擴在一旁看著,只是暗暗發(fā)笑,,他常聽人說有些女子平常溫柔嫻靜,,可一旦發(fā)起酒瘋兒來,,往往讓人刮目相看。
這場宴集,,直到夜已闌珊才罷,。劉錡一路將師師送回了醉杏樓,就在云兒攙扶著師師要上樓時,,劉錡正準備轉(zhuǎn)身離開,,哪知師師突然掙脫了云兒,回身挽住劉錡的胳膊,,帶著幾分醉意道:“四廂別急著走啊,,樓上再坐坐吧!”
劉錡只得又跟著師師上了樓,,直到吃完了幾杯醒酒茶才罷,。在送劉錡下樓時,已經(jīng)清醒了七八分的師師忽然牽了牽劉錡的衣襟,,情真意切道:“認識你們這樣出色的將才,,堪慰平生,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