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分 七
神拳山莊的霧似乎永遠(yuǎn)也不會散,。一只鴿子撲棱著翅膀落到方怡白的窗前,,方怡白從鴿子腿上取出一張紙條,,看過之后便一把火燒了。
“有趣,。”
江嶼正在吃早飯,,他剝了一顆雞蛋放到方怡白的碗里,,自己又剝了一顆:“什么事兒這么有趣???”
方怡白閉著眼深吸了一口濕潤的空氣,,悵然說道:“我應(yīng)該知道這個任務(wù)為什么會被定成頂級了,。”
方怡白一直納悶的事情有兩件,。其一,,一般的護(hù)衛(wèi)任務(wù)級別不會超過甲級,可護(hù)衛(wèi)馮不二的任務(wù)竟然是頂級,,要知道,,刺殺馮不二的任務(wù)才不過是甲級而已,。另一件事兒就更怪了,以孫天朗的本事,最多只能接到乙級任務(wù),可他又為何會出現(xiàn)在這里呢,?不僅是他,,這次來的八個人中只有四個人可以接到甲級以上的任務(wù),,如果不是摘星樓的人昏了頭,那便是這件事兒里還有古怪,。
直到馮不二說出那句‘江湖上沒人打得過八個方怡白’時,,他才忽然想到一個可能,。跟著這個思路,他放出飛鴿去打探消息,,今天終于收到了回信,,寥寥數(shù)語便解開了方怡白的兩個疑惑,。疑惑確實解開了,,可馮不二頭上懸著的刀似乎又往下落了幾分,。
江嶼并不知道方怡白心里在想什么,只是一個勁兒的催促他趕緊說,,方怡白吐出一口濁氣,,緩緩開口說道:“呵呵,,護(hù)衛(wèi)馮不二的買賣,,一開始是個丙級的任務(wù),,你說好笑不好笑,?”
江嶼一愣:“丙級,?不是頂級嗎,?,?”
方怡白大袖一揮轉(zhuǎn)身離開窗臺,慢慢踱著步子說道:“我還一直納悶,,孫天朗這種人怎么可能接下頂級的任務(wù)?!?p> 方怡白覺得事有蹊蹺,,便求一個消息靈通的朋友幫他查查這件事的底細(xì),可摘星樓屹立不倒的根本條件是他們?yōu)榭蛻綦p方保密,,就算那位朋友也沒法查出更多的東西,,不過他回信告訴方怡白,這個任務(wù)的級別一開始是丙級,。后來,隨著神拳八虎掛的牌子越來越多,,任務(wù)的級別卻越來越高,,等到方怡白接手的時候已經(jīng)成了頂級了。
摘星樓肯定明白,,江湖上沒有人打得過八個方怡白,。影響摘星樓評價的因素,一定是只有他們才知道的內(nèi)容,,比如雙方的身份,,除了主顧雙方便只有摘星樓知道雙方的身份。假如,,要刺殺馮不二的人也掛了護(hù)衛(wèi)馮不二的牌子,,那么這件事兒的復(fù)雜程度就會直線上升。
江嶼撓了撓鼻子,,瞪大了眼睛看向方怡白:“你是說那八個人里有叛徒,?,!”
方怡白點了點頭,,看見江嶼的手正在撓鼻子,,便十分嫌棄的把那顆剝好的雞蛋丟回江嶼的碗里,。
“誰要吃你碰過的東西,!”
江嶼拿起雞蛋丟進(jìn)嘴里,,胡亂嚼了幾口便咽了下去,十分擔(dān)憂的對方怡白說:“老方,,你辦事兒的時候記得叫上我,,萬一有人給你下黑手,,我還能給你治傷,!”
方怡白撇了江嶼一眼:“烏鴉嘴,!誰他媽要你給我治傷,!”
江嶼嘿嘿一笑:“對對對,,你把我安排到馮不二身邊,如果你們失手了,,我還能給馮不二治傷,!只要他不死你就能拿到報酬了吧,?”
方怡白沒有笑也沒有生氣,,江嶼說這些話無非是想讓自己放松些,,不僅是江嶼,,坐在角落里的荷鶯也是一臉的擔(dān)憂,。于是,,他十分誠懇的對江嶼說了一聲謝謝,。
護(hù)衛(wèi)馮不二的工作終于走上了正軌。方怡白與其他客卿都被安排到了馮不二經(jīng)常出入的地方。神拳八虎依舊各司其職,,盡量保證這段時間神拳山莊可以正常運行。馮不二變得更加深居簡出,,只有慕容修每天陪在他身側(cè)形如鬼魅,。
江嶼只見過慕容修一次,對他的印象并不好,??傆X得這人無論是說話還是看人的眼神都陰惻惻的。方怡白對這人的了解也不多,,只知道他是馮不二的昔年好友,,大約十年前兩人忽然不知緣由的打了一架,然后便各奔東西了,。
這樣的人,,在這樣的時候突然出現(xiàn),讓人想不懷疑都難,。雖然他們已經(jīng)知道八虎當(dāng)中必有內(nèi)奸,,可這個慕容修卻也是個值得懷疑的人物。
臨出門時方怡白特意囑咐江嶼,,找機會私下打探一下慕容修的底細(xì),,可才一出門就聽見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——吳從恩失蹤了。
最先發(fā)現(xiàn)他失蹤的人是馮憲超,。兩人原本約好要一起去喝酒的,,可到了時間卻總不見人,,先還以為他有什么要緊事兒要辦也沒太在意,可沒想到第二天還是沒見到人,。馮憲超找遍了所有他常去的地方,,竟然一點消息也沒有,床鋪疊的整整齊齊,,常用的物什也沒動過,。
一個大活人竟然就這么沒了!
方怡白出門時正好看見馮憲超領(lǐng)著人四處尋找吳從恩,。
羅瑞峰把所有人都召集到山莊門前的廣場上,,挨個點名查問,除了一些無關(guān)緊要的消息之外,,竟然半點有用的消息都沒找到,。
孫天朗摘的是吳從恩的牌子,雇主忽然沒了,,他的人生仿佛是去了目標(biāo),,一頭扎進(jìn)了搜尋吳從恩的隊伍里。
所有人都在等候?qū)と说慕Y(jié)果,。有的安安靜靜坐著品茶,,有的三五成群互相討論。
謝連亭看燕一刀的眼神有些古怪,,似乎有話想說卻又說不出口,。馮承輝拉著孫承宗的手,一張小臉兒白的像紙,,襯得他額上的珊瑚珠更加血紅,。馮不二坐在虎皮交椅上一言不發(fā)。
馮承雁給馮不二端來一碗?yún)?,默默走到了馮承輝的身邊,,十幾歲的小女娃站在那里,目光淡漠的看著眼前發(fā)生的一切,。
馮不二喝了口參茶后出言問道:“瑞豐,,還沒找到嗎?”
羅瑞峰猛地起身,,卻只是搖了搖頭,。馮不二嘆了一聲:“雙乳山就這么大點兒地方,怎么就至于找不到人呢,。老七是不是下山辦事兒去了,,沒跟你們說啊?”
羅瑞峰往前一步拱手答道:“我們查問過老七的手下,,最近沒有需要他出去辦的差事,。他的換洗衣物還有錢鈔都在他房里,只怕……”
馮不二的腳在老虎頭上碾了幾下,,再次出言問道:“你們知不知道是誰最后見的老七,?”
馮憲超往前站了一步,拱手答道:“我查過了,?!?p> 前天下午,吳從恩與成鐵虎還有馬健康商量完新茶采收的事兒之后,,就回了他的書齋,,下午的時候,有人見他往茶場那邊去了,,還以為他是去炒茶了,,沒想到這一去就沒了音信。茶場的人已經(jīng)問過了,,都說沒見過吳從恩,。
馮不二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,江嶼忽然發(fā)現(xiàn),,此時馮不二的神情簡直像極了慕容修。馮不二的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輕輕敲擊著,,自言自語道:“會在哪兒呢,?”
沒人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。
如果吳從恩真是偷溜下山倒還好說,,如果不是……那還真就難辦了,。
雙乳山雖然不大,可要藏下一個人卻不是難事兒,,要想藏起一具尸體那就更簡單了,。常年云霧繚繞的山里有的是飛澗和壕溝,尸體丟進(jìn)去根本找不到,。茶山上的土松軟而肥沃,,一把鐵鍬片刻功夫就能挖出一個大坑,埋個人就跟施底肥一樣簡單,?;蛟S多年后某棵特別茂盛的茶樹可以告訴人們吳從恩身處何處。
馮不二吐出一口悶氣,,轉(zhuǎn)頭和慕容修交談了幾句,,慕容修一邊答話,一邊用鷹隼似的眼睛掃視眾人,。燕一刀懷抱著他的長刀,,眼神冰冷的看著慕容修,,似乎要把這個令人作嘔的老人釘在墻上。忽然有人碰了他一下,,回頭一看是謝連亭,。
謝連亭眼神復(fù)雜的看著燕一刀,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一般,。燕一刀先是一怔,,然后便明白了謝連亭的意思,他正想開口說些什么,,這時馮不二卻忽然起身:“一刀,,我們不等了,先回去吧,?!?p> 隨著馮不二起身的還有慕容修,燕一刀起身往外走,,只來得及沖謝連亭搖了搖頭,。
三人回到書齋之后,馮不二便讓慕容修先去休息,。房里只有他們父子二人,,他把燕一刀叫到了身邊,仔細(xì)打量了一下面前這個精壯漢子,,忽然笑道:“這么多年了,,還是這么精神!”
泥爐上的水壺突突冒著熱氣,。
燕一刀的臉上緩緩顯出笑容:“哪有……”
馮不二拉著他坐到自己對面,,樂呵呵的說:“十個孩子里,就你離我站的最近,,可也就你跟我走的最遠(yuǎn),。咱們是父子,別總拿自己當(dāng)個保鏢,?!?p> 燕一刀有些局促:“我……我哪有……我的命是您撿回來的,我永遠(yuǎn)是您的兒子……”
馮不二點了點頭,,給燕一刀倒了杯茶:“你把那刀放下,,跟我喝杯茶,我知道你不愛喝茶,,就當(dāng)陪我說話解解悶,。”
燕一刀笑著把刀放到了腳邊,端起茶杯一飲而盡,。
馮不二搖頭笑道:“當(dāng)了這么多年的保鏢,,是不是已經(jīng)忘了一開始為什么要來了?”
燕一刀的呼吸突然一窒,,心跳猛地加速,,看著馮不二并不蒼老的笑臉,他幾乎難以置信——慕容修說的都是真的,?
他沒忘,,他當(dāng)然沒忘!他殺回師門的時候臉上的刀疤還沒愈合,,每砍一刀都能感受到傷口撕裂的痛苦,,可他沒有停手,只有這樣才能贏得義父的青睞,,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夢想不是做一名護(hù)衛(wèi),,他的夢想是練就不世神功!
”義父,!我……“
燕一刀的話才出口,,便被外面的喊聲打斷了。
”義父,!老七找到了,!“
是羅瑞峰的聲音,聲音中充滿了焦躁和暴戾,。馮不二心知不妙起身便往外走,。燕一刀愣愣的僵在了椅子上,他離夢想就差半句話,!他的夢想竟然被羅瑞峰給攪了!
身后忽然響起一個聲音:”不錯不錯,,下手夠狠,,是個可造之才?!?p> 燕一刀腳尖發(fā)力挑起長刀,,轉(zhuǎn)身直視慕容修:”你什么意思!“
”自然是在夸你啊,,前腳才跟你說老七發(fā)現(xiàn)了端倪,,后腳就讓你給做了!漂亮,!真漂亮,!“
”你放屁!這事兒跟我沒關(guān)系!“
”跟你沒關(guān)系,?原來是碰巧了,?剛剛得知你拿了毒藥,第二天人就死了……真是巧啊……“
燕一刀目眥欲裂:”我沒拿你的毒藥,!“
慕容修嘿嘿干笑了兩聲:“好好好,,你沒拿毒藥,你也沒殺人,。行了吧,?啊,對了,,謝連亭也知道你的事兒,。”
“什么,?,!”
“嘿嘿嘿,吳從恩的事兒……我也找了謝連亭,,可是他拒絕了我,。畢竟這玄武神功本來也沒他的份兒……對了,你們兄弟關(guān)系一向不錯,?要不你找他聊聊,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