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至 五
出了牟蘭城的宅邸,,武盡忠暗自嘆了口氣,。
能借著樹木躍墻而下的賊人并不少見,,能在兩丈之外用石子打碎狗頭的手段也有不少,,可護衛(wèi)脖子上的指印卻非比尋常。
要知道,,想要弄暈一個人的手段很多,。一般的毛賊想要弄暈守衛(wèi),大多會在背后偷襲,,以重物襲擊后腦,,若是力道合適,只需一擊便能另對方昏厥,。其缺點也是力道不好掌握,,下手狠了便容易弄出人命,下手輕了又難以奏效,。所以,,也有善用迷藥的人,會在暗中施放毒煙或是熏香,??捎枚疽灿腥秉c,一來不容易下手,,二來容易被人察覺,。
因此,職業(yè)的刺客才不會用這些手段,,有經驗的老手更喜歡大力鉗住對方的頸下,,只要出手穩(wěn)準,立時便能令對方眼前發(fā)黑手腳無力,,即便面對面出手也不必擔心被人記住容貌,,幾個呼吸之后,便能領對方徹底昏厥,。
看那三個護衛(wèi)脖頸上的手印,,可見對方出手老練而狠辣,絕不是尋常毛賊可以做到的,。
可問題是,,這人為何會在牟府迷路,?而牟蘭城又為什么要一味催促自己離開?難道說,,他知道來人是誰,?
想到這里,武盡忠很想當面問問牟蘭城,,可看著兩扇緊閉的大門,,他終于還是沉住了氣。牽著馬往前走了幾步,,便見到一隊巡城的云騎衛(wèi)策馬而來,,他與隊正打過招呼,讓他們密切關注牟蘭城的宅邸,,無論是誰來訪一律都要記錄清楚,,尤其是晚間時分,更要加強護衛(wèi),。
他這么安排自有道理,。那人越墻而入,一路之上不僅打死了護院的獵犬,,更是接連出手弄暈護衛(wèi),,由此可見,那人雖是秘密潛入,,卻并不想隱藏自己的行徑,。大費周章做這些事兒只怕就是要打草驚蛇。若是他所料不差,,要不多久,,那人還會再次潛入牟家。
安排妥當之后,,武盡忠便翻身上馬向著大理寺去了,。
京城的兩起天火案都在大理寺的手上,要想跟進調查,,便需向大理寺索要卷宗和證物,。武盡忠雖然做了幾年的云騎衛(wèi),卻一直都是武職,,并不熟悉辦案的流程,。
所以,他在大理寺門前站了好一會兒卻遲遲沒有進去,,便是在盤算進去之后該如何向對方索要案卷,。
才到大理寺時,正好有一個身材高大的刑部官員也來辦事,,直等到那人抱著卷宗上馬離開時,,他仍沒想好該如何開口,。眼看午時將近,若是再不進去怕是就要等到下午,,正自焦躁的時候,,忽然看見一個老頭走了出來??礃幼?,應該是衙門里的胥吏,便趕忙上前說明了來意,。
來人正是老胡,,聽說是云騎衛(wèi)要調天火案的卷宗,立時便有些為難:“將軍來的不巧啊,,天火案的卷宗已經叫刑部調走了,這不就是剛才的事兒嗎,,您要是早來一會兒就好了……”
武盡忠聞言一怔,,指著適才那人離去的方向問道:“就是被剛才那人拿走的嗎?”
老胡點頭:“可不是嗎,,梁大人一直盯著這事兒呢……誒,?這位將軍!您可不能搶??!”
武盡忠不等老胡說完便又翻身上馬,向著梁書離去的方向追趕而去,,心中暗暗咒罵自己沒用——到底是個粗人,,總是畏懼文官的那一套規(guī)矩。若是自己沒在門前瞎琢磨,,也不至于被人搶先調走了案卷,,想到這里便又在馬屁股上狠抽了幾鞭,既然對方是刑部官員,,那他便去刑部找人好了,。
梁書拿到卷宗之后并沒有急于趕路,只坐在馬馬背上任由馬兒信步而行,,自己則在盤算應該找誰幫手才好,。按說,江嶼自然是最佳的選擇,,只是他才去東宮幾天,,要是現在就跟太子要人……似乎有些不妥。想找王崇恩吧,,可他又在家中盡孝,,據說王老尚書的身子已是一天不如一天,,指不定哪天就要一命歸西,看來這王崇恩也難有指望,。
正在左右為難之際,,梁書卻忽然靈光一閃。王老尚書是個病人,,江嶼又是個郎中,,這兩人湊在一起豈不是天作之合?若說是要借江嶼去為王老尚書診病,,想必太子也不會埋怨自己,。有那么一瞬,梁書幾乎要為自己的智慧折服,,暗咱自己一聲英明神武之后,,他便撥轉馬頭向著東宮而去。
他才轉過街角,,身后便有一騎駿馬飛馳而過,,惹得沿途百姓一陣騷亂,聽著身后的咒罵之聲,,梁書暗暗嘆了口氣——這云騎衛(wèi)真是無法無天,。
梁書催馬來到東宮,遞上名帖之后,,不多時便被內侍請了進去,。趙濟原本正在等候貴妃趙清雅過來,聽說梁書來了,,雖然有些意外,,卻還是在花廳當中接見了他。
梁書看趙濟身穿太子冕服來見自己,,趕忙跪地行禮,,趙濟也不與他啰嗦,開門見山道:“退之,,來的這般匆忙,,可是之前說的事情有眉目了?”
梁書一怔,,這才想起太子曾托自己調查天鄉(xiāng)樓的事情,,不由語塞。趙濟見狀便嘆了口氣:“想來本王太心急了……既然如此,,你來見本王所為何事,?”
聽趙濟這么一說,粱書的臉上不由一陣發(fā)燙,,小麥色的皮膚轉就成了豬肝似的,,囁嚅道:“那個……王老尚書不是病了嗎,,聽說病得挺厲害的,您也知道我跟延清的關系……我就想請江先生過去看看,,萬一能把老爺子給救回來……”
趙濟皺眉聽完,,便點了點頭:“如此也好,王老尚書堪稱國之柱石,,你能有這份心便是好的,。”
說完之后也不啰嗦,,便命內侍去把江嶼找來,,轉而對梁書說道:“你的忠心可嘉,不過本王托付的事情也關系社稷,,退之切莫懈怠,。”
梁書趕忙應是:“殿下放心,,下官自當盡全力調查,。”
趙濟點了點頭:“貴妃娘娘要來東宮探望,,本王便不留你了,若是找到了線索,,記得及時告知本王,。”
趙濟說完便走,,只留下梁書看著他的背影發(fā)怔,。太子一向舉止穩(wěn)重,可今天看來竟似是有些魂不守舍,。趙貴妃雖然嚴厲,,可對待太子一向是慈愛有加,真不知道趙濟為何會如此緊張,。
好在沒等多久江嶼便被人領到了花廳,,不過幾天沒見而已,梁書看他竟好似胖了一些,,便打趣道:“難怪都說宮里的御膳好吃,,這才幾天呀,我瞧著你都胖了,?!?p> 江嶼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自己,爭辯道:“哪有,!分明是這衣服縮水了好不好,!”
小內侍原本還等著梁書的賞錢,,可看他二人越說越不像話,便撇著嘴走了,。梁書知道趙清雅要來,,自然也不敢耽擱,拉著江嶼就往外走,。
才出東宮便對江嶼說道:“這兩天京里出事兒了,,劉老頭的馬車被天火燒了,那火起的邪性,,你得幫幫我,。哦對了,延清他爺爺病了,,你也幫忙瞧瞧……”
梁書說話時毫不見外,,仿佛他說的這些事兒全是江嶼分內的事情一般,他羅里吧嗦的說了一堆卻不見江嶼回應,。正疑惑時,,卻見江嶼正一臉嚴肅的看著自己。
“怎么啦,?你看我干嘛,,又不是叫你白干,按老規(guī)矩,,燒雞管夠,!”
江嶼四下看看,見四下無人才悄聲道:“紫陽真人昨天來過,?!?p> 粱書一怔:“紫陽真人?他昨天不是去公主府了嗎,?商孟林還特意傳話給我,,說是公主的病情已經穩(wěn)定了呢?!?p> “誒,?這么快就把公主的病情穩(wěn)定住了?”
江嶼一邊說一邊瞇起了眼睛,,梁書見狀便有些不悅:“公主的病有起色,,這不是好事兒嗎,你擺出那種表情干嘛,?”
江嶼癟了癟嘴:“那么嚴重的病情都能馬上治好,,只怕這背后不簡單吧。”
梁書挑眉:“你是想說公主的丹毒與他有關,?”
江嶼點頭:“你還記得我從公主手上拿走的璇璣丹吧,?那里面全是萬年寒玉的粉末,萬年寒玉是道家煉丹時用來中和陽氣的東西,,醫(yī)家根本沒人會用,。所以,只怕公主的丹毒根本就是有人設計陷害的,?!?p> 聞聽此言,粱書的眼睛立時充血:“此話當真,?,!娘的,老子這就去砍了那老雜毛,!”
“誒誒誒,!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!”
江嶼一把拉住梁書的胳膊,,低聲說道:“玉嬸嬸昨天也見了紫陽真人,,而且……她竟然開口說話了!”
“她不是啞巴嗎,?”
江嶼重重點頭,,解釋道:“她不是啞巴,應該是受了刺激導致的失聲,。他看過紫陽真人之后就一直念叨著天鄉(xiāng)樓和魔鬼什么的,,我覺得這個紫陽真人應該并不簡單,或許真的跟咸平二年的大火有關呢,。”
梁書也覺得茲事體大,,定了定心神之后,,緩緩說道:“我查過資料,也問過劉老頭,,都說咸平二年時只有幾個毛賊混進了宮里,,最后被圍困在東宮的佛堂自焚而死??墒呛枚硕说拿\進宮干嘛,?莫非他們的目的本來就是東宮?”
梁書邊說邊看江嶼,,想從他的臉上得到肯定或是否定,。可江嶼卻只攤了攤手:“這就說不好了,不過陳瑞昭的醫(yī)案和異事錄上的記錄,,都說太子的臉曾經受過燒傷,,可太子的臉上又找不到燒傷的痕跡,這實在也有些解釋不通,。不如想辦法查查這紫陽真人的底細吧,。”
梁書蹙眉點頭:“也好,,我也想看看這位紫陽真人十五年前在什么地方,。不過你還是先跟我去延清家走一趟,我順便帶你見識見識國之柱石的玉笏板,?!?p> 兩人邊說邊往王崇恩家去了,并不知道在刑部的門房里正有一個云騎衛(wèi)在等梁書,。
武盡忠守在刑部的門房里,,本有意來個守株待兔,可足足等了兩個時辰也沒見梁書回來,。喊過差人一番打聽才知道,,原來這梁大人一直都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,這才又覺得失策,。
左右等不來梁書,,武盡忠索性便去花林坊,好歹先找義父多問一些鬼火的線索也是好的,。等到了花林坊時,,卻見義父家的湯餅鋪子沒有開張,雖然大門開著,,可窗子上木板并沒放下,。
武盡忠擔心老人出事兒便快步走了進去,進門之后卻發(fā)現周老漢正在收拾行李,,不由詫異道:“爹,!您這是干嘛呢?”
周老漢見他來了便欣喜道:“盡忠啊你來的正好,,省的我去找你了,。”
武盡忠看了看周老漢的包袱,,不解道:“我已經受命調查天火案了,,這檔口上,您要去哪兒???”
周老漢用力系好包袱皮后便坐到了椅子上,,指著香案上說道:“你兄弟給我托夢了,說是相信你能替他伸冤,,讓我把他帶回老家安葬呢,。”
老人說著便嘆了口氣:“十多年了,,也該入土了,。”
武盡忠濃眉倒豎,,急切道:“您要是走了,,我可上哪兒去找線索啊,?不如等這里事了之后咱們一起回鄉(xiāng)安葬盡孝可好,?”
周老漢探手在武盡忠的肩上拍了拍:“你兄弟給我托夢,說他在京城待不下去了,,我這當爹的總不能不管不是,,你就留在京里安心查案吧,咱家離得近,,有兩個月就夠我一個來回的了,。”
見老爹堅持要走,,武盡忠長長的嘆了口氣:“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說了,,這里有些碎銀,您收好吧,?!?p> 武盡忠從腰帶里摳出幾塊碎銀放在桌上,看見門口的大水缸還蓋著蓋子,,便問道:“用不用我把缸里的水舀出來,?”
周老漢擺了擺手:“這點兒活兒不用你管,你快去吧,,后面可有你忙的呢,。”