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月十三,。細雪漫漫的撒了一天,，給整座京城鋪上了一層瑩瑩的白色,，直到傍晚才忽然停了,。

　　二更天已過，豐樂橋南街上早就沒了行人,，只有更夫孤獨的打著竹梆,。

　　“天干物燥，小心火燭,！”

　　‘咚,！咚！’

　　昏黃的燈籠帶不來半絲暖意,，一豆燭火只能照亮更夫自己,，在夜色中顯出一個橘色的人影。

　　雖然天寒地凍,，可更夫走的卻并不快,，按照規(guī)矩，他必須用半刻時間走完整條豐樂街,，然后他就可以回到住處喝酒取暖,。

　　瑩瑩的白雪反射著微弱的月光，把豐樂橋染成了一種奇異的青白色,，過了橋,，便是他此行的終點。

　　“天干物燥,，小心火燭！”

　　‘咚！咚,！’

　　臨近橋頭時,，更夫看見遠遠走來一隊舉著火把的官軍。更夫很自然的停步退到路邊,，提著燈籠躬身靜候官軍走過,，這才又繼續(xù)過橋。

　　胭脂河已經(jīng)上凍,，冰面上披著一層白雪,，從高處俯瞰下來，此時的胭脂河正像是京城的玉帶,，豐樂橋恰好便是玉帶上的搭扣,。

　　更夫?qū)ρ矍暗拿谰昂翢o所覺，腳步不停的走過豐樂橋之后,，他徑直走進了一條狹窄的巷子,。

　　四下無人，月下無風(fēng),。更夫吹熄了蠟燭,，就著月光，在一堆竹筐里翻出來一個包裹,。包裹里面放著一身夜行衣還有一把精鋼短刀,，更夫毫不遲疑，三兩下便把厚重的冬衣和風(fēng)帽換成了一身夜行衣靠,。

　　檢查了隨身裝備之后,，更夫腳尖發(fā)力，踩著墻角,，兩個縱越便攀上了身后丈余高的院墻,，再一縱身，便隱沒在了周府后園的陰影里,。

　　這座宅子是當朝工部尚書周汝杰的府邸,，家里人都在后園忙著準備上元節(jié)的花燈，忙碌的人們根本沒有意識到,，死神剛剛從他們身后陰影中經(jīng)過,。

　　周汝杰的書房還亮著燈火，絹窗上映出兩個人交談的影子,。黑衣人又觀察了一會兒,，趁著沒人，便飛身上了書房的屋頂,。屋頂上還有積雪,，他十分小心的沒有發(fā)出半點兒聲音,，選了個合適的位置悄悄揭開了半塊瓦片。

　　透過這小小的縫隙,，他剛好可以看清周汝杰書房里的情形,，屋里談話的人一望可知是父女二人。雖然聽不見他們談話的內(nèi)容,，可從神態(tài)和動作上看,，周小月似乎正為什么事情感到憂慮，而周汝杰則像是在安慰她,。兩人的談話又持續(xù)了一盞茶的時間,，周汝杰好像忽然發(fā)現(xiàn)了什么，便急匆匆的趕走了女兒,。

　　黑衣人的心里忽然泛起一絲異樣的感覺,，他急忙蓋好瓦片，飄身落到地上,。他的動作輕如貍貓,，落地時沒有發(fā)出一點兒聲音。

　　看著周小月的身影消失在了夜幕里,，黑衣人這才從靴筒里抽出短刀,，薄薄的刀身抵著絹窗，微微用力一按,，窗子竟然無聲的滑開了一條縫,，透過窗縫，他看見周汝杰正在復(fù)核一張圖紙,。

　　“若是土方高出三尺,，那地基上便要加鋪一層條石，條石厚七寸,，這么算下來,，要想房子不塌，地基還要再往外擴出一丈才行……”

　　周汝杰越算越煩,，越算越惱,。實在搞不懂工部這些人，怎么連個土方都能算錯,！明天開始便是休沐日,，想要罵人還要等到上元節(jié)后，索性就著硯臺里的殘墨,，在圖紙上大大的畫了一個叉,。

　　趁著周大人歸攏圖紙的當口，黑衣人悄無聲息的翻窗潛入了書房,。借著博古架和書架的遮擋,，他慢慢走向周大人的身后,。

　　他的短刀長不足一尺，若要一擊必殺,，就要盡可能的靠近目標,。他早已屏住了呼吸，六步……五步……四步……就在黑衣人準備抬手的時候,，他的腳腕突然被一股大力扯住，一陣頭暈眼花之后,，他驚覺自己竟然被倒掛在了房梁上,。

　　見黑衣人已經(jīng)被吊在了半空，周汝杰這才不緊不慢的喝了口水：“小伙子,，你可真沉得住氣啊,，又是上房頂，又是翻窗戶,，我當你有什么新鮮手段呢,。”

　　黑衣人很快便恢復(fù)了冷靜,，他馬上就意識到自己這是中了周汝杰的陷阱,。早就聽說周汝杰出身于江湖，最擅長制作機關(guān),，想不到才一個照面便著了道,。發(fā)現(xiàn)只是自己的右腳被繩索套住之后，他腰上猛一用力,，右手的短刀向著繩索便劃了一刀,。

　　他已經(jīng)做好了砍斷繩索之后身體下墜的準備，可沒成想短刀砍在繩索上時,，只冒出了一串火星,。

　　周汝杰哈哈一陣大笑：“哈哈哈哈，別費力氣了,，你腳上的可不是繩子,，那是用無數(shù)精鋼絲擰成的捆仙鎖，別說是你的破刀,，全天下恐怕也沒有東西能砍斷它的,。”

　　黑衣人自然不肯束手就擒,，回手又砍了一刀,，只不過依舊還是一串火星，這才緩緩開口：“你想怎么樣,？”

　　周汝杰聞言愕然：“你問我想怎么樣,？這話不該是我問你才對嗎,。三更半夜私闖朝廷二品大員的家中意圖不軌，這樣的罪名……殺你個十次八次應(yīng)該也夠了吧,？”

　　黑衣人目光灼灼的看著周汝杰：“你要送我見官,？”

　　“那不是你現(xiàn)在應(yīng)該考慮的問題。不如咱們先聊聊,，如果聊得開心,，或許我會放了你也說不定呢?！?p>　　見黑衣人沒有表態(tài),，周汝杰便開口問道：“你是來殺我的？”

　　黑衣人點了點頭,。

　　“那你為什么不動手?。俊?p>　　“我想看看你是不是個該殺的人,?！?p>　　周汝杰的眉毛動了動，嘴里哦了一聲：“這么說來,，我沒有通過你的考驗,，是個該殺的人嘍？”

　　黑衣人卻搖了搖頭：“其實我已經(jīng)不準備殺你了,?！?p>　　“哦？”

　　黑衣人指著他桌上的一疊圖紙說：“你剛剛給城東慈幼局的圖紙打了叉,？”

　　“不錯,，他們算錯了土方，那樣的房子時間久了可能會塌,。沒想到,，你還能看出那是慈幼局的圖紙？”

　　“圖上寫著慈幼局,，我只是識字而已,。”黑衣人頓了頓,，繼續(xù)道：“雖然我看不懂圖紙,，也不懂建筑，不過我不想殺一個拿百姓的性命當回事兒的工部尚書,?！?p>　　周汝杰挑眉反問：“那你還到我書房里來干什么？”

　　“我是想提醒你有人要殺你……”

　　嗖……

　　黑衣人的話才說了一半便被一只突然射入的羽箭給打斷了。好在黑衣人反應(yīng)快,，用短刀格開了羽箭,。不過一息之后，又有三支羽箭射了進來,，其中一支甚至是貼著黑衣人的臉頰過去的,。

　　周汝杰不敢抬頭，蹲在地上吼道：“你還有同伙,？,！”

　　黑衣人也大吼：“我是自己來的！”

　　周汝杰也不多言,，快步閃到自己的書桌后面,，扳動了一個機關(guān)，黑衣人腳上的精鋼捆仙鎖應(yīng)聲而落,。此時又有幾支羽箭穿透了絹窗直射而來，黑衣人身在半空無處借力,，只得揮動短刀盡力格擋,。

　　平安落地之后，黑衣人馬上滾身貼到窗邊,。

　　“你這是得罪了什么人?。≡趺磿羞@么多人來殺你,！”

　　外面的哭喊聲不絕于耳,。周汝杰神情凝重的說道：“看來他們找你是來當替罪羊的，這群畜生,！”

　　外面已經(jīng)亮起了火光,，哭喊的聲音也越來越少，越來越微弱,。又有一波羽箭射了進來,，他們驚恐的發(fā)現(xiàn)，這一波竟然共有二十余箭,。

　　哭喊聲漸漸平息,，而周汝杰的心卻在滴血。他明白,，刺客八成已經(jīng)殺光了自己的家人,，此時已經(jīng)全部集中到自己這邊。

　　“小兄弟,，我有機關(guān)能殺他們,，你能不能幫幫我？”

　　“我叫李牧遙，你說,，要我怎么幫你,？”

　　“你幫我看好他們的位置就行，我在這里控制機關(guān),！“

　　李牧遙說了一個好字,，抬手打出幾顆石子，房里的幾盞燈燭應(yīng)聲而滅,，然后才湊到一扇破窗后面往外看,。他清楚地看見箭手已經(jīng)換上了火箭，橙色的火苗舉在半空,，轉(zhuǎn)眼就能把這間屋子付之一炬,。不過火苗也暴露了箭手的位置。

　　“假山上,，涼亭,，那棵大樹下面，還有橋上,?！?p>　　隨著李牧遙的話音，他念出名字的地方接連爆出火花,，箭手慘叫一聲便沒了生息,。眼見著懸在空中的火苗接連消失，李牧遙這才松了口氣,。

　　周汝杰緩緩起身,，看著窗外熊熊的火光老淚縱橫，不用想也知道,，家里怕是只剩下他一個人了,。

　　“小兄弟，能不能再幫我個忙,？”

　　“你說吧,。”

　　周汝杰張開緊握的拳頭,，把一方小印塞到了黑衣人的手里,。

　　“把這個東西交給唐弈人，務(wù)必要交給他本人,?！?p>　　李牧遙皺眉：“七步殺唐弈人，他不是唐門的殺手嗎,？”

　　周汝杰緩緩點頭：“你一定要交到他手上,，告訴他，他們要找的人在我這里！”

　　李牧遙看著外面的大火說道：“外面已經(jīng)沒人了,，不如我?guī)е阕甙?！?p>　　周汝杰搖了搖頭：“這火起了這么久，外面連個水龍隊都沒來,，看來今晚我是一定要死在這里了,，只有你能逃出……”

　　正說話時，周汝杰的余光忽然瞥見窗外站了一個人,。那人正對著李牧遙的后背,，隔著窗子舉刀便砍。示警已經(jīng)來不及了,，周汝杰挺身往前一步,，用自己的胸膛接住了刺客的一刀。

　　李牧遙大叫一聲,，短刀向后連刺了數(shù)下,，殺手便和周汝杰一起緩緩倒在了地上。此時,，周汝杰的嘴里不斷有鮮血涌出來,，嘴巴一張一合像是要說什么，可發(fā)出來的卻只是一陣沒有意義的咯咯聲,。

　　李牧遙摘下蒙面的黑布，單膝跪在周汝杰的身前,，拉著他的手說道：“放心,，我一定找到唐弈人，把東西交給他,?！?p>　　聽了李牧遙的承諾，周汝杰終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氣,。正待李牧遙起身時,，身邊忽然響起一個女子凄厲的哭叫聲：“爹！”

　　李牧遙回頭看時,，只見渾身血污的周小月和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正往自己這邊跑過來,。

　　他們早就看見一身黑衣的李牧遙抱著渾身是血的周汝杰，大漢一見周汝杰已死,，向著李牧遙舉刀便砍,，周小月也執(zhí)劍猛刺過來。

　　李牧遙正要解釋,，卻看見遠處的火光中似乎又有黑衣人向著這邊沖殺而來,。

　　大漢的招式剛猛，趁著李牧遙分神之際，抬起一腳正中李牧遙的胸腹,，最后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周汝杰,，李牧遙借著大漢的一腳之威越墻而出。

　　輔一落地便閃身躲進了墻角的陰影里,。眼見著大漢馱著周小月也翻出了院墻遠遠逃走,，李牧遙這才又換回了更夫的衣裳。

　　“關(guān)門關(guān)窗,，防偷防盜,！”

　　‘咚！咚咚,！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