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滿 十一
杜鴻雁說完之后,整座大廳鴉雀無聲,,就連陳錦堂的臉上也滿是震驚之色,。他見眾人完全沒有反應(yīng)便又重復(fù)了一遍。
“父親明鑒,!徐大人明鑒,!那時候錦堂真的是與我在一起的,!”
說完之后似是怕人不信,還撩開裙擺露出了腳上穿的繡鞋,。
面對眼前突生的變故,,一眾賓客全都選擇緘默不言,只有錢益沖著秦玉努了努嘴,,悄聲道:“我說什么來著,?這陳錦堂根本就沒死心,一直惦記著杜鴻雁呢,。等會兒見了王崇恩,,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說?!?p> 秦玉瞪了他一眼,,連忙沖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。沒辦法,,杜如海的臉色太嚇人了,,這個時候一定要低調(diào),千萬不能讓他抓到把柄,。
而杜如海的震驚也絕不是裝出來的,。直到此時,杜如海才相信眼前的女人真是自己的女兒,。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,,一向溫順乖巧的女兒怎么敢當(dāng)眾說出這種不要臉面的話來,?
尋常女子與人私會已是傷風(fēng)敗俗,更何況她杜鴻雁還是個寡婦——一個受過皇封的貞潔烈婦,!她怎么敢與人私會,,又怎么能當(dāng)眾承認(rèn)!這樣一來,,他的老臉還往哪兒放,,陛下的臉面又要放到哪里?
一念及此,,杜如海登時暴怒:“混賬,!你是發(fā)什么瘋,怎么敢在這里胡言,!”
他說著便要去打杜鴻雁,,卻被身邊的管家給攔住了。老管家是看著小姐長大的,,哪里舍得讓小姐挨打,,眼珠一轉(zhuǎn),,趕忙上前解釋道:“老爺別急,小姐這是中了邪呀,!一定是有邪祟沖撞了小姐……”
這個臺階給的實在巧妙,,杜如海立時便領(lǐng)會了管家的意思,連忙喊來下人吩咐道:“快把小姐帶帶回內(nèi)院,,我這就進(jìn)宮去請?zhí)鞄熥龇?qū)邪,!”
主仆二人配合的十分默契,立時便有下人過來攙扶杜鴻雁,。正在這時,,久未說話的徐龍輝忽然攔住了杜如海。
“杜大人且慢,,我看那繡鞋上的泥污已經(jīng)干透,,似乎不像作偽,能不能……”
徐龍輝本想說,,能不能請杜小姐換下舊鞋讓他檢查一下,,可沒想到話沒說完便被杜如海給打斷了:“徐大人!小女身染邪祟實在不宜見客,,如果大人有話,,且等小女康復(fù)之后再問不遲!”
徐龍輝聞言一怔,,杜如海的性子雖然執(zhí)拗卻甚少與人爭執(zhí),,如今日這般咄咄逼人的態(tài)度實在少見,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么,。
杜如海見徐龍輝沒有退開,,便又問道:“既然嫌犯已經(jīng)落網(wǎng),徐大人因何不肯離去???!”
徐龍輝心知肚明,,杜如海的這般作為,,只是為了掩蓋自己女兒與人私會的事情,換做平時,,徐龍輝自然愿做個順?biāo)饲?。可眼下的情形不同,,杜鴻雁的證詞很可能會影響陳錦堂的命運(yùn),,而且此時眾目睽睽,有幾十雙眼睛盯著自己,徐龍輝哪敢隨意放水,。不由皺眉直視杜如海,,沉聲道:“杜大人!人命關(guān)天??!”
不等杜如海回話,,人群外面又是一陣騷亂,。杜如海凝神一看,竟是兩個侍女?dāng)v扶著自己的夫人柳氏走了過來,,柳氏的身后是王崇恩,,旁邊跟著的那個好像是梁書的朋友。
杜如海一見柳氏進(jìn)來,,劈頭蓋臉便是一陣數(shù)落:“這個家你是怎的當(dāng)?shù)?!竟連女兒中了邪都不知道,還讓她跑出來胡言亂語,,老夫的臉都給他丟盡了,!看什么看,還不趕緊把那個糊涂東西帶回去,!”
柳氏怔怔的看著自己的丈夫,,眼神中滿是陌生和憤怒,她一把甩開侍女的攙扶,,回身撲倒在女兒的身上,,哭訴道:“為了你那張老臉,竟連自己的學(xué)生和女兒都不要了,,我看你才是瘋了,!”
這一回杜如海是真的瘋了。女兒胡言也就罷了,,怎么自己妻子竟也跟著胡鬧,不由眼前一黑險些栽倒,,幸好被身邊的管家給扶住了,。
眼見事情越來越有趣。錢益趕忙抓了把瓜子,,打算邊嗑瓜子邊看戲,。清脆的瓜子聲倒給大家提了醒,徐龍輝趕忙命人先把賓客請去花廳問話,。
秦玉瞥了錢益一眼,,冷哼道:“這下好了,誰都沒戲看了?!?p> 錢益意興闌珊的丟了手里的瓜子,,笑道:“你瞧見王崇恩的臉色沒?嘿嘿,,這就值了,!”
賓客散去之后,正廳之中又少了幾分人氣,。陳錦堂雖然也被帶了出去,,卻并沒有被押赴大理寺。徐龍輝也沒有繼續(xù)出言阻止,,而是靜靜地觀察著事態(tài)的進(jìn)展,。
柳氏與女兒哭了一陣之后,似乎也冷靜了些,,他轉(zhuǎn)向杜如海,,痛心道:“老爺,你不也常說錦堂是個好孩子嗎,,為什么就不能給雁兒一個歸宿呢,!”
杜如海雙目充血,嘴唇一個勁兒的顫抖:“你少在這里胡言,,雁兒已經(jīng)有歸宿了,,聽話,快帶她回去休息,!”
“我不,!”柳氏再一次聲嘶力竭,他指著杜如海說道:“當(dāng)年若是聽我的把雁兒許給錦堂,,雁兒怎么會落得今天這般田地,!”
杜如海聞言大怒:“你還怪我!還不是怪柳世才那畜生,!”
話才出口他便是一怔,,似乎是覺出自己用詞不當(dāng),便壓了壓胸中的怒火:“若不是他酒后無德,,王崇言怎么會死,!”
杜如海夫婦越吵越兇,不知不覺便又提起了往事,,聽得王崇恩心里很不是滋味,。
堂哥王崇言本是王家這一代最耀眼的新星,他為人謙和,,對待弟妹也極有耐心,,王崇恩真的很喜歡那位堂哥,也很喜歡堂哥臉上自信的微笑。
他厭惡柳世才,,延誤他的趨炎附勢,,厭惡他的附庸風(fēng)雅,可內(nèi)心深處真正厭惡他的,,卻還是因為他間接害死了堂哥,。所以,在客房看到柳世才的尸體時,,王崇恩心中的喜悅遠(yuǎn)比震驚來得多,,在他看來,那個人渣死有余辜,,實在不值得任何人再為他付出什么,。
江嶼看他臉色不好,便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,,示意他要不要出去走走,。可外面全是等候問話的賓客,,王崇恩覺得心煩,,便搖了搖頭。
江嶼四下看看,,見內(nèi)廳當(dāng)中似乎沒人,,便拉著王崇恩進(jìn)了內(nèi)廳。兩人才一進(jìn)門,,便看見武英侯梁瑞正與李英杰對坐飲酒,,梁瑞見兩人探頭進(jìn)來,便揚(yáng)了揚(yáng)眉毛,,招呼他倆進(jìn)去,。
江嶼在下首找了個位子坐下,沖著梁瑞陽光一笑道:“侯爺好興致啊,,怎么自己在這里喝酒?。俊?p> 梁瑞看了看門口,,苦笑道:“外面盡是些小兒女的破事兒,,我們兩個老頭子瞎湊什么熱鬧,倒是杜家的老酒不可多得,,不如多飲幾杯來得劃算?!?p> 李英杰的臉上已經(jīng)泛起了紅暈,,從桌上拿了兩只酒杯倒?jié)M了酒,一杯遞給江嶼,另一杯則推到了王崇恩的面前,。
“延清呀,,他們是不是又提起你堂哥來了?來來來,,喝了這杯酒,,忘了那些破事兒?!?p> 王崇恩默默點頭,,端起酒杯一飲而盡。綿柔而熱烈的酒液順著食道流進(jìn)了空蕩蕩的胃里,,燒得他瞇起了眼,。
江嶼的面前擺著一盤燒雞,燒雞的色澤金黃,、香味四溢,,他看王崇恩喝了酒,便自顧自的扯了一條雞腿下來,。
一口咬下汁水四溢,,江嶼的眼中漸漸泛起了淚花。梁瑞早就知道江嶼快吃雞,,卻從沒見過有人吃雞吃到流淚的,,不由疑惑道:“江先生這是……?”
江嶼艱難的咽下了嘴里的雞肉,,痛苦道:“小雞那么可愛,,怎么可以做的這么難吃,造孽??!”
“額?”梁瑞先是一怔,,接著便是哈哈一陣大笑:“哈哈哈哈,,有趣有趣,先生真是個妙人??!杜家的美酒有多好,他家的廚子就有多糟,。沒辦法,,都是做慣了胙肉的廚子,知道放鹽就不錯了,。好啦好啦,,快嘗嘗杜家的美酒吧,。”
江嶼嘆了口氣,,默默端起酒杯也準(zhǔn)備一飲而盡,,卻忽然發(fā)現(xiàn)酒杯的顏色似乎不太對勁,同樣是白瓷酒杯,,他的這只顏色竟然有些偏粉,。他疑惑著用手指蹭了蹭杯子,發(fā)現(xiàn)那層粉色似乎可以被擦掉,。
梁瑞看他的舉止有異,,便打趣道:“怎么,莫非先生覺得這酒也造孽了不成,?”
江嶼趕忙擺手:“沒有沒有,,我是在聞酒香呢?!痹掚m這么說,,可明道知酒杯存在問題,哪里還敢去喝杯中的酒呢,。正想找個理由搪塞過去時,,他卻又發(fā)現(xiàn)了新的問題。
桌邊明明只有六張椅子,,可桌上怎么會有七只酒杯呢,?那邊客房才少了一只酒杯,這邊桌山便多了一只,,難道這些都是巧合,?
梁瑞又飲了一杯,忽然問道:“對了,,阿書怎么沒跟你們在一起?。俊?p> “誒,!”
梁瑞這一問,,王崇恩和江嶼都是一怔,梁書不會還在客房守著柳世才的尸體呢吧,?,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